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拼命地奔跑着。由于慌不择路,他已分不清南北西东了。直到追喊声渐渐地远去,他才稍稍的松了一口气。
他坐在山顶的一块巨石上,望着连绵起伏的山峦,心里一片茫然。常言形容人在难处的时候说:“有家难归,有亲难奔。”可他,现在什么也没有,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落日的余晖消失在远天的密云里,黑夜降临了,是那样叫人阴森恐怖,但极度的疲倦和困乏使他不久就进入了梦乡。
他在这深山老林里呆了整整三天三夜,渴了,掬一捧山水,饿了就摘野果子,抓蛤蟆吃。此时,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扒在父亲的坟上痛苦一场。
半个月后,他回到了卞家围子。他不敢去见卞三爷,偷偷地找到了李短腿儿,李短腿儿告诉他,苇河来人抓过他。
他绝望了。
“入绺子吧。”李短腿儿道。
“让我当胡子?!”汪雅臣听说让他去干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行当,仿佛受到了侮辱,然而,除了死,他以别无出路了。
但,绺子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加入的,挂柱(入伙)前,必须有保人具保或绺子里的四梁八柱引见才行。李短腿儿在卞家围子有个堂弟叫李二屁,是东双胜的外四梁,表面上在屯子里是种地的农民,实际是绺子里的花舌子,绺子绑了谁的票,都要通过他送海叶子(信),双方再讨价还价,谈成了,再由他领到指定地点交钱赎人。
东双胜是绺子里的大当家的,三十来岁。这人心狠手辣,吃喝嫖赌无所不好。起局(占山为王)前,是当地有名的地痞流氓。但他为人爽快,讲义气,管亮(枪法好)。
汪雅臣是在刘二屁的窜唆下挂柱(入伙)的。他给他讲解了很多绺子里的规矩,宣耀匪徒的风采:“嘿,杀富济贫,穿金挂银,大碗酒大块肉,当绿林好汉,那才威风呢……”
过了几天,刘二屁把他领进了山里。他们刚进东双胜的地界,一支枪口突然伸过来:“你是谁!"
刘二屁答:”我是我!”
“压着腕!”
“闭着火!”
这是土匪的一套黑话,意思是别开枪,双方都压着点儿扳机。
“自己人。”一听是刘二屁的声音,一个崽子跳出来,“是刘二哥呀!”
“挂柱(入伙)的来了。信儿捎到了吗?”
“捎到了,当家的等着呢。”崽子把他们领到了匪窝。
这是有几个低矬的房子和地窨子围成的一个天井,周围大山环抱,一条小溪在山间流过,发出哗哗的响声。
“报大哥,汪雅臣来了。”
刘二屁向一个头戴凉帽,身着小褂腰间插着两颗匣子的大胡子抱了抱拳。
东双胜瞅了瞅这个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的英俊青年,不由自主地自语道:“嗯,是条汉子。”
“干咱们这行的脑袋可是别在裤腰沿子上啊,你不怕死吗?”
“回当家的,怕死就不来了。”
“好,过膛!”
一个崽子把一个大烟袋锅似的酒盅放到了汪雅臣的头顶上,另一个崽子指着前面的一片开阔地说“往前走,不准回头!”
东双胜道:“我刚喝了不少酒,兴许枪子儿不长眼睛,记住,要是打偏了,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走吧。”
汪雅臣开始往前走,一步,两步……,十步,二十步……他已走出百步开外,枪还没有响。谁都知道,距离越远,挂柱人的危险性就越大。汪雅臣开始紧张。四周死一样的寂静,几十双眼睛都注视着汪雅臣头上那个酒盅。突然,东双胜拔出腰间的手枪,子弹迅速出膛,随着响声,汪雅臣头上酒盅的碎片飞起。
“好!”崽子们一片喝彩。
东双胜把枪插进腰里“看看扒子(尿裤子)没有?”
一个崽子跑过去,将手伸进汪雅臣的裤裆里摸了摸:“没有,管硬(胆子大)!”
