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小小转身的瞬间，眼角挂着泪。
手指的关节红了一大片，隐隐作痛。
”我从还没开始的美梦中醒来，因为我懂了，这个梦继续做下去，结果会遥遥无期。什么都不必说，就让你陷入你编制的美梦里继续沉醉吧！"
我的心声你听不到，我的心思你懂，你只是在装傻。不过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1
冬天，不安于平静，以一种冷傲告诉世人，不浮躁就不是冬天。
莫景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冰凉的氨基酸液体顺着塑料管慢慢输送到血管，手背上密密麻麻的医用胶布下，扎针的地方隐隐作痛。头上缠着绷带，麻药已经退去，钝痛感在骨头和皮肤之间来回游荡。
窗外的天空被方形的窗框定格，定格成灰蒙蒙的方形，规规矩矩悬在那里，偶尔飘过的一两片树叶的剪影给那片灰色稍微带去一点生机。然后，也就是一瞬间又恢复原先的死气沉沉。
柯小小推开病房的门，抱着个保温餐盒站在门口，眼角挂着泪水。
冰冷的天气，灰蒙蒙的天空，同样冰冷的氨基酸液体，还有那眼角滑落的眼泪。
悲凉在心里涌出来，莫景然总感觉他的生命正进入倒计时。
“你能不能动？”柯小小走过来，指着餐盒，”我喂你还是你自己吃？”
“小爷，你真会开玩笑，你看我躺在这里，输着液，头上缠着绷带，动一下头都会疼，像个能坐起来吃饭的人么？”莫景然翻翻白眼，认为有人喂他吃饭是理所当然。
“厚颜无耻。”柯小小噘着嘴，把病床摇起，莫景然上半身稳稳地坐起来。
柯小小把餐盒盖子打开，递过去，说：”大夫说，你要住院一星期。”
“一星期？太夸张了吧？那意思是我没事？”莫景然从病怏怏的样子，眼睛里倒是神采奕奕。
“不然呢？你以为受点伤就会。……其实一点都不夸张，冬天伤口愈合得慢，必须输液抗菌，大夫说你脑震荡，我看一点都不像，我看你挺能说的，就跟没事一样。”
“没心没肺，好了，不和你废话了。”莫景然说，“你去我家一趟，就在我床头柜的抽屉里，有一张银行卡，我给你钥匙，你回去以后打开，把卡拿出来。里面是我存的钱，可能够给柯小艾安假肢了。”
“才几个月，你就存了那么多？”柯小小惊讶地跳起来。
“多吗？我还怕不够呢，还有，上次也给了你一些，全部用来给柯小艾安假肢。”
“我都放着呢，生怕我乱花了似的。”柯小小嘟哝着，转向一边，一声不吭。
莫景然把钥匙递过去，说：“喂，给你钥匙，不拿钥匙你怎么进屋？打算翻窗户还是打算把门卸了？”
“二爷不是在家吗？不用钥匙，要不让他把卡送过来就是了。”
“二爷刚从我这里回去，他去店里了。”
柯小小这才扭身夺过钥匙，把手放在衣兜，一脸无奈：“那你快点吃啊，像个小娘们似的，一颗一颗数着米，数到第几颗啦？我有没有打扰到你啊？”
“我可是个病人勒，我可不像你，平时Man，吃饭的时候更Man 。”
“Man 你大爷！”
2
柯小小掏出钥匙，那把沉甸甸的锁很轻易就被打开，推门就去，直接去了莫景然的卧室，找到他所说的抽屉，打开小锁，果然找到一张银行卡。
柯小小拿起银行卡放进衣兜，正要离开，不经意间瞥见枕头下露出一本书的一角，仔细看去，看着像是一本书又像笔记本之类的。
“切，这家伙平时还挺认真的嘛，不去学校读书，还要看书学习，想自学成才，确实挺励志，挺感人。”柯小小把枕头下的东西拿出来，那是一本笔记本。
“随便看看，莫景然应该不会怪我吧？反正又不是什么日记，秘密之类的。”这个理由倒成了柯小小光明正大偷看人家东西的理由。
笔记本上还真是莫景然的秘密，柯小小嘟哝着：“反正已经看到了，反正又没人知道我偷看，不看白不看，被逮到，即使没看都会被认为全部偷看到了，不如全看完。不然会很冤。”
3
莫景然的心情日记：（一）
