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浪漫的事莫过于和你一起并肩数星星,牵手逛公园,品红酒,吃西餐,捧着爆米花看电影……这些,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努力让它实现。而我现在能做到的,也就是能偷偷地为你写写心情日记。一起骑车的时光,我期盼着前面的路长些,再长些……这样和你零距离接触简直太奢侈,我希望这种奢侈能一直延续,请原谅我的自私。
1
冬天的阳光,被前面那一栋栋高楼侵占,尤其是在黄昏,阴暗潮湿的屋子里,哈气成冰,唯一可以让人感到一丝温暖的,是那只冒着橘红色火焰的火炉,离开火炉两米开外的地方,手和脚顿时像泡在冰水里一样,完全麻木。
“莫景然在外面做什么?去叫他吃饭。”莫二爷说。
“他可能觉得外面会比屋子里暖和,所以呆在外面不想进来。”莫兴海语气里有些不耐烦。
“简直是废话,快去叫他。”
莫兴海应声开门出去,只见莫景然靠在一棵树上,和柯小艾说着话,他叫了莫景然一声便回屋去了。莫景然扭头对着空气答应一声,继续看着柯小艾。
“怎么啦?”
面对莫景然的关切,柯小艾没有回应,她抬起袖子擦了下眼睛,刚擦掉旧的眼泪,新的眼泪又来了一大批,她索性不擦了,就让它们尽情地流淌吧!
“家里,有人病了吗?”
没有回应,莫景然习惯了对着空气说话。这次其实也无所谓。
——也就在刚才,一辆救护车呼啸而来,在柯小艾家门口停了一会又呼啸而去,柯小艾在车子后面紧追几步,然后蹲在树下一直哭。莫景然跑出来,在她身边问个不停,她始终没说一句话,只是悲伤怄哭。
柯小小跑出来,红着眼圈看了莫景然一眼,拉着柯小艾回屋去了。
“莫景然,你要不要吃饭!”莫兴海从窗户里伸出头来,吼了一声。
2
火炉上的小火锅依然在翻腾,红油辣椒的汤底已经变成暗红色,看着已经没有了食欲。
莫兴海把一些毛肚一股脑地倒进汤里,用筷子扒拉几下就捞出来,吹两口气就全塞到嘴里,鼓动着腮帮快速咀嚼。
”我不想去水城了。”莫景然突兀地说。
莫二爷慢条斯理喝着酒,盯着莫景然看。莫景然捏着筷子,闷头不语。
“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莫二爷说。
“我说我不想去水城。”莫景然抬头,看着二爷的眼睛,“我不要去水城。”
“不走,留在这里等死是么?”二爷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喝干,砸着嘴说,“除非你们赶快把欠人家的钱还清,才总算有好日子过。目前,只能是离开这里,赶紧挣钱还债。”
莫兴海放下筷子,吧嗒几下嘴,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埋头沉默了半晌,说:”你二爷说得对,我们先离开这里,挣钱的事我来做,到了那边,看哪个学校收你,你就去哪个学校读书。”
“说得轻巧,好几十万啊!你挣到猴年马月才能挣够?你当初怎么就那么手欠?有没有考虑到现在的这个后果!”莫景然“蹭”地站起来,把筷子甩在一边,瞪着莫兴海,胸腔起伏不定。
莫兴海慢慢倒满一杯酒,一口闷下去。瞬间哑巴了似的,双手撑在膝盖上,看着地上。
莫二爷用指头在半空中戳着,用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说:“呦!莫兴海,那地上简直有朵花!你不要光看地上,你要想个办法,你说,现在怎么办?莫景然必须和你去水城,这事不能再拖下去,早点挣钱,早点还完债。”
