每天天才蒙蒙亮,父母就起床拿上农具匆匆去生产队劳动,祖母则忙着给全家人做早饭。父亲对奶奶说:“孩子们还小,身体还没长全,读书费脑筋,让他们多睡会,早饭做好了再叫他们起来。”可是林丰总是在父母出门后就起床,祖母做饭时,他搬个小板凳坐到门口把昨天的语文课读几遍,祖母把早饭快做好的时候,他合上书本去叫弟弟妹妹们。然后,不等父母回来,他和弟弟妹妹就快速地吃好早饭,背起书包一起上学去。祖母是要等他父亲母亲下早工回家,才一起吃早饭的。
天气暖和的季节,下午放学后,林丰和弟弟妹妹喜欢在自家门口的一棵大槐树荫凉下做作业。晚饭后,就着一盏煤油灯,林丰和弟弟妹妹复习当天的功课,祖母和母亲在一旁做针线,父亲则是看那本快翻烂的《千字文》。有时父亲也会把三个孩子的作业本拿过来看看,不过,也就是看看老师批改的红字和分数。“你们现在学的是科学,我看不懂,不过,你们要认认真真地听老师讲课,好好的学习。”父亲如是说。
困苦但却不失慈爱的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着,但是,在林丰上初二时,这种幸福被打破了。
那年六月份进入汛期后,大雨一直下个不停,河水噌噌地往上猛蹿,好几段圩埂出现了垮塌的险情,正当林丰的父亲和十几个人在一段已经开始渗水的堤坝处打桩进行加固时,圩埂突然被狂浪撕开了两三丈宽的口子,林丰父亲和十几个人一下子都被卷入汹涌的水流中。几个小时后,他父亲和另外三人的遗体在数十米外的水底被找到,捞上来的时候都还保持着拼命游水的姿势。
处理完父亲的后事后,母亲和祖母让林丰回学校去,怕耽误了他的期末考试。
那天早上,林丰默默地背起书包,没有和母亲祖母道别,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关照还在上小学的弟弟妹妹们。一个星期后,期末考试结束,毫无悬念地,林丰的几门功课成绩在班级里都是前三名。“你父亲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祖母说。
转眼暑假快结束了,新学期林丰就要上初三了,他上的初中是要住校的,母亲早早地为他备好了一应之物,可是迟迟没有听儿子跟她提上学报到的事。
“你哪天去学校报到?”母亲问林丰。
林丰没有回答。
自从丈夫去世后,她发现大儿子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尽管他每天照旧很有规律地看书、学习,暑假里也去生产队劳动,但是,话却越来越少了。
“快要开学了,你哪天去学校报到?”
“不去了。”
“啊!为什么?”
“我回家挣工分。”
母亲被惊倒了,祖母被惊倒了,连弟弟妹妹们也都被惊倒了!
开学已经一个星期了,林丰都没去学校,老师和班级同学得知他辍学的消息后,都替他惋惜。班主任方老师特意赶了十多里路到他家,劝他回学校去。几个要好的同学也来劝他。
“你肯定可以考上县一中的。”方老师和几个要好的同学都如是说。
但是,林丰还是选择了每天去到生产队劳动。“您一个人挣不到那么多工分的。”他对母亲说。
他父亲是为了集体而遇难的,而且在世时人缘好,生产队见他家的生活越发困难,就派他去了砖窑厂。那里的劳动比田间的还要辛苦,但是可以挣到两倍的工分,这也算是生产队里对他家的一种照顾吧。
窑厂里的劳动强度很高,一天下来人就像要散架似的。即便如此,林丰在工余时间还是坚持自学,他心里有一个梦想:考进县里的师范专科学校。他希望将来能做一名教师,拿着固定的工资,母亲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弟弟妹妹们也可以好好地上学了。
他有个小本子,他搞不懂或需要求证的问题就先记下来,下雨天窑厂歇工,他就去找他原来的老师或要好的同学去请教,本子上写的密密麻麻。
“每天干活都累死了,你还有力气看书?”一个年轻的工友问他。
“他呀,他是想‘鲤鱼跳龙门’!”另一个年轻的工友替他回答到。
林丰不作声,仍旧沉浸在他的书本里。
到中考的时间了,他请了三天假去参加考试。三个星期后成绩公布,他的成绩过了录取分数线二十多分,如愿被县师范专科学校录取。
两年以后,林丰以全班第一的优异成绩毕业,成了一名中学教师,实现了他当初的梦想,母亲可以稍微不用那么辛苦了。
在他的资助和鼓励下,弟弟和妹妹两个人也一直非常安心而又努力地学习着,先后考入省城里的大学。
“以你的分数,你完全可以上好一点的中专的啊,当初你为什么不填呢?”多年以后,一个来他家做客的同学这样问他。
“我上的那个专科学校,不收学费,住宿免费,还有助学金,毕业后定向回我们镇中学做老师,离家近,可以照顾我妈妈和奶奶啊。”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本重新装裱了封面的《千字文》上,想起了他父亲多次对他说的其中的一句:荣业所基,籍甚无竟。
是的,父亲,我不会停止我的努力和追求,他在心里默默的念道。
2019年4月7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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