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梅远等六人被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关进了一个破屋子,不给吃,不给喝,屋子里尽是蚊子,一夜燥热,加上又饿又渴,蚊子又咬,难受得不得了。受这种罪,对仇琼来说是终生第一次,但她只能咬着牙忍耐着。
到天快亮的时候,蚊子少了点,梅远等人才各自靠在墙根边迷糊了一下。
这天上午八点,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又派来一个瘦女人,要带梅远等人去审问,来人未曾开口说话,梅远抢先说道:“当官的,你们对像我这样的小小老百姓可以狠一点,我们拿你们没办法,但我建议你们对我们的仇琼同学客气一点,最好是现在就把她放了,省得你们以后为了她向市里写检讨!”
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的瘦女人感到莫名其妙,就问:“为什么?”
梅远说:“因为她姓仇,市里有个部队的主要领导不是也姓仇吗?”
瘦女人说:“部队的主要领导姓仇,她也姓仇,因此,就放她,这是什么道理?”
“道理很简单!”梅远故意很傲慢地说,“因为部队的那个仇是这个仇的爸爸,你们想想看,那个仇的女儿会投机倒把吗?你们要不是搞错了,要不就是故意找茬。”
瘦女人有点疑惑,又有点着慌,看看梅远说:“你别吓唬我,我去打个电话了解一下。”
这样,上午的审问就暂停了下来。
仇琼不觉心头一震,皱着眉说:“梅医生,你怎么把我的社会关系说出来啦?”
梅远说:“你想在这里多受些罪呀?这里哪是你呆的地方,我不把你的社会关系说出来他们能听我的吗?你有可能出去,为什么不出去,呆在这里有什么好啊!我们要想办法出去一个是一个,你出去了不是还可以想办法把我们也弄出去吗?”
“哦,这样呀!”仇琼恍然大悟似的明白了什么,问梅远,“我要是出去了,能怎么为你们想办法呢?”
梅远说:“你可以利用你爸爸的关系,去找有权的人,说我们只是给亲戚换点粮票,没有干别的事,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搞错了,让他们把我们也放了。你看行不行?”
“行,那当然行!”仇琼赶快回答梅远说,“只要他们放我,我就一定尽力救你们。不过,这些人这么神气活现的,能听我的吗?”
艾问江说:“他们哪是听你的,是听你爸爸的。这些人好比狗,他们把你爸爸当主子,你爸爸吭一下,他们就会摇尾巴。这样我们不就有指望了吗?等你出去以后找找人,就有可能把我们放了。”
说话间瘦女人回来了,她脸上浮着尴尬的笑容,说:“昨天管市场的人搞错了,他们也不多问一声,怎么就把仇琼同学请到这里来了呢?当时就应该多问一声嘛!我这个人一向算细心,比别人多烦一点神,多受一点累,一听到姓仇的仇字,就想到了赶快去打电话了解一下。我想……仇琼同学你就多包涵一下昨天的几个人。现在怎么办呢?你看这样好不好,不管怎么说,我先请你回家,其他几个人,我们一定认真地审查处理。”
仇琼说:“我现在就走?你们搞定啦!”
“搞定了!”瘦女人眉飞色舞地说,“这事我就这么搞定了,开玩笑,你是谁呀?你哪会投什么机,倒什么把,你请回,请回!”
仇琼说:“我的其他同学和我情况一模一样,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回家呢?”
瘦女人说:“这很简单,因为他们只是他们,不是你!”
仇琼说:“那我就不走了!”
梅远着急地对仇琼说:“走吧,你快点走吧!为了我们你走吧!”
仇琼固执地说:“我不走!”
“你走啊,姑奶奶!”梅远急得没有法子,她对仇琼说,“你能活着,为什么非要跟我们一块死,不留个活的,我们死了谁给我们烧纸呀!”
仇琼从来没听到过梅远如此说话,她心里一惊,想起了梅远刚才跟她说过的话,就呆呆地看着梅远。
赵定凯说:“仇琼,梅医生劝你是对的,你走吧!”
