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南风,
唤醒浅眠的山茶。
小溪清浅,
细细地流满池塘。
杜鹃花在向阳坡,
微笑着点头。
脚印清晰,
消失在远方。
尖锐的警笛,
在公路上回荡。
危险在山羊群里,
延绵成惊慌。
青草坡在细数,
只有你才懂的,
伤痕累累的,
大雨滂沱。
落花飘尽,尽是伤。
十里荷塘,话思量。
三秋桂子,随风扬。
醉眠初醒,夜未央。
撑开黑色的油纸伞,
我该用什么,
去祭奠,
那已成为事实的死亡。
2月21日 多云转小雨
撑着伞走过长长的铁轨,静静地站在浮桥上,清澈的河水在平原上蜿蜒。火车在雨水中进站,乘客安静地上下,站台上开始了短暂的喧嚣。我静静地坐在站台边的石墩上看火车在雨水中离去,突然想起了外婆。
外婆家在山里,要坐很久的火车。火车穿过一座座山,来到一片平原上。夏天的平原种满了水稻,绿油油地在风中翻起稻浪。杜若戴着口罩靠着车窗睡着了,我静静地看着车窗外,带着一丝兴奋,一丝喜悦。外婆住在一条小河边的街巷中,那里的人都很善良,这也是外婆不愿离开山里的原因。
下火车已经是黄昏了,杜若背着书包睡眼惺忪地跟在我身后,走过石桥,走进那条昏暗的街巷。外婆安静地坐在门口纳鞋底,阳光照在她银白色的头发上,时光变得安详。
见到我们俩,她微笑着看着我,放下手上的活儿朝我们招手说:“我们的杜蘅长高了,也懂事了,知道带妹妹来看外婆。”说完用那双长满老茧的手抚摸我们的头。
晚上,睡在外婆身边,床很硬,铺了一层稻杆,闻着有淡淡的稻谷香味。杜若早已熟睡,我仰躺着,静静地看着窗外,夜雨潇潇而下,树影幢幢。外婆翻过身静静地看着我,拍着我的背让我安睡。
山里的夏天,早晨很冷。外婆给我们俩加了一条毛毯,小心翼翼地下床,在厨房里忙活。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太阳已经照在浆洗过的棉布被子上。外婆端过一碗加了白糖的热乎乎的豆浆过来,看着我一口一口喝光。接着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两根油条,我微笑着看着外婆,仿佛看一棵古树,苍劲的虬枝长出新的叶片,在夏风中瞬间老去。
端午前后,有台风入境。大雨倾盆而下,我坐在大门口看下雨,屋檐下的晒衣绳上站满了躲雨的小麻雀。檐角还有一个燕窝,里面有四只嗷嗷待哺的燕雏,燕子妈妈穿过迷蒙而厚重的雨帘,在湿漉漉的枝叶间寻找食物。
院子里有四五株栀子树,花叶零落,刚来出的花儿,来不及芬芳就被雨水冲落。而雨水却带不走栀子花的浓香,随着夏风从院子里灌进大厅。杜若不停地地打喷嚏,鼻子堵得密不透风,外婆立即给她戴上了口罩。
外婆坐在门口纳鞋底,一针一线纳得一丝不苟,看着针眼细密的鞋底,突然眼睛就红了。一个人撑着伞去大街上溜达,村庄不大,就一条主街道,两边是店铺。有南杂店,有制衣店,理发店,修车铺……
外婆喜欢吃街角的桂花糕,母亲每次来都会买很多,外婆将桂花糕锁在柜子里,平时都舍不得吃,直到我们这些小孩来了,她才会打开柜子,拿出来分给我们吃。桂花糕咬在嘴里糯糯的,沙沙的,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早晨起来,我与杜若坐在竹椅上,外婆拿着一个木梳子帮我们梳头。外婆的动作很轻很柔,像温柔的春风吹过水面,说不出的惬意。外婆梳的小辫子很好看,不松散又不会刺痛头皮。院子里的石榴花开了,便摘下两朵戴在我们头上。杜若与我会拖着长辫子在门口的街巷里嬉戏奔跑,回来经常是满头大汗。外婆也不责怪我们,只是微笑地走进厨房给我们烧水洗澡。洗过澡后给我们下面条,通常吃着吃着便能吃到一块大排和荷包蛋。而外婆自己从来都不吃这些,我也没看到过她吃饭的样子。外婆总说她不饿,可是我们吃剩下的面条和水,她会端到厨房悄悄地吃掉。所以每次她煮面,我都会故意剩很多。
时光如梭,算算自己离开家也一年多了。春雨潇潇而下,坐在咖啡厅里望着窗外发呆。厘米端了一碟板栗糕过来,他轻轻地拍了我一下说:“杜蘅,想什么呢?”
