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远由于思念艾问江,恨不能一下就能见到艾问江,她与陶小溪约好了起早乘汽车回泥湾。
第二天中午,梅远和陶小溪回到泥湾知青点时,艾问江正一个人没精打采地坐在灶下烧饭。
梅远未曾进门就喊道:“艾问江——”
艾问江忘乎一切地从灶下蹦起来,迎上去叫道:“哦,梅远,你回来了!”
陶小溪大声呵斥道:“怎么啦,我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就没有人看到呀!算了,算了,我赶快躲开,让某些人互相抱抱!”
梅远在陶小溪背上轻轻地挞了一巴掌,恬怪地说:“你别学坏呀,就跟我在一起,别乱溜!”
陶小溪问:“爱因斯坦,今天轮到你烧饭呀?”
艾问江说:“我是自烧自吃,人都走光了,就剩下我和孙大明,孙大明到大队的小学里当耕读教师去了,学校有食堂,他中午不回来吃饭。”
陶小溪打趣说:“原来你是又当男人又当女人呀!”
梅远看着又黑又瘦的艾问江,眼圈湿润了,就站在灶台前忘记了回他们女生房间。
陶小溪挤眉弄眼地说:“你们两个互相多看几眼,我先回房间去了。”
梅远问艾问江:“他们都走了,你怎么不走呀?”
艾问江说:“我想过逃走,但我也知道他们会想法子把我们弄回来的,回去躲几天也没意思。”
“那你不想我吗?”梅远真诚地问。
艾问江脸一红,说:“想,有时候想得很,但没办法呀!我就是回到了城里,也不能老是跟你在一起,你回来了,我们倒能天天在一起了。”
梅远愉快地笑了起来。
艾问江对梅远说:“你回房间把东西放下来,先洗个脸,休息一下,我们一起吃饭。”
梅远问:“你煮的饭够三个人吃吗?”
“够!”艾问江说,“本来我一个人煮一次饭吃几天,现在你们回来了,正好大家一起吃。”
梅远点着头朝房间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从包里拿出五香花生米和肉包子,塞给了艾问江,说:“这都是你喜欢吃的东西。”
艾问江说:“谢谢!”
梅远回到房间里刚刚放下东西,陶小溪说:“梅姐姐,我带来了咸菜烧肉,放到爱因斯坦正在烧火的饭锅里蒸一下,中午我们就用它慰劳爱因斯坦。”
“那种好东西先留着吧!”梅远感激地笑着说,“我带了一点鱼虾,是鲜货,那放不了多久,我们今天中午先把它吃掉吧!”
陶小溪说:“那也行,我们统筹安排。”
梅远和陶小溪刚刚洗好脸,艾问江就送来了一只装满开水的热水瓶,并把梅远、陶小溪、陈定春的热水瓶都拿进了厨房,准备装好开水供梅远和陶小溪用。
吃饭的时候,艾问江炒了一大钵子青菜,梅远拿出了红烧鲫鱼和河虾。
一贯稳重的艾问江见了红烧鲫鱼和河虾,惊喜地说:“高档次,高营养,美味。”
陶小溪开玩笑说:“还有什么可以流口水的词,一起都说出来吧!”
梅远说:“别只说话,你们抓紧埋头苦干!”
艾问江看着那令人垂涎的红烧鱼和河虾,恨不大吃一口解解馋,他实在是苦得太久了。可是,面前坐着两个姑娘,他实在不好意思先伸筷子。
梅远就夹起半截红烧鲫鱼,捺到了艾问江的碗里,同时对陶小溪说:“小溪,不要客气,你吃鱼和虾呀!”
“好,我吃!”陶小溪一边嘴里应着,一边夹了一只河虾,她想我这算什么?梅远本来是犒赏艾问江的,他们情人相亲,借物示爱,我夹在中间算什么,像个大灯泡,多碍事。她赶快三口两口地把碗里的饭扒光了,迅速地撤了出去。
陶小溪走后,艾问江关切地问梅远:“你感觉得自己身体怎么样?”
