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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之五十)

时间:2018/12/14 作者: 春江青苇 热度: 71205
  五十、渝城雾漫漫

  梅远等人上了火车,心里仍感到不是滋味,他们这次巴都市之行,遇到的真是恶风恶雨,要不是赵定凯姑妈、姑父相助,那真要要饭了,好在现在已平安地离开了巴都市。

  天还在下雨,风吹着雨点打得车窗的玻璃啪啪响。火车开出了巴都市不久,就一路钻山洞,过桥梁。这就是此地的固有特点,地无三尺平,这块美丽的大地上铁路不是打洞即是架桥,处处都是关隘险嶂。

  陈定春感慨地说:“没想到我们这次来到巴都市来,一路都是风狂雨猛,怪事多多。巴都市那个地方,不接待红卫兵也就拉倒,为什么还出了那种宣扬鸡血疗法的骗子,叫人感到心里特别不舒服。”

  秦永龙说:“何止巴都市一处在宣扬鸡血疗法,而是全国都在宣扬鸡血疗法,我们横江市也有人在兜售那种玩意,而且也还有真相信的人,有的人想长命百岁,有的人想返老还童,他们真的往自己身上注进了鸡血。”

  坐在一旁的陈定春打了一个寒颤,她说:“鸡和人不是同类,鸡血和人血能匹配吗?万一要是弄出人命来了,那该怎么办?”

  梅远说:“如果被抽血的鸡是病鸡,鸡血里有病菌,那就把病菌注进了人体,必然要祸及人的生命。”

  赵定凯说:“梅医生,你爱好医学,你说鸡血疗法有道理吗?”

  梅远说:“我觉得毫无道理,连江湖骗术都不如,是一种异端,是一种妖言惑众。好了,不说这个了,说这种流氓式的骗术,令人作呕。类似这种兴妖作怪的事都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造成的,真假不分,好恶不分,是非颠倒,世事混乱……”

  “嘘——”秦永龙打断梅远说,“这是在火车上,不乏热衷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人,我们不要议论得多了,不要引起别人的非议,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革命的火车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对不对?”

  梅远伸伸舌头,说:“哦,哦,对,对……对!”

  大家不禁都笑了起来。

  过了一个多钟头,艾问江指着车厢外说:“各位,请看外面不下雨了,山上的树木看着也静静的,好像风也不大,天晴了。”

  梅远说:“好兆头,希望能拨开乌云见青天。”

  艾问江说:“当然能,不是天天都在说形势一天比一天好,一天等于二十年吗?”

  赵定凯说:“也真奇怪,这是谁界定的呀,一天怎么仅仅只等于二十年呢?难道等于十九年,或是等于二十一年就不行吗?要是让我来定,干脆一天等于一百年好了!”

  陈定春说:“好什么呀?要是那样的话,人一生下来不就一百岁啦,那不生下来就死啦!”

  赵定凯说:“这倒也是,反正这个年头稀奇古怪的,有人说老奶奶头上长角,有人说孩子在他妈妈肚子里就会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还有人说一个鸭子长了两张嘴和三条腿。”

  梅远说:“你说的都是怪事,我给你们说一件趣事。不是上面要求家家都要张贴、摆放标语口号吗?一个农民有天上街挑大粪,路过一个商店门口,见商店里在卖石膏做的小标语牌,他想到大队里催着各家都要请(买)那种东西,就把大粪歇到商店门口,到商店里请(买)了一个小标语牌,用草绳拴住挂到了扁担头上,挑起大粪就走,标语牌在粪桶上方的扁担头上摇摇晃晃,几摇几晃之后,标语牌掉进了大粪桶里,咕噜噜就沉下去了。这可是大不敬,是一种犯罪,判轻点要坐牢,判重点,有枪毙的危险。农民惊呆了,他吓出了一身汗。正在这时,一个迎面走来的官老爷模样的人看到了眼前发生的事件,他十分震惊,心想这还得了,面对这种反革命行为,一定要敢于挺身而出,誓死斗争,他一个箭步窜上去抓住了挑大粪的农民,义愤填膺地说:‘你,你把那……’,农民说,‘对,我把大粪挑回家交给生产队,我是农民,每天都要挑大粪。’官老爷说:‘你粪桶里有标……标……标……’农民严肃而机智地说:‘我听懂了,那是你干的坏事呀,你活够啦?你把那个塞到我粪桶里干什么?你既然干了,就把它捞出来去自首,不要害我呀!’官老爷傻了,不敢再吱声了,勾着头就溜了。农民走到一条河边,把一桶大粪都倒进了河里,然后舒了一口气,仰天长叹:‘他妈的,这担大粪没把我压死,差点把我吓死了。’”

