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是童心，走出古悦的小屋，才发现空中飘着柔柔的雨，我抬头看那无垠的天空，当雨无声落在脸上，荡起一丝凉意。古悦低着头对我说：“等着，我去取把伞来。”我没有说话，尽管我不需要，但我无法拒绝古悦的任何建议，尽管只是在口上是不能。我没有办法开口，自己给自己套上漂亮的枷锁。
我走向雨中，雨夹着冰冷的风袭击我木然的神经，我溺爱、喜欢在雨中捕捉那一份心灵的颤动与放松。街灯在雨雾中形成一滩朦胧的叠影，像一幅印象派的画，夜被涂抹成支离破碎，面目全非。可是我喜欢这样的夜，就像我不喜欢方方正正、有棱有角的规格，不喜欢一字不差的科学界定，不喜欢清楚明白、一目了然的事物……可是我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世界，我只有改变自己，很痛苦的过程，不知道这个过程是否已经结束。
这浓重的、迷离的雨雾深处仿佛传来了渺茫的歌声：谁能与我一起仰望夜空/探求幽深的梦境/当流星滑过/古老的神话在千年不变的仪式中流动……我凝神细听，却又消失了，但这歌声是那样清晰、那样熟悉，就像在生命中某个角落里一直流动。我狂奔过去，撞开雨雾，当我累得再也迈不开脚步时，我发现夜是那么静，那歌声却又真切地在我心中跳荡，而不是耳畔。也许一开始我就该明白，这只是我的幻影，我只是习惯地拒绝这个事实，拒绝方海西仍在我生命中存在的事实。我只是一个掩耳盗铃的小傻瓜。
第一次上小学是在小学一年级，那天我穿着漂亮的纱裙，扎着细细的小辫。放学时，一个小男孩使劲抓我的小辫上的蝴蝶结，我挥手在他那白白胖胖的小脸上打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又在他肚上补了一脚。结果，我成了他的老大，他成了我的同桌，他叫方海西。是他改变了我的生活，我们一块儿上学，一块儿打架，一块儿逃课，一块儿打雨仗，一块儿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一起唱没曲没调的歌……太多的记忆一起涌来，心微微的痛，连绵不断。方海西的嗓子算不上好。可听他的歌有一种扎进秋风中的感觉——微寒中透着劲爽。多数情况下他都是瞎编着唱，为这我没少嘲笑他。有一首歌我却很喜欢，叫《雨天听风》。那时，正值高三寒假，许久没有见面的我们都有一种苍白的面孔。12月26日，我的生日，他约我去爬山。我们都极力想找回往日的感觉，可心中总有东西压着，没有争吵的我们之间只剩下可怕的寂寞。到山顶，他让我临风而立，面向太阳，然后他在我耳畔唱这首歌。那天的阳光很灿烂，海西的歌声在灿烂阳光中闪烁、流淌……“谁能与我一起仰望星空/探寻幽深的梦境/当流星滑过/古老的神话在千年不变的意识中流动/谁能与我在雨天听风/清凌的心捕捉风的吟唱/那一刻一定是掌心相对、心灵相通……”
我极想与海西在一所大学上学，手牵手走在烟雨江南，或者风雪北国，那种渴望在日子之后暗暗疯长，我从来没有如此渴望学习，那些被我讥讽的习题，竟然如此可爱，我闭不上眼睛。最后一次摸考，我已跃居第一，“可是这毕竟只是一般高中，”班主任说，“只能考上一般重点”。我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坚持在那一刻崩溃瓦解。方海西是重点高中的重点人物，也要考重点大学中的重点，我永远追不上他的脚步。我烧掉了所有的习题，高考对我来说又一次失去了它的魅力。我想烟雨江南，在雨的梦境里或许会忘掉海西。
