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蜿蜒,林间小道落满了花叶。踩着厚厚的落叶,沐孜与秋葵一前一后地走着。山鸟在繁密的枝头跳跃,忽攸一声跳到另一枝头,悠悠鸣叫。
台阶上布满青苔,湿漉漉的山路一直消失在山林间。大约走了半个小时,爬上一座高坡,来到一个空旷的平地,远远地看到了一扇铁门,铁门后是一栋石头堆砌的老式公寓。
推开铁门,院子里种满了花草和蔬菜。阳光透过围墙照在井台上,画面柔和。走过石子铺就的小路,走进客厅。客厅光线有点暗,秋葵拿过柜台上的火柴,点亮香烛,昏暗的灯光照亮了四周。
秋葵将沐孜的行李拿到了二楼书房,那里铺了一张床,是专门为沐孜准备的。沐孜跟了上来,望着满室的书,有点吃惊。
“这都是你买的书?”沐孜也爱书,眼睛扫过书架,抽出一本随意翻着。
“很多书是祖父留给我父亲的,也有一些书是我父亲留给我的。”
书架上挂了一些装饰品,有扇贝、海螺、木雕和风铃。沐孜穿梭在书架间,翻出了一本古书,埋头看了起来。
秋葵推开窗户,晌午的阳光有点猛烈,刺得眼睛有点睁不开。暖风灌了进来,风铃和扇贝在风中摇晃,发出“叮铃铃”的悦耳的声音。
转身,走出书房下楼去了。打开菜园的篱笆门,拎着竹篮走了进去。这个季节,雪菜长势喜人,大株大株地站在地里,像一行行整齐的哨兵。小白菜开出黄色的小朵花,将花叶摘下,入锅清炒,便是一道香喷喷的时鲜菜。每年都会种一些秋葵,这个季节已经长到齐膝高,每到夏天开满柿饼般大小的黄色花朵,花谢即结果。花生已经开出黄色的小花朵,她细心地采摘枝繁叶茂的花生苗,这样结的果儿更多些。三月初种的毛豆,几经风雨已开出细小的白色花朵。这些都是她欢喜做的,拔草,捉虫,翻地,种一些百合,一年种,年年生,开出洁白的花朵,香气扑鼻。
在园子里忙完后,将各类青菜洗干净,进厨房烧火做饭。沐孜也下楼了,站在屋檐下看满天的春燕衔泥垒窝,阳光照在去年垒的燕窝上,里面的乳燕嗷嗷待哺。
秋葵在厨房忙,将新鲜采摘的香椿切碎,敲两颗鸡蛋,香椿炒蛋,一年只有这么一两次,甚是珍贵。山脚下刚长出来的野蕨菜,洗净后焯水后切段清炒,甚是难得。初夏一夜之间怒放的白色栀子花,用盐腌渍,出水后入清水中洗净拧干,入锅炒,香气扑鼻。还有清晨去河边鱼市买来的新鲜河鱼,鲜甜可口。去年留的火腿肉,切片清蒸……
沐孜寻香而来,静静地站在灶台边看秋葵忙得满头大汗。
“知道你饿了,再等等就好了。”秋葵微笑着抬头看他。
“我不饿,只是闻着菜香馋了。做了什么菜,可香了。”沐孜像一直寻腥而来的馋猫,盯着桌子上的饭菜看,“你多大开始做饭?”
“十来岁吧!那时候上中学,午饭要带便当,只懂做荷包蛋。”秋葵开始准备碗筷。
“是谁教的?”
“姨妈。”说完眼泪就出来了,“对不起啊,失态了。”说完她笑着擦眼泪,她是不想在沐孜面前哭的。
“想父母了?”
