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树的胳臂上撕烂了一块,小腿处被咬去了一块肉,脖颈处有抓破的痕迹,血几乎流了一身。小腿处还有一处蛇的牙印,有血迹。从他的穿着看,他是个猎人,但桑尔不认识他。见他伤得很严重,桑尔决定停下来,先救人。
桑尔先用嘴为他吸出了蛇毒,找来蛇药,敷上。又寻来草药,从自己的袍子上割了一片,为他包扎了脖子上的伤。手臂上和小腿上,也敷上了草药,暂时止了血。
桑尔问他:你是谁?哪里人?
春树气息微弱:我叫春树,未庄人。
桑尔是知道未庄的,因为他去过未庄,是打猎,饿了,去那里找吃的,没有多停留便离开了。未庄离平庄有四五百里,桑尔没想到,会在那里碰上未庄的人。
他们相遇的地方,离平庄和未庄都很远。春树受了重伤,打猎是不可能了,行走都很困难。如果放任不管,春树只怕捱不过几天,就会成为动物们口中的美食。桑尔想了想,决定好事做到底,背他回未庄。
桑尔背着春树回到未庄的时候,已是十天以后了。
春树很虚弱,但还算清醒。他断断续续说了他受伤的经过,他是为了找到丢失的儿子才去了那么远的山。他在山上寻找,至今有十来年了,可是,没有儿子的任何消息。后来,扎布的奶奶因想念孙子,病世了,他无所牵挂,也不死心,儿子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便独自往深山里走,今天已经是第十天了。
春树说得很慢,他脖子的伤碍着了他说话。他休息了一会,桑尔将他扶着坐好,他喘息匀了些,才继续说。
没想到那天,行至那座山时,他看到了好几年没见的笨笨熊,不是一只,是六只,两只待在树上,两只靠在树下,还有两只站在旁边,抬着头看上面的熊摘果子玩。它们体形庞大,样子傻乎乎的,全身黑色。他当时觉得非常好玩,他还从来没看见过这么多的熊在一起,而且是成年熊。这些熊一般不会惹人类,但人类若是惹了它们,它们便会奋起反击。反击的时候样子一点儿也不笨,反而极其凶恶。因此,猎人不般不会惹那些成群结队的熊。春树也将自己隐蔽起来,他不想惹它们,但也不想让它们看见。不料在隐蔽后退的时候,眼睛只顾着看笨熊,不小心踩到了一样东西,接着他就感觉到了来自腿下边的疼痛。春树低下头一看,一条蛇在他的脚底边,正抬起它的三角形的头,准备第二次对他实行攻击。
蛇!春树倒吸一口冷气,原来蛇被他踩疼了,反过来毫不客气地在他的腿下边咬了一口。
春树说,他太大意了,注意力全集中在熊上,忽略了脚下。好在他穿着棉麻裤,打着绑腿,春树捋起裤腿一看,有两颗蛇的牙印,血痕明显。他想,得赶快寻找草药,否则毒气入侵,要不了多久,自己就可能毒发身亡。
春树被蛇咬伤后,生气地拿出刀,将蛇头一刀斩断了。春树为躲避着笨熊,他退到了笨熊看不见的地方,估计自己与它们有个安全的距离,才开始寻找草药。可是,这一次,他又犯一个致命的错误。猎人的嗅觉向来是最灵敏的,动作是最敏捷的,能应对山里的任何突发情况。可是那天,由于着急寻找草药,他忘记了身边的危险。一只吊晴斑额虎正在他身边的不远的地方打盹,被他的声响惊醒,看到有人侵犯它的领地,它被激怒了。它站起来,确认只有春树一人,而春树正弯腰寻找草药,一点儿没有发现近在眼前的恶梦。
吊睛斑额虎在春树的背面,一步步靠近,然后朝着春树猛扑过来!