梅远说:“还好,很长时间不吃药了,体力和精神都没有什么问题,这一关算度过来了。”
艾问江说:“这就祝福你了,可是不能大意,还是要多加注意,以后凡事都随和点,就如你说的,我们是小小老百姓,遇到问题就要往开里想,能活下去就行了,现在我们已经到了这等地步,什么也都不要想了,只求一个平安。”
梅远说:“你放心吧,为了你,我会耐着性子保护自己。”
艾问江不禁流下了泪,说:“好,这一关我们真的过来了。”
梅远被艾问江感动了,她也用手臂擦起眼睛来。
艾问江赶快一把抹去了泪水,笑着说:“小淘气是个精灵鬼,她故意跑走了,也许她还没吃饱。”
梅远说:“随她去,等一会我带一块锅巴给她,反正她刚从家里来,肚子里还有点小油水。”
第二天中午,陈定春和郑修才也回来了,他们下午就回到了各自的生产队。
陈定春当晚没有及时回知青点,而是溜到秦永龙家去了。她走进秦永龙家时,秦永龙还在田里干活没有回家,秦永龙的妈妈见陈定春一个人来了,高兴得不得了,赶快为陈定春做了一碗油煎水泡蛋下挂面,特别多放了一些猪油和香葱。陈定春接过那碗热乎的油煎水泡蛋挂面,端在手上有点不好意思吃,而且显得心慌意乱的,无所适从。
秦永龙的妈妈在一旁说:“吃,不要不好意思,这是在你的同学秦永龙家,没关系,你们在一起相处五六年,什么感情都有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就当这是你的家,就把我当你的亲妈妈,你就是我的闺女,不要见外,永龙很快就要回来,你就在我家吃晚饭。”
陈定春不愧是外交家,经秦永龙妈妈这么一说,她心里马上就敞亮了,说了声“谢谢大妈”,就吃了起来。
秦永龙从田里收工回到家里,见了陈定春坐在他的房间里看书,不由得一阵高兴,打招呼道:“外交家驾到,不胜欢迎,不胜欢迎!”
陈定春高兴地扔下书,站起身,说:“谁是外交家呀,别跟我客套,你是真心欢迎还是假心欢迎?”
秦永龙说:“当然是真心欢迎,我昨天晚上还梦见了你!”
“真的吗?”陈定春快活地问秦永龙,“那个梦正派吗?”
“这……这个嘛,不好……说!”秦永龙吞吞吐吐地说,“那个梦不正派,很不正派,非常邪,反正是梦,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吧,反正很亲热。”
陈定春脸上一红,有几分不好意思地说:“不是编的吧?”
秦永龙说:“那种梦可遇不可求,哪能编得出来呢!”
陈定春说:“你这样说我信,我也经常梦见你,你也……也是非常邪!”
秦永龙故意问:“就我一个人邪吗?”
陈定春毫不犹豫地说:“当然就你一个人邪,人家就想邪也不……不敢呀,你看着老实,其实很坏,明知故问!”
吃过晚饭以后,秦永龙借口送陈定春回知青点,两个人就溜出了秦家,刚走到黑暗处,秦永龙的妈妈就撵了上来,塞给陈定春一个荷叶包,说:“这里面有四个咸鸭蛋和两个鸡蛋,都是我刚刚煮熟的,你带着吃,吃完了我再给你煮!”
陈定春犹豫着,感到不好意思。
秦永龙对陈定春说:“小意思,你就不要见外啦!”
陈定春低着头说:“谢谢大妈!”
秦永龙的妈妈一边说“不谢,不谢”,一边就转身走了。
陈定春和秦永龙急速离开了村庄,来到了长江边的一处滩地上,这是一个晴好的夜晚,江上明星亮月,江水辽阔而又幽雅。他们没有坐下来,二人并肩在江边来回走着。
陈定春从她的挎包里拿出一件白色的男式背心,递给秦永龙说:“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是一百公分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身。”
秦永龙接过背心,说:“一定合身,我穿的就是一百公分的背心,谢谢,谢谢你的一份心。”
陈定春说:“谢什么,你知道人家的心意吗?”
秦永龙说:“知道,你喜欢我!”
陈定春追问:“人家仅仅只是喜欢吗?”
“再多说,我久不好意思啦!”秦永龙故意看看陈定春说,“那就说句时髦话吧,我们相爱了!”
陈定春重重地在秦永龙的背上打了一巴掌,怨怪地说:“你知道人家的心意,也承认我们相爱,怎么早不跟人家说,就等着赚人家一件背心是吧!”
