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罗晓站起来,手臂直指门口,加重语气,“出去!”他的眼神很吓人,拳头攥得紧紧的,连骨骼都发出低沉的怒吼,要是现在递给他一把手术刀,郝童童敢保证他会立即冲过来,把那颗他曾经为她用心呵护的心脏挖出来。
1
郝童童为徐波找到最好的咨询心里辅导师,每天奔波于辅导师和住处之间。通过半个月的心理辅导,徐波情绪渐渐稳定,能抱着一本书看得入了迷,能轻易解开一些有难度的数学题。郝童童颇感欣慰,徐波的进步就是对所有努力最好的回报。
郝童童还遵从辅导师的建议,营造一个轻松的生活气氛,每天几乎有几个小时是在户外游玩。甚至在小孩子扎堆的游乐场里,两个大人玩得像个孩子,连旋转木马,秋千,气枪打气球,打地鼠,机器抓玩偶,滑梯及迷宫也要去凑凑热闹,在孩子们鄙夷的眼神里尽情大笑,犹如两个神经病。
尽管如此,两人依然把游玩当做每天必须做的事。遇到天气不好的原因,两人坐在轻音乐环绕的房间里静静地打坐。或看书,或抱着零食挤在沙发上看电视。
在屋子里呆久了,徐波总会抱怨太闷,这不,又缠着郝童童和他一起出去玩,他的目的地还是游乐场。
郝童童尽管不情愿去游乐场,但逃不过他的死缠烂打,也只好依他。
玩累了,两个人并肩坐在台阶上,望着远处的摩天轮,徐波指着摩天轮说:“咱们去玩那个。”
郝童童当然不乐意了,他的状况真的不适合那种刺激性的运动。
“我们去打篮球吧,你最爱的运动。”郝童童说,“你上高中的时候还是校园篮球队的主力呢。校运会的时候,篮球赛拉开帷幕,只要有你参加的比赛,所有人都满怀期待早早把球场包围。你刚上场,气氛瞬间为你沸腾,那些铅球,跳绳,长跑等等等运动赛场就只剩下参赛选手和评委老师,跑得慢的都几乎挤不进篮球赛场,只能站在外围,看不见比赛,只能附和着其他人高喊徐波加油!徐波加油!几个女生因为看不到你参加的比赛,蹲在外围哭了呢。”
“不会吧?有那么夸张?”徐波挠头,“编故事。”
“才没有呢,是真的,全校师生都是你的粉丝,只是你记不起来了。给,喝水,我带你去篮球场。”
徐波表情夸张,说:“我还会打篮球?”
“对呀,连环弹跳更是了得,后仰45度投篮更是在全校出名,那动作,简直帅呆了。”郝童童秒变迷妹,拉起徐波就走。徐波刚喝了一口水,差点没被呛住,忙求饶:“喂,好冷呀,我要回去了。”
郝童童轻描淡写说:“打篮球这项运动消耗体力,保证十分钟之内点燃你的火。”
“那,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记不起来,我想,你一定很邪恶。”徐波嘴角挂着一丝邪魅,郝童童拿水瓶堵住他的嘴,嗔道:“你才邪恶。”
“你的言行出卖了你哦,我没胡说,”徐波补充说,“什么叫点燃你的火?听着怪别扭的,一个女生,竟然能说出这种话,真是不可思议。”
“闭嘴。”郝童童竖起食指,做出很凶的样子,死不承认,“我是被你带跑偏了。”
徐波撇撇嘴,张嘴就来一句:“风刮倒了怨天。”话音刚落,郝童童一把拉住他,仔细端详他,一脸的不可思议,说:“你刚才说什么?”
“风刮倒了怨天呀?怎么?哪里不对劲?”徐波一脸萌态,“你纯属风刮倒了怨天,自己乱说话还推到我身上,我又没教你……”
“徐波,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这是老家的口头禅呢,你突然张嘴就来,真不可思议,你记得是谁经常说这句话吗?嘿嘿,是我们巷子里的大爷,成天拎着旱烟袋,倒背着手看别人下象棋,有人输了棋不服气,他总会说:哼,输就输了,还怪人家不让步,真是风刮倒怨天’。哈哈,那样子挺可爱。”
“是吗?我也是突然想到这句话,嗯?你高兴什么?不就是冷不丁说了句话吗?你这么担心我,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很熟吗?”