今年的夏天与众不同，阳光格外明朗，因为这个夏天，你走进了我的心里。
回眸一笑的瞬间，天地间豁然明朗，阳光更加灿烂。
夏天让我着迷，你更让我着迷。
我的内心开始躁动不安，怦然心动的感觉，令我眩晕，我几乎无法呼吸。
你从我身边走过，像一阵风，在我心里掀起层层海浪。
呼吸，出卖了内心的躁动，我小心翼翼，怕被你发现。
多少个日夜，梦里的梦里，除了你还是你。
也许这就是暗恋。
暗恋的滋味甜蜜又苦涩。
我在努力改变，变成你想要的样子，不要暴躁，不要像流氓一样打架。
我在努力改变，争取如你所愿。
可是，一次次地，我准备把暗恋变成真正的恋爱时，念想被无情通通掠夺。
我倒希望，像抽丝剥茧那样，慢慢的，不要全部拿走所有的念想。
暗恋终究只能是个秘密，不适合拿出来暴晒，只适合埋藏在心里。
我以为，我在改变，可一切都是我自以为。
我的自以为，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即使是这样，初次见你的那一天也终究是我记忆里最重要的一天。
柯小艾，晚安！
莫景然的心情日记：（二）
我真的好无能，真希望躺在车轮下的人是我。
我无法感受你肢体的疼痛。
但我能体会到你内心的痛苦。
重新站起来是你的梦想，也是我的愿望。
愿望，让我变得无所不能。
生活是苦了点，累了点，每当想起你，连汗水都是甜的。
我更想看到你甜甜的笑容。
你忧郁，我的天空就开始下雨；你高兴，我的天空一片晴朗。
我偷偷给你拍了张照片，用来做我的手机屏保和开机动画，晚上对你说晚安，天亮和你说，嗨！早啊！
这就是暗恋的滋味么？甜蜜又苦涩。
我的秘密隐藏得很深，你的秘密我一目了然。
于是，我默默地计划着我的第二个愿望。
你走进美术学院的大门的时候，我就算是完成了第二个心愿。
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你的一举一动我格外留心，谁让你是我心里的主角？我不捧你捧谁？
我的生命有了你才会有意义，尽管，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夏天，你看不到我站在阳光下的落寞。
柯小艾，晚安！
莫景然的心情日记：（三）
女生们都喜欢会说甜言蜜语的男生，比如像莫景皓那样的。
帅帅的，酷酷的，拽拽的……
我不懂浪漫，只会默默守护。
我欲东施效仿，邯郸学步，但是，我就是我，我不要成为第二个谁，我只做独一无二的自己。
我大大咧咧，甚至一无是处，但是，对你用心这一点，我不会马虎。
柯小艾，晚安！
4
心里瞬间被掏空，失魂落魄中像是被谁塞进来一大把痛苦，痛苦像泡了水的生物球，逐渐膨胀，占据整个心脏，不留一丝一毫呼吸的空间。
柯小小大脑一片空白，精力无法集中。
笔记本掉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她慌忙捡起来，慌忙藏进枕头底下，慌忙跑出去，把门锁上。
柯小小明明知道，莫景然喜欢的人是柯小艾，她还要死皮赖脸贴过去，难道，莫景然也不正是这样的么？
残酷的结局在黑色的面纱后面狞笑，飞蛾还在义无反顾扑向火。
5
“密码是多少？你自己都自身难保，还在想着其他人，既然你那么担心她，那我就抓紧时间准备安假肢的问题。”
柯小小阴郁着脸，语气里夹杂着火药味。
“不要这么说，难道你就不想看到你姐姐重新站起来的样子？”
“废话，我有你想象中的那样毒吗？告诉我密码。”柯小小瞪着眼用力捶了下莫景然的腿。
莫景然疼得龇牙咧嘴，眉毛拧成一团，赶紧说：”209420，你吃错药啦？这么凶，好疼！小爷，看在我手上的份上，你就饶了我吧！”
“很好记，209420，爱你就是爱你。”柯小小转身走了几步，猛然回头，板着脸，”我叫柯小小，再叫我小爷，小心你终生站不起来！”