当海西拿着与我一模一样的通知书来找我打篮球时，我整个人傻掉了。“心心，清华把我甩了，你收留我吧！”我突然间放声大哭。我一向是没有泪水的，妈说我生命中缺水，要保留好体内的每一滴水。海西吓得手足失措：“心心，我都没有哭，你哭什么，我错了，还不行么？”我一直哭到妈妈下班回来，也就是三小时15分钟，在此期间海西给我递了64块纸巾。那一次，我流过有生以来最多的泪水，却感到生命从未有过的温润。
同一片天地，同一所大学，却如隔着千山万水，人流中总渴盼却又难见那一张熟悉的脸孔。只听有人谈他的才华，他的英俊，他的幽默，他的魅力，他的女人缘……我渐渐惆怅成江南一朵干涩的丁香花。晚上，抚着渐长的长发，想那些如风往事。海西说我留长发肯定漂亮，我说我要为我喜欢的男孩留。头发一寸一寸地长，可我喜欢的男孩看不见。
江南的雨很多，很浓，我仍有不打伞的习惯，却也只能漫步。这样的雨，一个人，打不了水仗啊！在一个细雨飘逸的日子，我看见海西与一个美丽的有点灼眼的女孩亲密地共撑一把伞，那个女孩抱着他，她的头发很长。那一刻，我鲜艳的生命迅速枯萎。而我的眼睛却没有泪水。
我把自己沉入英语的海洋，我用书本占据时间和心灵。而我成了一朵枯花，而古悦——这个带着清新雨气的江南男孩，给我在雨季里撑起一片无雨的天空，带我享受阳光，我习惯有阳光的日子和阳光的味道，也习惯古悦带给我的温暖和依靠，尽管只是习惯！
雨越下越大，天桥下一片迷朦，海西，你幸福么？
二
我是方海西，因为加班，所以还没回去，其实，是不知道怎样去面对那么一大段时间。柯子末打电话让我陪她吃饭，我说看时间。说实话，我现在很怕与子末在一起，那会让我陷入更可怕的孤独中，而且有一种负罪感。我真后悔当初为了报复童心而接受了柯子末。
没有开灯，周围一片黑暗，只有电脑散射的萤蓝的光，有一种梦幻般的感觉，这是童心所喜欢的感觉。童心没有一刻从我的生命中逝去，她已经融入了我的生命，没有质感，却又那么真切存在。内心习惯性地绞痛，心儿，我的天使，你现在飞向哪里？
走在外面，才发现下着雨，细细的，像浓重的雾，打在脸上有一种凉滑滑的感觉。这样的雨是没有办法打水仗的，实质上，来到这儿再也没有打过水仗。我喜欢北方那种有声有势的雨，可以和雨一起疯狂。可是童心喜欢的是江南的雨，只是没有想到她竟爱上江南的人。“心儿，你现在在哪儿？知道外面在下着雨吗？”她下雨从不打伞，一个女孩子和男孩子一起在雨中狂欢，打水仗，欢快地笑，叫……童阿姨说：“我们家心儿永远成不了淑女。”可是现在的心儿是标准的中国古典淑女。我每次见到，嘴角都挂着浅浅的笑，只是那眼底总有一抹化不开的忧伤，也许是我理解错了，心儿应该是幸福的呵！
我并不太喜欢唱歌，可是自从那个扎小辫的女孩说：“方海西，你会像刘德华一样唱好听的歌吗？”以后我就每天都唱歌。学发音，学谱曲、填词。可她听完我的歌之后总是挥着小拳头喊：“真难听！”记得高三寒假，我们一块爬山，她变得很沉闷，脸色苍白，听童妈妈说童心现在像疯了一样学习，很让人担心，童心一向最讨厌学习，她喜欢自在的生活。我的心很疼，却也束手无策，高考正极力改变这每个人。想及那些快乐的日子，那个热情奔放、笑容灿烂、有点顽劣的女孩，我就不觉得日子难么难熬，我要考上清华，带心儿爬长城，那是我们的约定。即使100年，也不会忘记，我希望心儿能同我一起战斗，于是我写了一首歌给她，希望那个美丽的梦给心儿增添足够的勇气。那天山风吹动她的短发，她紧闭的双眼轻轻地颤动。那一刻，我明白，我爱上了心儿——一个坠落人间的天使。
填志愿前我打电话给童妈妈，得知童心已报了江南一所大学。挣扎好久，我也投了。我骗父母说发挥的不好，他们没说什么，父亲吸了一夜的烟。我的心生生的痛就像父亲的烟在我的心上灼烧，上清华，那不仅是我的梦想，也是父母的梦想。但童心只有一个，我要给她快乐和幸福。