春树感觉到了背部有动静,作为猎人,他马上意识到来自背部的危险。虽然他不知道背部是什么,但凭声响和对方的呼吸他能感觉到来者不善。
他慌忙迎敌。
可是他没有来得及抽出身上的刀子,更无法将弓箭张起来射出去。情急之下,他只得徒手与它搏斗。凭借敏锐的直觉,春树没有回头,而是伸出双手紧紧撑住了吊睛斑额虎的脖子,朝前猛地推送出去。然而,力气没有能完全施展,一切都未来得及。老虎的嘴本来想咬春树的脖子,因春树的手撑着,偏了一些,在他的手臂上咬了一口,后脚爪在他脖子上抓出了伤痕。春树也随之倒地,倒地的时候,恰好腿在老虎的那一边,老虎回过头又在他腿上咬了一块肉。春树忍着剧烈的疼痛,打起精神继续与老虎搏斗。在老虎飞过去的时候,春树迅速从身上抽出了刀。在吊睛斑额虎再次返扑的时候,将刀狠狠插进了老虎的脖子,并沿着脖子往下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这一下,要了老虎的命。老虎再也没有站起来。
一切都在瞬间完成。春树见老虎不动了,颓然倒地,汗从额头上沁了出来。
好险!
春树说,虽然战胜了老虎,却也被老虎伤得不轻。打不了猎了,找儿子的事只得暂时搁浅。
桑尔问他:你儿子叫什么?
春树说:扎布。
桑尔又问:扎布是如何失踪的?
春树将儿子失踪的事讲了一遍:我儿子是很懂事的,因为他母亲去世得早,他奶奶又有病,我不得不背着他去打猎。那天,我去砍树,家里的房子旧了,快朽了,我得修修。砍树的时候,想着背着儿子不方便,我便将他放了下来,嘱托他别乱跑。因为砍树我走远了些,没想到,一只粗尾巴狼把儿子叨着就跑。等我发现的时候,儿子被狼叨远了。我拚命地追呀追呀,还是没有追上。后来,连踪迹也找不见了,唉,我就这样把儿子丢了!
桑尔听完,流泪了,一个失了儿子,一个失了女儿。两人的命运是多么的相似!春树失去了儿子,父亲失去了女儿,都是在山上打猎时莫名失踪的。父亲便将自己失去女儿的事也讲给了他听:我女儿也是我在打猎的时候失踪的。我女儿五岁,长得漂亮又可爱。那天她缠着我,要跟我去打猎,我便让她去了。没想到,打猎归来,本来她走在前面,快活得什么似的,又是蹦又是跳,还唱着歌。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我疯狂地寻找,将那里的九个动物洞寻了个遍,却连女儿的影子也没有看到。
春树感叹了一番,两人从结识到现在,仿佛是一种缘分,让他们两人相遇,在遥远的深山里以一种特殊的方式结识,自然,两人的感情又进了一步,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春树说:扎布走的时候才三岁,算如今已有十六七岁了。也不知他到底是死是活。
桑尔说:是呀,我的女儿失踪时五岁,如果还活着的话,也快十一岁了。
春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恩公,我还不知道您的尊姓大名呢。
桑尔说:我叫桑尔,女儿还没来得及取大名,只叫她桑子。有一次,我为了找她,还跟着一只狼进过它们的窝。
春树瞪大了眼:进了它们的窝?
桑尔说:是的,那只狼的尾部是白色的,一直延伸到尾巴,是只白尾狼。那天,我发现它的时候,它正好被铁夹子夹着,见它可怜,我放了它。不是有句老话,虾有虾路,狼有狼道么?于是我便跟着它,它受了伤,走得并不快,我正好可以跟上它的速度。后来,看着它进了它的狼洞,可惜,狼洞里,除了这只狼,没有发现其它狼。
春树说:按道理,应该不可能只有它一只狼。
桑尔说:我当时也是这么想,便使了个法子进入狼洞,狼洞里果真没有其它狼。
春树说:有可能这个狼群遭到了变故。不过,可以再观察一段时间。
桑尔说:为了了解这个狼洞,我是观察了几天,但没有发现其它狼。走前,我将我的绳子割了一截放在里面,如果真有人看见了,应该可以想到,这地方有人来过。
春树说:好主意!
桑尔在春树那里住了半个月,为了照顾他。后来,春树渐渐能下地了,可是手臂和腿部不得力,打不了猎。父亲便劝他来平庄,春树不肯,说自己能行。桑尔知道,森林里一个猎人打不了猎意味着什么。当然,桑尔还有另一层意思,春树的儿子失踪了,自己的女儿不见了,惺惺相惜,对春树有了特别的同情。他想让春树来平庄与他同住,一来照顾他,二来可以共同商量去找寻儿子和女儿的事。
经不起桑尔的一番劝说,春树同意了。于是桑尔便带着春树回到了平庄。母亲这么多天不见了父亲,都快急疯了,见到桑尔回来,还带着一个陌生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高兴兴接纳了春树。
回到平庄的父亲打算过一段时间,再去那个狼洞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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