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秋葵就起来在灶台上忙着准备去祭祀的东西。微弱的烛光照着自己孤独的影子,她以为沐孜会留在自己身边。苦笑了一下,怎么可能有自己这样的傻子:不爱世俗爱布衣。
天亮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小雨。雨滴“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门窗,吹灭蜡烛,走进客厅,在黑暗中独坐。这种天气,乍暖还寒,一不小心就伤风感冒。裹了裹身上的衣裳,抱紧双膝,一动不动地坐着,门外起风,院子里的树木在雨中随风摆动,死一般寂静。
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耳边是潇潇的雨声。梦里的天空是一如既往地蓝,辽阔的草地上绿草如茵。山坡上开满了黄色的小野花,走过陡坡是一间用竹篱笆圈起的带院落的小木屋。父亲在为她做秋千,母亲在为她编花环,用雏菊点缀,轻轻地放在她的头上。她坐在阳光下,抬头静静地仰望天空。屋后有一个小池塘,池塘里种了一池荷花,这个季节,小荷才露尖尖角,碧波荡漾,鱼儿时不时跳出水面,发出细碎的声音。
醒过来的时候,雨还在下,她摸了摸脸,泪痕已经干了。站在门口等姨妈,时近晌午他们都没来。叹了一口气,将祭祀用的物品装进一个篮子里,盖上一块棉质花布,撑着雨伞出门。
下山后,走过阑覃长长的街巷,这个时候,街巷上没有一个人,街边的铺子都关了,都回家祭祖了。公墓地里很安静,已经快中午了,来祭祀的人都稀稀拉拉地下山了。满山的苍松劲柏,肃穆寂寥。大鸟躲在丛林里啄食落地的松子,跳跃着前行,尾巴一纵一纵的,很是轻盈。
向阳坡的映山红火红一片,她放下篮子,走过去折了一把。转身时看到了沐孜,他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伞下站着杜若,她带着口罩。沐孜并没有看到她,面无表情地沿着下山路走着。秋葵的伞掉落在雨水里,雨还在下,她浑然不觉地任由雨水淋湿了衣裳,愣愣地看着他们走远。她蹲了下来,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原来,一直都是自己一厢情愿,他并没有赶飞机回家祭祖,而是陪着杜若。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不动声色地说谎。
“他们看起来很般配。”厘米撑着伞走到秋葵身边,“你很爱他,是不是?”
秋葵抬起头,泪流满面地盯着厘米看,缓缓的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喂!你的伞!”厘米连忙追了上去,撑着伞走在秋葵身边,“今天很冷,淋雨会感冒。”
“你认识沐孜?”秋葵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雨水低声问。
“昨天晚上第一次见,我是杜蘅的朋友,就是杜若的姐姐,跟杜若也是初识。”接着厘米皱着眉头问,“你跟沐孜是?”
“没关系!”她咬了咬嘴唇面无表情,拎着篮子在一排排墓碑上找父母的名字。
“你们是恋人,你瞒不了我的,哭得那么伤心。”厘米一直跟在她身后,帮她撑伞。
“你爱咋想咋想。”
找到父母的墓碑后,秋葵在墓碑前摆放祭品,跪了下来,泪流满面。
“你是孤儿?”厘米看了看墓碑,愣住了。
秋葵在父母坟墓四周种了一圈茉莉花,这个季节,花在雨水中细细碎碎地开着。她一直跪着,咬着嘴唇抑制想哭的冲动。
在雨水中跪了很久,她站了起来,用手抚摸着墓碑上父母年轻的面容。倒了一杯酒,淋在了坟头说:“有空我再来看你们。”
起身拎着篮子转身就走,厘米跟在她身后,看她魂不守舍地在雨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内心涌出一丝难过。一直以来,他是相信一见钟情的。
秋葵的衣服湿透了,走得很吃力。厘米小跑着走了过去,蹲在她面前,背她下山。
“我要回家。”秋葵趴在他背上有气无力地说,“不想跟你走,我怕碰到他们。”
“这个时候,沐孜应该去赶飞机了。”
“杜若呢?”