本以为在大学我们可以回到从前，朝夕相对，谁知道反而远了，不同的系，很难见面。后来我当了学生会主席，属于我们的时间不知在哪里。每当想起她，就给她打电话，唱几句歌，她会在那头咯咯地笑，即使这样的时候也不多。那天开完会，下起了雨，副主席柯子末硬要我送她回去，在雨中我看见一闪而过的童心，她跑得飞快，大概没有看见我。她的头发很长，她曾说打死也不留长发，除非碰见一个让她心仪的男孩，她要让她的头发和爱情一块蓄养，难道她已经遇见了……我的胃一阵抽紧，我愣愣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感觉生命中的精髓正离我而去，直到柯子末用力喊我。
我痛苦的无法用语言描述，甚至不敢去碰触任何一块地方，我却从来不敢真切地体悟自己的痛苦。在心儿面前，我总是无助。“爱上一个人，就要给她自由，给她想要的幸福”。我终于熬过了寒冷，走进春天，脸色苍白，瘦到极限，领导们都说我是工作太累了，只有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且只有一个人叫我累，那就是童心。不知过了多少天，再次见到心儿，在一个春光明媚的午后，她披着长长的秀发，穿着长长的纯棉布裙，她竟瘦的脱了形，身旁有一个清秀的男孩，就是这样一个男孩夺走了我的心，赢得了我的天使的爱。
我接受了柯子末的爱，或许有那么一点报复的心理，但更多的是在这场“寒流”袭击下，我身体的热量以不足以烤干自己，我必须用别人生命的花来温暖自己。可我，却再也无法付出的爱给了另外一个女孩。
我的一生的爱与激情都透支给了一个天使一样的女孩。造化弄人，命运把什么都给了我，惟独收回了童心的爱。
“谁能与我在雨天听风，飘荡的心清晰地捕捉风的身影，那一刻，一定是掌心相对，心灵相通……”歌声穿过雨雾，童心，你能听见吗？告诉我，童心，你幸福吗？
三
当我拿了伞匆匆跑下楼，已没有了童心的身影，只有浓重的雨和啪嗒啪嗒的水声，我有一种受伤的感觉。
我叫古悦，来自江南古镇，那里曾有小桥流水，青石板路。我梦想一个“结着幽怨的丁香一样的姑娘。”当我第一次见到童心，就爱上了她，觉得她仿佛从我的生命深处走来。单薄的身子，如弱柳拂风，大大的眼睛写满忧伤，惨白的脸如一瓣干净透明的花瓣，长长的白棉布裙，飘逸的秀发都在讲述着她的故事。她是上苍给我的恩赐，我要用一生的爱来滋养这个公主。
童心很安静，看书、写东西，她的眼底有一抹浓的化不开的忧伤。我说什么，她都是微微的笑，可是我觉得她对我有一种极力的本能排斥。她让我觉得很遥远，让我有太多的无助、无奈，但我真的不能放弃她，她是一个需要照顾的孩子，也许她只是有点任性。
我一直认为童心是一个娴静的女孩，但那天的意外，让我对她有了深一点的了解。那天，我在篮球场架下打球，远远看见童心过来，她从来不看人打球，她找我或许有事，我正准备去找她，一个球直直的向童心的脸飞去，我还没反应过来，童心一个上步抓住球，一个漂亮的弹跳，球从她手中飞向最近的球篮，一片叫喊声，哨声，那个球精彩极了，没有经过几年的磨练上做不出来的，而那一刻，我看见童心笑了，我从未见过的开心的笑。后来她告诉我从前打过几年的篮球。我想象不出穿运动衣的童心是什么样子，但那时，她是快乐幸福的，她一定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我不想问，不想让她再痛苦一次。
我不管他从前受过怎样的创伤，我要用我的一生全部的爱去珍惜她，让她感到真正的快乐、幸福。童心，相信我。
四
