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孜与浅雪形同陌路,相反与秋葵的关系越来越好。放学后,沐孜与秋葵会骑着单车去西麓河河边看日落,石桥上有耕牛缓缓走过,斜阳浅浅洒落,恍若梦境。浅雪悄悄跟在他们身后,看他们肩并肩坐着,举起相机,相框里夕阳无限好,无关风月的身影却被刻意地写上了一丝隐忍和仇恨。
顿时学校里流言四起,像寒冬飘落的片片雪花。他们在河边看日出的相片贴在黑板上,很多人对他们指指点点。可他们并不觉得那有多丢人,同学间关系好一点自然就会引来流言蜚语。只是,秋葵始终都不懂,为什么他们相差那么多,两个人却能成为好朋友。
秋葵会时不时地往广播室投稿,沐孜很欣赏她的文笔:细腻、优美、字迹娟秀,看她的文字是一种享受。浅雪恨得牙痒痒地听沐孜在广播里念秋葵的文章,对穿着朴素、相貌平平的秋葵嗤之以鼻。秋葵站在走廊里,望着大雨潇潇而下,枝头的麻雀在雨水中扑腾着翅膀。沐孜拿了一瓶牛奶递给她,她叼着吸管看着一脸认真的沐孜,相视一笑。
回座位的时候,要经过浅雪的座位,浅雪拦住了她说:“你偷了我的玉石手链。”
秋葵看了她一眼说:“别含血喷人了,我稀罕什么也不会稀罕浅雪大小姐的东西。”
浅雪看了看沐孜说:“我的二手鞋你不是穿得很受用嘛!”她扬起头故意大声说,“我丢了一串玉石手链,是秋葵偷的。”
“谁稀罕!”秋葵若无其事地回座位。
浅雪跟了过来,伸出手抽出秋葵那个洗得发白的书包说:“是你偷的,还敢狡辩!”
“叮”地一声一串玉石手链掉在地上,顿时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浅雪拿起那串摔碎的玉石手链,“啪”地一声打了秋葵一巴掌:“这巴掌该你受,偷东西偷到我身上了,也不打听打听,我浅雪是吃素的吗?”说完拿出抽屉里那个旧便当盒,丢在地上,盒子开了,里面滚出了两个饭团。
“穷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跟沐孜是一类人,蠢得像头驴!”说完拨开人群说,“看什么看,小偷有什么好看的,每天吃两毛钱的乡巴佬榨菜下饭的人,能高贵到哪里去?”
人群里有人说:“说不定是贼喊捉贼,我刚才还看到浅雪到过秋葵的座位上。”
一句话将浅雪噎得脸红耳赤,她气急败坏地将那串手链摔到秋葵脸上:“真晦气,手链给你好了,我再买一串就是了。”
秋葵咬着嘴唇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上课铃响了,她哭着跑出了教室冲进了雨里。大雨浇在身上,瑟瑟发抖。坐在凉亭里望着雨帘发呆,雨渐渐小了,她淋着雨朝操场走去。走着走着,思南撑着伞站在她身边,她回过头,看到了思南温暖的眼神。
穿过后门,走过长长的单行道,走过石桥来到一栋旧公寓里。院子里种满了花草,兰花开出了红色的花朵,菊花朵朵怒放。
思南打开了客厅的门,进卧室给她找了一身衣服让她去洗澡。
秋葵擦着头发从浴室中走了出来,思南静静地望着她,给了她一杯热牛奶。
“这是我租的房子,我不喜欢住校。”思南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CD,放进播放器里,是刚发行的流行歌曲。他说他喜欢听林夕写的歌,林夕说他的名字是把梦拆开。思南说:“破碎的梦就让它破碎吧,捡起来也是一身的伤,一碰就痛。”
他回书房,抱了一大堆参考书让秋葵看。秋葵无奈地笑了笑,翻开书慢慢地看着。看不懂的,思南会一遍遍地反复讲给她听。思南不偏科,思维很理性。而秋葵很感性,怎么也学不会那些枯燥而深奥难懂的理论。她却能一首首背出《红楼梦》里忧伤而美丽的诗词。