秋葵擦干眼泪点点头说:“那时候,同班同学都有妈妈准备便当,姨妈家也不富裕,她每天早出晚归,没什么空闲照顾我。所以她说,无论有多大的事,一身一口要自己照顾好。”
上小学时她放学后会跟着姨妈去菜地里学种菜,帮忙拎水拎肥。姨妈住在离阑台很远的村庄里,到了入学的年纪她便在村小学里上学。她依然记得年少时的夏日,山里的夏天清晨会下雾,气温下降,她夜里贪凉,总会将毛毯踢到地上。每天清晨,一张铺着稻草的大床上睡着四个小孩,姨妈生养了三个小孩。姨妈会很早起床,会捡起地上的毛毯帮她盖好,然后在镜子前梳头,很简单的马尾辫,走进厨房,担着空桶去村头挑水。厨房有一口缸,要挑三担水才会满。她似睡非睡,远远地听着钩水担上的铁块相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那声音从厨房渐渐消失在悠长的巷子里。
起床后,姨妈会打来一盆热水,加入冷水后兑成温水给几个小孩洗脸,之后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没有别的,都是菜园里种的菜。秋葵喜欢吃辣,姨妈便每道菜都放几个辣椒。她早晨喜欢吃尖椒炒蕹菜,喝一碗粥。
饭后,大人小孩都要下地干活。表姐表哥都要去拔秧苗,插秧。她年纪小,在家里晒谷子,学着洗衣做饭。
年少时的时光随着年纪的增长,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姨妈对她特别好,她身体不太好,学业又重,姨妈会背着表姐表弟妹们单独给她做糖水鸡蛋。吃多了她不爱吃了,姨妈就变着法儿炒鸡蛋,煎鸡蛋,蛋是自家母鸡下的,姨妈从来都不舍得自己吃。也是在那个时候,姨妈在村里找到了工作,在加工厂里扛米包,每天早出晚归。所以,姨妈手把手地教她做菜,荷包蛋是她学会的第一个菜。
姨妈勤劳,言传身教,秋葵也很勤快。如今,秋葵长大了,会自己照顾自己了,一个人将家里的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与姨妈的教育息息相关。
那时候她住在一条破旧的街巷里,房子很破旧,一到下雨天,外头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得准备坛坛罐罐接水,雨滴落在坛子罐子里,发出响亮的滴答声。几个小孩光着脚丫找干的地方站。孩子们特别懂事,一回家干完活就搬一把条凳一把木椅乖乖地坐在大厅里做作业。每天都要赶在日落前做完,晚上做作业费电。
小时候的玩伴特别多,即便是上学了,还是一起玩一起努力上学。每天早晨,小伙伴都约好四点钟起床,拿着钥匙和自己做的烛灯去学校看书。教室是不通电的,每个人都从家里拿出废弃的蜡烛油,一传而十地相互教着做烛灯。一整个教室,一盏盏小烛灯散发着微弱的烛光,鸦雀无声地看书写作业。现在想来,不仅仅是孩童好学,而是老师要求严格。一题错,抄十遍。一字错,抄百遍。对于老师,秋葵有的是感恩,可更多的是畏惧。因为怕惩罚,所以特别乖巧听话。
两个人喝了一些酒,秋葵带着一丝醉意给沐孜讲她的童年。沐孜并没有醉,他温柔地看着秋葵两颊通红地趴在桌子上。
沐孜背着秋葵回卧房,房间里拉上了厚厚的窗帘,漆黑一片,帮她盖好被子准备离开。
“陪我一会儿,我怕黑。”秋葵闭着眼睛说酒话,说完又睡过去了。沐孜退了回来,在床头柜上找到了蜡烛,他擦亮火柴,点亮了蜡烛。他坐在床头,看秋葵安然入睡才带上门走出去了。
去厨房收拾碗筷,拿着那个快要空掉的红酒瓶,叹了一口气。是的,她说他来了她高兴。那次同学聚会一别,一晃竟六年了。
打开后门来到后院的悬崖上,后院很空旷,种满了玫瑰花,只是这个时节,尚未开花。悬崖边上有一排木制座椅,他坐在椅子里俯视着那片她时常在邮件里提过的平原。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春日的暖阳照在他那张英俊的脸上,尽管年轻但成熟的脸。
醒过来的时候,夕阳西下,橘黄色的阳光给整片平原披上了温暖的轻纱。在悠扬的火车鸣笛声中,太阳落下,黑夜降临,他也看到了那辆在晨光中出发,日暮时归来的火车。
蜡烛燃尽,留下一盒蜡烛油。秋葵在黑暗中醒过来,掀开被子,光着脚踩在木制地板上。
“沐孜,你在吗?”她急切地在黑暗中呼喊。
沐孜静静地站在门口,他回应说:“秋葵,秋葵,我在这里。”
秋葵走了过去,一把抱住了沐孜,带着哭腔说:“我害怕,怕你走了。”
“一个人在这里,真是难为你了。”
“你别走好不好?”
沐孜笑了笑:“你还是孩子,我还要工作。”
“留下来,一起种菜一起种花,如果你想种田,也是可以的。”
“那是傻念头,这个世界很现实。我们还年轻,还有一腔热血。我们的秋葵不要哭,要学会慢慢长大。”他用手掌抚摸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
秋葵擦亮火柴,点亮了一根香烛。两个人在微亮的烛光下微笑着擦眼泪,时光仿佛回到了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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