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每当面粉吃完了,母亲总是让我和姐姐帮她推磨。二爷爷家的石磨并没有像别人家的石磨那样被放在露天院子里,而是很郑重地放在一间厢房里。
母亲把当时我们小孩吃的厌透到顶的今天又被称为营养大餐的谷子、高粱、小麦、大豆、玉米、地瓜干等五谷杂粮倒在石磨上,我和姐姐合推一个磨棍,母亲自己推一个磨棍,在磨道里一圈一圈机械地推起来。
因为白天要干农活,推磨常常在晚上。磨坊里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火苗忽明忽暗地在微风里摇拽发光。外面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屋里,倒比灯光亮些。
推磨是一件很辛苦的劳动,小小年纪的姐姐和我推不了几圈,就会发困,打哈欠,流眼泪。母亲便不停地对我们说:“快推好了,快推好了。”我和姐姐听了母亲的话,就像望梅止渴一样果然有了精神。看着那些谷呀、豆呀从磨眼里一点一点的消失,然后再从磨缝里细细地流出半成品的面粉。面粉落在磨盘上,先是像下了一层霜,接着霜越下越厚,厚厚的“霜”在磨盘上像是积了一堆雪。在磨坊里,这些“霜”也漂染在了我们的衣服上、脸上、头发上。但是我和姐姐衣服上头发上脸的“霜”用水洗过以后马上就干干净净了,落在母亲头发上的“霜”却渐渐地越来越多,从此再也没能把那些“霜”洗净。我和姐姐刚才还觉得推着好沉好沉的磨棍立时轻松多了,我们以为面粉快磨好了。
可是石磨上一点粮食也没有的时候,母亲却又会把弟弟放在石磨上,她说弟弟坐在石磨上能更完全地把石磨上的粮食磨碎。昏昏欲睡的我心里忽然就不平起来了,弟弟不用推磨还能舒服地坐在石磨上享受,不就因为他小吗?为什么我不比弟弟小呢,这样我也不会辛苦地推磨了,还能像弟弟那样美美地坐在石磨上看别人在磨道里一圈又一圈地劳作多好。看着刚才还簌簌从磨缝里往下流的面粉不怎么落下了,我以为面粉已经磨好了,母亲却凭经验说还得再磨,面粉抓在手里,要像沙土从指缝里滑落下来一样才行。我和姐姐听到这话,一下子懈下劲来,八、九岁的我们又累又困真的身疲力尽了。
母亲把弟弟从磨盘上抱下,把他放在磨坊一角的软柴上让他睡觉,她自己又用筛呀,箩呀把磨盘上的面粉收起来,再次放到石磨上。这时候,我和姐姐已经趴在石磨上睡着了。母亲叫醒我们,我和姐姐揉着发涩的眼睛,嘴里嘟囔着一些什么,再一次机械地跟着母亲推起来——
我和姐姐小时候推过磨,母亲推过磨,母亲的母亲也推过磨。祖祖辈辈的人们推着石磨的时候也推动着历史。渐渐地,石磨被推出了我们的视线。所幸我的孩子不再推磨了,他们的未来,会把石磨当文物研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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