“是……呀,我们是同桌,”郝童童脸红,还硬着头皮往下说,“你写情书给我,不过我只看了一封,那时候的你好无聊,而且很自恋,还有点狂傲。”
“我追你?要不要这样夸张?我看是你编故事,想倒追我还差不多。”
徐波的鄙夷一看就是装的,他分明在大笑,那种强装的鄙夷在满脸的灿烂下简直不堪一击。
“好吧,随你怎么说。”郝童童鼓鼓腮帮,看向别处。
“就是事实嘛,我差点就掉进你设的温柔陷阱,想追我,我先考虑下。”徐波好不得意,连走路都差点双脚离地飘来。走出几步有扭头说,“喂!不是要带我去篮球场吗?你见过带路的走在后面吗?”
郝童童撇撇嘴,囧着脸走过去,说:“跟紧了,丢了别怪我。”
“那我就拉着你的手,行了吧?”徐波捉住郝童童的手,眼睛眯成一条缝。郝童童无奈,说:“好吧,活宝。”
2
冬天的篮球场陷入一片寂静,几只觅食的鸟突然飞走,因为有人闯入它们的这片净土。
郝童童踏上台阶,“咚”地一下跳进篮球场,接着徐波跨进来。
“篮球场上几乎没人。”郝童童掂着手里的篮球,四下张望,徐波把手揣在兜里,缩着脖子,抱怨说:“废话,大冷天的,出门都需要勇气,谁会闲着无事跑出来打球?你以为谁都像我们两个?”
“给,点燃你激情的火焰吧!去,打篮球。”郝童童把篮球扔过去,徐波忙不迭接住,挠挠头,一脸迷茫:“怎么打?”
“用石头打,拿棍子抽,”郝童童无语,没好气地说着,从徐波手里接过篮球,跑到篮板下,扭头说,“还怎么打?当然是这样了。”说着开跑,笨拙地带球,卯足了劲把球砸向篮筐,篮球砸到篮板弹回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脑门。
“嘶。”郝童童疼得蹲在地上,徐波早就笑得前仰后合,大声说:“你这哪叫打篮球?分明是篮球打你。吼吼吼……”
“你懂什么?这只是热身,其实我打篮球还算可以。”郝童童揉着发痛的脑门,跑过去把跳远的篮球捡回来,心里发虚,还要强撑着装模作样。突然感觉身边多了个人,反应过来时球早就被徐波截走。只见他一个转身,躲过郝童童的手,把球半举,扭头挑动眉毛,说:“有本事就来抢回去呀。”
“这可怎么了得?这明明就是欺负我不会打篮球嘛!”郝童童撸撸袖子,像要干架的样子,仰头看了眼高举在半空的篮球,咽了下唾沫,使劲往上跳,胳膊伸得老长,就是够不着。徐波像欣赏一场滑稽片一样饶有兴趣,拍拍她的头,嗤道:“小样。”然后自顾自地弹了几下球,似乎找到感觉,带球的动作由生疏到利索,冲到篮板下,跃起,抬腕投进篮筐。
“厉害!”郝童童拍手欢呼,徐波眼里闪过一丝光芒,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很久,不停地活动腕关节,像是在做着扣球,投篮的动作。过了一会不满地嘀咕:“空心球啊?也太弱了点,要投就投擦板球。”然后脚下比划着什么,突然三大步蹿到篮板前,猛地跳跃,双手推出,篮球飞速运转,碰触到篮板,以45度的角度弹回来,轻松入筐。他用力握拳做了个胜利的之势,低吼:“耶!擦板球!”
郝童童像个忠实的观众,用力鼓掌,激动的泪湿了眼角。
这才是徐波,当年篮球场上驰骋的徐波!
徐波打篮球上了劲,把外套脱掉,只穿着保暖线衣,玩起了花样篮球,篮球环腰,环腿,还夸张地玩篮球环脖子,郝童童看着都替他捏一把汗,他则边玩边看着她笑。她手里捧着矿泉水,对他大声说:“徐波,加油!”