“不知道。其实他们只是普通朋友,昨天杜若生病了,打电话给沐孜让他过来的。”
“别逗我了,我什么都知道。昨天他接了个电话,只提了赶飞机,没提杜若生病。我为他准备了那么多东西,他一件也没有带。他为什么完全不顾我的感受,说走就走。”
“也许,他怕你误会。”
“你太天真了。”
厘米将她背到了音像店,秋葵已经烧得迷迷糊糊。厘米连忙喂她吃感冒药,抱着她进屋让她躺在床上休息。
杜若一直看着厘米忙进忙出,搭不上手。等到秋葵退热了,她才走进厘米的卧室。
杜若迟疑了一会儿问厘米:“你们认识?”
“第一次见。沐孜呢?”厘米拿车钥匙准备出门。
“赶飞机回无忧岛了。”
“我去买些菜回来,你照看一下秋葵。”
秋葵醒过来的时候,厘米在厨房里忙,杜若坐在床头给她削苹果。秋葵看了看她,闭上了眼睛。她没办法原谅沐孜,也无法这样与杜若坦诚相见,所以干脆来一个眼不见为净。
杜若叹了一口气,放下苹果走了出去。雨还在下,下得人心里慌慌的。她也不知道如何面对秋葵,毕竟,沐孜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厘米喂秋葵喝了一碗甜粥,又喂她喝水。秋葵感觉浑身有劲,脑袋轻松了不少。
“我想回去。”
厘米摸摸她的额头说:“天还在下雨,路滑,再说你病着,哪有力气走路?”
秋葵闭上眼睛,然后睁开,静静地望着厘米的眼睛,那双眼睛让她想起了青枫。而沐孜,他的眼睛隐藏着太多的秘密,所以很深邃,像一条悠长的火车隧道。
“你喜欢我!”秋葵从他眼睛里读出了怜惜与疼爱,这种眼神在沐孜看杜若时能够看出来。
厘米笑了笑,继续抚摸她的额头,算是默认了。
那一场风寒,秋葵在厘米的小屋里躺了一个星期。每天都在床上浑浑噩噩,时常把厘米当成沐孜。与厘米的相处,恍如一场梦境。
厘米说:“第一次看到你,没有心跳加速,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看到你哭,只想保护你。没有波澜,没有悸动,有的只是心安。我想牵着你的手,走过阑覃的大街小巷,看花开花谢,看云卷云舒。”
秋葵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仿佛沐孜在耳边说话。她突然爬了起来,抱住厘米不停地哭:“不要离开我!”
厘米用手擦干她的眼泪说:“说什么胡话呢!又把我当成沐孜了吧!”
秋葵定定地看着厘米,发现他不是沐孜。起身,披了一件外套,想出去晒晒太阳。这个季节,阑覃的街道上落满了樟树叶,而枝头长满了新鲜的绿叶。她静静地坐在街头的木制长椅上,风吹过,长发飞扬。厘米站在店门口,定定地看着她。
在风中坐了许久,叶子落满了衣裳。突然她想起了那年冬天,沐孜与她两个人被困在梓溪。他们坐在旅馆的窗台下,看窗外纷纷扬扬地的大雪。相爱其实很简单,不需要言语,静静地看着对方,内心涌出一丝欢欣,那就够了。
千里迢迢,只为了与你相依相偎。
厘米坐到秋葵身边,拍着她的背说:“知道你难过,也许是你想太多。毕竟,他没有带走杜若。”
“那他为什么要说谎?我给他准备的礼物,他也不带走。”秋葵冷若冰霜,“你与杜若是好朋友,当然为她好。沐孜是我年少时的好友,我了解他。”
“进去吧!风大了。”
秋葵在戴着试听耳机,按下了播放键,是《最近的天堂》。幽静的福山公园,在鸟语花香中苏醒,她喜欢山水,听着听着仿佛置身于大森林里,悠悠鸟鸣,画眉与大鸟一唱一和,一动一静,浊尘与烦闷在悠悠的音乐声中倾泻。她按下暂停键,拿出CD装好拿到柜台边付钱。
厘米笑了笑,将钱与CD包在一起,递给了秋葵。在他心里,友谊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秋葵拿过那张碟,深深地看了厘米一眼,转身离开了那家音像店,店名是“木木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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