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槿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十年前——她最初走进这片芦苇地,见到那个眉眼如画的少年。最后,她倒在了这片芦苇地——她此生为之奋斗到底的地方。记忆慢慢在安槿的脑海中倒退,倒退……安槿赤着脚在芦苇地里奔跑,风放肆地吹乱鬓角的发丝,一身砂红的长裙,在芦苇地里显得格外耀眼。忽的,一只只黑白相间的丹顶鹤挥扇翅膀,飞向天空,像天使般纯白洁净,无一丝污秽。那对当时的安槿来说,是最美的画面。安家世代养鹤,祖祖辈辈都是守鹤人,到了这一代,祖父祖母又把这一棒交给了安父。安父一辈子勤劳朴素,为了鹤放弃了太多机会。每天都起早贪黑的去芦苇地,安父与安槿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有与鹤在一起的十分之一,所以安槿对安父的印象永远是背影,那个坚抜挺直,似乎永远不会回头的背影。记得那是八十年代,丹顶鹤面临着绝种的危险,日本人来到扎龙,并说只要两枚丹顶鹤的蛋就可以换取一辆新式小轿车,可安父始终不同意,直接拿着锄头跟日本人干上了。谁都没有想到平时最和气的安叔这次竟然会如此火爆。回家还跟安槿与弟弟安荣说:“无论如何,鹤就是一切,我们守鹤人决不能背叛最初的信仰”。那句话在幼年的安槿脑中留下了特别深的印象,在她的心中有个朦朦胧胧的意识在不断形成,直到后来她勇敢的迈出那一步——此生为鹤,也许从她第一步迈进这一片芦苇地时,就注定了她的一生离不开鹤。
这年,安槿十六岁,在那时的安槿脑子,整日都回荡着一句话:“鹤要没了,鹤要没了”。那时整个扎龙村的大人都在念叨着这事,安槿见安父也总是跟一群外村人在争论着什么。安槿的生活却没有因此受过干扰,还是像曾经每一次那样,放学后赤着脚奔向芦苇地,但她也越来越清晰的认识到:鹤真的要走了。在广袤的芦苇地上,已经很少能看得到一只鹤。对于安槿来说,鹤就是她的朋友,家人,这种情感早已融进了血里,,她不能没有鹤。安槿放学回家都会问一句:“妈,鹤怎么越来越少了?”每次安母也总是笼统的说一句:“你操啥心,把书念好了就行。”
每年扎龙村都有几个名额去盐城学习养鹤的技巧。安家的鹤是方圆几十里养的最好的,每年都派安荣。但今年不一样,全村对鹤都不再抱有信心,稍微年轻点的都去城里打工了。顿然间,整个扎龙村只剩下了妇女,儿童与过了半百的老人。安槿像魔怔了一样,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养鹤,为此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这个十六岁的女孩第一次有了一种想要不顾一切的感觉,而且这种念头越来越强烈。安槿突然跑进母亲的房间,看到母亲正坐在椅子上缝补衣裳,问了句:“怎么了?”并没有抬头看安槿。“我想去盐城。”安槿大声的喊道。安母这才抬起头来,满脸疑问道:“去盐城干什么?”安槿攥了攥衣角,似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比刚才更大声喊道:“学养鹤。”安母听完,针线忽的掉在地上。打量着安槿,沉声道:“为什么?”安槿慢慢走向安母,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彩,说道:“妈,我们安家世代养鹤,鹤对我们来说已经是一种信仰,可现在鹤在一点一点的灭绝,当初是鹤救了爷爷一命,也是鹤赐予了我们现在的一切。父亲从小就说人不能忘本,我作为安家的一员,更有责任与义务去承担起这份责任。”安母看向女儿,顿然间拒绝的话竟然说不出口。反而说道:“小槿,养鹤是一件特别苦的工作,稍有不慎还会赔上自己的性命,你确定还要坚持吗?”“妈,从我跨进这个房门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坚持到底的勇气。”安槿说道。
几日后,安父送安槿到村口,两人一路无话,只是几句“好好吃饭”,“恩”,“天凉了要加衣”,“好”。当安槿正准备登上大巴时,安父突然庄重的对她说:“坚持了就一定要做下去,我们安家的儿女人要做的坦坦荡荡,事要做的明明白白,不能让人戳了脊梁骨。”“好”。安槿大声说道。在后来的时光里,安槿谨记安父的话,并且一直坚持养鹤,从未放弃。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