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落平阳被犬欺,墙倒众人推的丑恶嘴脸从古到今都在肆意横行,总有一部分人内心写满了理所当然,伸长贪婪的双手,像全世界都欠自己的一样大饱私欲。
1
余清远再次回到那个破败的小村庄,在一个村民的带领下找到位于海口的一处工地,见到真正的余清远。他黑黑瘦瘦,橡根竹竿,老实巴交的样子,说话唯唯诺诺的。看到身份证上的照片,他一口咬定上面的人不是他,其他的内容他也不知道,只是盯着照片看,一个劲地叫嚷着还他的身份证,据他所说,就在几个月前,他以前干过的工地老板找到他,声称他没有文化,不要他干活,除非给他弄个假学历,办个上岗资格证,不然就走人,条件是提供用他的身份证和户口本,等一切办妥后,身份证和户口本自然会还给他。那样他就可以继续上班,还可以涨工资。
可是问到是哪个老板,余清远又说不出来,只是干巴巴地搓着手。
“我是谁?现在真的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有效地证明我就是我。”掂量着手里的假身份证,哭笑不得,扔也不是,留着也不是,转念一想,“还是留着吧,最起码,有它在,我还有个名字,我暂时还叫余清远。”
仅有的一点点希望最后还是被无情地剥夺,村民一把夺过身份证后,失望和无助如潮水般蜂拥而来,是的,这个名字不是他的,人家还怕他拿着身份证去犯法呢。
“徐波!”从工棚里出来一个人,正是李易,他走过来,拉住正要逃离的人,“站住!”
余清远一脸茫然:“你是谁?”
“我是李易,徐家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怎么?今天突然来这里,是来找我包工程,还是来炫耀你的辉煌成就?”
余清远心乱如麻没有身份,没有名字,万分沮丧,他自欺欺人地认为,他还叫余清远,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该怎样称呼自己。而现在有人又叫他徐波,驱车离开工地,找到郝童童。
“怎么样?找到了吗?”这是郝童童最关心的事。
“我没有名字,没有身份,落叶尚可归根,飘萍顺水流浪还有名字,我呢……”
“别这样,我暂且可以叫你余清远,说实话,我总感觉,你更像徐波,可是,我不知道……如果你是徐波,你都经历了什么,我真的不敢想象……要不这样吧,寒假的时候,我带你回老家看看。”
郝童童企图从余清远身上找到一些关于徐波的印记,可是,以前她总是疏远他,根本没在意他能有什么值得她去观察的。
“你不会是失忆了吧?”郝童童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你还记不记得我在机场遇到你之前的事?”
“我只记得我在医院醒来,满身伤痕。”
郝童童问:“还记得是哪家医院吗?”
“记得。”
余清远依然记得那家医院,找到负责给他看病的大夫,大夫的回答是肯定的:“他这个症状,通常是由于脑部受创后产生的病症。他现在主要是意识,身份,记忆,或对环境的正常整合功能找到破坏。称为全盘性失忆,需要积极配合心理治疗,不然,长期下去,有可能转化为永久性失忆,就像电脑记忆体资料消失,找不回来,连吃饭,睡觉都不会自理。”
余清远暂且不能接受医院的治疗,他的身份还不明确,医院是不会接受一个不明不白的人的。只有一个办法,DNA检测确认身份。
郝童童联系了张警官,说明了情况,张警官说局里正在办一个重大的案子,整个公安局都出动了,暂时调不开警员,并答应两天之后来北京。
苏锦程还是三番五次找到郝童童了解余清远的情况,郝童童总是表现出一无所获的样子,要么就是把余清远的生活状态描述得非常差劲,想想曾经的富家公子哥不可能会颓废成这种败类,苏锦程也没再追问。
然而,苏锦程接到李易打来的电话,精神上像受到巨大的打击,整个人都呆住了。
“董事长,我看到一个人,和徐波十分相似,而且,他盗用工地上一个民工的身份证,化名余清远,现在,他不仅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连所有的事都不记得了,我估计,他就是徐波。”
“我果然没猜错,这小子一直在装疯卖傻!”
