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读过一篇文章叫做《不小心睡着的孩子》。至今还记得。

 

    文章是讲一个人回忆他小时侯和小朋友玩捉迷藏的游戏。他跑到家里一个非常隐秘的地方藏起来。小朋友找他找不到。他就在家里等了好久。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当他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小朋友们都已不知去向。他似乎错过一些东西。一时间有些恍惚。当他长大后回忆起这件事，感慨良深。他说在小朋友找到他时，很有可能是妈妈对那个小朋友说他睡着了。于是那个小朋友就回去。在那一刻，他是不小心睡着的孩子。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永远也不知道在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无法在以后的日子将那失去的一段当做回忆。那是一段无法填补的空白。

 

    我想，我也是曾经不小心睡着的孩子。

 

    时常会回想曾经的过往。在那些朦胧模糊的岁月里我不小心遗失的记忆。

 

    并不是因为睡眠，而是头脑混沌，心思幼稚，心智浅薄。所以朦胧模糊。亦不知自己该争取和得到的是什么。

 

    就像是一台没有整装的机器。需要在漫长的岁月中不断安装新部件，增添新功能。比如，四个月有微笑和哭泣的意识；七个月会叫第一声爸爸，妈妈；一周岁开始分辨喜憎之物并开始独立行走；三岁会跑，自己会穿简单的衣物；六岁开始去学校学习，学会与人交往；十岁记录所有有关童年的快乐时光；十二岁开始喜欢班上的女孩，尽管并不知道何为漂亮；十八岁开启大学生活，在更广泛的范围里学习交际，并真正喜欢上一个异性朋友，品尝爱情的滋味；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在社会的熔炉里锻炼成为一个男人······

 

    经验和功能都按照既定的程序添加。可是有一天，忽然发现所需要的某项功能缺失。于是回想在哪里这项功能的添加程序被遗漏。

 

    我想，自己是不小心睡着的孩子。在人生的每一阶段都会发现几项阙如的功能。没想到这台缺少诸多功能的机器居然运转到现在，且还没有彻底瘫痪。不知是该为程序遗漏而埋怨，还是为遗漏却依然运转而庆幸和感恩。

 

    虽然运转，却时有运转失灵。需要在失灵之后，退出第一线，设法找回遗漏的程序。进行补充运行。

 

    一个不小心睡着的孩子不断找回遗失的程序。童年，青春，友情，还有爱。他们像一块块飘零的碎片，在生命如风一样吹过的某个角落存留。因为我的不小心，因为我的疏忽，把他们遗失。

 

    在某个安静时刻，在高层阳台上，交通噪音已经模糊的陪衬下，亦或在夜间万家灯火融化所有白昼的万千愁烦之后，可以顺着思绪飘摇的路径重新探寻过往的痕迹。就算是如风吹过，也会有风吹下的落叶在时空当中飘落的轨迹。

 

    在这样的探寻中，有欢笑在某个纵横交错的点上定位一段快乐时光，有忧伤在某个猝不及防的时刻开启一段伤心往事，有困惑在某个朦胧模糊的年代定义一段青春岁月。

 

    心绪在这探寻中起伏，划出时间的坐标。

 

    我想看看在那些遗失的时刻，我究竟在做什么，为何会遗失。为什么总是不小心睡着。为什么我是那个不小心睡着的孩子。又为何没有人在那时刻唤醒我。

 

    思绪飞翔。似无羁绊。这是跨越时空的思绪旅行。可以发生在某个安静时刻。

 

    在若隐若现的记忆痕迹中，我在一棵小树旁找到了童年。它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没有人触碰过它。因为没有人探寻我的记忆。

 

    时间相对久远，童年已经有些泛黄。可当我的手指刚一触碰它寥落的皮肤，缤纷的快乐时光像多彩的蝴蝶扇动美丽的翅膀，缓缓飞出童年，扑面而来。于是记起那些时光。而那些时光也仿佛自动安装程序，加载到了这台阙如诸多部件的机器系统。像千疮百孔的心被缝补了一个缺口。

 

    有欢笑点缀的快乐时光程序加载之后，我的运转速度立时提高许多。这台时有运转失灵的机器仿佛被灌输了一针兴奋剂。但我知道这还远远不够。于是我继续探寻。

 

    在记忆图片若隐若现的时光隧道中，思绪飞翔的翅膀忽然被一不明飞行物阻挡，无法前行。于是我睁大眼睛，想看清楚那阻挡我的是什么。可此时的阳光似乎遁了形。大片的乌云笼罩着我的眼睛。我看不清楚。却清楚地感到心中某处在隐隐作痛。不知不觉，泪水模糊双眼。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心的伤痛。

 

    泪水清洗眼中的污垢，在滑落的瞬间，我看清了那不明飞行物。原来是那段破碎的感情经历在心路历程里留下的沉重负担。我以为已经把它沉入海底，不会再记起。没想到，那海竟是泪滴。

 

    为感情所付出的沉痛代价剥夺了爱的能力。使我在以后的生命里，即使遇到爱的人，却无能为力。

 

    希望可以恢复爱的能力。可这段经历却不是自动加载程序。那是一块黑色的沉重的大石头。曾经背着它走过好长一段路。终于可以卸下它时，我那么地欢喜，却不知已经付出了代价。

 

    面对这段经历，我无能为力。于是，无奈地放弃。

 

    这是无法自我修复的程序。

 

    阙如这项程序，机器的运转就会变得空洞。不知会不会有一天因此而彻底失灵。可又能如何？

 

    掉落的东西无法再拾起。

 

    我曾遗失爱的能力。

 

    时间继续回溯。

 

    发现这回溯探寻的过程并非按时间顺序。思绪并无定律。飘动的乃是心绪。

 

    记忆的轨道上时而丰满，时而贫瘠。

 

    并未想过自己的生命会有这许多的经历。亦未想过究竟哪一段是我不可遗忘的记忆。

 

    曾经因为困惑而茫然。因为茫然而不知所措。因为不知所措而慌乱。因为慌乱而遗失。

 

    那如花的青春岁月就这样匆匆忙忙地溜走。甚至不许我收拾一下残留的东西。

 

    也许真的是很多东西都带不走。只能留在记忆里。留在后日的某个安静时刻来想起。

 

    我是曾经不小心睡着的孩子。遗失了太多的东西。想把他们一一拾起，却发现他们已经陈旧，成为不可加载的程序。于是，我默然。

 

    我想每个人都有混沌的岁月。都有不小心睡着的经历。而那些遗失的东西也许再不会找回。可生命还要继续。在未来的轨迹上仍有可珍贵的东西。所以学会珍惜。

 

    探寻的过程刹那结束。翻飞的思绪停止脚步。

 

    我想我该从阳台上万家灯火的迷离中走出来，从睡眠中醒过来，看看此时此刻的我正在遗失什么。

 

    我不要再做不小心睡着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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