  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陈定春说:“我也说一个。一个单位被造反派夺了权,造反派一边开大会庆祝夺权成功,一边假模假样地动员掀起生产新高潮。不学无术的造反派头头在大会上做报告,他干巴着嗓子,大声地、吃力地念着别人为他写的报告稿子,他念得比人家石匠凿磨子还吃力,念得句子不成句子,话不成话,字不成字,他念道:‘眼下是我们夺权后进行的第一回……回……回合……抓革命促……促生产,这……也就是……我们一定要打响头——’他拖了一个长音,原来是这一页纸念完了,他翻过一页,看看稿子激动地念道:‘还有一……一什么……一炮嗷!’下面的人听了先是不知所以,但很快都明白了,那句话应该是‘我们一定要打响头一炮’,大家明白过来后不禁鼓着掌狂呼‘好——’造反派头头异常兴奋起来,笑着神采飞扬地解释说:‘是啊,没有头要炮干什么,要是没有头的话,即使有了炮,炮又能打什么呢?所以这句话很重要,打响头,必须还要有一炮,否则光有头是不可能打得响的——’”

  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艾问江小声地说:“不能说了,这样的幽默不能幽了,幽得不好有人要找我们的茬。”

  秦永龙说:“我再说一个,我说一个以后我们就不说了。这个单位也是夺权不久,召开一次政治学习经验交流会,大家都在会上神吹海侃一通以后,新掌权的造反派头目开始作总结,总结报告自然是别人事先替他写好的,可是他读起来比老牛背犁还累,因为他加起来没上过几个月的学,念字只能估摸着念,也就是边念边猜,他整个稿子快到念完时,一直猜得还算不坏,没出什么重大问题,到了最后一句,他习惯性地高声嚷叫道;‘铅(沿)着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路线——夺取各项工作——的彻底——胜利——’写稿子的人就站在台的侧面,一听觉得问题不小,就赶快提醒说:‘那不是铅,是沿。’造反派头目说:‘你叫唤什么?铅笔的铅我也不认识吗?你说没有铅,哪来笔,没有笔你写什么,你不写我又念什么?还沿叻,你不是扯淡吗?现在我掌权,我说铅就铅,我说沿就沿,全看我高兴不高兴,我高兴时就说沿,我不高兴时才会说铅。我怎么才会高兴呢?那要看天气,晴天我就高兴,阴天我就不高兴,今天是阴天,你说我不念铅念什么?’台下听报告的人一片哗然,一边鼓掌,一边嗷嗷叫:‘散伙吆——’”

  大家一路说笑着,时间不觉过去了几个小时,窗外的山影暗淡下来,火车吱溜一下停在了渝城火车站。

  “下车!”赵定凯嘣地一下跳起来,说,“坚强、可靠的战友们,赶快下车——”

  梅远问:“这是渝城市呀,我们怎么在这里下车啊?”

  赵定凯背着包就往车门边走,一边走一边说:“大家都别问,下了车再听我说!”

  梅远也不知道赵定凯是什么意思,糊里糊涂地就跟着赵定凯往车门口走,其他人显然也不理解,但不得不跟着走,要不他们就分裂了。

  五个人都下了车,艾问江问赵定凯:“混江龙,你又有什么重大决策吗?”

  赵定凯说:“说不上重大决策,更没有想到什么改造山河扭转历史之类,只是想请各位在渝城市溜达溜达,渝城市江山如画,我们能过而不往吗?要不那也太缺少情调了。”

  陈定春说:“渝城是要是和巴都市一样怎么办?”