苏锦程驱车赶往余清远的住处,才发现人已经搬走。
2
在学校附近,郝童童以她的名义租了间房子,每天放学后就过去照顾余清远,他越来越不对劲,脾气暴躁,打砸东西,胡言乱语,好几次把东西扔到她身上。
这不,刚开门,一只杯子就飞过来直接砸在身上,幸好,她之前把所有的瓷器杯子都换成塑料的,包括碗都是塑料的,刀具几乎没有,她生怕她不在家,余清远会出事。
捡起杯子,微笑着走过去,把手里刚买的饭放在桌子上,说:“听话,过来吃饭。”
余清远像只愤怒的困兽,双眼充血,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冲过来掀翻桌子,食物洒了一地。直接逼上前去,拳头握紧又松开。
郝童童柔声说:“余清远!你不要激动好吗?”她的宽慰不起作用,面对那双红得像两座火山的眼睛,只能往后退,那张扭曲的脸再次凑过来,她伸出手抚摸被怒气充斥的脸庞,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不要这样,冷静。”
“我不是余清远!”
突然的一声怒吼,郝童童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结巴着说:“徐波……”
“徐波是谁?”
又一声低吼,郝童童捂着脸哭了。
“呯——”一声闷响之后,墙上留下一个斑驳的血印,余清远甩甩手,慢悠悠走向沙发,直挺挺地躺下去。他的手关节在流血,他全然不知。等他发出轻微的鼾声,郝童童才找来药箱,慢慢给他清理伤口。
简单泡了碗方便面吃下,郝童童开始收拾满屋的狼藉。
“你怎么了?干嘛要哭?”余清远翻身爬起,惊讶地看着郝童童。
先前还歇斯底里的人突然间又变回了正常,郝童童惊喜之余又感到不安。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郝童童努力做到小心翼翼。
“有人叫我余清远,有人叫我徐波,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叫什么,你这不是废话吗?咦?家里怎么会乱成这样?”
“好好想想,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我似乎有点印象,就是你不在,我就不知道该怎样才好,心脏的位置有火在烧的感觉,然后我就会不停地问我,我是谁,你在,我就犯迷糊,感觉有你在,我会睡得着……嘶,好痛!”
“你刚才发狂,自己打的……我该叫你什么好呢?”
“你定吧,我总得有个名字不是?”
“我也不知道,还是叫你余清远吧,这才是你唯一的记忆中的名字。”
“好,依你的想法,我好饿。”
“给你买的饭,都叫你弄到地上了。”郝童童抬起桌子,露出粉碎的餐盒,抬头,对上一双满怀柔情的眼睛,接着胳膊被扯了下,整个人都被扯到一个温暖的怀里,耳边像有春风拂过,一个充满柔情的声音在说:“对不起,是我不对,求求你,不要扔下我一个人,你不在,我会因为没有力气感觉自己的存在而不知所措。”
“好,我答应你。”郝童童安抚着,自己却陷入左右为难的困境。
到底要不要继续上学?她不在,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要是危及到生命呢?他现在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张警官又迟迟不来接他,再这样下去,他会像医生说的那样,永久性失忆后的他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回到婴儿时期?一切行动不能自理?
想想都觉得害怕。
郝童童趴在余清远怀里,无声地落泪。良久,他推开余清远,说:“你要答应我一些条件,我就不会离开你。”
“你说。”
“我要去上学,然后放学后我回来看你,给你做好吃的,但是,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的,如果你要是砸东西,我就不理你了。等我放假了,就天天陪你,好吗?”
