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箱里,有姑姑寄来的照片。她最近出差去新疆,很好地领略了一番异乡风情。看着照片上优雅睿智微笑着的女人,我难以想象她已经是五十出头的人。就在两年前,我们还不知道对方究竟生活在地球的哪个角落里,不知道彼此已经变成什么模样。对她的印象,仅止于家里相册中那张摄于二十几前的照片。那时候她还是个年轻女人,穿着花衬衫,站在游乐场的空地上,微笑着。
姑姑的家,在天津。而我,则在海门。
追溯起来,那是一段比较复杂的家庭史。我的爷爷,在我父亲十一岁那年就没了。而我的奶奶,是天津人。父亲是他们的头一胎。刚生下,便被送到海门乡下,由父亲的奶奶来抚养。这一抚养,便是漫长的光阴。其间父亲也曾去过天津,彼时他的母亲又生下了一弟一妹,打小便在乡下生活的父亲被放在他的外婆家。后来父亲回忆说,那时候,真正对他好的人,只有外婆。小孩子间,他总是受排挤,而母亲又不重视他,父亲又忙于工作,使他倍觉孤单。呆了没多长时间,便又重新回到了海门。
父亲是个聪明人,只是生不逢时,导致一生怀才不遇,郁郁寡欢。一九八四年,穿着花裙子,一笑就没有门牙的我,随父母去天津。对那一次北上之旅我印象不深。只隐隐知晓奶奶对父母的冷漠与苛责。接下来的人生彼此都颠沛流离,慢慢地失去音信。其间我也试过很多方法,努力过很多次,却一直杳无音信。直到二OO四年,姑姑通过她所在的红十字会,辗转寻找到我们。二OO五年,我们举家去津。
见了面,才发现我和姑姑有着那么多的相似之处。然而也仅仅是外表。内心来说,虽然我们同样敏感纤细,可是我缺乏姑姑那样的精干与谨慎。在我的骨子里,永远有着一份难以克服的冲动与优柔。这本是两种相反的性格,我不知道它们怎么会那么和谐地生长在我的体内,有时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有时又同时出现。
吃饭。谈心。回忆。感慨。唏嘘。姑姑与叔叔此时在各自的领域里皆有所成就,做了不算小的官儿。而父亲,尽管一直生活在城市里,但骨子里,仍然是农民本色。耿直,纯朴。我不知道在他的母亲和弟弟妹妹面前,他有没有过自卑。如果不是文化大革命,他现在完全有可能与他的弟妹们一样优秀。应该说来,奶奶对他的偏见并未完全消失于无形,但总算,亲情得到了此许补偿与安慰。毕竟,这些年彼此生活在不同的圈子里,发生着不同的故事,经历着不同的人生。文化的差异,地域的差异,身份的差异,性格的差异,也许会造成一些细微的不合拍。但对此我们可以忽略。我们宁愿记着美好的镜头,美满的相聚,和谐的亲情。这将是我们千里迢迢北上所得到的最好的礼物。
而从天津到海门,这一段不算长也不算短的距离,我们整整走了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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