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军占领江北地区时,宁肯露宿街头而绝不扰民的佳话传开了。老百姓认识到这才是真正的人民军队,国民政府撤退前的反动宣传在一霎间不攻自破。
当天下午,一位解放军首长带着几位军官来到我家,请求暂时借住大院前厅走廊,并请求提供厨房和生话用水。妈妈很爽快的答应了。当天傍晩,一个排的解放軍战士入驻我家前厅,妈妈带着王伯伯和桂香尽量帮助他们解决一些实际困难,战士们很受感动,晩上,两位身垮盒子枪的干部特地登门致谢。他们还十分诚挚的告诉我妈妈:解放军是人民自已的军队,绝不允许任何人拿老佰姓一针一线!战士们晚上一侓住在前厅房,仅安排两人在贵宅廚房内烧饭,两人挑水,做清洁、干杂活,其余任何人不准进入内宅院!请大嫂放心。
妈妈听完两位干部的陈述,非常感动,主动提出战士们可以到內宅天井一带洗衣服,那儿地方宽敞,洗衣服晒衣服都很方便,两位干部听了连连向我妈妈致谢。爸爸和辉翼哥听完妈妈她们的亲身经历和感受,不断点头称赞。爸爸十分感叹地说:过去曾听君彤兄谈过川军与新四军打交道的往事,他对共产党军队的组织纪律性非常佩服,但是,想不到共产党的队伍纪律如此严明,天寒地冻,宁肯露宿街头也绝不扰民,老百姓当然会拥护!看来,国共内战大局已定,改朝换代的时刻到了!听说蒋先生拟率部分残兵败将远赴台湾,但愿不要再生事端,方为中华民族之福吔!
当天下午,爸爸叫辉翼哥赶紧回厂打探外公,外婆的消息,因为爸爸、妈妈当时都很担心外公,外公是21兵工厂著名枪炮专家,上校军銜,担心会被解放军抓起来。笫二天一早辉翼哥就赶回来告诉爸爸:外公、外婆都很好,厂里军管会要求工人们相互通知,回厂上班,目前工人们的主要任务是保厂、护厂、防止敌特破坏!看来,情况都了解得非常清楚了,解放军确实是人民的子弟兵,纪律严明一心为民。爸爸当即决定,立即把家人和亲友们全部接回家,尽快适应这个新社会。
第二天,爸爸带我回到头塘别墅,和大家一起又住了两天,我和鑫全哥哥,还有杨家三姨娘的傻兒子玩得很开心,都不愿意回家去,那个美丽清彻的渔溏几乎是我们每天必去光顾的地方,看门的老伯伯给我们做了好几根吊鱼杆,可惜我们太笨了,一条鱼也釣不上来。三三表弟那时才一岁半,身体很壮实,总吵着要跟着去釣魚,四姨娘叫冬冬姐姐带着他到池塘边玩,看着他手舞脚蹈的样子,大家都很开心。
离开头塘别墅那一天,看门的老伯伯来送行,还特地做了几个最拿手的蔬菜给我们送过来,还叮嘱我们今后常去玩,可惜我们再也没有去过那里。但是,那这段动乱时期的难忘经历确永远留在童稚的记忆里。
爸爸带着我们回到江北四方井1#大宅院,四姨娘和杨家三姨娘在我家又住了两、三天,她们每天都到上横街, 下横街一带转转,感到解放军确实是支好军队,就和我们道别后各自返回自己的家。
回到家后,学校还设有正式通知复课。冬姐和我除了坚持复习功课以外,每天还要练习毛笔字。有一天,在天井里挑水的那位战士看见我们正在读书,很是羡慕。他看见我们姐弟俩都能认识很多字,就十分感叹地告诉我们,自己是农村穷孩子出身没有念过书,到了部队,文化教员也教会自已识了几个字,但是打起仗来念书识字的机会就太少了!冬冬姐姐和我听了他的话心里很是难过。冬姐悄悄问他:只要你愿意学习,我们每天教你识字行不行?他非常高兴地回答:行!