“……好。”余清远眼睛里闪过一丝不知所措的光,把郝童童又用力搂了搂。
3
所有的事情都不能尽人意,郝童童放学后回到住处,家里仍然像经历了堪比世界大战后的战场,余清远缩在角落簌簌发抖,语无伦次说着什么,郝童童轻轻走过去,才听见他在说:“我要听话,我不能这样,我不能砸东西,不然,郝童童会离开我……我是谁?这是哪里?”之后听到的就是一些含糊不清的话。
“我回来了。”郝童童蹲下,轻抚余清远的脸,他看见她,忙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语无伦次地说:“我很乖,很乖,我什么都没做,真的。”边说边把散落在脚边的东西扒拉到身后藏起来,努力伪装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后,目光躲闪,头慢慢垂下去,绞着手指,嘴里含糊不清嘀咕着什么。
“看,我给你买了好吃的。”郝童童挤出笑容,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余清远胆怯地向上瞟了一眼,身体挪到一边,继续低头绞着手指。
郝童童再次找到医生。说明了余清远的情况。
“他在没有知道自己身份是假的之前,除了记不起以前的事以外,一切都正常,那就是说,他突然变成这样,与心里的迷茫,倍感焦虑,孤独,情绪波动,无法控制有关,这个症状不能排除抑郁症的征兆。再有,以他目前的状况来说,他的记忆已经开始退化,智力也受到影响,逐渐降低。”
“那,该怎么办?”
“我先开点药,每天记得给他吃,暂时能对他的焦虑起到控制的作用。”
4
郝童童再次打了张警官的电话,没有打通。再打了他所在的单位的电话,接电话的警员是小刘,他说会马上向上级汇报情况。
他的上级不正是张警官吗?郝童童越来越觉得不靠谱,想要马上带余清远回原平,他这个状态实在让人寝食难安。可是,没有身份证,哪里都去不了。于是心生一计,找到罗晓。
“你是说,利用医院的车把他送到原平?这个恐怕行不通,办手续也需要他的身份证……”罗晓压低声音,生怕被别人听到似的。
“又是这些条条款款限制了手脚。把他当做病人,转院总该可以吧?”郝童童颇感无奈。
罗晓竭力解释:“你这种想法和偷渡有什么区别?无规矩不成方圆,你也是知道的,任何事都不能不按规矩办事。要是凡事都这样简单处理,无视规矩的存在,世道早就乱了……”
“不用和我说这些大道理,你的意思是不行是吧?好吧,我自己想办法。”郝童童起身就要走,罗晓叫住她,“你会开车吗?”
“不会!”
“不要这么大的火气好不好?我给你找个人,铁哥们,他送你们回去,绝对靠谱。”
“余清远有车。”
“那就找他当代驾。”
“谢了,这个主意不错,要尽快,明天出发最好,再过几天路上结了冰就麻烦了。”
“一定。不过,你还在上学,又请假了吗?”
“什么又请假?我休学了。”
郝童童的一番话听得罗晓目瞪口呆。无奈之余只能说:“一路顺风,办完事赶紧回来上学,谁给你的任性啊?不是请假就是休学,老朽深感佩服。”
郝童童想说,下个学期她能不能继续上学,已经是个未知数了,又怕吓掉罗晓的下巴,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5
幸好有了代驾,郝童童才顺利带着余清远回到原平,得到DNA鉴定许可以后对余清远进行DNA样本采集。
徐新杰去世后在省城火化,骨灰一直没有埋葬,就奉供在乡下的老屋。这是徐新杰生前特意立下的规矩,他将来死后不下葬,火化后把骨灰放在乡下老屋。当地人因此唏嘘不已。郝童童那时也对这件事感到新奇。
所以,余清远是不是徐波,只要取得徐新杰的DNA样本和他的匹配,坐等结果就是了。
拿到检测结果的时间只有一星期,但对于郝童童来说实在太漫长,没有去处,只好去徐家。徐太太去世后,一切后事都是她和陈志泽操办的,自然有徐家的钥匙。
刚到徐家,眼前的景象让人傻了眼。徐家的防盗窗被人撬开,房门也不知去向,家里的东西被洗劫一空。地板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土和满地的枯叶,明确地证明,家里的东西被洗劫一空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清扫后露出不堪入目的木质地板,那是被人拖拽家具时划下的痕迹,扭曲的划痕铺就了一地的狼藉。
这得有多大的仇恨才能做到洗劫一空?