电话那头传来机械的温润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打的电话已关机。”我的泪就不争气地流下来。
我叫柯子末，爸爸有一家中型企业，母亲是一所大学的教授，现在已退休在家，还有一个大我五岁的哥哥，我是在爱和赞扬中长大的，可是我偏偏爱上方海西这样一个人。他优秀，他帅气，他有品位，他有个性，更重要的是他对所有女孩有一种拒人千里的冰冷，但他又绝对优雅、绅士。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我在门前等了不知多久，外面的与仍在下，这样的时候，他在哪里？他的神情有点处于游离状态，我知道他的生命中曾有过一个女孩。记得那天下了雨，我和海西都在开会，我溜出来打电话给他的室友，请他送一把伞来，开完会，我说：“主席，送我回去吧！”那一刻我真怕他拒绝我。可他爽快地说：“好啊！与美女共撑一把伞，很荣幸啊！”惹的其他人起哄，可我很喜欢。我们走在校园里，俨然一队情侣，伞向我这边倾斜，中间的距离仿佛是我不可逾越的距离，但我已深感幸福。海西给我讲网络笑话，突然我脚下一滑，我就顺势抱住了他。我感到他在颤抖，我以为那是我们的心理感应。可是，他却不走了，抬头发现他的眼睛盯住一个远去的模糊的身影。他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我心中酸溜溜的，我大喊：“看什么呢？绝代美女呀！方海西！”他一愣，“不是，极象我的一个朋友。”他极力想掩饰内心的慌乱，却欲盖弥彰了。我痛苦地意识到他心中有一个女孩。而令方海西失魂落魄的女孩是怎样的一位人物呢？
一天，郭书记让我代理海西主持工作，他说海西病了。我慌了，他怎么会生病呢？去看他，没敢认他，这哪里是方海西，苍白的脸在日光灯下更没有半点血色。紧闭的双眼里不断渗出泪水。我的心很疼，很痛。我知道他不是病，不是为了我，可我的心还是很痛。罗宁说他清醒时不说话，呆呆地盯着天花板，梦中总是一边流泪一边叫：“童心，童心，不要离开我……”童心，是不是他心中的秘密？
我什么也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问，每天去看海西，给他讲工作，讲笑话，削水果给他吃。情人节那天，我发短信给他：“我爱你，方海西，从见你的第一天起。”我不安地等待命运的审判，手机一夜没关，由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我真的想放弃，可是一想到放弃，我的心就刀割般的痛。“原以为到了世界末日，第二天却发现太阳依然升起。”人太多时候是自己先毙掉了自己。我在楼下看见了方海西，他拉着我就走。虽然面无表情，冷冰冰的，但我幸福地流下泪，他已经开始接受我了。那天，阳光很好，是春天了，一个充满生机希望的季节。
凌晨一点，我的腿已失去知觉，海西仍未归，雨未停。爸妈多次催我带海西回去帮他们，可海西就是不肯离开这个已生活了六年的城市，一个解释都没有给我。但我知道，因为那个女孩，我查到那个夺走海西的心的英语系的女孩象一个美丽干涩的标本，可方海西那么全心爱她。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吗？
雨越来越大，海西仍未归，这场爱情是不是错了位，彼此都爱的太辛苦，爱情有没有循环场。海西，告诉我……
雨越来越大，灯光被风扯的摇摆不定，也许它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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