这个声音在空旷的球场回荡,徐波呆了下,大脑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是校运会的篮球比赛现场,中场休息的时候,他也像现在一样随心所欲玩着篮球,球场四周人山人海,女生们的欢呼和尖叫声响彻整个校园,当时郝童童就坐在里球场最近的地方,比起那些疯狂的女生,她安静多了,她拿着一瓶水和白色的毛巾,眼睛盯着球场上穿着蓝色运动衫的男生笑而不语。比赛快要开始时,她站起来,喊着那个男生的名字:“陈志泽,加油!”然后男生跑过来,接过她手中的水和毛巾,看向她的眼神里全是含情脉脉。
“陈志泽?”徐波若有所思,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手一偏,篮球向鼻子边擦来,下意识地歪歪头,篮球掉到地上,“他就是陈志泽?死皮赖脸要做郝童童男朋友的那个?怪不得在郝童童家门口看见我和她在一起,醋意大发才找我打架?”
郝童童看见徐波有些不对劲,嘴里嘀咕着什么,忙跑过去,拿起一边的外衣给他披上,脸上全是惊喜,问:“想起什么了?”
“那个人是陈志泽吧?他喜欢你,醋意不小,怪不得会和我打架,”徐波补充,“就是一个醋坛子。”
“你想起什么了?”郝童童很期待这个惊喜。
徐波说:“高二时候的校运会,你们两个在球场公然上演的甜蜜事件。”
郝童童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从那时候开始,同学们都知道她和陈志泽关系不一般。不过她最关心的当然是徐波的进步:“你终于记起一些事,太好了!还记得什么?”
徐波晃晃头,揉揉太阳穴,陷入一片迷茫。
郝童童安慰说:“慢慢来,医生说了,不能急,咱们回去吧。”
3
徐波这几天总是反复做着一个奇怪的梦,梦中他被人强行拖拽,场景像是一片树林,树林的边缘是一片斜坡,他被捆绑,动弹不得,接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袭来。打他的人带着鸭舌帽,脸被墨镜和口罩遮挡,只依稀看得出他满脸络腮胡。一阵暴打之后,只见寒光一闪,一把匕首狠狠扎在胸脯上,这还没完,那人抡起拳头朝他脑门一阵猛击,天地间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世界陷入黑暗。
惊醒,直挺挺地坐起来,眼前的世界依然一片黑暗,全身被冷汗湿透,头发湿哒哒的。
拧亮床头的台灯,扯开睡衣,露出胸脯上扭曲的疤痕,努力回忆梦里的情景。突然想到一个人,那就是李智,不,他突然想起,李智其实叫徐新华,他的亲叔叔。
徐新华说过,他胸前的疤痕都是拜郝童童所赐,这个奇怪的梦隐约告诉他,这件事有蹊跷,梦中对他下手的分明就是个男人。于是下床,开门出去。
郝童童房间的灯还亮着,她正摊开一本时装杂志看得入迷。突然传来的敲门声让她冷不丁吓了一跳。得知是徐波之后,才过去开门。
“还没睡?”徐波有些语无伦次,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慌张。
“你不也是吗?”郝童童微笑。
“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徐波靠在门框上,因为他身体现在有点虚,一连几天做这样的梦,确实惊吓不小,他说,“能出来和我说说话吗?”
“好。”郝童童放下时装杂志,随徐波去了客厅。
“我这几天总是做着同一个梦,最后的结局都是我满身伤痕,胸口扎了一把匕首,昏死过去。我记得,苏锦程说过关于我爸爸和我叔叔的事,给我讲讲吧。”
徐波突然关心他们家的恩怨,郝童童犹豫片刻才说:“本来,我是想等你完全恢复以后再和你说的,我怕你承受不了这种打击,真的要听吗?”郝童童忧心忡忡,时间还不成熟,万一他反应过激,病情加重怎么办?
徐波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她,坚定地点头说:“我能承受住,你讲吧。”
这事早晚得告诉徐波,郝童童还是咬咬牙,把事情从头到尾给徐波讲了一遍。
徐波面如死灰,直挺挺靠在沙发上那个,目光呆滞。郝童童吓坏了,轻声呼唤:“徐波,徐波,你没事吧?”
