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短暂的停留
空荡荡的河边台阶在夕阳下沉默,一个高而瘦的男孩孤独地坐在台阶上,望着晃晃悠悠的河面沉默。身旁是一棵古树,盘旋的树枝划破天空。几场春雨让古树焕然一新,树枝上挂满了新长出来的嫩叶。
身后是悠长的巷子,巷口有一块平地,上面铺满了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鹅卵石,石头上一圈圈的纹路,像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
夜色像化不开的浓墨笼罩着这座安静的小镇,沐孜在黑暗里唱歌,孙燕姿的《遇见》,悠长的歌声在黑暗里漂浮在河面上,耳边依旧是流水淙淙。
穿过悠长的深巷,左拐五十米左右有一家小卖部。那是一间很小的小卖部,没有门,只有一扇窗户,窗户口摆放了琳琅满目的零嘴。昏暗的灯光在黑暗里尤其醒目,沐孜走了过去,拿了一盒泡面和一颗卤蛋,转身走进黑夜里。
走过一条小巷,右拐就能看到农家旅馆门口的红色灯笼。走进灯火通明的大厅,老板娘微笑着盯着他说:“你还没吃晚饭吧!后厨有饺子,要不要煮一点?”
沐孜摇了摇手中的泡面桶说:“吃过了,我出去买了宵夜。”
“晚上还准备熬夜?年轻的小伙儿身体就是好。”老板娘依旧微笑,眼角的鱼尾纹皱了起来,像一对透明的翅膀微微颤动。
走出大厅进入后院,这个时候后院是安静的。老板娘在后院养了一群农家鸡,白天尘土飞扬,鸡飞狗跳。沐孜的房间是临河的,推开窗户就能看到缓缓流动的西麓河。河面上的风呼啸着从窗户里灌了进来,带着一丝丝凉意。走进厨房,找水壶烧水泡面。在等水开的空隙里,他来到客厅,打开电脑一边吃苹果一边整理资料。他是一名营养师,经常要到各地公司单位演讲,是一家保健品公司的讲师。忙碌而繁杂的工作让他焦头烂额,所以他来到了梓溪。
整理好资料已经是凌晨了,推开窗户才发在下雨,细细碎碎的雨点落在河面上漾起微波。站在黑暗中看河水缓缓流动,对面河边的灌木丛中长满了小果蔷薇,细腻的花香在雨中飘散。雨渐渐停了,清冷的月光洒落,檐角传来清晰的滴水声。打开门,走过一条石子路,来到河边。他静静地站着,月光洒落在河面上,清清冷冷。
当东方泛白的时候,他坐在凉亭里睡着了。睁开眼时,太阳正从西麓河的彼岸升起,橘黄色的阳光站在湿漉漉的灌木丛上,晶莹剔透。愣愣地坐了许久,起身回房,扯上被子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依旧黑暗,伸了个懒腰,拉开窗帘,强烈的光感让他闭上了眼睛,已经是黄昏了。进浴室洗了个澡,随便套了一件衣服,饥肠辘辘地去吃晚餐。
饭厅里有些暗,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了进来。他找了一张靠窗的餐桌,坐下后拿起菜单埋头看了起来。抬头才发现对面有人,四目相对,沐孜连忙站了起来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这张桌子有人。”
“没关系,我也是一个人。”对面的女孩高高瘦瘦,尖瘦的脸上泛起略带病态的红晕,她微笑着看着他,“你是来旅游的吧!”
“难道你不是?”沐孜放下菜单,窗户是开着的,一阵风灌了进来,他深深地呼吸着,“好香啊!”