“好,拜香吧。”
拜天就是对天发誓。要由挂柱人自己栽香。共插十九根;其中十八根是说明十八罗汉的,中间一根是师傅(大当家的)。
胡子们围成一个圈坐下,汪雅臣跪在中央,边插香边道:
我今来入伙,
就和兄弟们一条心。
如我不一条心,
宁愿天打五雷轰,
叫大当家的插(杀)了我。
我今入了伙,
就和众兄弟们一条心。
不走漏风声不叛变,
不出卖朋友守规矩。
如违反了,千刀万剐,
叫大当家的插了我。
拜完香,东双胜就和气多了,道:“都是自家人了,你起来吧。”
汪雅臣道:“谢大哥。”
东双胜道:“去认认众哥们儿。”
汪雅臣走到张炮头跟前:“听大兄弟指点。”
张炮头道:“强中自有强中手,你还不会打枪,以后每天早点儿起来,别踏被窝子,好好练。来人,给他拿枪!”
一个崽子给了他一只匣子,一口袋子弹。
他又走到粮台跟前:“听大兄弟的。”
粮台道:“我们在外面追风走尘的,不易啊!肯窝(吃饭)时别挑肥拣瘦的,东西少,大伙分着吃,……”于是又让人给他一套被褥,一条毛巾,一块胰子。
就这样,他依次又和水香(管纪律的),翻垛的(军师)及崽子们一一认识了……。他成了土匪。
东双胜的绺子没什么大章法,他们的活动主要是打,砸,抢。到哪都是打粳米,骂白面,打老太太要鸡蛋,祸害一顿之后,得抢就抢,得夺就夺。他们一般不绑票,是因绺子小,嫌设秧子房(关押绑来票的地方)麻烦,没有这个累赘,他们的活动余地就更大,乱窜起来就更方便。他们的宿营地是在大顶子山的沟塘里,这里远离人烟,四周山高林密,不仅便于隐蔽,而且易攻易守,是个安全的地方。因此在宿营时,三五成群,或押宝看牌儿,喝酒猜拳;或下联,走五道,唱淫荡小调……。
汪雅臣的第一次行动是在他入伙的十几天后。这天,插千的许老疙瘩报告,说山下的屯子有睹局,问问去不去下钱。东双胜正和翻垛的抽大烟,说:“那屯子没有维持会(地主为防止土匪抢劫,自己组织的武装),不劳其他兄弟,我单搓(自己去)。”说着起来,又觉得不好意思,见汪雅臣在侧,又说:“要不你也去遛遛吧。”
汪雅臣入伙后还没遛过,自然欢喜。别人也就没说什么。
你道东双胜为什么不好意思?原来那屯子有个俊俏的寡妇叫狗尾巴花,打这个屯子时,东双胜横推力压(强迫)占有了她,以后便隔三差五地去一趟。近几天欲火又往上涌,正想借由子去一趟,别人都心知肚明,见又不会有什么闪失,就都没言语,汪雅臣哪里知道这些底细。
他们是二更天到屯子的。东双胜因急着和狗尾巴花温存,对汪雅臣道:“你在屯子外溜着点儿我先进去,没有枪声你不用进屯子。”谁知不一会儿就听见“砰”的一声枪响。
原来,这天五常警察署也来了几个狗子(警察),说是来查刁民通匪的事,为首的王警尉也与狗尾巴花相好,就借故不走。乘其它狗子在富农王老三家喝得烂醉之时溜进了狗尾巴花家,此时他们正在行房事,忽听有人敲窗户,狗尾巴花一惊,问:“谁呀?”
“开门,我是东双胜!”
狗尾巴花哎呀一声,推王警尉:“快从后窗户跑,胡子来了!”
王警尉听说胡子来了,从枕头底下摸出匣子冲着外面就是一枪,在他穿裤子准备跑时,狗尾巴花又一把拽住他,说:“别忙,他竟一个人来,你听,没动静了,是不是打死了?”
