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深秋,
雾,朦胧几重山,
烟雾缭绕间,
雨落江南湖面,
泛起圈圈涟漪。
“船家,何时方可岸江南?”
一蓑衣老翁,手中桨摆起,扰了几层水波。
“难说咯,只愿大雾里莫错了姑娘归家的路。”
青山绿水,雨季中淡了几分青,几抹绿,
加之白雾茫茫,越发显得凉气入骨。
“船家,莫要错了,我负着这身恩情想着今日还却,若此缘难了,这柄纸骨伞又该归何处?”
(二)
“北江南,江南北,胜过整片江南水。”
童谣回荡耳际,眼帘掀动,
烟雾已过境,细雨碧绿了岸上几棵老垂柳。
是秋,再绿也抵不过初春的繁华吧。
“船家,你可是应了我同我回南城的,莫失信于我啊。”
绣鞋踏上青石板,溅起些许水渍。
轻拂了拂落到肩上的小雨滴,
迈着步履朝尘封记忆的方向走去。
略些泛黄的纸骨伞硬是让她护在怀里,滴水不沾。
不知踏过多少沆泥子,染上泥渍的绣花鞋终是停了下来。
一阵凉风袭来,束发带子随青丝翩然扬起悄然落下。
她抬头,望着檐上的红灯笼摇摆不定,
如同她此刻心情复杂难言。
再低头,面对深褐色的大门,她眼眸深处还是蕴有淡淡苦楚,
呆滞过后她屈膝放下手中的纸骨伞,
于是伸手,似又想到什么,只得无奈放下,转身离去。
那样的无力透入骨子里头,搅得心一阵兵荒马乱。
(三)
街道行人,稀稀疏疏,
本是沉默的巷子,不知从何处冒出的一句,
“咦?这不是周家先前的大小姐么?”
嗓音不大不小,却惊得她顿住了纤瘦的身子。
渐渐,这份得之不易的安宁被重重打破。
她小脸微仰,瞧得,几户人家已从稍掩的窗子里探出了头。
瞳孔里,满是行人小心翼翼低囔的模样,
她,粉唇微启,又无力合上。
是啊,她是周家先前的大小姐,先前的。
眼帘轻挑,想着离开周家的这些年,
风风雨雨里,她学会最多的就是不强求。
她从来都不是多自信的女子,
但也不愿活的卑微不自在。
即便顶着流言蜚语,
她这身难得的骄傲盔甲仍弃不得。
依旧端庄从容朝前走,
她的背影在细雨里越来越远。
若是她愿放低她的傲气,一回头,
便可看见梦里常来作客的青衣男子正手拿那把被她放弃的纸骨伞立在冷雨间,蹙着眉神色然。
“准姑爷,送喜服的师傅到府了,大小姐正唤你呢,这雨虽小却略有寒气不如把伞开了好。”
“你说,当年未曾相识该有多好。”
那抹影,离了视线,
而他仍如旧年般失了向她逐去的勇气。
(四)
当年,当年是怎样的呢?
他也记不得了,只知道一夜之间,
周家大小姐说换就换,
他和她都没有想过十几年的感情对周家来说都全数作罢。
血缘之隔让她在周府里无了依靠。
乱了往日齐整鬓发的她问:
“一起走吧,你带我,去哪都好。”
他温柔地笑着推开她心切而抓上他衣袖的小手,
“乖,莫闹了,离了这能去哪?”
那一瞬,她眼底的诧异清晰可见,
那一刻,她应是明了,他们之间隔着的远远不是一个姓。
她,是被抛弃的那个,
他,不是。
她走了,只带走了一把纸骨伞,不知去往何方。
原来,离了这,
她过的并非不好……
(五)
“姑娘,可是家中事不顺呢?何不再留几日?”
“船家,劳你费心了,只是天色渐暗,还是速归南城吧。”
宽阔江面上,百世相传的鱼调子这般唱道:
“蓑衣细雨江南水,
老翁扬起双桨尾,
笙歌离别岸上的城,
娘子,娘子,莫要念心归去的郎咧……”
(六)
“我以这把纸骨伞为誓,若你不弃,我便不离。”
当初的誓言那么轰烈,
却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
原来,多年前,
你赠我伞就注定了今日必会散的结局。
一滴泪,悄然无息,
留给了身后的北江南。
是谁说的,
一生只爱一个人,一世只怀一种愁。
最伤感莫过于,生来为了认识你,之后要与你分离。
“船家,南城才是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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