“说你很Man ，你还真Man ！”
“欠揍就早点说，正好我手痒！”柯小小活动着手关节，慢慢走来，朝莫景然“嘻嘻”一笑，下一秒板起脸，照着莫景然的腿又是一锤。
甩手关上门，莫景然的嚎叫清晰地传来，柯小小倒背着手，大摇大摆在走廊里晃荡。
6
莫景然出院的那天，他提着一个大背包坐电梯下楼，在电梯口，和柯小艾相遇。
”你，今天出院呀？“看到莫景然手里提着一个大背包，柯小艾笨嘴笨舌，明知道这是废话，却只能这样搭讪。
”嗯。”莫景然面红心跳，心里想着”她是不是来看我的？”于是摸着后脑勺，说，“其实你不用过来，天气这么冷。你好好呆在家就行了，我没事。”
“我今天来试假肢了，挺合适的，小小去交钱了。”柯小艾指指收费窗口那边。
莫景然面露尴尬，不过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故作淡定说：“那就好。我去办出院手续。”
柯小小拿着几张收费单从人堆里挤出来，看到莫景然，粗声粗气说：“你不在病房呆着，跑出来做什么？”
“我今天出院。”莫景然微微一笑说。
要不是柯小艾在场，莫景然那句“这也用你管么？病好了不出院，你当医院是自己家呀”只好在心里憋着。
柯小小打量着莫景然，呵呵一笑说：“今天这么客气，温文尔雅，彬彬有礼，这不是现实中的莫景然。”
“是么？我平时是怎样的？”
“那还用我废话？自己回忆去。”柯小小抬脚就要走，莫景然伸出胳膊横在她面前。
“柯小艾知道吗？”莫景然压低声音问。
“什么？不要打哑谜，直说。”柯小小真想扑上去在那只没礼貌的胳膊上狠咬几口。
“你不许告诉她安假肢的钱从哪里来的，听到没有？”
“没听见！"柯小小抓起横在面前的胳膊甩在一边，朝柯小艾跑过去，正要推着柯小艾进电梯时又回过头来，咧嘴一笑，说，”我说过，你的话我一定听从。”她的顽皮还真是把人吓了一跳。莫景然嘴角向上翘，露出洁白的牙齿。
“什么他的话你一定听从？”柯小小和莫景然挤眉弄眼的，柯小艾感到不安，”你可不要乱来，听到没有？”
“我又怎么乱来了？他只是让我好好照顾你。”柯小小撒起谎来还真是有一套。
“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个有事瞒我。”
“哪有？”柯小小强装镇定。
柯小艾盯着柯小小，一脸严肃：“你是不是喜欢他？”
柯小小表现出不屑：“才没有呢，他说他喜欢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你认为，他是我喜欢类型么？他那样的人，成天打打杀杀的，没有一点安全感，你千万不要和他交往，不过又是邻居，见面随便打打招呼就行了，千万不要过于近乎。”
“他人很好，最起码不想某些人，除了会耍帅，装酷，关键时刻就溜走，比起那种渣滓，他是完美的。打架，不是他心甘情愿，我觉得他打架都是迫不得已，总有那么多人和他过不去。”
柯小小像个优秀的律师，竭力为她的当事人辩护。
柯小艾板起脸，提高声调：“我知道你说的渣滓是谁，无非就是莫景皓么？他不是你说的那样！”
“他莫景皓算什么？值得你对我发火？之前我怕你伤心，没有和你说实话，车祸发生以后，莫景皓的父母回来把他接走了，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来和你和你道别吗？那是因为他没脸见你，危难时刻自己逃生，他算什么男人？”
“逃生出于本能，有什么不妥？”|柯小艾抬头看着柯小小，分明很生气。
“你就知道犯傻！要是你知道他不顾你的死活，躺在马路下面装死，你还会不会处处维护他吗？”
柯小艾没说话，柯小小继续说：“还有，是莫景然一路追过去，司机才没有逃跑的机会。要是就你们两个，司机早就逃跑了！他一直装死，你就只有等着血液流干。”
