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去年冬天一个周六的早晨,因为家有高中生,我只好与平时一样,“借着”月色去买煎饼。为了节省时间,我总是骑着自行车去。
一出门,嗬,漫天的雪片顿时生气地打在我脸上。抓紧把,捂严嘴,任凭自行车缓慢地在雪地上划出一道曲线。老远看见煎饼屋子里灯火通明,开门就好,我腾出手擦擦脖子里的雪水。突然感觉自行车不是划曲线了,简直是在雪地上写起了省略号。裹着棉裤的屁股在车座上再也坐不住了。迈腿下车,后胎瘪了。把自行车推到煎饼铺子门口,看到我来,煎饼老板已经在平锅上摊面了。
在煎饼老板的指点下,我推着自行车来到马路对面楼房接出来的后栋,在雪地的映衬下,有一块木板立在门边上,“修车”两个字清晰可见。我心里还记着煎饼老板对我说的这个修车摊除了换配件收成本费,其它一概免费服务的承诺。试着敲了几下门,灯光顿时亮了,屋里传出浑厚的声音:“链子断了,还是扎胎了?”就在我准备把情况隔着门缝对里面说清楚的时候,门开了,“我早起了,在前屋听天气预报呢”。精瘦的一位白发老人,披着件棉大衣,铜扣子上的路徽光闪闪的,不大的小后屋,墙上挂着修车的各种工具。
在我观察的档口,我的“二轮”已经双脚朝天了,老师傅少一截小拇指的一只手心里,多了一截生锈的螺丝钉。五分钟的车程,这家伙就在积雪的掩护下,扎进了我的后车胎。
与老人交谈中,得知他退休前,是铁路车辆系统库检车间的一名车辆钳工。当听到我也是在铁路上班的,老人开玩笑地说:“我说呢,起这么早,冒着这么大风雪出来买早点,一定是咱硬骨头铁路人。”不等我说话,老师傅兴致勃勃地对我说:“你看看十八台车站大雪中白天黑夜连轴清扫线路、清理道岔,咱铁路职工才不管它刮多少级的风、下多大的雪。临策线的风沙吹多久,咱铁路同胞们就能挥着锹在铁道线上守多久。”
老师傅在车辆钳工岗位上,一干就是42年,更换了42万块闸瓦还不知多多少。第一次接到更换22型客车轮对闸瓦任务时候,由于时间要求只有16分钟,每人每分钟需要完成3块闸瓦的更换,每换一块需要松紧4次直径15毫米长度90毫米的螺丝钉,也就是左右各拧220圈。年轻时候的老师傅性子急,用手扶着闸瓦拧螺丝的时候,把小拇指挤在了里面。在完成整列车体作业过程中,老师傅硬是一声没吭。当工友们发现他受伤时,小拇指已经从关节处结痂了。可惜任务因为大家对客车轮对的不熟悉,延误了列车正点出库。从那以后,老师傅和工友们专门参加了车间的快速修培训班,下班后苦练技术。在后来的货车和22型、25型客车等等各类车体维修中,老师傅所在的班组没有出过一次差错。我看着老人利索地将卸下的车胎充足气,灵活的双手把车胎按在水盆里找寻漏气孔,仿佛看到车辆检修库里,老人在列车的走行部下面挥汗如雨。
十年前,就是老人刚退休那一年,查出得了肠癌。做完手术后,他坚持早晚跑步,和老伴一起每天吃一个烤白薯。用老人的话说:“三年了,阎王爷没来找我,估计听说我是铁路上退下来的,不敢叨扰我。”
也就是一张煎饼时间,老人麻利地将快要晾干的补皮,迅速地粘在用小锉锉好的车胎小窟窿上面,用锤头咚咚地砸实,装上车胎,矫正车闸,老人头也不抬地说:“人们都说,时间啊,能教会你怎样与困难握手言和,我觉得铁路人不一样。”我在心里竖起大拇指,是啊,多少人到头来都不得不与困难握手言和,好个铁路人不一样!铁路人与生俱来,也永不磨灭的就是那股子不怕困难的劲头。
告别老人,返回对面拿上冒着热气的煎饼,车子比以前好骑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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