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海芋花只会为一只蝴蝶而开放,那只蝴蝶便会守侯她一生的花开花落。而我的蝴蝶在我决定绽放的时候,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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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城市疯了。
我站在太阳底下的那一刹那,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就是这个念头。6月的青岛,本来是清爽宜人,有咸咸的海风的味道,清凉的空气如丝绸一般在皮肤上滑动,太阳像优雅的公主一般不敢造次。如今,全乱了。
双双咬着牙,嘴唇不甘心地蠕动:“老娘今天没擦防晒霜。”我低着头计算晒一分钟和晒两分钟皮肤的对比度有什么不同。
体育老师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站在我们面前,优雅地笑,像在空调室里一样潇洒:“同学们,像往常一样2000米,谁先跑完谁去树阴里休息。”双双突然狠狠地捏了我的手,我差点尖叫起来,脸部表情扭曲到错位。不知道哪个笨蛋喊了一声“GO”,同学们像发了疯似的一样往前冲。我和双双很有默契地站在原地,我弯下腰去,她“很用力”地扶着我的身子,表情很焦急。
体育老师姓奇,刚刚大学毕业,不过是一个帅气的大男孩,举手投足间还透出一种清涩。用双双的话说就是,很好搞定。奇老师很关切地问我:“朱七七,你怎么了?”双双很兴奋地睁大眼睛说:“报告老师,她肚子疼。”说实话,我真的替这位小姐的演技感到尴尬,不小心踩了她的脚,她像兔子一样蹦起来,然后恶狠狠地瞪我。奇老师问:“真的肚子疼吗?”那声音里有不确定,毕竟,他来任教半年被骗得不下数百次。我痛苦地点点头,然后眼睛里真的有泪水泛滥出来:“恩,生理痛,痛得走不动路。”
双双那个笨丫头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冷眼看我在那自己演独角戏报那一脚之仇。我上上下下把她家列祖列宗诅咒了一个遍。然后奇老师突然爆出一句足已让我想起来就开心一个月的话。他说:“双双,你去跑步吧,我送朱七七去医务室。”
双双的表情立刻像吞了一百只死苍蝇。
医务室的医生是个很胖的中年女人,她有一个很奇怪的习惯,遇见肚子疼的女生就拿花红片,不管人家是不是因为阑尾炎还是胃溃疡。遇见头疼的人拿体温表听不得别人解释症状就命令到:张开嘴。然后把体温表塞到嘴巴里,自己坐到一边织毛衣。是那种红色的毛衣,桃红吧,样式笨重陈旧,颜色又土,她女儿一定很可怜。
我和奇老师进去的时候,医务室里还有一个人,那个男孩子没有吃花红片也没有被塞体温表。他的右手血迹斑斑的,还参差不齐地扎着一些大大小小的碎玻璃,那个胖医生正一边用消毒水洗伤口,一边用小镊子往外夹嵌在肉里的碎玻璃。我开始浑身发抖,那个男孩子的脸刚好冲着我,是一张很干净漂亮的脸,眉宇之间隐忍着疼痛一声不吭。血一滴一滴地随着拔出来的碎玻璃汹涌出来,奇老师扶着我肩膀的手晃了晃:“朱七七,你没事吧。”
我勉强地把视线从那只惨不忍睹的手上移开说:“我没事。”然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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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一进教室就感觉奇怪,一双双眼睛不确定地落在我的身上,有疑惑的,有复杂的,有愤恨的,还有不屑的。不对,有杀气。我小心翼翼地踩着地板像是踩了满地的荆棘。双双坐在我的座位上,抱着肩膀的样子跟大爷似的:“喂,七七,事情大条了,昨天我们全班同学都看见奇老师抱着你出了医务室啊,你不会疼到那个程度吧。”
“喂,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我揽过双双的肩膀告诉她昨天看到的恐怖血案,那个男孩子干净漂亮的脸在我的脑海里,那么清晰地映现出来,清晰得有点过分。双双睁大眼睛:“啊?你不知道昨天许泽新为了阻止他们班同学打架用手击玻璃的事啊?”说完又恍然大悟地点头:“对啊,你晕过去了,被老师送回家,我们下了体育课才知道的。”
双双的眼睛突然有了光:“他好帅啊,是不是?”
