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光阴似乎像兰天上缓缓流逝的白云,过得很慢很慢,但是,我却巴不得快快长大。
我家大院对面有个姓赵的大哥哥刚考进重庆大学念书,有时也跟着他母亲到我家来玩。有一次他特别带了一辆自行车给我们看,说是骑上它可以在马路上自由奔跑。说着说着就请桂香姐姐带着我和冬姐出门去看他表演。看着他熟练地翻身上车,骑着车在条石砌筑的路面上行走自如,我和冬姐都羡慕得很。
趙家大哥哥告诉我们:你们现在太小了,等你们长大了才能骑两个轮子的自行车。自那次以后,我天天盼着快快长大。过了两天我跑到妈妈跟前淘气地问她: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到赵家大哥哥那么大?当桂香姐姐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我妈妈后,妈妈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她拉着我的手笑着对我说:你是民国32年腊月八日生的,现在才四岁多一点,赵家大哥哥十八岁上大学,你自己算算看还要过多少年才能满十八岁?满了十八岁就变成大人了,就就可以骑自行车了!妈妈一席话讲得我面红耳赤,因为我根本就不会算。
这时,刚放学回家的冬姐跑过来给我解围,她把我拉到书桌旁正儿八经的教我算术。她用铅笔在纸上写好一行字:18-4=14,她得意的告诉我,还要过十四个年头才能满十八岁呢,你就慢慢等着吧!
过了几天,爸爸从泰裕银行下班回家了,他叫桂香姐姐把我带到客厅里,刚一进客厅我就看见一辆崭新的紅色小三轮车摆在房间里,我高兴得快要蹦起来。爸爸叫我先坐下,然后十分和蔼的对我说:牛儿,你现在已经慢慢长大了,再过半年就可以上小学了,从明天开始,冬冬放学后教你认认字,学学算术,爸爸有空再教你打打算盘。你看好不好?随后,爸爸指着那辆崭新的小三轮车对我说:这是你妈妈叫我送给你的礼物,以后由桂香带着你好好玩,可别跌跤啊!我一面盯着那辆漂亮的小三轮车,一面又十分乖巧的点点头
在爸爸、妈妈的关爱下,我的幼年生活开始步入正轨,晚上7:00—8:30由冬姐教我算术和识字,第二天早晨锻练身体后由妈妈监督我复习功课,其它时间还是自由支配,刚开始时,我还是很不习惯,后来慢慢习惯了,而且学习也非常认真。爸爸、妈妈看到我的进步十分高兴。冬姐非常骄傲地说:是我把辉牛弟弟教出来的!第二年夏天,我开始在平儿院小学上初小一年级,正式开始了幼年时代的学习生活。
爸爸、妈妈送给我的小三轮车我一直倍加珍惜,无论春夏秋冬,我每天都要骑着它在院子里转上好儿圈。特别是外公、外婆来玩的时候,我更要特地骑给他们看,听到他们的赞杨声,心里总是乐滋滋的。
在江北四方井1#大宅院里,我的幼年生活始终过得十分愉快而爽意,但是,社会上究竞有什么特殊的变化,我还是弄不明白。有一天,桂香姐姐带着我到下横街闲溜达,看见有二个人正在铲除墙上的旧标语,然后贴上新标语。我好奇的看了看,也只认得两个字“打倒”,我十分好奇的问那个贴标语的叔叔:新标语上写的什么字?那个叔叔没好气的告诉我:政府要剿灭共党,又要打内战了,快回家里呆着吧!
晚上,爸爸一回到家里我就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要剿灭共产党?爸爸被我问的莫明其妙。他把桂香姐姐叫来问话,桂香姐姐告诉他街上正在贴新标语的事情,爸爸忍不住笑起来。他认真地对我说:你现在还不到五岁,抓紧读书识字才是头等大事。管它什么打不打内战,那是大人们的事。你可别去瞎操心!爸爸当着我的面对桂香姐姐说:今后带牛儿上街玩,凡是搞宣传的地方尽量不要去!尽量少议论,不要自己惹麻烦,桂香姐姐听了直点头。
晚饭后,冬冬姐姐复习完自己的功课后又敎我识字算术,刚刚学习完我就告诉她白天发现的秘密。冬冬姐姐骄傲的告诉我:我都上初小二年级了、能认识好多字,那像你才刚刚开始跟我当学徒,这样吧,明天我偷偷和你一道上街去看看,但是一定要保守秘密。
第二天,冬姐一放学就拉着我往街上跑,到了贴标语的地方,我们就十分好奇的看起来。冬姐还小声地念给我听,原来标语上写的是:戡乱救国,消灭共匪,中华民国万岁!