“够了！”柯小艾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柯小小愣了下，不再吱声。
电梯的门正好滑开，外面等电梯的人被电梯里的人吓了一跳。
莫景然站在电梯门口，喘着气，像是刚从楼梯跑上来一样。
“小小，你姐怎么了？”莫景然小心地问。
“关你屁事！赶紧走开！”柯小小突然发火，莫景然脸上的表情僵住了，柯小小推着柯小艾从他身边迅速走过去。
莫名其妙的世界，莫名其妙的人，丢下莫景然一个人站在原地莫名其妙。
他原本担心柯小艾，所以等不到电梯，费力地从楼梯跑上来，结果是这样的结局。
柯小艾一言不发，阴沉着脸。
是的，她阴沉着脸，没看他一眼。
就在刚刚，在楼下，她还和自己说话了呢，现在，她又怎么了？
莫景然茫然地望向柯小艾消失的拐角处。
7
自作多情，是慢性自杀，是自我摧残，若能及时退一步，身后是一片海阔天空；若执迷不悟，继续向前，跌入的只是万丈深渊，没人能救你，你也没法自救。
可惜莫景然没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
“她不喜欢你，你醒醒吧！作践自己，你认为这样真的很痛快吗？”柯小小发来一条信息。
“那我也不可能喜欢你。”莫景然就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变得毫无人情味。
“你以为我会非你不嫁？”柯小小刚在后面打出“爆裂狂”三个字，没加犹豫，又删掉，只发出前半句。
“那就好。”
简单的三个字，渐渐在柯小小眼中模糊。
“难道这就是你莫景然的如释重负？你是多么害怕我柯小小缠着你不放啊？难道你真的认为我开玩笑的话是当真的？我怎么可能看上你？我柯小小再不济，也不可能看上你，省省吧你！”
狠狠地回击过去，柯小小从卫生间出来，看见莫景然慢慢走向电梯的背影，她抹了把眼睛，大步走向挂有”专家办公室“字样的屋子，推门进去，看见柯小艾站起来，把双拐靠在墙上，试图着挪出一小步，接着是好几步。
8
莫景然不知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在窗前等待，就像柯小小以前在窗前洋装看书，实则满怀心事一样。等待，时间故意慢下来，让那颗等待的心焦灼不安。
然而，等了不知多长时间，映入眼帘的不是柯小艾，而是孟梅花回来了。
消失了将近半年，孟梅花像是出去乞讨似的，全身灰扑扑的样子。
孟梅花看到莫景然从窗户探出来的脸，动动嘴不知嘀咕着什么，径直走到自家门前，拍了几下门，最后掏出钥匙开门进去。
莫景然继续靠在窗前，低头看着一本书。不一会儿，柯小小扶着柯小艾慢慢走来。
白色长款风衣的衣摆在风中微微摆动，披肩长发被风吹到脸上，再散开，在风中飞舞。窗外的一幕婉转 动人。
柯小艾，明朗了莫景然的夏天；在这个冬季，又凌乱了他的心。
心里的秘密，变幻出彩色的颜色，春天的五彩缤纷，夏天的擦紫嫣红，秋天的色彩斑斓，即便冬天单调，只要有你你在，冬天的色彩再不会单调。
“柯小艾，你们去哪里了？”一个声音把莫景然从发呆的状态下拉回现实。
孟梅花从屋子里出来，话刚说完，就惊讶地捂着嘴，半天才缓过神来，跑过来拉着柯小艾上下打量。
“小艾！你哪里来的钱？我是说，安假肢的钱。”
柯小艾郁闷地望向柯小小，还没等她发话，柯小小赶紧说：“大姨给的钱，交了学费还剩下些。……”
“那也不够呀！我给你们留下多少钱我心里有数，根本不够安假肢的费用。”孟梅花的眼睛在柯小小和柯小艾身上扫过，柯小小忙低下头。
“哦，是我的画参赛得的奖金，以前的没花完，攒下了。”柯小艾明显在撒谎，不然她也不会一直盯着柯小小。她隐约觉察到什么，先稳住孟梅花，回头再好好问柯小小。
孟梅花没说话，轻叹口气，转身去把门打开。
柯小小扶着柯小艾准备进屋，柯小艾却没动，她压低声音问柯小小：“到底是哪里来的钱？你不是说是大姨给的吗？怎么回事？”