街边有两棵泡桐树,花香正浓,花朵在风中簌簌飘落。沐孜望着窗外,发出惊叹声,而对面的女孩子闻着花香不停地打喷嚏。
她戴上口罩,起身关上了窗户。
“多漂亮!”沐孜依旧隔着窗户看一朵朵紫色的泡桐飘落,而那个女孩依旧不停地打喷嚏,他回过头问,“你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花粉过敏,一闻花香就不停地打喷嚏。”
“你还好吧!”沐孜担心地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内心隐隐不安。
“我没事了。你吃什么?我知道鸡肉盖浇饭和豆腐盖浇饭还不错。鸡是农家养的,可鲜美了。豆腐是梓溪的泉水做的,甜甜的。最主要的是米饭,有机免淘米。你可以试试看。”
“停!停!停!”沐孜做出stop的手势说,“我知道自己吃什么。”
“对不起哦!我觉得与你投缘,才多说两句的。我叫杜若。你呢?”杜若摘下口罩,微微地喘气,“我平时话很少,真是对不住了。”
“我换张桌吧!”沐孜起身开始在热闹的餐厅找空桌子。
“我很讨厌吗?还是吓到你了?”杜若也站了起来。
“我是个讲师,工作的时候要讲很多话,所以,私人时间,我不喜欢多说话。”他找了一圈,重新回到杜若那张桌子,餐厅满员。
杜若“哦”了一声,低头闷头吃饭。不久沐孜的鸡肉盖浇饭上来了,两个人埋头苦干,再也没有出声。
安静地吃过晚餐,杜若起身就走。沐孜看着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年少时做错事时低着头的场景,所以他笑着缓解两个人的尴尬:“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杜若回过头说:“不用了,谢谢!前面是景区的竹寮,走几步就到了。”说完,身影消失在餐厅的人群里。
吃过饭后,沐孜依旧走进悠长的小巷漫步,梓溪镇有很多悠长的小巷,小巷的尽头是一座座石桥,走过石桥又是一条条小巷。他站在桥边,看船夫撑着小船在水上忙碌。他又回到了那棵河边古树旁,看夕阳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在对面的青山里。街巷里陆陆续续地亮起了灯,他大踏步朝那家小卖部走去,窗口依旧坐着一位老人,静静地看着静悄悄的街巷。
沐孜拿了一盒饼干和一瓶酸奶走进深巷中,耳边偶尔能听到远处河面上飘来的歌声。
沐孜喜欢这里的生活,早上能吃到当地产的豆浆和馅饼,一边吃东西一边站在河边看游客在河边钓鱼,悠长的时光忽攸而过。而中午,走进任何一家小酒馆,都能喝到甜米酒,点上一盆河鲜,就可以坐在窗户边看这个游人如织的小镇。晚上则躲在桥边的酒吧里,点上一杯果汁或牛奶,坐在沙发里听驻唱歌手唱歌弹吉他,干净的嗓音,慵懒地拨弄琴弦,整个人都醉醺醺的,闭着眼睛似睡非睡。
夜晚的梓溪是宁静的,像一座森林,幽深而恐怖,猫头鹰的叫声让人难以入眠。沐孜时常在夜深的时候静静地站在窗口,倾听着这座城镇的呼吸,时而急促时而舒缓,时而清幽时而喧嚣。
他会在睡不着的夜晚打开邮箱,点开邮件,逐字逐句地看秋葵给她的邮件,那封邮件寥寥数语,有一个附件,他点开了,是一张照片:一片平原,平原上有一条河流,一辆火车,还有一头耕牛。她说:“如果你累了,就来阑覃找我。”
不知道如何去面对秋葵,多年未见,仿佛是分别已久的家人重聚。每每想起秋葵,内心会五味杂陈,所以,即便来了梓溪,却迟迟不肯动身去阑覃找她。尽管,只需要几个小时的车程。
想着想着,脑海里浮现出杜若那张苍白而泛有红晕的脸,那张脸上写满了痛苦与隐忍。他知道,病人都有同样的表情:眉头微蹙,强忍着不发出痛苦的呻吟。那就是隐忍,除了忍受病痛,别无他法。
他觉得自己也是一个病人,一个心理上有疾病的人:明明很讨厌自己的工作,可为了薪水,还是会硬着头皮做下去,很出色很优秀的做下去,这似乎,也是一种隐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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