徐波抹了下眼睛,倒了杯水猛灌下去。
“那就是说,我先被人劫持,受伤之后失忆……梦中的人会不会就是劫持我的人?徐新华一直在逃亡,更蹊跷的是,是他把我送到医院,他怎么知道我受伤?事情这么巧合,真是让人难以置信。他知道我的身份,干嘛还给我弄个假身份?络腮胡!”徐波突然跳起来,“我梦见的人和徐新华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络腮胡!我现在怀疑劫持我的人就是徐新华。”徐波颓然地跌坐下来,喃喃自语,“一定是他,我怀疑就是他!他这是要赶尽杀绝。”
徐波的一番话令郝童童吃惊不小,见徐波情绪激动,忙安慰:“先别急,今天就说到这里,慢慢想,也许明天会想起更多的事情,不早了,去睡吧。”
徐波突然一把抓住郝童童的手,眼神里流露出一股胆怯,说:“郝童童,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我不敢睡着,睡着以后就会重复着同一个噩梦,我……”话说到一半,眼里泛着泪花,看着郝童童,“我不敢睡,陪我说说话,好吗?”
“好。”郝童童用力握了握徐波的手,说,“我陪你。”说着在他身边坐下。他头一偏,落在她的肩膀,说:“郝童童,我的世界里只要有你存在,我就会感到踏实,一直都是。”
要是在平时他说这样的话,她会觉得肉麻,但是现在听他这么说,一股心酸涌上心头。一只手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放在他的后背,轻轻拍着。墙上的钟,指针指向凌晨一点,台灯依然亮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徐波开始不习惯黑暗。就在郝童童准备关灯时,他用力抓住她的手,阻止她关灯。
4
汽车喇叭声唤醒沉睡的夜,凌晨已经到来。
郝童童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徐波坐在地上,头靠在沙发边缘,双手抱着她的一条胳膊,睡得正沉。
手机响起信息提示音,怕惊醒徐波,她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摸索到手机,发现有好几条信息没有阅读,打开,所有的信息来自一个陌生的好吗,不过看到信息,她大概知道是谁了。
信息的内容是:童童姐,今年来我家过年好吗?这些年都是我和哥哥一起过年,虽说还算开心,但是,总觉得缺少了什么,自从我哥经常和我说到你,我才明白,他喜欢你,今年过年有你在,才叫团圆,童童姐,你来吗?
郝童童竟然不知道怎样回复,索性看了第二条:童童姐,你一直不回复我的信息,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我哥以前就有一个女朋友,她嫌我是个累赘,和我哥分手了,我哥好久才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再没谈过女朋友。直到他突然有一天跟我提到你的时候,高兴得像个小孩,我知道,他喜欢你,其实顾及到我的感受,没有把你带回家,他说你是个善良的女孩子,我执意要他有空就请你到家做客呢。
郝童童看到这里,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一样沉重。不敢想象第三条的内容,因为前两条的内容已经够让她压抑了,第三条要不要看?心里犹豫不定,可手指还是不听使唤点开了第三条信息:我原来以为你和她们不一样,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你害怕了,所以迟迟不回复我的短信。
“婉娟,是你想多了。”郝童童心里好难受,很想这样回复,但是她觉得不妥,就没有回复。索性把所有的信息看完后再一起回复。但是后面的信息简直让她隐隐不安。
——我想,你和她们一样,表面平静,内心在想什么我都知道,你们的想法是一致的,不要否认。
——我知道我是哥哥的累赘,虽然他不曾这样想,也不曾这样说,可我总觉得是我拖累了他,有我的存在,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子愿意和他相处。
——我曾经就想像只断了线的风筝,飞向天际,永不回头,不牵绊任何人,现在,我还是这样想的。
——天亮了,没有我的存在,世界应该安静了吧?一定会祥和一片。
郝童童看了发信息的时间,第一条是当天凌晨三点多,最后这条信息的时间是天亮以后,六点零几分。也就是刚才醒来听到的短信提示音。
徐波醒了,仰头看着郝童童,她朝他微微一笑,说:“醒啦?干嘛坐在地上睡觉?”