这一枪的确打到了东双胜的致命处——前胸上。
此时,汪雅臣在屯头,听见枪响,拎着枪就往屯子了跑。
王警尉听狗尾巴花说他竟一个人来,胆子也壮起来。披上衣裳,点上保险灯(戴罩的油灯)就去观看。狗尾巴花头发象一个乱鸡窝,露着半只奶子也在后面看。汪雅臣也在这时赶到,见东双胜躺在血泊里,砰砰就是两枪,吓得王警尉“妈呀”一声,掉头就跑。
屯子里的另几个狗子也闻声赶来,一面喊一面鸣枪。
要问王警尉为啥没被打死,原来汪雅臣是第一次出来,又刚学会放枪,加上心慌,根本不知子弹打到了哪里去了。当他听见密布的枪声、喊声、脚步声响起时,便不顾一切的把东双胜抱起来,扛在肩上就跑。
狗尾巴花也吓懵了,狗子们赶来是,她只会往屯子外指却说不出话来。
狗子们立刻向屯外追去。
汪雅臣扛着东双胜跑出屯外时,立刻镇静了——他已钻进了漆黑的青纱帐里。
东双胜发出微弱的呻吟声,他捂住他的嘴,狗子们喊着在他们身边跑过去,好悬踩着他的脚。
过了一会儿,狗子们骂骂咧咧地回来了,进了屯子,夜又恢复了寂静。
汪雅臣背着东双胜翻山越岭地走了一夜,到宿地时一头昏了过去。
东双胜没死。一个月后伤愈了。
一日,东双胜拉住汪雅臣的手说:“老弟,是你救了我一条命,以后哥哥忘不了你,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又说:“那天那个狗子为什么没被你打死?”汪雅臣为自己的枪法羞愧。东双胜说“我教你枪法。”
“好。”汪雅臣知道枪法在绺子里的分量,
他恨狗子,恨仗势欺负穷人的富人。
从此,东双胜没事就教他演练枪法,什么空中打飞钱,夜打香头儿,百步穿杨:十步装枪法,双手压子弹……。他教会了他自己的所有看家本事。
东双胜身体康复后,准备去报那一枪之仇。
在一个盛夏的早晨,薄雾把山峦涂抹得模糊不清,一颗银色的太阳吊在灰色的天空,时隐时现。
马蹄声由远而近,屯子里传出一片惊恐的喊叫与犬吠,接着就是粗野的谩骂与女人的细声哭叫……。
东双胜在狗尾巴花家下马:“进去把这婊子抓起来,随便玩儿!”
几个崽子跑进去又跑出来:“这骚娘们儿跑了。”
东双胜跳下马,把一捆草点着扔到房上去,咬牙切齿道:“我让你跑!”
草房立刻燃起了大火,发出噼啪的响声。
东双胜又领人来到王老三家,举起马鞭子就劈头盖脸的抽王老三,王老三捂住头,血顺着脸往下流。淌了一身。
王家的女人被赶进屋里,“给爷爷们做饭!”
“煎滚子(鸡蛋)”
“翻张子(烙饼)”
一个崽子拎来四只母鸡,用脚踩住鸡脖子一个个把脑袋拽下来:“搁它炖干支子!(粉条子)”
王老三女人“咿咿”地哭着:“白瞎我那老母鸡……”
啪!一个满脸花打过去,她立刻鸦雀无声。
三十多个人就这样在王老三家吹五做六,连打带骂地闹腾了一上午,饭好了,他们又猜拳饮酒,嘻嘻哈哈地喝到日西。人人都酩酊大醉。东双胜看了一下怀表:“差不多了,套车!”王老三的一套马车被赶出去,他脸气得煞白,也不敢阻挡。
“从东头到西头,挨家搜,啥好装啥!”
屯子里一片哭声。
当抢到最后一个破草房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抱着孩子拽着半袋子粮食死活不撒手:“就这半袋子……,你们拿走孩子就得……”
汪雅臣看不过了,对东双胜说:“大哥,饶了她吧,那一枪又不是她打的。”
东双胜用马鞭推了一下帽子,“这屯子没一个好东西,拿走!”