柯小小埋着头，嘴唇都快被咬出血了，她瞥见窗户玻璃后面莫景然的脸，她看得出莫景然紧张得要命。她深吸一口气，用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外面挺冷的，先进屋，我会慢慢说给你听。”
“好，我等着你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柯小艾轻轻推开柯小小，自己迈着不娴熟的步调朝屋子走去。
柯小小瞟了眼莫景然家的窗户，咬着嘴唇追上柯小小，正要扶她，不料被她一把推开，只好咬着嘴唇站在原地，嘴里有股让人难受的味道，她用手擦了下嘴唇，哦，老天，她居然紧张得咬破自己的嘴唇。
9
又是一个难眠的夜，柯小小辗转反侧，盯着透过来一点灰蒙蒙的亮光的窗户，心烦意乱。
柯小艾其实也没有睡着，她背朝柯小小躺着，一动不动。
“柯小小，现在可以老实交代了。”在柯小小不知翻了多少个身的时候，柯小艾悠悠的声音突兀地在一片黑暗中响起。
柯小小哆嗦了下，倒吸一口冷气，一半是被柯小艾突兀的声音吓到了，另一半是柯小艾终于开口问她正事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忐忑，才会哆嗦。
“问你话呢！柯小小，你要老实回答我的话。”柯小艾仍然没动一下，也就是这种冷冰冰的话让柯小小手足无措。就像这冬天的气温，毫无温度。
柯小小下意识地往被窝里缩。
“其实，是大姨不让我告诉你的，怕你会认为自己是个累赘，拒绝安假肢。她给我钱的时候，对我说了，钱除了我的学费，剩下的要么给你交学费，要么给你装假肢。大姨挺会演的，看她惊讶成那样，就跟不是她安排的一样。可惜了，不去做演员，真是浪费了一个好人才。”
柯小小瞎话连篇，自己都感到心虚，生怕这大冬天的会突然来一记惊雷，把她劈得体无完肤。她说的这些话，不就是在说她自己么？
“我也真是的，你叫我去医院安假肢，我就跟你去了，我以为大姨留下的钱绰绰有余，所以问都没问就去了医院。早知道大姨会这么纠结，我就不安假肢了。”
”还好我没告诉你，要不然你会反天的。”
柯小艾没说话，黑夜又陷入短暂的沉默。
“呵呵，好单纯的姑娘，要是被人给卖了，说不定还要喜滋滋地替人家数钱呢，好了，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让我睡觉好不好？可以正常走路，以后你就可以去学校了。”
“我不去学校了，大姨负担太重，我怎么忍心让她再为我受苦？如果要学习，我选择学习画画，虽然现在有绘画功底，但终究只是些皮毛而已，再不长进，也就只能守着这些三脚猫功夫自己骗自己了。”
“好，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钱真的是大姨给的么？你要对我说实话。我不要让任何人付出任何代价来同情我。”
柯小小刚翻过身去，柯小艾又突然扯回正题，柯小小“呼”地一下坐起来，低声喊着：“不信就去问大姨好了！”然后重重地，直挺挺地躺下去，背过身去。
“你以为我是那样挣的钱么？陪人家睡觉是吗？是这个意思，对不对？我是赌气说过这样的话，可是我是那样的人吗？对！在你心里，我永远都是肮脏的！”
黑暗里，有人在低声哭泣，不知道是柯小小还是柯小艾。
“我没有！就是没有！我是很贱，但我也有底线！”
黑夜，被柯小小的尖叫撕裂。
开灯的声音传来，客厅里的灯光从门缝钻进来，屋子里的陈设的轮廓清晰可见，也包括柯小小脸上的两行泪水，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
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越来越近，在门被推开之前，柯小小抬手狠狠擦了下脸。