寒风阵阵,从敞开的门和窗户鱼贯而入,家徒四壁,没有一样可以御寒的东西。这就是衰落的徐家。
虎落平阳被犬欺,墙倒众人推的丑恶嘴脸从古到今都在肆意横行,总有一部分人内心写满了理所当然,伸长贪婪的双手,像全世界都欠自己的一样大饱私欲。
如果这些肆意掠夺他人财物的人手里有重型工具,徐家住宅是不是从此土崩瓦解?从此以后再无徐家,岂不是更能如意?
郝童童把徐家屋子从上到下打扫干净,一尘不染的屋子看起来显得更加空旷。像一具没有了内脏的骨架,萧索,凄凉。
余清远就站在那里看着郝童童忙完一切,他脸和手冻得通红,却没有喊冷,就像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做寒冷一样。
郝童童倒是热出一身汗,要知道她一个人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才把地板上的垃圾清理干净。握着余清远冰冷的手,放在嘴边哈了几口气,问他:“冷吗?”
余清远只会茫然地摇摇头。
郝童童苦笑,本想找一家管理不太严格的小旅馆住下,后来还是放弃这个念头,管理再松散,也不能容许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住下吧?无奈,郝童童只好把余清远带到自己家住下,郝东安倒是善解人意,李宇凤的冷言冷语倒成了家常便饭。郝童童装聋作哑,尽量不要去招惹她。
终于等到出检测结果的日子,坐立不安中等来了好消息,监测的结果是——余清远和徐新杰的DNA相似度为99。99%!那就是说,他就是徐波!
“徐波!”郝童童喜极而涕,大声喊出他的名字。
“我是徐波,原来我有名字,我叫徐波,我不要再做余清远。”徐波把头抵到墙上,用拳头捶着墙。
郝童童背过身去,把脸埋在手心,眼泪掉了下来。
郝童童带着徐波坐出租车找到卖家居建材的地方,采购了门窗的材料。暂时把门窗安上,简单置办了家具,重新收拾墙面的事等明年开春再说。
庆幸的是,徐波居然没有忘记银行卡的密码,所以对于采购来说相当顺利。要知道郝童童就只剩下帮人辅导功课真下的几个可怜钱了,哪有可能付清一切昂贵的开销?还值得庆幸的是,徐波顺利地补办了身份证和户口本。抱着这两件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宝贝,他睡着了都会哭醒来,然后从卧室跑到客厅,摸索到沙发,和郝童童挤在一起,抽抽嗒嗒半天才又睡着。
郝童童这下睡不着了,犯了难,徐波需要治疗和心理辅导。
失忆,抑郁,精神错乱,这种状况和“疯子”简直没什么区别,又有谁可以用专业的医学语言来解释清楚,他究竟是怎么了?
“徐波,你会好起来的,我不会丢下你不管。”郝童童总会拍着他的背轻声说,她想像科幻电影里的情节那样,进入他的大脑,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小小的县级市医疗水平还不算发达,徐波的情况不稳定,像个多重人格者,在几个性格里转换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她又不能坐视不管,他和她一样,从此以后孤苦伶仃,她不需要任何依靠,她就是她的依靠。但是,徐波不一样,他是真的无依无靠。她不想看到他最后只剩下婴儿的智商,行尸走肉般活在无知的世界里。
不能,真的不能,绝对不能!