仇琼看看大家,大家都在用目光催促她快点走。
仇琼走后,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没有再审问梅远等人,而是在紧急研究抓如何理梅远等人,他们拿出的处理意见是将梅远等人送到街道去监督劳动,具体说就是抬大土。
仇琼回到家里,就向妈妈说清了情况,并要求妈妈想办法把梅远等人也救出来。仇琼的妈妈听了十分恼火,狠狠责骂了仇琼一顿,叫梅远不要多管闲事。仇琼噘着嘴说:“我要是不救那几个同学,他们会一口咬定我是他们的同伙,最终我还是摆脱不了干系。如果他们也被放了,大家不就彻底没事了吗?我说救他们其实还是为了救我自己。”
仇琼的妈妈最后只好答应打着仇琼爸爸的招牌,到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去说说情。
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正要宣布对梅远等人的处理决定,仇琼的妈妈找来了,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感到很扫兴,但并不敢表露出来,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主任只好答应了仇琼的妈妈,把梅远等人都放掉。
梅远回到家里,又继续跟着妈妈上街卖五香蚕豆,秦永龙的生活仍然艰难,大家爱莫能助。
这年秋天,上面提出进一步提高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力度,进一步落实粮食政策,任何个人不得以任何方式买卖粮食和粮食制品。梅远妈妈卖了几十年的五香蚕豆也不准再卖了,母女二人失去了生活来源。
梅远舅舅祝安宝见梅远母女失去了生活来源,心里异常焦急,他得知有一个熟人要卖一台旧缝纫机,就花钱卖了下来,让梅远跟着一个做缝纫机的师傅学做裁缝。梅远是学业优秀的高中生,学起缝纫来自然很快,不到一个月,她就能自裁自做。
中秋节她就正式在她家的巷口摆了一个小裁缝铺子。因为年头不好,做衣服的人不多,价钱也特别贱,一个月的收入最多也就十块八块。当然,这对梅远母女来说,也就感到比较满足,如此一来他们就不愁被饿死了,梅远的舅舅因此也就放下了心。
这年春节,梅远妈妈又带着梅远到舅舅家拜年,梅远不在场的时候,梅远的舅舅祝安宝对姐姐祝秀芳说:“梅远已经二十岁出头了,已经成了一个老姑娘,到现在还不能结婚成家,她已被耽误了,真是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得赶快想办法为她找对象。”
祝秀芳叹着气说:“她的学到底还能不能上,谁也不知道,到现在也没个说法,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好,睡到夜里一想到她的事就睡不着。”
“哎,梅远的书是念不成了,现在已经看明白了,她肯定是被耽误了!”祝安宝也叹着气,说,“赶快想办法为她找个对象,让她结婚成家,这是大事。姑娘大了,实在耽误不起。早知道这样,当初何必要让她读书,现在眼看着她书读不成,也不能工作,更不谈结婚,这个孩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八字,什么命呀!”
祝秀芳说:“这叫穷人只有穷命,生来是和尚庙里的司晨鸡,成不了仙。现在就是想让她结婚成家,一把也抓不到一个合适的小伙子,该结婚的小伙子已经结了,还没结婚的小伙子,都跟她一样,都是一些中学生,个个都成了水上的浮萍,定不了根。”
祝安宝说:“姐姐呀,现在不能讲许多条件了,只要找到一个说得过去,有饭吃的小伙子就行了,梅远的书只当没读就是了。”
祝秀芳说:“是不讲什么条件呀,至少对方人要诚实一点,结婚后两个人有个落脚的地方,有碗稀饭喝,现在连这样的小伙子也找不到。”
春节一过,梅远又在她家的巷口摆起了裁缝铺子,这天一个人来找梅远做衣服,做衣服的布是用报纸包着拿来的,梅远将布裁了以后,不经意地顺手拿起报纸一看,有一遍文章叫《老三届前途一片光明》,文章所说的老三届是指需要在一九六六年、一九六七年、一九六八年毕业的高中生和初中生。梅远想一九六六年和一九六七年毕业的高中生或初中生,实际早就毕业了,现在面对的是学业废弃,一事无成,所有的人都感到前途无望,忧心忡忡。而文章却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大放厥词,说什么老三届是祖国的未来,有幸受到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洗礼,以及血与火的锻炼和考验,不要心胸狭窄,不要只想着个人利益,要从大局出发,为革命着想,做到胸怀世界。因此,老三届的未来一定是灿烂美好的,前途一片光明,等等,等等。
梅远看过文章,气呼呼地把报纸揉成一团,狠狠扔到了地下,她想这真是一个颠倒黑白的年代,老三届已经无书可读,就像树苗被人一刀斩断了,还能有什么前途,一个个既无工做,也无田种,至今还在靠父母养活,这还叫有前途。她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在心里说:“居然有这种昧着良心的人,尽说胡话。老三届呀,老三届,你真是命运坏到了极点,遇上这种乱世,遭受了一场特大的灾难!”