莫兴海央求着:”莫景然,你就不要摆出你的牛脾气好不好?要是他们找到你,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都是对我太客气。你二爷说得对,你必须和我去水城。”
3
收音机里的内容从武侠评书到抗战传奇,再到无聊的小广告。莫兴海终于在昏昏欲睡中等来令人激动的消息。
“经过各个地区交通部门一星期的奋战,省内所有高速公路于明日早上八点整正式通车,祝各位旅客旅途愉快。”
莫景然对收音机了振奋人心的消息丝毫不感兴趣,也许是刚才吃了好多辣椒的缘故,他心里的烦躁像被点燃的干草,瞬间着了火。
“景然,明天我们就可以去水城了。等了一星期,成天提心吊胆的,就生怕那些人找到我们。”
“那还不是你自己作的孽!你是死也要拉我垫背!”莫景然口气里喷着火焰。莫兴海红了脸,双手拢在火炉上,头也伸到火炉上方,恨不得把那火炉搂在怀里。
天色渐渐暗下来,谁也没去开灯,屋子里的陈设慢慢变成模糊的轮廓。火炉里的橘红色的光亮形成一股光束,把屋顶照出一小片淡黄色。莫兴海的影子在屋顶那片淡黄色中焦躁地晃动。
“懒鬼!火炉都快熄灭了,也不知道加点煤炭。说你呢,莫兴海。”莫二爷窝在摇椅上,把滑下去的毯子往上拉,关掉聒噪的收音机,然后把目光从莫兴海身上转移到莫景然那里,他微眯着眼看着莫景然说,”莫景然,你最好乖乖听话,跟你爸爸去水城。”
莫景然就知道二爷要这样说,沉默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嗯。”
“我去一趟老房子那里。”莫兴海站起来就走了出去。莫景然摸到手电,也跟了出去。
4
电线杆在一条小路的边缘立着,昏暗的街灯努力让两三米的范围之内处于一片光明,光明之外是一片漆黑。
莫兴海并没有去老房子那边,他踩着泥泞,顺着一条小路往上爬,手里的打火机亮了又灭,灭了又亮。终于到达一个小山坡的顶端,他叉着腰喘息几下,踩着泥水深一脚浅一脚朝一间亮着灯的屋子走去。
不足十平米的土墙屋子了,每个角落都设立了取暖的火炉。十几个人分成几堆,有喜的有怒的。麻将碰撞声和偶尔发出来的几句脏话。这就是这间屋子里的所有内容。
一个人骂骂咧咧,沮丧着脸起身,莫兴海搓搓手坐下,对着桌上的其他三个人一阵点头哈腰之后,粗糙的手开始搓着麻将。
莫景然推开门,撩开脏兮兮,散发出难闻气味的门帘,还有一股貌似来自脚和汗液的恶臭扑鼻而来。环视四周,把手电揣进衣兜,双手紧握拳头,朝一张麻将桌大步走去。
莫兴海刚拿起一枚麻将,身体就悬了空,紧接着人就被拖到外面。
“莫景然!你做什么!”莫兴海扶着墙站稳,开口就质问莫景然。
“莫兴海!你说你又是在做什么?还嫌自己不够惨吗?”莫景然大吼一声,莫兴海显然被吓到了,哆嗦了下,结巴着争辩:”我也没办法,我只想赢到更多的钱,只要赢了钱,什么事都可以解决。再也不用躲躲藏藏。”
“是吗?如果输了更多的钱,追杀我和你的人又会增加几个!你想怎样作死!你说!”黑暗里,莫景然瞪着血红的眼睛,抓着莫兴海的衣襟使劲摇晃。莫兴海用力甩开他的手,一字一顿说:”我要怎么死,这个你不要操心!”说完又一头扎进那散发出恶臭的屋子。
莫景然不甘心,推门进去径直朝莫兴海走去,刚到跟前,莫兴海站起来,举起屁股下的长凳,朝莫景然做了个要扔东西的动作,他吼道:“老子再是下十八层地狱也不关你的事!”
“你最好不要玷污了十八层地狱。”莫景然心里着了火,快把整个人都烧着了,他表面平静,用淡淡的口气说,”别忘了我妈妈是怎么走的!别忘了你和我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谁害的!“
莫兴海手里的长凳终于砸了过来,莫景然站着没动,用胸膛硬生生接住金堂木做的凳子。
莫兴海走过来扶起长凳,对莫景然说:”你要是敢告诉你二爷,我不会饶了你!听见了就赶紧滚出去!”