“我家里穷呀,赚一件背心也是好的!”秦永龙开玩笑地说,“这虽是说笑话,其实也是真话。我早就看出了你的心意,而且我也爱你,但我跟你门不当户不对,乡下人穷得连肚子都喂不饱,叫我无法向你开口,我要说我爱你,就是成心拉着你跟我一起饿肚子,那不是拖累你吗?所以就把对你的好放在心里了。现在你居然开始行动了,我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你的老同学,我当然要向你说心里话。”
陈定春扒到秦永龙的背上说:“我理解你,非常理解你,我那样说是跟你逗乐。不过你不要有顾虑,什么穷呀富的,不都是人吗?以后你不要想许多,只要想着你爱我,我爱你就行了,饿肚子的人多得很,如果我们以后只能是饿肚子的话,那我只得认了,对此,我想了一百遍。”
秦永龙转过身抱住了陈定春,说:“谢谢,亲爱的,我爱你一辈子。”
陈定春说:“我也爱你一辈子!”
江风越来越冷,秦永龙说:“外交家,不要受凉了,我送你回知青点去吧!”
陈定春说:“什么外交家,喊得那么生疏,以后我两在一起不准喊我外交家,也不准喊我名字,我也不喊你的名字,也不喊你音乐家。”
秦永龙说:“那我喊你什么呢?喊你亲爱的!”
陈定春说:“还不够!”
秦永龙说:“那我喊你宝贝!”
陈定春说:“也不行,宝贝是我准备喊你的,你喊我心肝!”
秦永龙说:“好,我喊你心肝!心肝,我现在送你回知青点好吗?”
陈定春说:“我不想回去,想和你一起在江边呆一夜!”
“我也这么想。”秦永龙说,“可是此地缺少一间小茅屋,我们无处栖身。”
陈定春说:“就这么飘荡着也不坏。”
秦永龙说:“江边的夜晚冷,冻生病了怎么办?”
陈定春说:“你送我,不怕被人家看到了呀?”
秦永龙说:“怕什么,我们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谁找老婆,谁找丈夫,都很正常,还管人家看不看呀!”
“勇敢!”陈定春说着伸起脖子,亲了秦永龙一口,说,“我更爱你了。”
也是在这天晚上,郑修才看到陶小溪去上茅房,他也溜了出去,躲在厕所附近的河畈里,等陶小溪从茅房里一出来,他就跟了上去,小声地说:“小淘气,你站一下,我……我给你一点小东西。”
陶小溪没有思想准备,就说:“你……你给我什么呀?”
郑修才把一个小包塞到陶小溪手里,说:“其实……其实也不是我给的,是我妈妈给的,其实……其实也就是我给的,是煮好的五香蛋和蒸熟的咸鱼。”
“不要,不要——”陶小溪拿着那个小包,不知往哪里扔好,她着急地说,“你妈妈为什么要给我这个?你自己留着吃。”
郑修才说:“我也有一份。我跟我妈妈说你人不错,又说泥湾这个地方很苦,我妈妈听了以后就让我带一点吃的给你,叫我要学会对你好。”
“啊,是这样!”陶小溪十分惊讶,随口说道,“你跟你妈妈说我干什么?”