“瞌睡呀,逮着地方就睡,说不定是你把我挤到地上呢?”徐波发现他还在抓着郝童童的一条胳膊,故作淡定放开,站起来,眯眼看着她,“懒虫,该起床了。”
“好了,别闹了,我打个电话,你快去洗漱,一会我给你做早餐。”郝童童爬起来,拨打婉娟的电话,但是,婉娟关机。
“可能是睡着了吧?”郝童童思忖,“可是,她发的信息不对劲,尤其是最后两条,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有多想,给罗晓打了电话,可是,他也关机。
今天婉娟有些反常,郝童童坐不住了,抓了外套胡乱往身上套。吩咐徐波一个人好好呆在家后,也不管他答不答应,开门一阵风似的出了门。
5
外面在下雪,北方的冬天就是这样,总是和雪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
郝童童抬手拦下一辆车租车,本想以坐火箭的速度直奔罗晓家,可惜,大清早正值上班高峰期,一路堵车,一堵就是半个小时,整条马路陷入瘫痪状态。
“不行,我得给罗晓打电话,万一婉娟真的有什么意外……”郝童童急得冒汗,拨号码的手都在颤抖。这回电话通了,电话里罗晓沉默好一会儿,才很费劲地吐出三个莫名其妙的的字:“你别管。”然后挂了电话,再打,关机。
“……难道?”郝童童心里冒出一个不详的预感,恨不得跳下车一路狂奔。
罗晓在电话里异常的反常,要是在平时郝童童主动给他打电话,他会死皮烂脸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今天这是怎么了?
郝童童更加断定一定是出事了。
好不容易经历了一个多小时的生死般的煎熬,终于到了罗晓家。果然不出郝童童预料,婉娟还是出事了。
她躺在床上,已经没有一丝生机,手腕的动脉处已经停止了流血,手机躺在地上,屏幕还亮着。郝童童盯着地面,地上那滩一直延伸到门边的暗红色血迹刺痛了眼睛,一口气憋在心窝,吐不出来又回不去。罗晓没有抬头就知道是她来了,他跪在地上,手里的绷带显然已经失去了用途,被他紧紧攥在手里,侧过头来,两眼充血,瞟了门边的人一眼,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眼角有泪滑落。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郝童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支吾着,“我也是天亮了才看到的信息,还没来得及回复……”
“解释还有用吗?”罗晓没有发火,不过他的语气比发脾气还要让人惧怕三分。郝童童垂手站在原地,罗晓把脸埋在手心,哽咽着,“你就回复她一句又能怎样?我又不是真的要非你不娶,把你怕成那样?她本来从小内心就脆弱,总觉得欠我的,她固执,我劝不动,长大后表现得很成熟,原以为她已经放下,没想到她竟然会用这种方式偿还一些根本就不存在的债。她走了,再也不会再回来了,我好糊涂,昨晚就发觉她不太对劲,竟然没有在意。”
郝童童无声流泪,只有这样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配再说什么。
“你走!”罗晓站起来,手臂直指门口,加重语气,“出去!”他的眼神很吓人,拳头攥得紧紧的,连骨骼都发出低沉的怒吼,要是现在递给他一把手术刀,郝童童敢保证他会立即冲过来,把那颗他曾经为她用心呵护的心脏挖出来。
不管是否有错,他必须要让她付出代价。
可惜,是她想得太多了,罗晓的手臂依然直指门外,头却耷拉下来,用他红肿的双眼盯着自己的脚尖,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掉下来。并没有做出出格的事。
郝童童很难过,“节哀”二字堵在胸口,她知道她没有资格说出口,灰溜溜滚出罗晓家才是最好的选择。
外面的世界早沦陷在风雪里,郝童童独自走在一片雪白里,巴不得风雪把她吞没。
发生这种事,到底谁该负责?究竟是谁让她变成独一无二的罪魁祸首?她竟然如此强大,强大到莫名其妙背负良心的谴责后还能活得很好。她才终于明白“扫把星”的寓意,这顶灾难性的帽子将成为她头上摘不掉的乌云,她活着简直就是别人的灾难。现在恨不得心脏骤停,从此消失。
可是,她不得不佩服这可跳动得相当有力的心脏,平时脆弱得像玻璃,现在,它却坚守使命。
脚步变得沉重,像被戴上了罪恶的枷锁,永远摘不掉。对于“扫把星”的说法,她从来不迷信,但是现在,她逼迫自己重新审视自己,但还是弄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她站在风中,任由风卷起雪花拍打在脸上,最好是被冻死。
内心苦苦挣扎,这种自我惩罚最终没能得到原谅。她认为,犯了错就不配得到原谅。
郝童童想起陈志泽,他和罗晓一样,他们的愤怒是一样的,愤怒之后是沉默,
恨和爱并不是轻易就能放下。像沉积了一辈子的怒气全部涌上来堵在胸口,又只能沉默,但是沉默并不代表原谅。
可是,这一切真的全因她而起?脸上泛起一丝苦笑,眼泪迅速滑落。
罪恶感涌上心头,她确实不应该存在。
徐波打来电话,问她在哪里,她迟迟没有回答。想到徐波,她害怕她会和一不小心伤害到他,就像陈志泽和罗晓一样,很痛苦却又不忍心为难她。尽管一切都小心翼翼,她还是生怕再让他受到伤害。
所有的人一厢情愿,她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为什么还会变成这样的结果?最后的锅她来背,越不忍心责怪,她内心越得不到安宁。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红颜祸水吧?