贼心不死,烂泥扶不上墙,狗改不了吃屎。……所有形容一个人行为恶劣的话拿来放在莫兴海身上都太便宜他了。
既然是这样,莫景然又能说什么?磨难对于莫兴海来说,只不过是小菜一碟,差点冻死饿死,这些都不是教训,妻离子散,这也不算教训。他这样的人,只要有一天不死,作死的步伐就会变本加厉。上天可能借给他五百年的光阴,所以他才可以肆无忌惮挥霍生命,也包括别人的生命。
莫景然想哭,但泪腺像干涸的河床,已经没有一滴眼泪可以流淌。
泥泞的小路,每走一步都会稍不留神滑下坡去,莫景然扯住路边的灌木,一步一滑下了坡,到了街灯照射的马路,一路狂奔,像疯了一样,根本停不下来,只有奔跑的方式才能宣泄心里的悲伤。
一口气跑回那条坑坑洼洼的狭窄街道,莫景然蹲在墙角,等酝酿好情绪再进屋,这样也好给二爷一个交代。
柯小小家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柯小艾拎着一个包,像是要出门的样子,莫景然站起来,佯装没事的样子,朝门口走去,制造出偶遇的场景,问柯小艾:“这么晚了,这是要出去吗?”
灯光从窗户洒出来,照在柯小艾脸上,她的眼圈红红的,像刚哭过的样子,莫景然赶紧问:“你没事吧?出什么事了?”
柯小艾低头看着脚尖,低声说:“大姨住院了,我去医院送点东西。”
“我送你去。”没等柯小艾答应,莫景然就赶紧往家里跑,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等我。”
柯小艾一脸木然,眼里迅速滚落一滴眼泪,看到莫景然骑着摩托车过来,她扭转身体抬手擦掉眼泪,回过头来说:”那就麻烦你了。”
“跟我就不用客气了。”莫景然拿了头盔,像和她很惯的样子,把头盔给她戴上,也不顾她害羞得脸颊绯红,拿了一对保暖护膝绑在她腿上,这才跨上车,拍着后座说:“上来吧。”
5
最浪漫的事莫过于和你一起并肩数星星,牵手逛公园,品红酒,吃西餐,捧着爆米花看电影……这些,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努力让它实现。而我现在能做到的,也就是能偷偷地为你写写心情日记,一起骑车的时光,我期盼着前面的路长些,再长些……这样和你零距离接触简直太奢侈,我希望这种奢侈能一直延续,请原谅我的自私。
6
白色的建筑,阴暗的走廊,走廊尽头不知是谁打开了窗户,寒风灌进来,阴暗里又多了几分寒意。白色的墙,白色的被子,白色的缦帘,还有孟梅花苍白的脸。
医院是令人敬畏的地方,它一手主宰生命的跃升,一手主宰生命的陨落。
7
柯小艾站在孟梅花的病床前,几欲落泪,孟梅花怎么突然病成这样?两眼窝深陷,腮边瘦得没有一点肉,手背干瘪,像干枯的老树皮,紧贴在手骨上。柯小艾隐隐感觉到这绝不是感冒咳嗽那么简单。
“你大姨没事,打两天点滴就可以出院了。”姨夫小声安慰柯小艾。
柯小艾看着床头那个铁皮柜子上的一盒药,盒子上是甲氨蝶呤片的字样,那种药好像不是治疗感冒咳嗽的,见都没见过。正要说什么,姨夫说:“小艾,去外面大点水,一会给你大姨洗脸。”
柯小艾拿了盆就出去打水,等她打了水返回病房,柜子上的药已经不见了。她生怕姨夫有什么事隐瞒自己,心里隐隐不安的的感觉更加强烈。
“姨夫,我大姨她。……”
“小艾,小小一个人在家不安全,你回去和她作伴,这里有我就行。不早了,快回去。景然,送她回去,麻烦你了。”
“好的。”莫景然一直坐在一边,以为被忽略了。
柯小艾断定,姨夫一定对她隐瞒着什么。她不动声色,默默走了出去。
主治医生办公室的门紧锁着,这个时候已经下班了。柯小艾拐向楼梯,颓然地往下挪。
“你没事吧?是不是刚刚来的路上着凉了?”莫景然关切地问。柯小艾只是淡然地摇摇头。
黑色的天幕,沉默的大地,昏暗的街灯,白色的建筑,肆无忌惮的雨。悲凉的气氛催人泪下。
“下雨了,我打个车送你回去,骑车回去会淋湿的。”莫景然望向大街,雨水淅淅沥沥发出来的声音在宽阔的街道回响。偶尔会有三五辆私家车小心翼翼滑过,街上,除了莫景然和柯小艾,几乎看不到一个人的踪影。这种天气,出租车出来找生意,怕是要喝西北风。