所以,郝童童决定带他去最好的医院。
心里像被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郝童童在网上收索了无数知名心理辅导师和医院,谨慎地考虑后,最终还是再到北京。
6
郝童童本来一晚上都没睡着,天亮的时候才沉沉地睡去,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开门,看见是苏锦程,犹豫着要不要把他让进门。
苏锦程这个“阴魂”专业户相当尽职,无论郝童童和徐波在那里他都能找到,就像长了千里眼顺风耳似的。天刚蒙蒙亮就找到徐波家。看样子他是刚风尘仆仆赶来,车轮和车身布满泥泞。
“怎么?我来看徐波,你还不欢迎吗?”苏锦程一把推开郝童童,径直走进屋里,把徐波从睡梦中揪起来。
徐波还处于迷糊的状态,突然觉得有张脸凑到眼前,惊叫一声弹起来,冲到郝童童背后,警惕地看着苏锦程。
“徐波,不认识我了?”苏锦程没脸没皮,有凑到跟前,“徐波,你好像不太对劲,哈哈哈,像失忆的样子,装得挺像的,”说完直勾勾看着郝童童,用咄咄逼人的语气质问,“你早就知道他是徐波,是吧?为什么要瞒着我?你不告诉我,就是让他受罪!真是无知!我好心要帮他,你在提防什么?我还能害他不成?”说着拍拍徐波的脸,把他拽到沙发上,大笑,“这么有演技,可以去做演员了,来来来,这么能装,还会些什么,装给我看看。”
“他是真的失忆……”郝童童话还没说完,苏锦程低喝一声:“我是真的知道他失忆,不然我也不会着急赶回来,要知道我是放下几个亿的合同特意赶来,所以,我有急事要和徐波说,你不要打岔,出去!”
郝童童才不由他呼来唤去,万一她走开,徐波可要遭殃了,苏锦程口口声声说来帮徐波,他的样子倒是来看笑话。
“不出去也好,我们的话题也不怕你听,”苏锦程懒得理会郝童童,对徐波说,“也许你已经知道了家里发生的一切,一切都是你的叔叔徐新华一手造成的,他就是带你到处安家的李智,这个丧尽天良的家伙已经死了,算是得到应有的惩罚。不过,他还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他的秘密太多了,所以,你要积极回答我的问题。”
徐波陷入沉默,默默地看向郝童童,郝童童说:“这个应该轮到警察来关心吧?你不会是有什么把柄落到徐新华手里吧?”
苏锦程脸色陡变,眼睛里凶光毕露,看了郝童童好一会,又看看徐波,咬牙说:“这小丫头真会胡说八道!我是为了徐波好!万一徐波被挟持的事也是他干的呢?使出你考上北大的劲好好想想!真会搅和!我只是想让徐波想起以前的事,你以为每个人都是坏人?小丫头,你对这个世界可谓是充满敌意啊。”
苏锦程脸色难看,冷哼几声大步离去。
苏锦程的言行举止总是怪怪的,郝童童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7
去北京之前,郝童童还是决定去郝东安家跟他道个别,毕竟,她做不到悄悄溜走。
在巷子里能遇到陈志泽,还真是巧到不能再巧了。他看到她,先是愣了下,然后脚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定在那里。他看她走过来,想到她曾经说的那些绝情的话,心里泛起一丝酸楚,明明心有不甘,嘴角动了动却又说不出话来,尤其是看到她身边的徐波,先是感到不可思议,紧接着心里涌起一股酸溜溜的滋味。
郝童童也愣了下,心里才慢腾腾冒出一个声音:哦,放寒假了,时间过得真快。
“嗨。”郝童童朝陈志泽摆摆手,见他不说话,只能讪讪地笑了笑。
再怎么不乐意,好歹也是邻居是吧?还真能气,好吧,有本事这辈子都不要说话。
眼看郝童童就要从身边走过去,陈志泽徘徊在喉咙的话才慌忙蹦出来:“郝童童。”
“放寒假了哈。”郝童童讪讪地说着无聊的话,难道不是放假,谁会像她一样把学业当儿戏?
“听说,你成功为你爸爸洗刷冤屈,恭喜,”陈志泽答非所问,“你爸爸会为你感到骄傲。”他话锋一转,矛头直指徐波,“听说,人间上演了一场比电视剧都要精彩好几倍的好戏,还真把曹植的《七步诗》活生生演绎到生活中,这种悲剧没有人敢拍手叫好,徐波,你失踪这么久都能安然无恙回来,真是福大命大,我现在有点迷茫,就是对《七步诗》其中的含义不怎么了解,你能解释给我听吗?”