6
“你在哪里?我去接你。”电话里,徐波万分焦急,“郝童童你说话!出什么事了吗?”
徐波的车赶来时,郝童童站在风雪里,身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积雪,一动不动,像一尊雪雕。徐波二话不说,拂去她身上的积雪,把她塞进车里,拿了条毛毯将她包裹严实,这才启动车子。
无论徐波怎么问,郝童童就是一声不吭,徐波只好闭嘴。过了好一会,他找了个话题来讲。
“郝童童,你走了以后,我自己练习绘图,还是没有你快。我们什么时候再去学习?”
徐波说完话,气氛又陷入一片沉默。
“还有,”徐波似乎不甘心,“我在你的书里看到一张信笺,看了上面的内容,突然想起好像是我写给你的情书。我还想到你疑惑地接过我递过去的信封,拆开没看完就红着脸把信笺揉进信封,推给我的情景。”
“真的?”郝童童不禁惊喜,又淡淡地说,“徐波,后来我拒绝你,你是怎么想的?”
“我当然很生气,不过我后来还是一直给你写情书,没想到,你的心简直就是石头做的。但是,后来,我爸爸出事,我就再也没写过。”徐波变得很健谈,这是件好事,郝童童很想知道他到底恢复多少记忆,便问:“后来,你撕碎了那些情书,还有苏玲玲,苏锦程的女儿,你记得吗?”
“不记得有这个人,我只记得是我误会了你,我心痛,在一个黄昏,学校后面,我撕碎所有的情书。”
“徐波,如果,我依然拒绝 你,你会怎样?”
徐波笑而不语,他看上去比昨天精神多了。打开轻音乐,用很暖的眼神看向郝童童,说:“那我就继续追咯。”
回到住处,徐波开始整理凌乱的屋子,郝童童缩在沙发上,把头埋在枕头里,眼泪夺眶而出。徐波以为她睡着了,煮了一杯姜糖水放在茶几上,再放上一本时装杂志,附上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出去买菜,姜糖水要是冷了,热一下再喝。
关门的声音传来,徐波已经出门,郝童童依然缩在沙发里,一动不动,心里打翻了五味瓶。
如果徐波还会沦落到像陈志泽和罗晓那样的结果,她会彻底沦陷在自责里。她也会爱,也会痛,没有什么比爱容易放得下。
她摸索到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陈志泽的号码,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打电话,她想告诉他,不止他的心在痛,她比他更痛,他和她之间的情愫虽然莫名地拉扯不清,但是他的追求她默认了。只是在隔阂面前一直在爱或不爱之间懵懂地徘徊,她不是恋爱高手,做不到义无反顾对爱情穷追猛打。要是能做到那样就好了,打出名花有主的招牌,也不至于后来发生这些事。
后来,她放弃了打电话,陈志泽应该已经在学着放下,她又何必上演一场藕断丝连的悲情戏?毕竟这样做不亚于揭开伤疤撒上一把盐那样残忍。
现在,该怎样和徐波说?她不想看到像婉娟一样的后果。
亲手斩断和陈志泽的情丝,可是,徐波的猛打猛攻,她该怎么办?束手就擒吗?那样岂不是对陈志泽打击更大?