“没注意,我就看见血了。”
然后语文老师拿着课本走进来,开始上课。我的眼神始终缠绕在窗外的梧桐树上,思绪飘得很远,拉也拉不回来,脑海里全是许泽新那张干净漂亮的脸。我狠狠地骂自己,朱七七,你真花痴。
从我家到学校需要坐308路公交车。每天早上很早的时候我就跑到站牌下等车,周围都是上班或者上学的人,能把经过的每一辆车都塞得满满的,源源不断的,那么多车,那么多人。我突然很向往在南方小城的日子,四季如春的气候,街道和街道之间都是被小河隔开,又被桥连在一起的。我每天都骑着单车跨过一座一座的桥,简单而自由,连风都是香的。
308路的车远远地开过来,绿色的车皮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我走上去的时候人已经满满的,空气里都是一种闷热的味道。在青岛开车的司机都非常的猛,车开得很快,跟火箭似的,横冲直撞,但是技术真的是好的很。我抓紧扶手,窗外的熟悉的晨景一一闪过,神游太虚的时刻,一个硬生生的刹车,我的身子一下子栽到一个人的怀里,手抓住纱布一样触感的东西像是抓紧了救命的稻草。他闷哼一声,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我尴尬地直起来身子跟他说对不起。他说:“朱七七,我的伤口又流血了。”
许泽新手上的纱布一样红透了,我用手捂住嘴巴遏制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和眩晕。他说:“你晕倒的话,我现在抱不动你的。”我终于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他记得我叫朱七七,记得我晕血的样子。不过,这也有够倒霉,他看到了我最糗的样子。
我一直没有说话,下了车,他说:“朱七七,你爸爸很喜欢金庸吧。”“恩?不是,是金庸偷了我爸爸取的好名字。”许泽新嘿嘿地笑,我有一瞬间的茫然,我就这样认识了么?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也太简单了吧?
我有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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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会想念南方小镇的那一块海芋花田,还有梦想中的关于海芋的童话。一朵海芋花只会为一只蝴蝶而开放,而那只蝴蝶会守侯她一生的花开花落。我想,我爱的男孩子他一定要在海芋花田里等着我,等着我像海芋花妖精一样绝美地站在他面前,他会对着海芋发誓,爱我一辈子,不离不弃。
双双总笑我太梦幻,她说:你能找到这样一个人吗?他必须专一,还要好看,否则怎么对得起你的海芋花田?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像我离开我守护了十几年的有海芋花田的小镇来到青岛,遇见许泽新。或许冥冥之中,上帝已经安排好,让我来到这里,找到我海誓山盟的恋人。
天气热得反常,连穿梭在夜间的流浪猫都在白天撕心猎肺地叫,这个温柔的海缤城市变得有点可怕。放暑假的那一天,双双激动地在海边大喊大叫:“老娘自由了。”海边游玩的人纷纷侧脸看,这个所谓的老娘是何方神圣,却只见一个黄毛丫头张牙舞爪。双双也不在意,她总是说,老娘高兴。
这个年轻的老娘。
我在家睡了三天三夜,睡到闭上眼睛就头痛。然后我开始想念许泽新。电话拿起来又放下,我反复练着预想中的对白,感觉自己像个白痴。音箱里,周杰伦闭着眼睛喃喃自语:总是开不了口让她知道。看啊,看啊,男生都有那么矜持的时候何况是我这个爱面子胜过爱里子的自恋狂。
双双说:越是自恋的人,其实是越自卑的。
她了解我就像了解她自己一样。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事了,一直在脑海里褪色成黑白,只剩下我晶亮的眼睛一直深陷黯淡下去,最终成为不见底的洞。妈妈牵起那个男人的手的时候问我:七七,你跟我走好吗?那个男人很高大,有着宽阔的肩膀和温暖的笑容,最重要的是,他脸上没有疤,只有嘴角淡淡微笑的纹路。他很适合柔弱的妈妈,可以给她一个家。我摇了头,然后那个男人带妈妈去了北方,那里的冬季会下很厚的雪,而我在的城市却是细雨连绵。剪不断,理还乱。
那时候的我经常骑着自行车去十几公里的乡下看海芋花。回来的时候满手的洁白清香。爸爸看到我开心会很开心的笑,脸上那道狰狞的疤丑陋地拧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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