“你咋恁狠?!”汪雅臣愤怒了。
“不狠当菩萨去!”东双胜瞪了他一眼,“没有杀子心还想入绺子?!”
洗劫回来后,汪雅臣就一头栽在炕上三天没起来。他象得了一场大病。
(五)
似这样的事太多了。五常的土匪多如牛毛。多数的村屯都自发地建立起武装。——由地主出钱,老百姓卖命保卫自己的组织。
1929年,东北军二十六旅三十四团开进了五常剿匪。
此时东双胜的绺子正在夹信沟子一带,踩盘子的给东双胜送信,说东北军一个连正向夹信子迂回。东双胜毫不在意,掏出枪“啪”地打下一个飞鸟:“一个连?我用一百颗子弹换他一百条人命和一百条枪!”
战斗是第二天打响的。东双胜带着弟兄们一字摆开,张炮头在他的左翼,汪雅臣在他的右翼。双方在百米远时接上了火。
子弹飞叫着,杀声喊声连成一片。东双胜影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观看着动静。有人喊:“东双胜!交枪饶你一条命!”是王老三的声音,“是这小子给带的路,这狗娘养的!”王老三一露头,东双胜抬手一枪:“我要你命!”王老三迎声倒下。
又有一个人在石头后面把头露出来。东双胜喊:“看我打你的左耳朵!”啪!不偏不斜,正中那人左耳朵。
对方好像被镇住了。光喊:“冲啊——!杀呀——!”就是不出来。枪弹声也时密时疏。僵持了足有一个时辰。东双胜得意的抽着大烟。
忽然,东双胜队后面枪声爆斗似的响起来,子弹象雨点打在他们身上。原来东北军已经偷偷地抄了他们的后路。
前面的东北军也压过来。他们被四面包围。瞬间就射倒了他们十多人。
汪雅臣刚想跑,十来支枪口已对准了他。和他一起被俘的还有老小子和二尿子。
东北军在打扫战场,除东双胜领跑了几个人和他们三个被俘外,其他人全被打死。一个当兵的踢了他一脚:“走!小小的蟊贼,一点儿战术都不懂,就知道打耳朵!”
他们的确输得很惨。东北军只用了一只耳朵,真正的战斗只有几分钟他们就覆灭了,他佩服军人的智谋,感到东双胜的可笑。
(六)
东北军二十六旅三十四团是吉林驻军,团长叫邓殿云。是个小个子,黑胡子,脖子脑袋一样粗。听口音像山东人,讲话的第一句总是“娘的!”
汪雅臣被俘后他给训过一次话:“娘的!”
他被编进了三十四团新一连,这个连除了连、排、班长外全是被俘的土匪,每天对他们进行军训,无非是“长官好!”立正,稍息,齐步走,一,二,一……。对他们非打即骂,打掉了他们的匪气,使他们有了点儿军人的气质。之后,新一连解散,被分到各连队。汪雅臣进了炊士班。因为只有他认识几个字,就让他当伙食管理员。
常言道:步兵紧,炮兵松,刁二郎当炊事兵。汪雅臣在炊事班当管理员是如何自在就可想而知了。
他每天到街里去买油盐酱醋,然后再到附近的菜园子里去买菜,一天就没事了。他没事就偷偷地往那个菜园子里跑。
原来那个菜园子有一个小姑娘,十七岁了。他们头一次见面时,那姑娘就老拿眼睛溜着他,汪雅臣也是个彪彪溜直的小伙子了,已懂得男女之间的事,也瞅她,他瞅她时,她总是扭扭捏捏的低下头摆弄拖在肩上的那根辫子。然后又飞过去一眼,那一眼剜得汪雅臣心惊肉跳,浑身冒汗。
她姓韩,排行老三。
“你就叫我三姑娘吧”她说。
“我比你大,我叫你妹妹吧。”
三姑娘把手叉在胸前,扭着腰:“不么,不么。”这是一总说不清道不明的体态语言。它让汪雅臣好几夜都睡不着觉。他出现了美丽的幻想和希冀。
他们好上了。
汪雅臣说:“我一个当兵的,说不上哪天去哪里,也许……”
她捂住他的嘴:“我跟你跑……”
“往哪跑啊,我连家都没有。”他们年轻得遇到事根本拿不出办法,每天能见上一面是他们唯一的渴望。
入秋了,大街上人群开始躁动,愤怒的人们高喊着:“打倒小日本——!不当亡国奴——!”喊声此起彼伏;要求抗战的标语贴到了军营的大门口。
“老百姓骂你们呢。”三姑娘说,“说你们不抗战,要当汉奸呢。”
“胡说!”汪雅臣扭身回到军营里,他感到羞愧。
又过了一个月,邓殿云给士兵训话:“娘的,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谁再喊抗日,枪毙!”