不想再伤害到任何人,那么,只有自己彻底消失。
郝童童坐起来,目光呆滞,茶几上的姜糖水还冒着热气,端过来一口气喝完,看到徐波留下的字条,他会自己出门买菜,说明他的生活自理能力渐渐提高。郝童童甚至认为他昨天晚上的肉麻煽情是故意的。
心里已经决定好了,等徐波恢复正常,她就远远离开。
7
徐波买了菜,在超市门口被一个人拦住,惊愕之余盯着她精致白皙的脸看了很久,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可是还是想不起来。
“徐波?”
“她居然认得我!”徐波错愕,“我们认识吗?”
“岂止认识!你化成灰我都认识!”
徐波一脸茫然:“你是哪位?”
“苏玲玲!”
“苏玲玲?郝童童和我说过,怪不得我看见就觉得眼熟。”
“你还没死啊?”苏玲玲打量着徐波,“我以为你死了,还特意放了三天三夜的鞭炮庆祝,看来,只是空欢喜一场。”
徐波脸色一沉,语气也不友好:“你这话说得太缺德了,我们两个有仇?”
“真是贵人多忘事,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被你反将一军,差点被关进监狱,你忘了?不过,还好老天爷也让你吃了苦头,真是大快人心。”
“什么?我听不懂。”
苏玲玲拿出手机,翻出一些图片,把手机凑到徐波眼前。徐波瞄了图片一眼,倒退几步,急忙扶住墙,这才没摔倒。一把夺过苏玲玲的手机,映入眼帘的是他被绳索捆绑,满身鲜血的照片,看到他胸脯插着一把匕首的照片后,顿时全身酸软无力,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伤疤的位置,一脸惊讶看向苏玲玲。
“这下懂了吧?”苏玲玲挑挑下巴,“我只要恨你的时候,就会看这些照片,这样才解气。”
徐波沉声问道:“照片哪来的?”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苏玲玲伸手去夺手机,徐波避开,紧走几步,用自己的手机拍下苏玲玲手机里的照片,扬扬手机,说:“除非你告诉我,这些照片的来源。”
“玲玲,你在那里做什么?”苏锦程从超市旁边的商店出来,朝苏玲玲招招手,“过来。”
苏玲玲嘟嘟嘴,气得直跺脚,说:“爸爸,他拿了我的手机。”
“哦?有这事?”苏锦程看到徐波,愣了下,走过去,说,“徐波,把苏玲玲的手机还给她。”
苏锦程都亲自出马了,徐波也不好不还,他笑笑,把手机屏幕的那面对着苏锦程就递过去。苏锦程看到屏幕上的照片,手一哆嗦,手机差点掉到地上,脸色极其难看,质问徐波:“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拿给我看,又不告诉我原因,吊胃口呢,老伯,您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苏锦程阴沉着脸,转身走向苏玲玲,嘴角抽搐几下,抬手就甩她一个耳光。苏玲玲莫名其妙挨了打,很是委屈,还没张嘴说话,苏锦程就大声喝斥:“和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在网上下载这些乱七八糟的照片,你就是不听!要挨多少次打才会长记性?”
“爸爸,这是我从你的手机找到……”苏玲玲眼泪汪汪,刚找到说话的机会,又被苏锦程一耳光把没说完的话打回去。接着就被苏锦程强行拉到车子那边,推进车里,车子以最快的速度飞驰而去。
徐波冲向车子,开门坐进去,飞快追了出去。可惜,苏锦程的车子早就没了踪影。
徐波只能颓然驱车回到住处,把刚才的事和郝童童说了,并给她看手机里的照片。
“我记得,你妈妈出事的那天,张警官发现她的手机里也有一些照片,他吩咐技术员速度查照片来源时,手机突然死机,我突然有个预感,你妈妈手机里也许也是这样的照片,以为你已经遇害,所以,才选择跳楼轻生。”
“我妈妈的手机呢?”徐波大口喘气。
“不知道,他们判定,你妈妈的死因排除他杀,系患有抑郁症而自杀,就此结案,省去了调查手机照片的环节。”
“你的预感可能是真的!我要回去一趟!”徐波显得很暴躁,在屋里来回走动。
“好,那就回去吧。”
“你呢?不和我一起回去?”
郝童童低头犹豫好久,抬头说:“好,我陪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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