陈志泽很期待徐波的反应,被他气到,无非就是打一架,无论结果如何,他陈志泽依然是赢家,最起码,徐波被他成功激怒。
可惜,徐波冷着脸,无动于衷的样子看着就来气。倒是郝童童,看向他的眼神几乎要把他灭掉的节奏。
“陈志泽,你变了,变得这么幼稚。”郝童童说。
站在她面前的陈志泽和以前不一样,简直判若两人,这种尖酸刻薄的话竟然出自他的口,他的灵魂里隐约站着朱孝菊的影子。
他变了。
“是,我变了,不管你说我善变也好,幼稚也罢,总之,我不像你,善于伪装,比任何一种人格都令人讨厌,你的欲擒故纵终于成功虏获徐波的真心,我只想说,没有什么比得上一桌箱的情书管用,还是甜言蜜语靠谱,诗情画意的浪漫,每个爱慕虚荣的小女生都愿意沦陷其中,这个不怪你。”
郝童童突然感到无力回击,面对一个自以为是的人,该怎样沟通?
“我们走!”徐波目光看向别处,拽了郝童童一下。他把目中无人表现得淋漓尽致,陈志泽怒火中烧,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沉声说:“什么意思?我和她说话,关你什么事?”
“陈志泽!你干什么?放手!”郝童童用力掰开陈志泽的手,横在他和徐波中间,仰视他,沙哑着嗓子问他,“你就看他不顺眼吗?”
陈志泽低头看郝童童,她看向他的眼神里分明存在着愤怒。是的,她的举动明确地警告他,不许他动徐波。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他感觉不到心脏跳动的节奏。
“不要拿这种眼神看着我。”陈志泽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就是忍不住,想打一架,你最好不要拦着。”说着把郝童童扯到一边,他用了很大的力气,郝童童被他甩到墙根。看到她被撞疼的样子,却又心疼不起来。刚扭过头来,正好迎向徐波挥出的一拳,不偏不倚,正好狠狠砸他在脸上,嘴里充斥着一股咸咸的味道,对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鲜红的血格外刺眼,擦掉嘴角的血迹,当即反击一拳,可恨的是,运足了力气的拳头还没碰触到徐波,身子就被人往后拉了一把,拳头扑了个空,心里大火,回头,狠狠瞪着郝童童。
郝童童还在死死抓住陈志泽的衣服,面对他的愤怒,她依然没有松手。她知道她松手将意味着什么。她想阻止两人打架,但是一切都不能如她所愿,陈志泽再次甩开她,她欲再次阻止,可惜,徐波已经像失去理智,扑了过来,直接把陈志泽扑倒在地,两个人开始朝对方一顿拳脚相加,很快徐波落了下方,躺在地上不能动弹。陈志泽卡着他的脖子,手里抡起一块砖头。
“不要!”郝童童大叫一声,冲过去,扑倒在徐波身上。
陈志泽并没有想用砖头砸徐波,而郝童童的举动彻底刺痛了他的心,他鼻翼翕动,眼睛变得模糊,把砖头塞到徐波手里,怒道:“打死我!打死我算我输!”
巷子里,陆续有人跑来围观,这里的人们总是有颗热衷于看热闹的心。
郝童童扔掉那块砖头,把徐波从地上拉起来,就要走,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都这么大了,不知道什么叫丢人吗?能不能不要回来做些丢丑的事?”