  赵定凯说:“那也很好办呀,我们就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坐一夜,明天在渝城市街上玩一圈,挥挥手再上火车赶我们的路。”

  梅远说:“现在我们什么也别说了,抓紧出站,碰碰运气看,说不定人家对我们还很客气。”

  秦永龙说:“也许,也许!”

  五个人走到火车站出口附近,见墙壁上贴着一个大大的纸条,上面写着:“红卫兵接待站向左前方两百米。”

  梅远等人来到红卫兵接待站,很方便地办好了接待手续,他们就住在临江门附近的一个中学的学生宿舍里,伙食还说得过去,早餐有稀有干,中饭一荤一素,青菜豆腐汤随意喝。

  当天晚上,梅远等人都很疲劳,吃过晚饭就睡觉了。第二天吃过早饭外出去观光渝城市的市容,打算到主要市区那一带主去看看。

  梅远等人出门走了不远,不由得胆颤心惊起来,街上设置着许多打仗的工事,装着土的麻袋在马路上筑成了掩体,有的路口或巷口用石头、木头、破汽车等设着障碍,一派战争场面。而且掩体和障碍上都留下了弹孔和硝烟的痕迹。

  艾问江看着街头的工事,皱着眉,他心想我们在家里被枪战害苦了,现在远在渝城又遇到了这样的一幕,好像整个国家都要变成战场了。

  梅远突然站住,她不走了。

  陈定春问梅远:“你站住想干什么?”

  “什么也不想干。”梅远声音很微弱地说,“我害怕,我怕这里在打仗。我不想往前走了,我想回去。”

  陈定春说:“这个地方现在不会打仗吧,街上的行人很多,大家也很安静,不像打仗的样子。”

  秦永龙说:“看沿街的状况,打仗的日子好像已经过去了,只是那些工事没来得及拆除而已。梅医生,我们还是继续前进,不会有什么问题。”

  梅远说:“既然你们认为没问题,我们就往前走吧!”

  这时候,前方的巷口陡然飘起一阵雾漫,接着整个街上大雾齐天,茫茫不见东西南北,渝城市的雾说来就来,真名不虚传。

  梅远说:“现在什么也看不清,心里反而不那么害怕了,走就走吧!”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雾稍许退了一些。梅远走累了,抬头朝前看看,看到云遮雾绕之中有一个纪念碑,模模糊糊地竖立在天地间,围着一圈黑乎乎的东西,走近一看全是麻袋垒起的战斗工事。梅远心里顿时起了一个大疙瘩,她看着眼前朦胧、凌乱的一切,似乎不久前这里还响着呼啸的枪林弹雨,现在的情况也说不准,可能随时发生战斗,说不定还会有流血和伤亡出现。

  梅远在黑乎乎的工事边站住了,其他同来的同学们也站了下来。

  赵定凯说:“我们看到的这个碑,应该就是抗日胜利纪念碑了。”

  “对,应该是抗日胜利纪念碑。”艾问江若有所思地说,“你们快看纪念碑附近堆着一些什么东西,好像是书。”

  “对,是书。”梅远很肯定地说,她说着就抬腿跨到了工事里面,直朝着抗日纪念碑走去。

  艾问江一看着急了,慌忙喊道:“梅医生,不要过去,不要过去,这里很混乱,防止有危险——”

  梅远扭头看看艾问江,只当没听到,继续往前走,她这个人就这个脾性,见到了书就忘记了一切。

  艾问江真怕万一出了什么事,他只好也跳进了工事,准备护卫梅远。

  梅远和艾问江一起来到抗日纪念碑附近的书堆边,看来看去也没什么像样的的书,这些书好像是各单位当做坏书交出来的,也许本来就没交出什么好书,或者即使交了好书,也被人家拿走了,他们只看到了一些旧剧本之类和大量的过时的所谓政治学习材料,还有很多大、中、小学的课本。

  梅远在书堆边蹲了下来,翻了一会,没有翻到什么说得过去的书。

  艾问江在书堆的另一处蹲下来,并不抱有什么指望地在书堆边翻来翻去。

  秦永龙等人站在工事外面,没有进入书堆旁边,他们在等着梅远和艾问江出来。

  梅远翻了一会书,始终无所收获,她就越发不甘心,于是就加快了手脚,快速而认真地翻动着,好像不肯罢休。忽然翻到一本《怎样写歌词》的书,顺手扔给了艾问江,说:“爱因斯坦,你有时候不是喜欢写歌词和诗歌吗?这本书就给你吧!”