“不用。”柯小艾说,”就骑车回去。“
莫景然犹豫几秒,拿起头盔,柯小艾伸出手去拿头盔,手不小心碰到莫景然的手,她的手好冷,比房屋边缘垂下来的冰坠还要冷。莫景然没等她拿到,就把头盔罩在她头上,再蹲下身子正要帮她把保暖护膝绑好,她抢先一步,用冰冷的手哆嗦着自己绑,只是,她的手因为冷的缘故,不听使唤,连个简单的结都完不成。莫景然拿开她的手,麻利地挽了个蝴蝶结,这才上了车,和之前一样,拍拍后座,”上来吧。“
8
你一直都不接受我的爱意,这让我又多了几分不甘心,你越逞强,我越心疼。
你一直不承认,我就是那个守护你一生的人,但是我决定了,用孤独默默吟唱爱情。
不管你接不接受,承不承认,守护你,我决定天真地沉沦;你若不相信爱情,我会让你看到,我对你的爱是无极限的,你尽可以拿去随意挥霍。
9
雨一直在下,而且变得变本加厉,柯小艾的身体开始在簌簌发抖。
回家的路还有好远,再这样下去,人没到家就冻僵在路上。
莫景然开始默默诅咒这鬼天气,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要是在下雨,他肯定会准备好雨衣,偏偏要作弄人,来个半道偷袭。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找个地方避雨,不然,会把你冻僵的。”莫景然停下摩托车,扭头对柯小艾说。
柯小艾哆嗦着答应:“好……”
莫景然这才下车,柯小艾完全冻坏了,肢体僵硬,挪动起来显得十分吃力,莫景然没加犹豫,向她伸出手:”扶着我的手。“
柯小艾犹豫不决,但最后还是拽着莫景然湿漉漉的衣袖,挪动麻木的腿吃力地下车,脚刚着地,人还没站稳就朝一边歪倒,也就一瞬间,身子歪斜着悬在半空,肩膀被一只手托着,腰间落在莫景然拱起的腿上。莫景然倾斜着身子,脸与柯小艾近的脸在咫尺。
千钧一发的时刻,根本来不及策划要用怎样的动作来挽回摔倒的局面,下意识地,就这样了。这个动作像现代舞里的动作。
冰冷的雨打在滚烫的脸颊,化作几滴尴尬猖狂逃窜。呼吸里的暧昧像一群蝴蝶,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
这一刻,只需四目相对,含情脉脉,轻轻一个吻,画面就完美了。
事与愿违,柯小艾满眼惊慌,勾着莫景然的脖子站起身来,推开莫景然,挪着被冻得几乎要失去知觉的双腿朝一个屋檐一步步捱过去。
莫景然摸了摸还在滚烫的脸,推着摩托车默默走到屋檐下。
可恶的天气,下着冻雨就不说了,偏偏在这个时候来点寒风煽煽情,使这本来就伤感的雨天更加让人想哭出声来。
”外面好冷,到里面去,可能会暖和点。”莫景然提议,柯小艾不语,低着头推开门就走进去,表示她已经默认了莫景然的看法。
“看什么片子?”一个声音从柜台后面懒懒地传来。
莫景然环视四周,才发现他们走进了录像厅。想说进来不是看录像,只是避雨,可是又怕被赶出去,只好看向柯小艾,柯小艾望了望外面的雨,低声说:“随便。”
莫景然随意翻看着一些碟片,也不知道柯小艾喜欢看什么,于是说:“那就随便吧。”
“好!”柜台里伸出一只手,拿了一张碟片,说:“到里面那个屋子。”
“那个,爆米花来一桶。”柜台里的手递出来一桶爆米花,说:“五块。”莫景然掏出五块钱递过去。
“我说爆米花是五块,看碟五块,总共十块。”
莫景然拿回那张五块钱,递过去一张十块。
恐怖片惊悚的音效在黑漆漆的屋子里骤然响起,莫景然身体抖了一下,手里的爆米花差点掉到地上。他看向柯小艾,她在离他两个位置的地方坐着,手机的亮光照在脸上,她的面容憔悴而忧伤。
莫景然挪过去,和柯小艾并肩坐着。这样会不会显得自己特胆小?他倒是怕柯小艾会害怕。
惊悚的音效从四面八方涌来,银幕上的画面恐怖至极。恐惧感从每个毛孔渗出来。
柯小艾的视线不在银幕上,她拿着手机,输入甲氨蝶呤片的字样,弹出的结果令她窒息。那是用于抑制癌细胞生长或扩散的药。
