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医院大门东走,不远处便是繁华热闹的广场。要说最让人眼花缭乱的大概是露天饮食大排挡,无论哪个方向来的人都一股脑地挤向那儿,真可谓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特别到了饭点儿,那简直是人满为患了。
不过,最是人满为患的却不是小吃的摊位前,而是一个跪在通向排挡路边的老人面前。一连几日都是如此,我尽管好奇但不习惯与人挤来挤去,到底发生了什么无从知晓。
而今天或许是天格外冷的缘故吧,我发现老人身旁竟然一个围观者都没有,和前几天比老人显得是那样形单影只。
我就要走过去,老人抬起头看了看我,他那无助的凄迷的目光一下触动了我心中最柔软的部分。我停了下来,我发现他依然跪着,只是屁股压在脚踝上好像已经没太多力气规规整整地保持直立而跪的姿态了。
他看上去个头不高而且还那么瘦弱,发白的头发一点都不乱,宽宽的额头上躺着几条瘦蚕似的皱纹,眼睛不大却很湿润,略微高高的颧骨让人一眼看上去就能读懂他的倔强,他的衣袖干净而又平整,只是胡子有点乱,看上去他不像乞讨的老乞丐。不知怎么我感觉我很像他,只是我比他个头大一点,年龄小点罢了。
他身后规规矩矩地放着他的铺盖,面前规规矩矩地放着路人留下的散钱硬币,一切都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
风又吹过来,老人抖了一下,我好像也打了个寒战。再仔细看我发现老人手下摁着一张纸,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我用询问的目光回视他,他嘴角抽搐了一下轻声地说:你能帮我吗?我急忙掏出钱包拿出一张百元票子递过去,不曾料到他突然摆了摆手:钱不要了,已经够今天老婆子和孙子吃饭的了。
我更加感到诧异:要我帮你什么?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老人的眼里突然有泪滚出,但他并没有抽泣,而是用衣角急急忙忙拭去眼角的泪花。然后讲起一个现代社会不可能发生的故事。
老人的儿子是个包工头,有着不错的家境,十几年前为他们村垫资建了学校,随后便是无休止的讨账,最后实在没办法才打了官司。官司赢了可执行一拖再拖,儿子花光了积蓄才盼来执行。
我说:有了结果就好啊,总比一直纠缠不清的好。
老人苦笑了一下说:你听我给你继续讲。
村里新班子老班子欠的债太多了,根本没钱可还,最后村里没办法把集体用的六十亩地给了儿子,合同是十年。就这样过了两年,有一天村里突然找儿子商量把土地让出来一半,说是为了还别人的债,然后让儿子把剩下的一半多种十年,儿子实在就让出去了。不曾想过了一年儿子得了癌症死了,媳妇一个人走了,欠下的债务都落到了我身上。我想自己还不算太老,三十亩地好好种有生之年或许能把债还上,可万万没想到前年秋天村里通知我合同到期了,要把土地收回。我肯定不服啊,就到乡里理论,因为我知道儿子让出一半土地的事,只是没见到协议。到了乡里村干部根本不承认我儿子让出一半土地的事。到法院官司也没赢,我不服,就一直申诉,又到中院,彻底输了。我实在不甘心哪,却又不知道他们怎么捣的鬼……说到这里老人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他战战巍巍抹了把眼泪又说:当时我已经种上了麦子,要求他们赔我种子肥料钱,他们干脆把麦田用旋耕机毁掉了…呜呜呜…
我心头陡然升起一团怒火:这事儿是真的吗?就没人管吗?这官司不是很难打的,当初为什么不请律师帮你打官司?别人种的那三十亩地也收回了吗?
鬼就在这里,按合同是到期了,可是我明明种的是三十亩土地啊,我儿子和他们的口头协议没人能证明,律师也找了人家不接这活。从此以后,我家的低保被撤销,其他救济也没份,孙子孙女要上学欠人家的债要还,我们真的没法活了…
我有些急:难道法官就不调查那三十亩土地的情况?根据你的合同只要能证明你儿子让给别人的事实,法院是可以采信你的证据的,不至于输了官司呀!你别这样跪着,起来咱们慢慢聊。
老人凝重地看了看我,他突然趴在地上磕起头来:没人替我们说话呀,我的天哪,谁愿意出头得罪他们呀!您能帮我就帮帮我吧!老人嚎啕大哭起来。
我扶起老人关切地问:毁青的事也没人管吗?这是犯罪,不会没人管吧?
老人迷惑地又看看我说:乡里的政法书记都说我是非法侵占集体土地,毁了活该!
胡说!退一万步讲,最多也是合同纠纷,你种田在先,他们撕毁合同在后,即便你官司输了他们也要酌情予以补偿才是,这个事你没经过法院吗?
没,官司输了谁还敢去告这个。
你有证据吗?
有,我孙女当时有拍照,乡里也有处理意见,我也上访过多次。
好,这个官司我帮你打。听说过杨乃武与小白菜的故事吗?牵连的官员多了才有这样的冤案。
老人点了点头问:能赢吗?你是律师?
我不是,但我懂法,知法!我相信正义能战胜邪恶!只要还是共产党的天下就能赢!你天天在这里有什么用?
老人羞惭地说:我也不是为了讨饭,我想让路过的大领导看到。
我一时无语,虽然大话说了,但一时又不知道该怎样去做。对!我能做的也许只有如此——让大领导知道!
蝇子多了是要转播疾病污染环境的,而且繁殖力特别强,而老虎圈起来就不会伤人,由此可见,灭蝇运动比打虎更重要。
我默默站起身,此时风无语云也无语。
我以此文示天下,愿正义的声音得以传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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