  艾问江接过《怎样写歌词》,翻看了两页,说:“不错,这本书我要了。”

  梅远继续在书堆里翻动着,又翻到了一本《怎样写简谱》,又扔给艾问江说:“你把这本书带给音乐家,他喜欢把12345颠三倒四地拨弄来拨弄去,他一定喜欢这本书。这样你们各拿一本,就可以互相配套了。”

  艾问江拿起《怎样写简谱》看了一眼,说:“音乐家一定会喜欢这本书,人家是音乐家,我哪能跟他配套。”

  梅远说:“不管你们配套不配套,我们总算找到了一点可以阅读的东西。”

  艾问江对梅远说:“你连一个合意的字块也没找到,还想继续找下去吗?”

  梅远说:“你着急吗?如果你不着急,我们就坚持在这里继续找。”

  艾问江说:“你想找就继续找吧!”

  梅远说:“谢谢理解!”

  陈定春叫嚷起来:“梅医生,你们在干什么?是不是在谈心,让我们三个人都给你们当灯泡啊!你们不走,我们走了呀!”

  “走,走,你催命呀!”梅远说着站起身来,眼睛的余光扫到在她的左边有一个发黄的报纸包,觉得那个报纸包里好像包的是书。

  梅远一步就跨了过去,拿起那个发黄的报纸包,打开一看,竟是一套石板印刷的《本草纲目》,是清朝嘉庆年间的印刷本。她好不高兴,把《本草纲目》重新包好,说:“爱因斯坦,我得到了一本好书,清朝印刷的《本草纲目》,收获大得惊人。我们快走,快走,不要再在这里磨叽了。”

  艾问江赶快说:“好,很好,离开得越快越好!”

  梅远等人离开抗日胜利纪念碑以后,瞅着街上的气氛阴沉沉的,社会状态也显得很不平静,梅远等人不敢多游逛,而是按正常时间回到接待站去吃中饭。他们吃过中饭,觉得渝城也没什么好看的,大家说下午就在接待站睡大觉,一路过来太辛苦,正好修正修正。

  艾问江午睡起床后,见秦永龙和赵定凯都不在房间里,他们起床后可能到附近街上溜达去了,于是他就一人出了门。他没走多远,发现迷雾已渐渐消散,太阳露出了一幅苍白的脸,现在前后左右都能看清楚了。

  与此同时,梅远也是一个人行走在艾问江对面的街边,她看到了艾问江,就站了下来,朝艾问江拍拍手。

  艾问江听到拍手声,朝对面街边一看,看到梅远也是一个人,他朝梅远一笑,拔腿就朝梅远走了过去。

  梅远自然也在街边等着艾问江。

  二人见了面,彼此当然又高兴又亲密。他们现在虽然心有灵犀,却都还是在校的中学生,不可能单独相处,今天他们在街头相遇,是天赐良缘。

  艾问江走过街,不知不觉地向梅远身边凑,梅远显得很不自在,艾问江凑近一点,她让一点,她接连让了五六步,直到她的肩膀抵到墙了,才羞红着脸对艾问江说:“你都把我抵到墙边了,你要给我留一点余地呀!”

  艾问江一边为梅远让道,一边小声说:“哦,说起来也好玩,我怎么走着走着,离你就近了呢?”

  梅远说:“你问谁呀?你自己的心思,你心里知道。”

  艾问江说:“你讨厌我凑近你吧?”

  “你说呢?”梅远笑盈盈地反问着艾问江,没等到艾问江回答,她就说,“我怎么会讨厌你呢?你要是与我离得远远的,那我反倒感到没意思了!”