不用说,郝童童就知道这是李宇凤的声音,她虽然只有一个肾,但是她精神得很。
当然现场也不乏热闹,人们开始悉悉索索讨论着什么,他们用行动证明了什么叫做吃饱了撑得慌的说法。
郝童童拉着徐波,大步走向自家院子。
陈志泽被朱孝菊拉着往家走,愤怒的火焰几乎把他烧成灰烬,他大口喘着气,像得了哮喘,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样子。
8
李宇凤靠在门框嗑着瓜子,眼神复杂地看着郝童童,时不时还瞟几眼徐波。她不说话,只是飞快地吐着瓜子皮,吧唧着嘴把一粒粒瓜子咽下去。
她要是说话倒好,不说话真是瘆的慌。
马上就走,现在马上就走!郝童童一刻也不想呆下去,她把徐波家的钥匙给郝东安,请他帮忙把徐家的房子租出去,生怕房子没人住,又要被糟蹋。她原本想亲自办这件事,但是徐波的事已经让她感到头疼,现在又要出门,没顾得上。
郝东安说:“你的想法不错,徐波经常不在家,房子空着也没用,租出去,最起码保障了房子的安全性,还能有额外的收入。徐波的账号发给我,我会把每月的房租转到他账户上。”说完又支吾着说,“童童,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讲。”
“叔叔,您讲。”
“我想说,其实,你对徐波做的一切我不反对,但是,别把学习落下。人各有命,有些事,即便仁至义尽也无法做到极致,尽量吧。有什么困难和我说,我和你一起负担。”
“叔叔,谢谢您的理解……”郝童童说不下去,因为下一秒眼泪就要掉下来,郝东安大概觉察到她的心情,只是简单吩咐她几句,让她不要担心家里的事。
“走吧。”郝童童叫上徐波,匆匆出了门。
巷子里,陈志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郝童童看到他,先是一愣,继而拉着徐波从他身边匆匆走过,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睁睁看郝童童和徐波十指紧扣,双双走出巷子。
陈志泽突然变成这样,郝童童感到心碎,他看到的只是一场误会,他的好,她都记得,她甚至认为他就是她一生的依靠,曾经,朱孝菊三番五次找她麻烦,她就想说:老娘就是喜欢陈志泽,你管得着吗?
不过,那不是她的性格,她似乎习惯了逆来顺受,不争辩,不抢夺,不解释,不强求。
这就是致命的弱点。
“那个坏人再敢欺负你,我就对他不客气。”徐波握了握郝童童的手,一本正经说着天真的话。
郝童童停下脚步,看着徐波,认真地说:“他不是坏人。”
“我见他推你,还说他不是坏人?”徐波倔犟地说,“他不是坏人,谁是坏人?”
郝童童微笑:“等你什么都想起来了,就知道他是不是坏人了。”
9
在去北京的路上,郝童童给陈志泽发了一条短信:陈志泽,事实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徐波失忆了,又患了抑郁症,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帮助他,不是吗?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有点过了,我是你想象的那种人吗?如果你以后好好的,不要动不动就发火,打人,我就不计较你说过的话。我以前说过的话对你伤害很大,这点我承认,我希望你能放下,活得洒脱,我希望看到的你还是那么阳光开朗,笑容总是挂在脸上。都说天涯无处无芳草,可我又算得上哪棵草?我不值得你留恋,也不值得你去生气。我也只能说这些,望你珍重。
陈志泽一直没有回复,郝童童依然在期待。她就想知道陈志泽是不是还在生气。
手机响了一下,郝童童慌忙拿起,点开陈志泽回复的短信:省省吧,我怎么可能看上你?你和你的爸爸一样龌蹉!卑鄙!不要再打扰我!我也不想再看到你!和你在一起,我觉得丢人。
字里行间的愤怒冲出手机屏幕狠狠抨击在心坎,郝童童捂着心口,眉头紧皱。徐波见状,慌忙在她包里翻出一个药瓶子,倒了一粒药,凑到她嘴边,对她说:“吃药。”
郝童童挤出一丝笑容,把药吃了,很吃力地打出三个字:那就好。
其实,郝童童并不知道,此时陈志泽的手机在朱孝菊手上,她笨拙地打出一条信息:扫把星,算你还有廉耻心。
得意在她脸上开了花,她把所有的信息都删除掉,把手机放到一边,跑到巷子里,扯着嗓子喊陈志泽回家吃饭。
可怜郝童童蒙在鼓里,看着那些抨击性强烈的短信,安慰自己说,陈志泽还在气头上,冲动的人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不要计较。
这些都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有她知道。
心已不在,强求无用,这不正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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