这篇文章本意可能是想用愚弄式的方法,安抚一下老三届学生及其家长的心,而它对梅远来说却是在流血的心上又插了一刀,不说前途则已,说起来叫她一片茫然,只觉得有钢针在扎她的心,心痛得眼睛发黑。她想这辈子自己就此辍学了,就这样做个街头裁缝吗?她不由得把脸转向背街,眼泪簌簌地流下来,她感到一阵胸闷,头晕目眩起来,想坐又坐不下来,只得用双手撑住墙,闭上眼睛,低下了头,强迫自己尽量冷静下来。
正在这时,梅远的母亲祝秀芳来了。祝秀芳看到梅远的状况,不禁大吃一惊,慌忙扶住梅远的胳膊问:“梅远,你生病啦?”
梅远说:“没事,我刚看到一篇说我们中学生的文章,心里感到不舒服,没生病。”
祝秀芳扶着梅远说:“你坐下来,别这样硬撑着扒在墙上,坐下来缓缓神就好了。”
梅远倚着母亲扶着她的双手,坐了下来,揉了揉额头,眨巴了一下眼睛,说:“我缓过来了。”
祝秀芳说:“事已至此,你就别想许多了,我还是那句话,你就当是没上过学,好在你现在会做裁缝了,大家都说你手艺好,看样子这门手艺保你今后过日子问题不大,从现在起你就一心做裁缝,有口稀饭吃,能活着就行了。”
“妈妈,你说得对,我也愿意听你的。”梅远看着妈妈说,“可是,我毕竟读了十几年书,就这样半途而废,根本不是我的本意呀,有时候不想不行呀!还有,我想不想,社会都不能让我如愿,有人要这样说,有人要那样说。我们一个小小老百姓,从来都不敢想得过多,可是,事情往往是由不得我。”
祝秀芳说:“你现在像水头上的浮萍,要是结婚成家了,就定根了,可能情况就要好一点。”
梅远反复看看妈妈,说:“结婚哪是一句话的事呢?起码也要确定一个人才能结婚呀!”
祝秀芳说:“人不多吗?找个愿意跟你结婚的小伙子不就行了啦!”
梅远说:“天下这么大,怎么知道人家愿意呀?”
祝秀芳说:“艾问江不是好像愿意吗?”
梅远说:“他愿意我们现在也不能结婚呀,我们都还是在校的中学生,不允许结婚。”
祝秀芳说:“你们不是早就不上课了吗,还算什么在校的中学生?”
梅远说:“我们说不行呀,别人嘴巴大,说我们是什么就是什么。我们户口都还在学校里,没有户口也打不到结婚证呀!”
祝秀芳说:“反正许多事我都搞不懂,我只想你能早点结婚成家,穷也好,富也好,先把根定下来。”
梅远说:“妈妈,我知道,不说了,今天我也不想做衣服了,我收摊子,想回家休息一下。”
这天晚上,梅远情绪低落,她找到了艾问江,两个人相见以后,互相笑了笑,就朝着市中心的观音塘走去。
艾问江边走边对对梅远说:“你在街头做裁缝很辛苦,晒黑了,成了一朵黑牡丹!”
“你也黑了。”梅远说,“而且瘦了不少,你像什么呢?像一棵黑松!”
“最近生意还好吧?”艾问江问梅远。
梅远说:“还说得过去,平均一天能收个三毛五毛的,可以勉强糊个嘴。你呢?”
艾问江说:“最近煤球供应比较正常,无户口家属又被赶走了一批,芦柴就不好卖了,而且货源也紧张,有一天没一天的,一个月和我父亲两个人只能紧巴巴地挣十多块钱。好在米还能买回家。今天晚上,你怎么突然来找我啦?”