我从回忆中醒来,静静地望着厘米,低下头,拿起一块板栗糕在纸板上写着:“出来好久了,想家。”
厘米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吧台忙了。
春天的天气犹如小孩的脸,说变就变,阴晴不定。雨渐渐停了,太阳照在树枝上,雨水晶莹剔透,在风中滚落。
一个人走在阑覃的大街小巷里,走着走着就来到了郊外。阑覃是一座旅游小镇,这里有温泉和公园,风景也算别致,鲜花开了一茬接一茬,游客来了一批又一批。而无论游客如何游玩,阑覃都是意犹未尽的,只有在阑覃停留的人才真正懂得阑覃的底蕴和脾性。
沿着台阶一直走,来到景区,路两旁种满了青竹,竹林间偶尔能看到一两棵桃树,粉红色的花朵掉落一地,而枝头的桃花依旧春意盎然。走过石桥,有一座小矮屋,门口挂着一串风铃,风一吹发出清脆的铃音。小店时关时开,看来店主是个自由自在、随性生活的人。
店旁边是一片泡桐林,这个季节泡桐花怒放,一夜之间挂满枝头,又一夜之间掉落,剩下一地狼藉。突然想起了杜若,她身子弱,最怕闻花香,尤其是这花香浓郁的泡桐花。她说,紫色的泡桐花,像杜蘅的眼泪,充满灵性,约定好了似的说掉就掉。她伸出手,抚摸我紧皱的眉头,却怎么也带不走我眉宇间的忧伤。
春风拂面,雨后的阳光带着一丝温度,原野也变得开阔。站在山脚下,看山茶花细细碎碎地在枝头开放,风一过白色的花朵如雪花般飘飘洒洒。溪水绕山而流,清澈的流水下布满鹅卵石,细细地流进池塘。杜鹃花在向阳坡开出一片火红,风一吹,仿佛少女在风中点头微笑。
突然想起小时候,与杜若去外婆家。夏天时躲在河中心的沙洲里嬉戏,芦苇丛里躲满了野鸟。鸟儿受惊后惊慌失措地扑腾着翅膀消失在河面上,白色的芦苇花四处飘散。坐在岸边的渔船里晒太阳,傍晚时分看河对岸的青草坡,放牧的孩童赶着羊群在夕阳里回家。时光仿佛在那一刻定格,所有岁月里的哀伤与痛苦都变得柔和,仿佛电影里即将沉睡的孤夜。
至今怀念外婆做的油焖大排,外婆曾经教过我,那种独特的味道,只活在年少的时光中。外婆会很早起来,趁着赶集买回精瘦又新鲜的大排,洗净后滤干,撒上一把细盐,倒上几勺子红酒腌制。外婆说什么酒都比不上红酒,绵柔清香。将大排煎至两面金黄,可以参考牛排的做法决定吃七分熟还是五分熟。但是外婆喜欢全熟,所以要加入老抽后红烧,酱汁烧干后起锅。
后来我用同样的方法烧了一次,厘米吃了之后一边摇头一边说:“我喜欢吃牛排,放着孜然粉就更好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做过油焖大排了。
外婆离开的那年我十五岁,听到噩耗之后,一家人都准备着去奔丧,而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无论谁敲门我都不开门。拉上窗帘,一个人坐在黑暗里哭,哭完了又笑。家里其他人都坐火车去外婆家了,母亲留下来照顾我。半夜的时候我从昏睡中醒来,母亲给我端来了一碗面,我食不知味地吃着,吃着吃着吃出了外婆油焖大排的味道。母亲看着我,一脸悲伤地说:“以后想外婆了,我给你做面条。”
我泪流满面地仰望天空,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静静地站在旷野里,呼吸着带着油菜花香的空气,闭上了眼睛。我喜欢这样的生活,过往的痛苦全部被春日的雨水冲刷干净。
时常会想起外婆脸上淡淡的老年斑和深深浅浅的皱纹,她微笑着看着我,仿佛还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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