回到家里,冬冬姐姐就拿出纸和笔来教我写标语上的几个字,爸爸就进屋来了。他今天回家比较早,听说一双儿女正在做功课就十分高兴的走了进来。我十分得意地把刚写好的几个字给爸爸看,希望得到表杨,哪知道爸爸看后反而沉默不语。
吃晚饭的时候,爸爸当着家人的面说:今后尽量不要带孩子们到那些搞宣传讲演,贴标语的地方去。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要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孩子们还小,唯有读书习字才是正道!
桂香姐姐正好坐在我旁边,她已得知刚才发生的事情,正想起来申辩两句,我拉拉她的袖口,示意她不要讲话。后来还是我和冬姐站起来承认自己的错误,爸爸,妈妈听了都很高兴。
后来我们才知到,国共内战打得很是激烈,国民政府丢了不少地盘,又说共产党地下间谍很厉害,社会上也抓了不少人,闹得人心惶惶,所以说,爸爸叫家人小心一点是有道理的。
我和冬冬姐姐读书习字的地方是在天井左侧的厢房里。厢房共有两大间,每间都有橱柜和书桌,还有一张大床,客人多时可以就地住下来。所有家俱似乎都是老式的,称得上精雕细刻,但是又大又重,漆的颜色统一为棕红色,我和冬姐都不怎么喜欢,只有一间厢房里佈置了一些很时兴的傢俱和沙发。
书桌上有一本十分精美的日历,那是春节时家住化龙桥的四姨娘特地送给冬姐的礼物。希望她珍惜光阴好好念书,冬姐也是爱不择手,每翻过一页就会用夹子夹起来,始终舍不得撕去。
她还告诉我,一页就代表一天,翻过去多少页就等于过去了多少天。她还指着日历的格式教我,哪儿的数字代表月份,哪儿的数字代表日期……由于我已经跟着冬冬姐姐学了四个月了,汉字和数字都认识不少,所以很快就听懂了。
一天晚上,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都特别特别的亮,阵阵微风吹起,如烟式的白云飘过天井上空,显得特别好看。王伯伯,桂香姐姐都在天井里乘风凉,她们望着天上的月亮正叽叽咕咕的讲着什么。旁边,冬姐正帮着妈妈推摇篮,摇篮里辉世弟弟才刚刚睡着了。
这时王伯伯正在问桂香:丫头,今天是八月初几啦!还有几天过中秋节啊?桂香姐姐被这突然的发问弄得不知所措,喃喃细语道:怕是还有八,九天吧。冬姐听见她们的讲话后快乐地应声道:我知道!我知道!随即跑进厢房里打开日历查看,然后快步走到王伯伯和桂香姐姐面前高兴地说:我查到了,我查到了,还有整整十天才是中秋节!王伯伯拉着冬冬的小手,赞杨地说:还是我们冬冬大小姐聪明!讲得冬姐羞红了脸,很不好意思。
过了几天,爸爸和妈妈商量过中秋节的事情,爸爸说:世道越来越不太平,蒋委员长一心要消灭共产党,现在共产党却越打越强大,岂非天意要改朝换代了!我想,今年中秋节我们把亲戚全请到,大家好好欢聚一堂,到了明、后年兵荒马乱,要想团聚也难啊!
爸爸说得很是伤感,妈妈劝爸爸放宽心些,妈妈说我们都是本份的生意人,从来也不干坏事,管他国民党共产党哪个当皇帝,日子总得过下去。
中秋节快到了,爸爸从小什字附近卖回四大包冠生园月饼,当时盒装的月饼很少有,月饼大多是用带有图案的半透明的油纸包装好后,上部再用彩色图案的红纸封顶,四周用红丝线扎牢,美观、实用又漂亮。爸爸带回来的月餅有好几种,最时兴的苏式月饼和广式月餅大家都爱吃,五仁月饼也很喜欢,长辈们却总也忘不了最传统的冰糖芝麻月餅。
妈妈则带着王伯伯和桂香姐姐打扫卫生,清洁客房,还买了不少水果和大人孩子们喜欢吃的零食。由于来的人比较多,家里烧菜怕来不急,妈妈特地叫桂香姐姐到下横街著名的饭店里每顿定五个大菜,饭店会派人准时送来。
中秋节那天,晚饭前客人们都陆续到齐了。外公、外婆、舅舅、舅妈全家都来了; 舅公、四姨娘、四姨爹带着鑫全表哥和三三表弟也来了;杨外婆带着三姨娘和一个傻孙子也来了。大院里一下子多出十几个人甭提有多热闹了,特别是我那个儍表哥,他比我大三岁,虽然话都讲得不清楚,但是从不乱打人,对人也很有礼貌,我和冬姐带着他踢毽子、玩积木,大家都玩得很开心。
杨三姨娘看着她的傻儿子很快乐,当着爸爸、妈妈的面夸奖我们姐弟俩心地善良有爱心。说着说着泪水又润湿了双眼,禁不住又咽呜起来,妈妈拉着她的手安慰她放宽心,真诚地対她说:孩子现在还小,今后长大了自然就会慢慢好起来……
晚歺要开始了,第一个程序是向月神菩萨上香祭拜,大厅的神凳上早己摆满了水果和糕点,孩子们都争先恐后地叩头。傻表哥看得不知所措,冬姐带着他一连叩了三个头,还喃喃地对他说:嫦娥姑姑会保佐你,长大了你一定会变得很聪明!