“哎,今晚说来话长!”二人说着话来到了观音塘边,找个背静的地方面对面站着,梅远说,“今晚非常想见你,想和你说一说话。”
艾问江说:“你想和我说什么?”
梅远说:“我想和你说两句话,先说我在报纸看到一篇文章,提出了老三届的说法,我们都被定为老三届了,也就是说我们可能要和一九六八届的同学一起毕业,看样子我们还要这样无奈地等着。那篇文章说了许许多多废话,还胡吹什么老三届中学生前途一片光明。而我看了心都碎了,想找你探究探究,如此下去,我们如何是好?”
艾问江说:“老三届的说法我也是最近两天才听说的,好像是要为我们这些倒霉鬼下定论了,看来情况不佳,看来我们确实没什么好指望的了,我的心里也在闹来闹去的,真的傻了,血压升高了。但我还是要一如既往地劝你,我希望你的心情尽量能好一点,就听天由命吧!这叫事到头,没自由,天倒大家埋,我想天不会真的要灭了我们吧?哎呀,现在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梅远说:“我们哪算什么胳膊呀?只不过是一个个小小老百姓,而在别人眼里我们可能连小小老百姓也不是,在社会上没我们的地位,我们连立足之地也没有。”
艾问江说:“这是你要说的第一件事,那第二件事呢?”
梅远未曾开口,先苦笑了一番,说:“这第二件事就直接涉及到你了,我妈妈看我老是这么悠悠荡荡的,心里很着急,她昨天叫我找个人快点结婚,安个家,定个根。”
艾问江听了也苦笑了一下,但他显得很理解、很平静,他说:“你妈妈想得不错呀,谁家姑娘大了妈妈不着急。你妈妈说让你跟谁结婚了吗?”
“说了!”梅远变得一本正经,瞟了艾问江一眼,说,“我妈妈说让我跟你结婚。”
艾问江听了并不意外,但很羞涩,他说:“我这就变得更傻了,血压更高了,你妈妈如此厚爱我。我也是真心想娶你,可是我养不活你呀!你对这事是怎么想的呢,你看像我这样的穷光蛋现在能结婚吗?”
梅远说:“我不是在跟你说吗?你还问我啊!”
艾问江说:“且不说没有钱吃饭,就说我们结婚后到哪里住啊?我们手牵着手去流浪呀!”
梅远说:“我没那么浪漫,流什么浪,把你弟弟赶走,我们不就有住的了吗?”
艾问江说:“我们现在还是在校的中学生,有结婚的资格吗?”
梅远说:“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你就别想许多了,结婚是我们自己的事,只要我两个都愿意,谁也没办法。”
艾问江说:“你想好啦?你要真做了决定,我就回家跟我父母说,不仅仅是把我弟弟赶走的问题,家里总得要为我们简单地准备一下。”
梅远说:“人落魄了,就别讲这讲那了,没什么好准备的,我们能到一起就行,用不着为难你的父母。”
艾问江愣了许久,问:“你考虑过结婚的时间吗?”
“考虑了!”梅远毫不犹豫地说,“我们就……就在我们这一生当中结婚!”
艾问江噗嗤笑了起来,说:“你是拿我逗乐呀!”
梅远说:“我把真心话都告诉你了,我确实爱你,这辈子一定要和你结婚。但我妈妈要我现在和你结婚,是不可能的,我们现在连饭碗都没有,怎么能结婚呢?我已做好她的工作,你就别为这件事担忧了,就准备一辈子爱我吧!”