柯小艾终于明白,大姨去找肇事司机,为什么一去就是半年时间的缘故,她是不是早就病了?离家半年,瞒着她和柯小小,辗转在外面,只是不想让她们看到她生病的样子。
柯小艾隐约知道,孟梅花消失的这半年,她一定去找那个肇事司机讨要赔偿款,她知道,孟梅花是爱她的,弥留之际总要为她做点什么,只有要到赔偿款,她走了以后,柯小艾姐妹两个才会有生活的保障。
柯小艾猜到了,其实这都是真的,孟梅花最爱她们姐妹俩。
莫景然看向柯小艾,只见她对着手机,泪水像下雨似的,一颗接着一颗不断掉下来。
面无表情,泪水无声地流淌。莫景然从来没有见过有女生这样哭。他显得手足无措。粗糙的手伸出去又缩回来,婆娑着自己的手,还是不忍心用它替柯小艾擦眼泪,借着荧幕投来的光,他摸索到门口,对着柜台喊:“老板,面巾一包!毛巾一条。”
柜台里探出一张干巴巴的脸,咧嘴露出满嘴黄牙:“这么快就上勾了?除了纸巾和毛巾,就没有其他需要的?”老板扬了扬一只盒子,盒子上的暧昧的画面充满魅惑,莫景然一把打掉,眉毛高挑,骂了一句脏话后,说:“说什么呢?我要的是面巾!你以为每个女生看鬼片都会惊叫着往男生怀里钻?我谢谢你的好意!也不是每个男的都像你这么猥琐。给换个喜剧片!马上换!”
“怕了你了,要不是看在二爷的面子上,我早把你赶出去了。周星驰的要不要?”
”你怎么知道我?“
”二爷的餐馆我去过,你不就是那个炒菜的小厨师吗。”
“就是要周星驰的,这回总算对了!既然你知道我二爷,那我再求你一件事,把那个小火炉给我。”莫景然指着墙边的小火炉,说,“就是那个。”
“我也很冷。”
“不要小气,你用一个火炉就行,用不着两个,给我一个。”
“五块,加上面巾十块,还有毛巾,八块,总共十八,火炉免费。”老板伸出干巴巴的手,莫景然摸出一小叠钱,数了十八块钱拍在那只鸡爪一样的手里,拿了东西就走。从柜台内传来悠悠的一句干巴巴的话:“看样子你是单身,活该你单身。”莫景然真想返回去揍他。
喜剧好像也不奏效,柯小艾的眼睛里好像装进了整个黄果树瀑布,水源丰富,完全没有枯水期。一包面巾都用完了,眼泪还没止住。酸楚在莫景然简直没法用语言代替,就像她的眼泪流进了心里,酸楚里面更多的是对她的心疼。他什么也没有说,用干毛巾铺在手心,轻轻擦拭她的头发,她的头发湿透了,雨水顺着发尖滴落,滴到莫景然的脚背上,鞋子湿了一大片。
学着偶像剧里的男主,莫景然往柯小艾的身边挪了挪,手伸向半空变得无处安放,最后轻轻落在柯小艾的肩膀,轻轻把她拢过来,她的头正好靠在他的肩膀。
手机的亮光早就暗下去,银幕上是周星驰无厘头的搞笑。
柯小艾停止哭泣,只是眼泪还偶尔滚落几颗,莫景然拿起柯小艾冰冷的手放在小火炉上方。两人沉默不语。
“看着喜剧流着泪,这是喜极而涕么?最起码看个韩剧,这样才会给眼泪找个理由。”录像厅的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旁边,声音突兀地响起,莫景然着实被吓了一跳,怒了:“老板,你不去演鬼片真是可惜了,刚才那部鬼片算个什么级别?你要是演鬼片,所有的鬼片都得下架,全世界只剩你的作品了。”
“雨停了,你们还看不看?”老板打着哈欠,站起来伸伸懒腰,“看通宵也行,包夜打九折。”
“你那两个黑眼圈已经够明显了,还是算了。”莫景然站起来,摸索到过道,伸手拉过柯小艾就走。
10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柯小艾突然叫莫景然停车,然后下车后跑到墙根下,把脸埋在臂弯,肩膀微微颤动,无声地哭泣。
她要一次性哭够,免得回家又把柯小小惹哭。
11
我知道你只想找个安静的角落哭一场,你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够了,我拿肩膀给你依靠。
我本想拍着你的肩膀说:别哭了。
但是还是算了,你心里有痛苦,需要宣泄,我的安慰显得有些多余,就像你想一个人安静地哭一场,身边却站着一个多余的人一样。
看到你哭泣,我垂手站在一旁,心里矛盾,苦恼。你需要安慰的时候,我却袖手旁观,我这样岂不是一个多余的人?我该怎么办?