“怎么啦这是？大半夜的不睡觉，吼叫什么？”孟梅花肥大的睡衣在灯光下摇摇摆摆，头发蓬乱地出现在门口。
“大姨，是我的伤口疼了一下，我没忍住，对不住啦，吵到您啦。……”柯小艾可怜巴巴地看着孟梅花，还没等孟梅花说话，柯小小就大叫起来：”才不是呢！她嫌我在被窝里放屁，打我来着！柯小艾，你不要太会装哦。打了我，不要不承认。“
柯小艾惊讶得眼睛都直了，扭头看向柯小小。
”就这点事？我以为天塌下来了。吵死了。”孟梅花哼哼两句，肥大的睡衣摇摇摆摆，晃到自己的房间，“啪！”灯被关掉，四周又陷入一片漆黑。
“撒谎不打草稿。”
“你不也是？撒谎技术一流，还好意思说我？再说了。你见谁撒谎打草稿啦？”
“对不起，是我多心了。”
“拜托，柯小艾小姐，以后不要总拿直觉判断事情，判断错误会很伤人的。”
10
柯小小有没有出卖自己？这是莫景然最关心的，所以，就在她上学的时候，他跟着她。
“你一路上就跟着我，不就是担心我会告诉柯小艾，关于安假肢的钱的来历么？”柯小小大步走着，头也不回。
莫景然紧跑几步，和柯小小并肩走着，讨好似的问：”那，你有没有告诉她？“
”你是希望我告诉她呢？还是希望我保密？“柯小小答非所问。莫景然急了，说：”当然是不要告诉她咯！我紧吩咐慢吩咐，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意思？“
柯小小转身，指着向莫景然的鼻子：”我要是不懂你的意思，估计柯小艾已经把钱直接砸你脸上了！”
“那就好，知道你不会出卖我。谢谢你，柯小小。”莫景然松了口气。
“怪不得有人会说，想让一个人爱上你，必须让她欠你钱。莫景然，你城府很深呐！”
“才不是你说的这样。”
“好了，你都知道了，可以不要跟着我了吧？”柯小艾紧跑几步，和莫景然拉开距离。
莫景然跑上去，柯小小并肩而行：“不行！那几个找我要债的人会找你麻烦。”
柯小小扯扯嘴角，笑了：“不用你管，你还是回去关心你的柯小艾吧！他们要是找到她，你会更心疼。”
“小爷，麻烦你，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们本来是冲着我来的，没想到会把你牵扯进来，你要是出什么意外，我会愧疚一辈子的。”莫景然很是无奈。柯小小停下脚步，笑了：“是真的吗？那我就让你为我愧疚一辈子！再见！”
柯小小的任性，莫景然感到无可奈何。只能默默跟在她身后。
“你打算这辈子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做我的免费保镖吗？”柯小艾转过身来，倒退着走，边走边问莫景然。
“不可能，事情总有解决的时候，我会想办法解决。到时候，我不再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你。”
柯小小转过身，眼圈红了，继而又转身看着莫景然笑，等他走近了，忽然收敛笑容，照着他的下巴向上就是一拳。
“告诉你多少回了？不要叫我小爷！再叫我小爷，我的教训会变着花样等着你！这个倒钩拳不是最厉害的。想吃苦头的话，尽管叫！”
柯小小转身的瞬间，眼角挂着泪。
手指的关节红了一大片，隐隐作痛。
”我从还没开始的美梦中醒来，因为我懂了，这个梦继续做下去，结果会遥遥无期。什么都不必说，就让你陷入你编制的美梦里继续沉醉吧！"
我的心声你听不到，我的心思你懂，你只是在装傻。不过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你不要跟着我，半年都过去了，那些人没有找到你，一定是回去了。”柯小小头也不回，胳膊伸向天空，用力挥挥手，拐个弯就不见了。
“你叫我不要跟着，我不一定要听你的，学校就在前面，送到这里总 该行吧？等你放学的时候，我会准时出现在这你等你。”