第二个程序是吃月饼,辉翼哥哥在每个桌子上摆放四盘切好的冠生园月饼,客人们根据各人的喜好随便吃。外公、外婆,舅舅他们喜欢吃的是带南京口味的叉烧月饼,杨外婆和爸爸喜欢吃的是最传统的芝麻冰糖月饼,孩子们可不管,抓到什么就吃什么,觉得不好吃了就再换一块尝尝。
第三个程序是吃饭,中秋节的晩歺很丰富,每桌上热气腾腾的五个大菜是下撗街一个大歺馆送来的,色香味美颇受欢迎。当然桌子上肯定也少不了父亲家乡的肉糕和妈妈、四姨娘她们自做的特色菜,王伯伯做的腊猪头肉、猪耳朶和四川凉菜也特别受欢迎。
吃完晚饭后,辉翼哥嫂领着大家忙起来,在颇大的天井里放上茶几和椅子,安排长辈们先坐好,孩子们则自已端着椅子随处坐.大家围坐在一起聊亲情,拉家常,无拘无束,其乐融融。
抬望望明月,中秋节的明月真是又园又亮,金黄色的荧光中浮现出隐隐约约的山峦美丽动人。忽然间天井上空飞来一群闪闪流螢,它们悄无声息地进入天井里飞跃、盘旋。一只只螢火虫带着黄绿色的闪光飞来飞去,犹如一盞盞飘浮不定的“小灯笼”这群不俗之客的到来,给秋日的夜晩平添了许多温馨。
小孩们围坐在辉翼哥嫂旁边,入神地听他们讲嫦娥奔月和吴刚伐桂的神话故事以及唐明皇畅游月宫的故事。后来杨家三姨娘又讲了元朝末年,农民军在月饼里藏上字条,通知各处义军於八月十五日共举义旗,推翻元朝的故事……无论大人,小孩都听的聚精会神,心旷神怡。
后来还是爸爸讲的更中肯,他说:自古以来,关于中秋节的来源可谓是众说纷纭,各地的传说也不相同,但多数国人都把中秋节当成一个祭拜月神,全家团圆的节日。每逢这一天,远方的孩子都希望回到父母身边,全家团聚,吃月餅赏明月,共享天伦之乐。
古代诗人对中秋节多有颂扬,其文章诗词往往成为干古绝唱流传至今。说着说着爸爸豪情大发,当场背颂了两首诗词. 其中一首是唐代诗仙李白的“静夜思”:
床前明月光, 疑似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
另一首是宋代诗人苏东坡的“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倚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时长向别时园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园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爸爸背颂完后,天井里又晌起一片家人们的掌声。外公十分公正地作了个总结性发言。他说:润祥今天给大家讲的真是讲到点子上了。时光流逝,岁月如烟,中国这么大的一个国家,对于中秋节来历之说,肯定是众说纷纭。但是有一点是大家都认同的,那就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圆,全家团圆共享天伦之乐,你们说对不对?大家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大人小孩又快乐的鼓起掌来。舅舅和妈妈、杨家三姨娘坐在一块,他轻声嘀咕道:现在国共内战越打越厉害,老百姓又要遭秧了。今年我们大家还能欢聚一堂,饮酒赏月其乐融融,明年呢?后年呢?哪真是世事难料,很难说啊!
杨家三姨娘可是个直性子人,她知道院里没有外人,忍不住大声说道:我还是那句老话,兄弟相争有什么解不开的冤仇?毛先生要搞共产主义,干脆划块地盘让他搞算了,搞得好了老百姓会拥护,蒋先生也可学着干。如果蒋先生搞的三民主义更出色,毛先生也可学着干,再也不打内战,天下才能太平。杨家三姨娘的直言狂语引来家人们哄堂大笑,辉翼大哥哥恢谐地说道:三姨娘这个主意好得很,我举双手赞成。划两块地盘分由国共两党管理,哪个搞得好老百姓就会拥护谁。
爸爸听了仍不以为然,他还是认为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内战既然己经打起来,要想收手就难啦!其实爸爸、妈妈和长辈们的看法都很一致,他们反对内战,渴望和平,希望祖国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的善良愿望永远没有变!然而他们的美好愿望却没有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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