她一定很无助,一定又很大的委屈,所以才会这样伤心。
这个时候,她需要的是一声安慰,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一个温暖的怀抱。
莫景然像是下了决心,大步走向柯小艾,把她拎起来,用力搂在怀里。柯小艾抬头看着莫景然,眼里净是惊慌。街灯下,莫景然满眼心疼。
柯小艾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先摆脱他的怀抱,她握紧拳头用力挣扎,她越挣扎,莫景然的胳膊越用力,柯小艾挣扎不掉,恼怒之下用脚剁着莫景然的脚,莫景然眼里的心疼瞬间转换成调皮的温柔,嘴角微翘,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
柯小艾停止脚下的动作,怒视莫景然,总感觉他的幸灾乐祸有些欠扁,不!简直就是欠扁!当即一扬手,巴掌甩了出去。
莫景然稳稳抓住柯小艾快要碰到他的脸的手,看着她微笑,她脸上的愤怒黯淡下去,一滴眼泪滚落下来,莫景然大惊,忙松开手放开她。
柯小艾倒退一步,一抬手甩了莫景然一个耳光,转身跑开。
莫景然摸着疼得火辣辣脸,居然笑了。
12
柯小艾一夜未眠,天亮的时候,她早早就出门,准备去医院看望孟梅花。她刚走出门,莫景然正好也开门出来,两人对望一眼就立即撤开目光。
“你昨晚怎么啦?”莫景然跑过来,”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能和我说说吗?“
”其实,昨晚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不要多想,我只是单纯的伤心难过,不能自己,别无其他。还有,谢谢你,不过,你真的不要多想。”柯小艾淡淡地说。
“你要去医院吗?我送你去。”莫景然跑回屋子抓起外套跑出来。柯小艾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车子呼啸而去。
“喂!”柯小艾跑出来,叉着腰站在莫景然面前,仰头瞪着他,”柯小艾很伤心地哭了一晚上,是不是与你有关?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欺负她了?“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了,反正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莫景然也很郁闷,懒得和柯小小争辩,他抬脚就要走,不料柯小小大喝一声:“我想象的哪样?你不是做贼心虚,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哪样?”柯小小不依不饶,一把拽住莫景然的衣袖。
莫景然很是无奈,把柯小小的手扒拉下去,眉头微皱,反问:“你说的是哪样?解释解释。”
柯小小扭捏作态:“就是那样。”
“怎样?”
“装疯卖傻!”柯小小握起拳头在莫景然胸脯迅速锤了几下,拔腿就往屋里跑。接着用力把门摔上。
莫景然鼻子喷着气,胸膛起伏,搞不清楚这丫头到底要说什么,郁闷地摇摇头自言自语:“你说的那样究竟是哪样!”
“你什么时候出门?”柯小小又把门打开,探出头来。
“这个重要吗?”莫景然反问。
柯小小跺跺脚,闷哼一声,缩回屋子里。
“景然,莫兴海一晚上没回来,你又回来那么晚,做什么去了?莫兴海呢?你不是跟他一起出去的吗?”莫二爷叼着烟斗站在门口。
莫景然什么也没说,把外套往身上一套,朝街道那边走去。
13
臭烘烘的屋子里,鼾声雷动,麻将桌上趴着几个人,睡姿东倒西歪,身子摇摇欲坠也睡得死沉。
有两张麻将桌翻倒在地,麻将撒了一地,看似某些人为了区区几块钱又大动干戈的节奏。
莫景然正要走到睡熟的几个人当中,企图找到莫兴海,不小心踢到一只茶壶,响声惊动了一个正在睡觉的人。
”白天不开摊,晚上再来。”那人满脸倦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又趴在桌上继续睡。
“大叔。”莫景然走过去推推刚才说话的人,“莫兴海什么时候走的?”
