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刚刚好,
分量足够的阳光,
一把新鲜的菠菜,
热气腾腾的茶色汤。
春风如雨般洒落,
透明的真相。
在左边偏左的位置,
用瓦勺舀起年少的迷茫。
淡蓝色的屋顶,
在等待暖春的雪花,
风在屋顶呼啸,
饱蘸阳光的希望。
耕牛缓缓走过,
垂柳下的池塘。
嫩绿的草芽,
长满荒芜的天堂。
这微微泛凉的幸福,
与饥肠辘辘的黑夜,
搅拌成记忆里,
镂空的寒霜。
淅沥沥的雨,
一笔一划地默写,
你给过的伤害,
溢满池塘。
爱上翡翠汤,
是不是也会爱上迷茫,
斑驳的青春,
布满苍老的脸庞。
而夜色已凉。
2月23日 阴转阵雨
皓茸与我都不喜欢做饭,也没有时间做。公寓附近有个老奶奶,大家都叫她五婶,是个热心人,经常会将自家做的吃食或自家种的蔬菜瓜果送过来。时间久了,我们跟她熟得跟一家人似的。
入冬了,五婶傍晚时去屋后的菜地里锄地,垒土,铺上一层农家绿肥,撒上一把菠菜籽,盖上薄土。通常是一场小雨过后,种子破土而出,长成细小的秧苗,秧苗在雨水中虎头虎脑的样子,十分可爱。
黄昏时的阳光照进厨房,皓茸围着围裙在灶台上忙。水池里是刚才五婶新采摘送过来的菠菜,热锅入油,放入菠菜,翻炒后放入一大碗水,放入一小勺盐,水开后放入小半碗鸡蛋液,大火烧开起锅。
我从橱柜里拿出洗好的桌布,细心地铺在餐桌上,桌角上放了一个瓷瓶,那朵玫瑰花已经枯萎了。拿着剪刀走进花圃,这个寒冷的冬季,玫瑰依然傲立枝头。
回到餐厅的时候,餐桌上多了一碗菠菜汤。用瓦勺拨开菠菜和蛋花,茶色的汤依旧微微翻滚。我是喜欢吃菠菜汤的,绿色的菜叶,黄色的蛋花,汤色鲜亮,皓茸给它取了个漂亮名字:翡翠汤。这个名字我也喜欢,皓茸还亲自从五婶那里要回了一些种子,趁没下雪种了下去。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湿冷湿冷的,没有雪。只是不停地下雨,路面湿透了,车子一过便成烂泥。路边的木槿篱落光绿叶,园子里的绿树挂满了越冬的红橘。每天傍晚皓茸都会采一小把菠菜,用自家家禽下的鸡蛋或鸭蛋做一碗翡翠汤。至今都记得菠菜涩涩的的清香味,阳光从阳台上照进来,我坐在沙发里等夜幕降临。
夜里突然下起了大雨,雨水敲打着玻璃窗,滴滴答答像墙上的时钟缓慢地走着。我关好所有的窗户,泡了一杯咖啡进书房一边看书一边等皓茸回来。
夜色弥漫,窗外的雨渐渐小了,檐角的滴水声在静夜中异常清晰。皓茸走进书房,替我披了件外衣。我回过头,静静地看着略显疲惫的皓茸,微笑着。他靠在门框上,对我笑笑,转身走进厨房。
咖啡店的生意一直都很好,但是再忙,皓茸都不会让我上晚班。下班的时候,他会替我戴好围巾和口罩,目送我离开。
在除夕之前就已经立春了,春天的阳光明媚而柔和,温暖地照在大地上。地面上长出了浅浅的嫩草芽,耕牛在溪水边慢悠悠地啃食青草。这总会让我想起年少时的光景:坐在明亮的教室里,窗外下着迷蒙细雨,农夫用竹枝赶着耕牛从教室边走过,他们穿着蓑衣在雨中耕田,赶牛的吆喝声在空旷的田野上回荡。而还是孩童的我会在下课铃响之后跑出学校,与伙伴们在溪水边采摘香气扑鼻的小果蔷薇花。在上课铃响之后一哄而散,重新坐回教室。
初春时下了一场小雪,我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雪花一片一片地飘落,内心没有缘由地难过。起床,煮了一碗面条。吃面条的时候,皓茸发短信让我今天不用去上班,嘱咐我天气冷,记得多穿点。
一个人坐在屋檐下,看雪花飘落,落在树叶上,落在草芽上,落在我那颗充满悲伤的心上。麻雀不解烦忧地在雪中跳跃,抬头仰望灰蒙蒙的天空,突然就哭了。女人的第六感很强烈,我强烈地感觉到我与皓茸终究不会长久。
雪下了一整夜,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阳光透过窗照了进来,屋顶上的雪花在阳光下融化,雪水顺着瓦沟流了下来。床头有一瓶香水,是皓茸常用的香水。定睛一看,香水瓶下面有一封信。看完信的时候我难过极了。皓茸离开了阑覃,离开了我。他将咖啡店留给了我,公寓楼卖了,新房东打电话来限我三天内搬出公寓。