郑修才说:“我们知青点的人我都跟我妈妈说了,说到我对你印象好,我妈妈就叫我给你带吃的,就叫我对你更好。”
陶小溪沉默了,她在心里想自己可能也像别的人一样长大了,被别人注意上了,但太突然了,她说:“我不能随便吃别人的东西。”
郑修才说:“你就吃了吧,我们知青点六个人,我就对你最好,你要是不接受我给你的东西,我会很难过的,我已经二十二岁了,而且还是周岁。”
陶小溪的头脑懵了,她不知道怎么说好。
郑修才说:“打扰你了,我走了。”
陶小溪拿着郑修才给她的小包,不知怎么办好,扔掉吧,舍不得,多好的东西呀,一年也难吃到几回。不扔吧,拿到房间里被别人看到了怎么说呢?她感到很为难。远处有鬼哭一般的鸟叫传了过来,陶小溪心里害怕,就不自觉往知青点里面走,算她幸运,她回到房间里的时候,房间里没有人,陈定春还没回来,梅远跟着艾问江溜出去了。她索性把小包打开,拿出一块咸鱼放进嘴里吃了,接着又吃了一个五香蛋,味道都不错。她把小包整理还原,放到了枕头边,心想真武夫的东西吃就吃了吧,他那个人还可以,他怎么打起我的注意来了呢?活见鬼,今天晚上上茅房尿了一泡尿,遇到了活鬼。
随着知青们的归来,知青点又恢复了正常,吃菜问题比以前好了一点,知青们自己种的蔬菜,基本能保他们吃,不够的时候由秦永龙给予接济。另一个老问题又重新出现了,就是烧柴又没有了,知青们又去找黄大根,黄大根说他没有办法,知青们就到公社里去找,公社里也说没有办法。梅远等人就把身上的钱凑在一起,到处去买烧柴,但是烧柴非常难买,经常是跑许多地方买不到一根稻草,再说大家凑的那点钱也十分有限,终究有一天钱要用光。没有烧,没有吃,春耕大忙还要去干重活,梅远等人情绪非常低落。
这天,是星期天,天下着大雨,无法下田干活,孙大明也不要到学校去给学生上课,也和大家一起窝在知青点里,吃过早饭后,大家都猫在被子里睡觉。
这天轮到梅远值日烧饭,快到烧中饭的时候,她把睡觉的人都喊了起来,她说:“剩下的烧柴最多只能再烧一顿饭,你们说是烧中饭还是烧晚饭?”
陶小溪打着哈欠说:“随便。”
梅远说:“要说随便,那我今天就不烧饭了,好歹今天早上我们吃了顿早餐,把烧柴留着明天烧顿饭吃。”
陈定春说:“今日有酒今日醉,就烧今天的中饭,吃了上顿就不要去管下顿,就当世界末日到了。”
艾问江说:“不行吧,还是要考虑长远一点,今天过了不能说明天就不过呀,因为明天毕竟不是世界末日。”
梅远说:“真武夫,你说怎么办?”
郑修才说:“怎么说呢?就那么一点烧柴,今天不烧就是留到明天,明天还是好不到哪里去,我真说不出应该怎么办,我听小淘气的,就随便吧。”
陈定春莫名其妙地看看郑修才,又看看陶小溪,说:“吆,你一个堂堂的真武夫,竟然听一个小淘气的,这世道变啦?难怪今天下大雨,我们又要断烧柴。真没想到,我们这里也像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一样,日新月异,竟然有两个人用一个鼻孔出气!”
陶小溪说:“外交家,你一贯明人不说瞎话,今天说话怎么带刺呀?什么两个人用一个鼻孔出气,那是真武夫怕得罪人,故意跟着我随大流。”
梅远说:“哎呀,难怪我变老了,连小淘气也变得人小鬼大的了,会动心思了,学会了拐弯说话。还有一个人没说话,明哲保身你说怎么办?”
孙大明很干脆地说:“我不说,我反正明天到了学校里去,中午就有饭吃,你们怎么说怎么好!”
梅远看看艾问江,问:“爱因斯坦,你说怎么办?”
艾问江说:“这事不好说,现在两个人说随便,一个人说怎么说怎么好,这叫我怎么好说呀,算啦,过一天是一天,中午烧一餐饭吃了拉倒,明天没有烧柴做饭,我们干脆一起爬到房梁上把自己晾起来。”
“对嘛,今天中午当然要做顿饭享受,享受!”孙大明说,“我们投个人胎容易吗?何不及时行乐,吃一餐幸福一餐啊!中午我们吃饱了,下午我们就抓紧冒雨到江堤上去,把江堤上的爬埂草铲回来当烧柴。”
郑修才说:“你发高烧说胡话啊,下么这大雨,你铲爬埂草有什么用呀!”