打那一天开始,冬姐和我就当了他的小老师。他每天都要挑十多担水到后院厨房去,稍有空闲时间就来学识字。有一次被排长看见了,但是排长并没有批评他,反而叫他跟着我们姐弟俩好好学习。他们这个排在我家住了三个多月,他学的很认真,临走时差不多能认两、叁百个字。
重庆刚解放初期,敌特活动十分猖狂。我们刚从头塘别墅回家后不久的一天下午,下横街方向响起了枪声,一个道士模样的人被解放军击毙。原来,这个道士模祥的人正在向茶馆的坐客们进行“孔宋死,朱毛亡,介石回北平” 的反动宣传。当解放军巡逻人员责令他停止宣传时,他突然拔枪顽抗,解放军战士当机立断,立即开枪将其击毙。敌特击毙事件发生后,重庆江北地区宣布戒严一周。根据群众的举报,突击搜查敌特可能聚会的窝点数处,俘获负隅顽抗的敌特若干名,沉重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熖。
往在我家旁边城皇庙里的解放军是一个连,连部设在城皇庙里。住在我家的的解放军是一个排,隶属于这个连领导。他们主要担负江北平儿院地区、保定门下横街一带的警戒任务。解放军战士大多是北方人,进驻初期四方井的街坊邻居听不懂他们讲的北方话,他们也听不懂我们讲的四川话,交流起来比较困难。住了十来天下来,战士和乡亲们逐渐建立相互信任关系,相处得十分融洽。
住在我家的解放军特别好,设有得到主人允许,他们绝不会擅自进入内宅。爸爸妈妈都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有纪律的队伍,难怪国民政府的部队总是吃败仗。住在我家的解放军特别喜欢小孩子,他们总是喊我“小家伙”, 还教我唱歌、扭秧歌。那个大个子排长还特地叫战士做了一把木头手枪送给我, 我骑着三轮车,拿着木头手枪玩的很开心。跟着我们姐弟俩学认字的那位小哥哥姓张, 刚刚才满十八岁。 排长恢谐地告诉他: 你现在跟他们姐弟俩学识字, 你可要教会他们唱解放区的歌和扭秧歌, 这样才公平, 不然我可要批评你欺负小家伙啊!除了外出值行任务, 小张哥哥一有空就教我们姐弟俩唱歌。他教我们唱的第一首歌就是”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歌词大意如下: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民主政府爱人民哟,共产党的思情说不完,呀呼嗨嗨一个伢嗨
他教我们唱的第二首歌是按照东方红曲调改编的,当时还根本没有专门歌颂毛译东的歌曲。歌词的大意是记述一个年青恋人参军报国的故事:骑白马,抗洋枪,小哥哥吃了八路军的粮,要想回家看姑娘呼儿嗨哟,打日本就顾不上。要想回家看姑娘呼儿嗨哟,打日本就顾不上。
为了教会我们姐弟俩扭秧歌,小张哥哥可是煞费苦心。他先是找到桂香姐姐请她做三根红绸子腰带,然后帮我们姐弟俩分别系在腰上,就在大院天井里教我们扭秧歌。他踏着节拍,走在我们前面,一面还哼着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的陕北小调,不停地左扭扭,右扭扭,煞是好看,还不断沿着天井边沿转圈儿。正在天井里洗衣服的王伯伯和桂香姐姐看得笑弯了腰。
在解放大军刚刚进驻重庆的日子里,国民党残余势力不断对人民政权进行干扰破坏。为了巩固人民政权,挫败敌特破坏阴谋,各地区军管会广泛发动群众排查可疑人员,同时还通过调查研究,摸清阶级划分的基本情况,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对敌。从而对国民党残余势力形成了强大的压力。每天街上几乎都有荷枪实弹的解放军战士押送残匪至看守所,逐渐形成了镇压反革命的高潮。
爸爸从头塘别墅回来后,除了每天到泰裕银行呆一天外,回家后基本上哪儿也不去,除了看看报纸就是手拿毛笔写写大字。
泰裕银行的业务基本上已经很难开展,因为金融界的人几乎都知道川军将领罗君彤是泰裕银行的董事长,现在重庆解放了,谁还敢和泰裕银行做生意?但是泰裕银行的骨干员工还是没有散伙,他们听从总经理的安排,认真清理好各类帐目,并按期派发储户存款利息,使泰裕银行在解放初期十分复杂的历史条件下得己继续生存。
一天晚上,爸爸从泰裕银行回家不久,正在书房里拿起毛笔写大字。这时,住在我家的解放军排长叫桂香姐姐进内宅去通报一声,说是有位首长来访。爸爸得知解放军长官来访必定有重大事宜相告,于是亲自开门相迎。