我光着脚丫踩在地板上抽烟,望着窗外满目的阳光,内心冰凉。扔掉烟头,拎着篮子走进菜园,皓茸种的菠菜被雪覆盖了。扒开雪,摘了一小篮子菠菜,照着皓茸教的做法做了一碗翡翠汤。
第一次做放多了盐,汤色很漂亮,可是吃到嘴里又苦又涩。突然想起了皓茸,想起他那双端咖啡杯的手,修长白皙。放下碗筷,站在阳台上看后花园里的花草,皓茸将花园打理得井井有条,可桌角的瓷瓶里那朵玫瑰已经枯萎了。这微微泛凉的幸福,就像那碗茶色滚烫的翡翠汤,我用瓦勺舀起年少的迷茫,混着眼泪,喝下绝望。
收拾好行李,回头看了看这间公寓,皓茸的东西我一件都没有带走。最后一次看这间公寓:原木地板,水晶吊灯,紫色窗帘布,淡黄色的餐桌布,床头的男士香水,桌角的玫瑰花,厨房里的咖啡杯。站在阳台上看后院开得异常汹涌的玫瑰花,菜园里绿油油的菠菜。突然觉得心里像空了一个洞似的难过,台风过境般地狼藉。
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厘米,那是我第一次见厘米。他穿着白色印花棉布T恤衫,蓝色牛仔裤,剪着小平头,一脸的精明,拎着一个公文包,一脸干净的笑容,眼神清澈地看着我。
我退回室内,将行李包放在门后。
“我是过来问问,这公寓你要不要租下去,反正空着也是空着,我便宜点租给你。”他拿出一份租赁协议放在茶几上。
我认真地看了看合同,拿出钢笔签字,从皮包里数了七千块递给他。
他拿过钱熟练地数着,看他数钱的样子,认真而细心,我突然就笑了。他数钱的样子,甚是可爱。
“数目是对的,还有那家咖啡店如果你想盘出去,你可以找我,我会帮你转让,价格会公道些。”他收好钱,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准备离开。
“咖啡店我会开下去的。”
“那我祝你生意兴荣!”说完带上门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又退了回来说,“我会做咖啡,也开过咖啡店。如果你想继续开张,可以考虑一下我,工资我要求不高。”
“你为什么要帮我?”
“皓茸是我的好朋友,生意上的伙伴。”他迟疑了一会儿说道。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走吗?”
“不知道。”
咖啡店重新装修开张,这就是“寸寸湖畔”的来由,我小名叫寸寸。
我拔掉了所有的菠菜,翻地后撒上了白菜的种子。五婶依旧会时不时地给我送一些瓜果蔬菜,包括菠菜,只是我再也不喝翡翠汤了。
暮春时节,南归的燕子飞回来了。在晴朗的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我站在阳光下,仰望天空。花圃里的花已经谢了,小朵小朵的茉莉花争相开放。进园子里采摘开着黄色小花朵的白菜心,洗净后入锅炒,放一些蒜泥。吃下去,清香扑鼻。
厘米像当初的皓茸一样站在吧台后面做咖啡,我坐在窗口的空座椅里看窗外的风景。这座繁华而安静的小城镇,埋葬了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再难过,我也会微笑,因为我必须要学会隐藏,即使我很悲伤。厘米喜欢音乐,晚上活不忙的时候,他会拿下挂在吧台后面的墙上布满灰尘的吉他,坐在咖啡屋里弹琴。
我喜欢听他弹《白桦林》,听着听着就能想起杜若,想她坐在教室里安静地看书写字,一回到家便将学校里新认的字教给我。她一遍遍地朗读,我一遍遍地用心学,用心听。这个世界,因为她而变得丰富多彩。
时光如流水,皓茸再也没有出现,就像那道翡翠汤,我再也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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