思南说他从来不上晚自习,他会在出租的公寓里一个人自习。这让秋葵很是羡慕,给她十个胆,她也不敢逃掉三节晚自习。在她看来,思南是条恐龙,让人费解的绝种的怪物。
尽管浅雪丢手链的事件有很多疑点,但秋葵是小偷的消息在浅雪的刻意经营下飞遍了校园的角角落落,这个消息像瘟疫一样在校园里传播,大家对秋葵唯恐避之而不及。只是沐孜依然每天给她带早餐,若无其事。课间操时间,秋葵依旧会拿着便当去河边吃。思南会随后而来,秋葵也会带一些配菜给思南吃。姨妈说吃白饭团并不是穷,而是一种磨砺。所以秋葵很努力地学做菜,学着做一些她这个年纪能够做的一切。姨妈经常会叹着气说:“秋葵,人不可能会一辈子吃白饭团的。”
思南递给她一盒奶,一个面包,他拿过秋葵的饭盒,带着一丝惊喜吃了起来。学会做荷包蛋的那一年,她才十三岁,已经懂得了大人世界的艰辛。
周末时,秋葵偶尔会骑着单车载着思南回姨妈家。两个人一起看书做作业,他们时常熬夜看课外书,小声地交谈。有时候什么也不做,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脑后,思考问题。秋葵会敲着墙面问隔壁间的思南睡着了没有,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后,她才闭上眼睛睡觉。
思南说他长大后会去一座他喜欢的城市,在人群中看繁花似锦,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看繁华若梦,在那里挥洒青春,也会站在屋顶,舔舐内心的孤独。
他们会坐在院子里看花圃里的花儿怒放,引来蜂蝶翩翩。
他们背着背包去山里看日出。爬上高高的山峰,在山顶的平地上看重重叠叠的山峰延绵。躺在草地里,闻着花香渐渐睡去,醒来时斜阳西下。燃起篝火,吃几片面包,喝一口山泉,在寂静的山野如密林间的猫头鹰般警觉。
秋葵一直都记得那次日出,红日从青灰色的山峰中喷薄而出,照亮了山脉,朝霞如水般铺满天空,两个人站在山顶看青山排山倒海般壮阔。
两个人手拉着手转圈,四周的松木与花草飞速旋转起来,仿佛陀螺般转回童年时的自由与不羁。回来的时候赶上了那趟一天一次的火车,两个人筋疲力尽地靠着车窗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秋葵拿出手电筒,打开数码相机,回看在山里拍的照片。思南望着窗外夕阳最后一丝光辉,车停了。
而沐孜每天很忙,秋葵只能在上课的时候才能看到他。有时候他累极了,会趴在桌子上睡过去,长长的睫毛覆盖着那双深邃的眼睛。秋葵盯着那张洁净而青涩的脸庞,内心涌出一丝不舍。年少时挥洒汗水,才能不辜负时光。
那一年,年级重新分班。秋葵在分班名单里找思南,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名字。他就那样一声不响地消失了,没有辞别,像秋日的蒲公英,随着风飘远了,怎么也找不到了。她查了整整两遍,全年级一千多个名字,眼睛酸涩,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她去了校门后的旧公寓,铁门上锁了,空无一人。花圃里长满杂草,兰草东倒西歪。她沿着铁门爬了进去,站在齐人高的草丛里仰望天空。思南、沐孜与她,是同一辆火车上的旅客,谁也不知道谁会在什么时刻下车。命运,就是这般无情。
秋葵依旧会在课间操的时候走出校门去河边吃便当,这个时候的秋葵已经能做出一手好菜,只是身边再也没有了思南。河水汤汤,草木竞长,燕儿双飞,如今剩一人在风里怀念,怀念那段寂静澄清的年少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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