不几天,日军开进了吉林,打着太阳旗,皮靴把马路踩得山响。三十四团列队欢迎日军,军乐队奏欢迎曲,邓殿云已不再“娘的”了,见了日本人头像捣蒜:“是是是……。”
汪雅臣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似乎懂得了军人的莫大耻辱是什么和一个没有了尊严的民族是何等的可悲!
他忽然想起了三姑娘的话:“咱们跑吧!”
他去找三姑娘,他找不到她的影子。在看菜园子的窝棚里,他见到了她的父亲。那是一个极度衰弱的老人,他抹着泪凄凄惨惨地:“上阴家找去她吧。”他呜咽着,“日本人糟蹋了她,完了,她就上吊了。”
他抱着头,也哭了。
“你们算什么军人!贪生怕死……”老人变得愤怒。
汪雅臣已泣不成声,她仿佛听见了三姑娘被强暴时发出的让人撕心裂肺的嚎叫……。
汪雅臣,这个刚毅的男子汉已无法忍受眼前的一切。
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一次执行任务,日本人把抓来的“抗日分子”游行示众,那些人临危不惧,高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日本兵把刺刀刺进他们的嘴里,此时他们却在帮助日本兵维持秩序,恫吓中国的老百姓,这是何等的耻辱!
回来后,汪雅臣找到了老小子和二尿子,气愤地说:“你们要是中国人就跟我跑!”
他们的良心有了发现,他们开始密谋逃跑。
“得弄几条枪走。咱们回五常山里去,组织人,跟日本人干!”
“说了就算,谁背叛天打五雷劈!”
他们咬破指头,把血滴进酒里……。
逃跑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们每个人在枪架上摸了两支枪溜出了营房。
哨楼上,哨兵在风雨中瑟瑟发抖,不停地四处张望……。忽然,在一道闪电中他看到了他们的身影,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叫:“有人!”
一个正在查岗的军官跑过来,用手电在黑夜里搜索,之后,又照哨兵的脸:“他妈的!我看你是见了鬼了!”
他们昼伏夜行,爬山涉水,历时半个月,进入了五常境内的东南山区,又经磨盘山,石头河,到达四马架屯。那是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屯子。汪雅臣让二尿子和老小子躲进林子里,他走进紧东头那个破草房,一开门,他看到的是一个小男孩的惊恐目光:“我怕胡子,妈。”就一头扑进母亲的怀里。
那个女人把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埋下头,身子不住的颤抖。
“大嫂,我不是胡子,我是自卫队的。”
女人似乎也没什么好感,涂抹着眼泪。
他耐心的告诉她,他不抢穷人,不打老百姓。但不管他怎么说,都无法消除她的疑惑神情。
他说他只想弄点吃的,她瞅了瞅瓦盆里的几个苞米面饽饽。汪雅臣掏出仅有的一块银元,包了那几个饽饽。
她望着他,好心地说:“你一个人,可小心哪,这几天胡子老来抢,还有……。”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哪儿的胡子?”
“还不时保胜……”
“哪个保胜?”
“就是前年让东北军打散的东双胜那伙儿呀……”
汪雅臣听后羞愧满面,立刻退出。
他决定去找保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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