  艾问江也蜜蜜地笑了,并肩与梅远一起走着。

  梅远对艾问江说:“你也不要离我太近了,让外人看着多不好意思。”

  艾问江说:“你就放心吧,这么大的渝城市,谁认识我们呀?在别人眼里,像你我这样年龄的人亲亲热热地走在一起是正常的,天下人,从小到大,长到一定岁数,谈恋爱是很自然的事情。”

  梅远站住了。

  艾问江也跟着站住。

  梅远看看艾问江,问:“你刚才说了句什么话?”

  艾问江说:“我说渝城市没人认识我们。”

  “不对!”梅远盯着艾问江继续问,“你说人到一定岁数就要……”

  艾问江说:“对,我说人到一定岁数都得谈恋爱。”

  梅远拉了一下艾问江继续往前走,边走边小声地问艾问江:“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也是在谈恋爱?”

  艾问江说:“你说呢?”

  梅远说:“我说不大明白,反正是有一些感觉。”

  艾问江说:“我的感觉很明显,我喜欢你,我爱你。但眼下的情况又使我觉得对不起你,我学业没有学业,工作没有工作,都不知道将来的饭碗在哪里,我哪好意思跟你说许多呀!那天给你写了信,后来又非常后悔,好在你……并没有怪我。”

  梅远说:“我们这些人现在不是都差不多吗?不管以后情况怎么样,大家都得恋爱结婚成家。既然我们彼此命运相同,既然我们彼此相爱,那就什么也不必说,就这样彼此关照着,等待云开日出吧!”

  忽然有个人从后面蒙住了梅远的眼睛,梅远吓得一跳,心想谁在渝城市街头与我嬉闹。她头脑向一边一闪,心想只能是他们的同学,但在同学里赵定凯和秦永龙不可能对她这样,只能是陈定春,她亲切地说:“死外交家,你要把我吓死呀!”

  陈定春缩回手,放开了梅远,说:“你有爱因斯坦保护着,还怕我吓死你呀!”

  梅远定睛一看,秦永龙和赵定凯也来了,原来他们几个人都在附近转悠,自然就遇到了一起。

  大家到了一起,再到哪里去呢?

  赵定凯说,到临江门码头去看看,长江上游的码头,一定别有风景。

  梅远等人乘缆车下到临江门码头,只见码头寥落,有许多大字报、大标语,全都是破破烂烂的,在江风里飘着,吱吱地惨叫着。那些大字报和大标语的内容大体都是某天某日渝城市某造反派组织打死了几个人,从临江门码头扔进了长江,一定要报仇雪恨。让人看了毛骨悚然,头脑发炸。

  赵定凯看大字报看得很起劲,他边看边评论说:“渝城市的武斗在全国算是严重的,这里不仅天生就雾多,现在更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闹得天昏地暗。”

  梅远走到赵定凯身边,说:“走吧,看来这里是是非之地,危险非常大,没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快走吧。”

  赵定凯说:“不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是这些大字报反映的事件很真实,说明渝城市乱极了,成了全国的缩影,这里的现实也非常残酷,这段时间死人的事不断发生。梅医生,你说这些能有什么进步意义吗?”

  梅远说:“肯定没有任何进步意义,但是我们管不了,我们还是摆脱干系,赶快走吧!”

  梅远他们还未来得及走开,有一只游行队伍开过来了,他们用担架抬着几具从长江里捞上来的尸体,让人看着汗毛倒立,脊梁沟里冒冷气。

  看着被江水泡得不像样的尸体,梅远感到一阵恶心,最终忍受不住,她面向长江吐了好一阵。

  陈定春赶快走到梅远身边,扶住梅远问:“你……不要紧吧?”

  梅远说:“我心里很难受,感到一阵恶心就吐出来了。我没大事,我们赶快走。”

  赵定凯拔腿就跑,大家跟着他跑。

  艾问江怕梅远跟不上,就主动放慢了脚步,在梅远身后保护着梅远。

  大家跑了一阵,赵定凯又带头站下来。

  陈定春问赵定凯:“你跑什么,害得大家跟着你一起跑。”

  赵定凯说:“我也感到恶心了,所以我要跑,早点离开那个抬着死尸的游行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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