“他半夜被人叫走了……哎呀,出去出去!别吵老子睡觉!”那人一挥手,推了莫景然一把,叫嚷着。其他几个睡觉的人被吵醒,纷纷抬起愤怒的脸,眼冒凶光,吼道:“白天不打牌,晚上再打。赶紧滚出去!”
莫景然陪着笑,硬着头皮问:“大叔,莫兴海是被谁叫走的?”
“想死是不是!”有人站起来,抡起一张长凳,“那些人就在外面叫他,那些家伙连话都说不清楚,我哪能知道他们是谁?听声音猜人,老子玩不来!来来来!我给你看看我的腿,你猜猜我是谁!”
在一片咆哮声中,莫景然落荒而逃。
顺着泥泞的小路一路猛冲,莫景然冲到马路上,一路狂奔。
刚站在门口还没来得及大喘气,二爷的声音就传来:“没找到?他是不是又去赌了?”
“是……”莫景然声音很低,像去赌钱的人是他一样,没有资格理直气壮。
“你怎么不把他叫回来?”莫二爷走到跟前,手里搓着古玩核桃。
“我无能为力,如果要跳悬崖的人,决心已定,谁也劝不了。”莫景然梗着脖子,眼睛充血。
“荒唐!借口!”莫二爷明显怒了,“他在哪里赌?”
“在坡顶那个屋子里,就是以前经常去的那里。”
莫景然话音刚落,莫二爷转身回了里屋,不一会儿传来打电话的声音。仅仅一两分钟的时间,莫二爷穿了厚厚的棉衣,快步走到外面,发动了摩托车,莫景然赶紧跳上车,那辆二手摩托车发出愤怒的低吼声,喷着嚣张的黑烟,碾压者一地的泥水,冲了出去。
“会不会是那些人?”莫景然声音在发抖。
“去问问昨晚和他赌的那些人就知道了。”莫二爷沉声说,“坐稳了!”然后加足马力,车子飞速前行,莫景然有点担心这辆二手车会不会散架。
和莫景然的情形一样,莫二爷刚推开门,扑面而来的一声怒吼就算是给他的下马威。
“又是谁!真他妈的活不耐烦了是不是!我再说一遍!白天不开摊!滚出去!”一个人从麻将桌上抬起头,眼睛都懒得睁开就开始吼。莫二爷瘪瘪嘴闷哼一声,那人动了动被眼屎模糊的双眼,眯着眼看门边的人,又慌忙揉揉眼,睁大眼说:“哟,是莫二爷,对不住哈。”
“莫兴海呢!”莫二爷不怒自威。
“他昨天晚上半夜一两点被人叫走了。”
“谁!”
“不知道,没见过,像是外地人,个子不高,长头发,留着小胡子,三角眼。他把莫兴海叫出去以后,外面就吵起来,好像有七八个人在吵架,声音像新疆的……又像广西的……”
“好了,知道了。”莫二爷撩开那脏兮兮的门帘,跨出门去。
就在莫景然和莫二爷刚顺着小路从坡上下来时,几辆警车在他们面前停下,从车里出来好几个警察,一个警擦走到莫二爷面前,朝他敬了个军礼,双手与他紧握,交汇一下眼神之后,那个警察一挥手做了个出发的动作,所有的警察迅速朝山顶出发。
莫景然看向二爷,只见他眼里发出精锐的光,嘴角抽粗了下,连白花花的胡须都充满了神秘。
莫景然大概明白了什么,看向二爷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
只是,二爷的身份他一直心存困惑,为什么所有人遇到二爷,都要对他惧怕三分?而比起惧怕,更多的是对二爷的尊重。
“莫兴海到底欠了多少人的钱?新疆的,给广西的,都找来了,如果是钱的不多,人家也不会大老远跑来,肯定不是一两千块钱这么简单!他没钱,那些人肯定不会饶了他。”莫二爷脸色沉下来,“景然,你说,他们会把他带到哪里?”
二爷的话把莫景然吓了一跳,他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又茫然地摇摇头,二爷说:“不挨打才怪。”
莫景然突然有种想要哭的冲动,可是,眼泪很吝啬,一滴都没有,他不像柯小艾,眼泪说掉就掉,一旦掉下来就没完没了,像下雨似的。
心里酸楚了好半天,眼眶终于湿了,也就是一瞬间又被风干了。莫景然第一次觉得,他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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