11
莫景然也开始和那些小石子过不去，把它们踢得“啪啪”作响。简直就是柯小小附体。
“我这是怎么了？自作多情到了这个地步，怪不得她会多想。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如果那些人遇到她，后果可想而知，我到底该怎么办？疏离她，也许这也是个办法。疏离，就是不用管，不管，她出事了又该怎么办？”
内心的纠结就像此时的风，在狭窄的街道四处回旋，找不到出口。
莫景然用力一脚，一块小石子飞了出去，跌入一片枯草里。
一辆出租车呼啸而来，从莫景然身边匆匆而去，望着远去的车子，莫景然的心以最快的速度收紧，顿时慌了神。
从车窗里，他看到一张不想看到的脸。
“他们没走！”莫景然倒吸一口冷气，慌忙拦住一辆出租车，拉开门跳进去。
前面的那辆出租车在莫景然住的地方停下，几个老外从车上下来，把手机凑到司机面前，用不流利的汉语说：“你确定就是这里？你把我们带到的就是这个地址吗？”司机忙点头称是。
“这回，看你往哪跑！”几个老外露出满意的笑容，风风火火朝莫景然住的地方闯去。
柯小艾站在窗前整理着一些书籍，看到外面几个人在东张西望，有人大叫着：“莫景然！你出来！”
莫景然透过车窗，看见柯小艾慢慢走到门边，那几个老外朝她走去。
心越收越紧，心跳的节奏加快，全身每一根血管都在不安地跳动。
“哈喽！美眉，莫景然是不是住在这里？”有人走到柯小艾身边，胳膊抬起，靠在她头顶上的门框上，居高临下看着她，其他几个人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笑着。
莫景然的手放在座位上，手指用力陷进海绵里。
“莫景然？知道，他就住在隔壁。”柯小艾指着隔壁的房子说。
”完了！”莫景然像坠入深渊，感觉快要死了的节奏。
“不过，我一个月前见过他，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听别人说，他去了外地，你们找他做什么？”
柯小艾说这话之前，突然想起柯小小说过的话：如果有人来找莫景然，就说不知道。……
几个老外万分沮丧，有人走到二爷家门口，对着门用力踹了几脚，用英语吼着：“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我一定要他去死！”
”莫景然也欠你们钱吗？他欠了我好多钱呢，还一声不吭就跑了。你们要是找到莫景然那个混蛋，狠狠地教训他，不要手下留情，他就是个混蛋！混蛋！”柯小艾完全颠覆了淑女形象，用英语吼叫的时候动作夸张，头发甩到脸上，活脱脱一个邋遢的泼妇样。眼睛里还有眼泪在打转。
“是吗？那就好，我们本来就没考虑要手下留情。”老外用手比划出手枪的模样，对着柯小艾做出开枪的样子，用英语回应他，”一定帮你完成心愿。美丽的姑娘。”
柯小艾用手擦了下眼角，说：”谢谢！”
“这妞受害不浅，她看着比我们都痛恨莫景然。”
“到哪里去找……”一个老外回头问柯小艾，柯小艾双手一摊，说：“我也不知道，知道的话我早就杀了他了！”
一个老外拿出手机，拨通一个人的电话。
”皓，莫景然已经跑了，他有可能会去哪里？”
打电话的老外挂了电话，说：“皓说了，莫景然家有栋老房子，他马上把地址发过来。中国有句老话，叫做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手机提示音响了一声，所有人都凑过去。
“走走走！找个人带路。”
莫景然把头埋到车窗以下的地方，对司机说：“师傅，开车，往前开，从步行街绕回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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