孙大明说:“你不要不动脑筋,好好地想一想,究竟有没有用。不要趴在泥沟里想问题,那样层次太低。你要想想,我现在好歹也是教书先生,说出的话能没有深刻的含义吗?绝不是,而是很可能引起举世瞩目,震惊中外。”
梅远说:“我想起来了,江堤上的草不能铲的呀,铲江堤上的草是破坏水利,是反革命,弄得不好就要坐牢。”
孙大明说:“梅医生说对了,铲江堤上的爬埂草后果确实如你所说,正因为如此,事情才能搞大,事情一搞大我们的烧柴问题就会引起头头们的高度重视,就能迎刃而解。”
艾问江说:“我赞成,我们今天吃个早中饭,吃过中饭就抓紧去铲江堤上的爬埂草。”
孙大明说:“我们都要去,一个不能少,把锄头、铁锹、扁担、箩筐都带上,要拿出一副经风雨,见世面,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同生死共命运的架势。如果我们被抓起来了,大家要一口咬定我们不知道江堤上的爬埂草不能铲,是饿极了乱找生路,连潮爬埂草能不能烧也不知道。要装傻,装糊涂。要是公社里追究我们,我们就向公社里提要求,让他们安排我们到公社的食堂里去吃饭,给他们出难题。”
梅远说:“我懂了。”
陈定春说:“我明白。”
陶小溪说:“我搞不清楚。”
孙大明说:“真武夫,你呢,也搞不清楚吗?”
郑修才说:“我完全清楚,这叫声东击西,或是暗度陈仓,明哲保身教了几天书,肚子里坏水多了不少,行,行啦,我们在这个草棚里呆着也是呆着,到风雨里去逗逗乐也不错。”
孙大明说:“好,好,谁也不准装孬,去的时候不准打伞,不准穿雨衣,不准戴斗笠,要有一股被逼无奈,大义凌然,不问生死,在此一举的气势!”
知青们听了不觉都苦笑起来。
梅远二话不说,开始去烧中饭。
吃过中饭,男生拿铁锹,女生扛锄头,六个人雄赳赳地冲进了风雨,出门不到两分钟,他们身上的衣服就全湿了,疾行十五分钟走上了江堤,找了一块行人必经之处,也就是最显眼的地方开始拼命地铲起爬埂草来,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那一处江堤就被铲得乱七八糟。
时下已经进入长江防汛期,戴着巡堤员袖章的张三和李四打着雨伞悠悠走来,发现梅远等人在铲江堤上的爬埂草,他们目瞪口呆,顿时不知所措。而梅远等人看到了两个巡堤员视若不见,连瞅也没有空瞅他们一眼,只管拼命铲他们的爬埂草。
李四突然狂叫起来:“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不准铲江堤上的爬埂草。”
张三跟着大吼:“住手,破坏长江大堤有杀头之罪——”
梅远等人依然像没听到一样,用力地铲着江堤上的爬埂草。
张三和李四同时扑到梅远等人身边,显得气急败坏,但看着梅远等人人多势众,每个人手上不是拿着铁锹就是拿着锄头,又不敢贸然阻拦。
张三颤声地说:“我们求求你们,你们停下来好吗!你们知道吗,这是在搞破坏呀!现在长江防汛刚刚开始,你们竟敢毁坏长江大堤,事关千千万万人的性命呀!”
李四几乎哭声地说:“你们胆子太大,还不住手呀!你们真在犯法啊,知道吗?”
艾问江拄起手中的铁锹说:“不知道,我们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张三问:“你们下着大雨铲爬埂草干什么?”
孙大明说:“我们没柴草烧饭,铲爬埂草烧饭!”
“你们这不是故意破坏吗?”张三说,“这又潮又青的爬埂草怎么能烧饭呀?这不是胡来吗!”
陶小溪说:“他妈的个鬼,别听他们的,我们继续铲!”
李四突然勇敢起来,往梅远等人中间一拦,说:“你们要是再铲,那就铲我的脖子吧!”
孙大明说:“你们继续去进行防汛巡堤不好吗?为什么要在这里和我们纠缠,你们知道我们这些下放学生有多可怜吗?我们没有柴烧,没有饭吃,就要被饿死了,你们就行行好吧,赶快给大爷我走开——”
“我们还巡什么堤呀?江堤都被你们破坏了!”张三说:“你们饿我们可管不着,你们破坏江堤必须跟我们一道到公社里去接受处理!”
梅远说:“不去,我们没力气!”
李四说:“你们如不主动到公社里去,那公社里就派民兵扛着枪来抓你们!”
陈定春说:“我们一没犯法,二没做错事,凭什么抓我们?”
李四说:“你们把江堤都铲了,还说没做错事呀!”
艾问江说:“哎呀,你们两个人别叫好不好,去就去,我们铲点爬埂草当烧柴,还不可怜极啦,公社里能把我们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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