艾问江慢慢腾腾地,但很自然,他把梅远搂到了怀里,梅远把她的脸轻轻贴到艾问江的胸口,他们互相拥抱着,彼此并不激动,只是眼泪汪汪。
到了十点左右,艾问江就把梅远送到了她家所在的巷口,二人互道了保重后,依依惜别。
转眼,时光行进到一九六八年夏天,横江再一次热腾起来,又要掀起什么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新高潮。
一天,有七八个扛着红旗、戴着红袖章的人来到了梅远的裁缝铺前,说梅远是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对着干,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要荡涤资产阶级的污泥浊水,而梅远摆个裁缝铺单干,明明是一意孤行,冒天下之大不韪,明目张胆地走资本主义独木桥,一定要向梅远大喝一声,立即悬崖勒马,否则梅远将要坠入万丈深渊,必将粉身碎骨。他们向梅远宣布两条处罚:一是罚款十五块钱,二是封她的缝纫机和剪刀、针线等所有缝纫用具。
梅远先是不理解,准备与来人好好理论理论,但转念一想,眼前这些人是带着掀起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新高潮的雄风来的,她要是与他们理论,必将自取灭亡。心想,一个小小老百姓,干什么都会受人管,喝口水都会塞牙,放个屁都会砸脚后跟,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一个高潮接着一个高潮,小小老百姓面对的就是一道坎接一道坎,面对现实只有与眼前的这伙人好讲。
梅远说:“如果我真错了,我只有听你们的。不过我拿不出十五块钱,我身上只有一毛八分钱,我把它全部交给你们,缝纫机能不能不封,我家里还要补衣服。”
红袖章们一听十分来火,说梅远故意奚落他们,想着法子对抗他们,谁要那一毛八分钱,说梅远是故意刁难,态度恶劣,重新宣布:立即对其加重处罚,取消罚款,改没收她的缝纫机和其他所有缝纫用具。
梅远未及申辩,红袖章们七手八脚地将她的的缝纫机等洗劫一空,连一根针、一根线也没留下。梅远气得不知说什么好,她只能面对大街,仰望长天,气绝无声地满面泪水纵横往下流。
失去了缝纫用具的梅远,等自己情绪稍微稳定一点,又去找艾问江,与艾问江商量如何去找红袖章们,把被没收的缝纫机等要回来。
梅远在快走到艾问江家附近时,在街上遇到了拉着满板车芦柴的艾问江,就把缝纫机被没收的事向艾问江说了,让艾问江帮着拿个主意,怎么去讨要缝纫机。
艾问江很明白地说去找仇琼,他说仇琼的爸爸已是横江市支左军代表,而且是市革命委员会主任,也就是等于先前的市长,而且比市长还厉害。
梅远在艾问江的陪同下来到仇琼家里找到了仇琼,把情况向仇琼说清楚以后,仇琼非常同情梅远,她说:“你在街头开裁缝铺,按现在的规定,确实是走资本主义道路,也是严厉打击对象,他们没冤枉你。不过,你家就那么一台旧缝纫机是家产,被没收了怎么行呢!我马上打电话帮你找人,那些红袖章们的头头我认识,他经常到我家来向我爸爸回报,黏我爸爸黏得紧,他也许能给我一个面子。”
仇琼当场给红袖章们的头头打起电话来,说她的同学梅远的缝纫机等被他们没收了,那个头头当即就答应把缝纫机等还给梅远。
梅远虽然靠着仇琼的面子要回了缝纫机,但是不能再摆裁缝铺子了,家里生活又没了来源,母女两窝在家里不住地叹气。这天梅远走到巷口,想看看是否有老客户来找她做衣服。她在巷口站了十几分钟,果然有客户来找她,她收下了客户的布料带到家里去做,从此有些客户陆陆续续地找到梅远家里来请梅远帮他们做衣服,她终于又能挣点微薄的柴米油盐钱。
刚刚进入八月份,本来还在暑假期间,学校突然紧急通知学生在八月十六日以前到校,办理毕业离校手续等事宜,在规定时间不到校者,一切后果自付,直接注销户口。
同学们都按时来到了学校,学校向同学们宣布了一份文件,这份文件是动员、号召同学们自觉自愿地踊跃报名上山下乡。也就是一九六六届、一九六七届、一九六八届的高中生和初中生一道毕业,人人都要报名参加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到农村去插队,到广阔天地里去炼红心。至此,所有的中学、大学都彻底停办了,出现了一个没有教育,无人读书的时代,这确实是个破天荒,真正叫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连秦朝和清朝也没能做到,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做到了,不能不说是个奇迹,不能不叫人感叹不已。对此,同学们立即就明白了,其实就是所有中学生都要下放到农村去种田,大家都要去当农民。说是自愿,但文件规定,城里的所有中学生毕业后不准个人把户口转回家,由学校集体转到上山下乡插队的地方,不上山下乡者,注销户口。家在农村的同学毕业后不叫上山下乡知青,而叫做回乡知青,他们比家在城镇的同学要低一等,他们成了中学生中地位最差的人,除了他们大概就是那些罪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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