一位解放军高级军官在爸爸的引导下来到书房,在书房的茶几旁落坐,那位排长在首长后边挺身而立。桂香姐姐赶紧端上四川沱茶。这时,妈妈得知解放军部队首长来访,也赶紧抱着快满周岁的辉仙小妹儿到书房来听指示。
双方相互寒喧几句后,逐渐转入正题。那位首长直率地说:汪先生请无需多虑,你的基本情况我们都已了解请楚,你热爱祖国,在抗日战争中积极捐款,有目共睹。国共内战时期,你不支持蒋介石打内战,立埸也很鲜明。重庆解放前昔,别人劝你把资金转移到香港去,你还是选择全家留下来。说明你还是相信共产党的。
根据我党的政策,你属于民族资产阶级的范畴,是我们党团结和依靠的对象。希望你放下包袱,积极参加社会活动,检举揭发一切与人民为敌的坏人,做一个新中国的好公民!讲到这里,那位首长端起茶杯,满满地喝了一囗浓茶又十分高兴地说:最后,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好朋友、川军中的罗君彤将军在四川什邡和平起义成功,率领全师官兵和反动政权彻底决裂,为四川和平解放作出了大的贡献。
爸爸听完这位首长的讲话很受感动,十分真诚的说:润祥年过五旬,经历过满清末年的辛亥革命,军阀割据和军阀混战,国民政府成立后,又经历了八年抗战和解放战争,能打仗的军队也见过不少,但是唯有贵军才是我一生中见到的最好的军队!爸爸说着说着,从书桌上拿出几张最近几天一直在书写的大字给那位首长看,原来洁白的宣纸上写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能佂善战,纪律严明,护国安邦,王者之师。那位首长看完后要求把这幅字送给他,爸爸爽快地答应了。
吃晚饭的时候,妈妈感觉到爸爸心中的疙瘩解开了,他笑呵呵的不断给妈妈和我们姐弟们拣菜,还不断地夸奖解放军能征善战,纪律严明。他还给我们谈起罗伯伯起义的事,称他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希望不久能与他见面……
重庆解放一个月以后,外公、舅舅、四姨娘又来我们家聚会,大家议论得最多的还是解放军严明的纪律和战斗力,以及杰出的组织能力,厂里的工人都被动员起来保卫工厂严防敌特破坏,要是放在解放前,那是根本无法做到的。
1950年元旦过后不久,驻扎在我家的解放军因为另有任务必须马上换防。临行前那天晚上,妈妈和王伯伯,桂香姐姐忙到半夜,煮了一百个鸡蛋,蒸了两蒸笼米糕,准备送给战士们行军途中吃。
队伍出发前,爸爸、妈妈领着全家人把鸡蛋和米糕送到战士手中,但是战士们都坚决不肯收下,说是部队纪律规定不准拿人民群众一针一线,双方坚持不下。最后还是爸爸找到那位驻扎在邻近庙里的连长,说是代表四方井的老百姓表表心意,务请全部收下,最后还是连长发话解了围……
解放军要走了!四方井的街坊邻居似乎都有默契,老老小小大清早就汇集在我家门口一带,等着送别解放军。我们全家人站在大门边上欢送子弟兵离去。住在我家的那位解放军排长还领着几位干部特地走到我们跟前, 十分真诚地向我们全家表示谢意。
战士们高唱着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袱着民族的希望……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脚踏着整齐的步伐离开四方井,几位首长不断向守候在路边的群众挥手道别,连声说着:谢谢、谢谢、谢谢乡亲们。
人群中爆发出中国人民解放军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的阵阵口号声,当小张哥哥经过我面前时,我一把紧紧抱住他不让他离去。过了一会儿,我才肯松开手让他去追赶队伍,在矇矇的晨曦中,-轮红日缓缓升起霞光遍地,我和冬姐目送他跟随队伍遂渐远去……
时光过去一年又一年,往事若流云般缓緩逝去,许多童年往事亦逐渐变得糢糊。但是,我始终还清哳地记得六十八年前,一排英武的解放军战士曾经在我家住过,为了不惊扰老百姓,在寒冷的冬天里,他们还是睡在冰涼的地舖上……也许他们之中不少人早己逝去,也许他们之中不少人早己进入垂垂暮年,但是他们那种忠于祖国,热爱人民的高尚情操却永远留存在我的记忆里。
本节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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