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西北山村,小孩至今仍玩耍跷跷棒的游戏,不过多是些贫困家的孩子。稍富裕的家庭,孩子归学回家,就得扎进家长也害怕的作业堆;再阔绰点的,孩子坐在电视机前,观赏匪夷所思的动画片;极富裕的二代崽,乘着家长遨游钱海的当儿,沉溺电脑前敲击键盘,和着游戏的节奏,发出谁也听不懂的童声怪叫。
老人疑惑道:“这些孩子都为了些啥,多美的晚霞也不看?”于是,就有儿媳接口嘀咕:“你老知道些啥,他们读书学习,健智健脑呢!哪像我们家的,就只知道打跷跷棒。”
老人便乐:“他们健智健脑我不管,我孙子打跷跷棒可是健身健体呢!”老人话讫,再不顾媳妇在厨房里敲打吹火筒的声响。掇条板凳,到村岔路口接场院玩耍的孙子去。
岔道口聚集了两三个老人,听着自家孙子在上面或嚷或欢或骂娘的叫声。老人中最铁杆的是方大爷,他往往来的最早的,搬弄一把竹藤椅,坐在岔道口最显眼的位置,国字型的脸像布满沟壑的黄土地,绯红夕阳下,焕发出古铜色的金光。
“我赢了三尺!”孙子小康的声音从上面传来——那是三组唯一的大场院,供组里打粮用的——方大爷的思绪被引飘到了久远。
那是镇叫公社,村叫大队,组是叫队的年代,三队里十多个小孩最喜欢的游戏就是这跷跷棒:除了好玩,就是能选出孩子头头。小孩们各自带着一长一短两根木棒,长的一点五尺左右,短的一尺左右。单对单的实行淘汰制,比赛的双方一攻一守用尺码定输赢。攻的一方,将短棒横在两个石头之间,用长的使劲一撬,守的如能接住,攻方就是0尺;如果接不住,攻方就将长撬尺从两石间向前量三尺,让守方拾起短棒来抛击,击中的攻方败,击不中,攻的就拾起短棒,用长的尽力敲出去,守的捡着短棒,向两石间抛,离多远,就用长尺去一尺一尺的计量赢的尺寸。
方大爷是跷跷棒的高手,也是统领三组多年的孩子王。大爷的绝技多,单撬一项,就无人能及。那时,前面最会守的是连绣,大队书记的女儿。窈窕身材,常穿一件黄、蓝、紫交织在一起的格子衣,一条蓝色长裤,裤口用稻草紧紧扎着,那大大的眼睑像雷达,随时搜集信息并准确的捕获。所以,几乎没有人撬出的短棒不会落入她手,就连力量最强的方大爷也不例外。每次大爷一撬出,眼见连绣左跨一步,右手向空中一招,扎着的小辫朝右甩,那棒就被牢牢的箍在手中了。
连绣也有失手的时候。那一次,方大爷使诈,只用了6成力,结果,连绣的雷达虽然捕获到,可惜脚速慢,只好眼睁睁的看着短棒掉在面前,刹那间一生的耻辱烙在她的心里。炸弹般引爆。
方大爷这祸惹得可不小,只见连绣拾起短棒,两手来了个对折。然后,双手拍打两腿坐在地下号啕大哭。哭声惊动了大人,以为是连绣被欺负了,闹得两家大人要拳脚互搏。待弄明白后,就签定了一条规则:连绣站在十五尺左右的位置不动,翘起右脚,方大爷只有将短棒稳稳撬到那脚掌和小腿勾连的凹间,才算赢。这一次方大爷吃亏不少,以致在后来的比赛中,连秀只要动动小脚,方大爷总是落败,以至于败绩连连,晦气终生了。
大爷终于风采了一回,那是村里人分田地,量尺码,算分、亩。牵尺子的是镇里来的一个小姐,姓韩,“韩县”的女儿,纤细腰,小巧脚,没工作一会儿,就跌在水田里牵起尺来,瓜子脸糊上一层泥巴,像野蜂筑成的坛子包,可怜兮兮。站在不远处不停念叨“苗条淑女,百姓好逑”的方大爷不忍,就插口:我来说尺寸,让她算。众人嗤笑,方大爷竟不理会,站在田垄,不停的报着长短,胸有成竹似的。众人起初怀疑,待检测几个后,就匿藏质疑,只存佩服了。这佩服让韩小姐心里像窜进一只怀春小鹿,当即决定晚上就宿在方家,向方大爷领教绝技。
其实方大爷没啥绝技,只会撬跷跷棒。情窦初开的韩小姐哪里相信,对方大爷说:“你会撬跷棒,我就让你敲一回!”方大爷就敲了一回,韩小姐除了脸蛋有点脂肪外,浑身上下像一根干柴棒。方大爷虽然舒服了撬棒,全身被皮包骨硌得生疼。于是,就想起连绣,连绣那身板一定像棕床一样舒服。想着就爬起来,寻连绣决一雌雄,这一次连绣的脚再没有乱闪,让方大爷撬出去的棒准确的落在肥硕的凹槽里。
这是大爷一生赢的一回。但也是最不该风光的一回,第二天,“韩县”就驾临了,铁青着脸威严矗立在众人面前,老实巴交的方大爷木讷:“不是——连绣——呛——我,我也——练——不出。那水田也没大诀窍,长度和连绣站的位置差不离。”“韩县”瞅了瞅尖嘴猴腮瘪三似的方大爷,骂女儿一句:“瞎了狗眼,这畜生你也看得上!”不由韩小姐分辩,就拽着韩小姐回了县城。
方大爷还在回想,不曾料孙子在耳畔一声惊天霹雳:“爷爷,回去了。我赢了三尺。”方大爷就撤回思绪,站起来,拖着椅子随在孙子后面往家走,孙子小康满身是汗,壮的像小牛犊。
“钱叔叔,快回来,你家大圣晕在电脑旁了。”一声惊呼传来,方大爷挺了挺脊梁,抬头看看天空:天上的霞光早就退得干净,紫碧云彩在天空镂刻着一幅幅变幻莫测的图片。
后记调查表明:我国学生耐力素质近20年持续下降。有人担心中国娃,会不会因为柔弱的体质输在起跑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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