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文化大革命搞得如火如荼。在国内一片武斗声和反修防修的浪潮中,我们接受了林副主席的命令,开赴援老抗美第一线。
部队先在西双版纳的勐腊集结待命。每天由翻译来讲解老挝的风土人情和教授简单的老语。不外乎是什么:巴达毛曼因(毛主席万岁)!莫本莫卡(缴枪不杀)之类。
先进入老挝的是筑路工程队。他们先将树木放倒,再用推土机在山上推出一个道路的土坯,我们高炮部队才跟进去。二战时期的苏联嘎斯车拉着老掉牙的三七高炮,像小脚老太太在茂密的雨林里缓慢的爬行。一天一夜只走了三十多公里。我们后勤处在部队的最后面。没走几步就要停下来等。连续的行军太让人疲劳了,我开着车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直到传来了处长的责骂声才醒过来,原来车前轮已滑出土路,再开就掉进山涧了。
两天两夜之后部队才在老挝的那漠停下来。因怕敌机突然袭击打措手不及,我们顾不上休息就开始打造营房;先用大砍刀将成片的竹林放倒,再支起帐篷,闷热的雨林,齐腰深的野草里密不透风,有人脱下军装,蚂蟥立刻爬满全身。
安顿下来之后,两条道路斗争就开始了。团长想首战告捷,要部队演练高炮射击,作模拟实战训练;而政委说那是单纯军事观点,叫战士们学毛著,到寨子里去向老挝人民宣传毛主席是世界人民心中的红太阳。给老挝人发语录本,教老挝人民歌唱东方红。后来,老挝来人交涉,说中国的国情不适于老挝,宣传之风才有所收敛。但战士们仍然要整天坐在炮位上学语录:帝国主义及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美国的飞机整天在阵地上空盘旋。测验机手用古老的技术测量飞机的飞行高度和速度,并通过口传将结果报告给指挥战斗的首长。一天傍晚,敌机进入射击圈了,首长一声令下,高炮齐鸣,炮弹在晚霞中像流星雨般地射向天空,可以清楚地看到,密集的炮弹离敌机足有500米远。用枪都能捅下来的飞机就这样轻松溜走了。原来进入射击圈后敌机打了一个加速弹,飞机速度立刻改变,等测验机手修正过来数据后为时已晚。不到一分钟的战斗,消耗了几卡车的炮弹,我们听到的只是一场精彩的鞭炮声和泄光弹与穿甲弹滑出的无数条火龙。
政委说,这就是单存军事观点的恶果。于是又学毛著。但仍一无所获。
转眼就进入雨季了。天象捅了个窟窿,雨瀑布般地泻下来,没完没了。敌人的飞机因天气的恶劣已无法起飞。政委说,美国人已被毛泽东思想吓破了胆。但他也知道,再打不下来飞机,大概没法向军委交待了。于是,团长又和政委活学活用了毛主席的游击战争思想,决定拉着高炮打游击。
拉着高炮找飞机打在世界的战争史上绝无仅有。但首长活学活用以后却发明出来了。我们拖着高炮在山里不停地变换阵地,拖炮车因不是前后加力的经常在稀泥里打滑,战士们就用锹挖,垫石头,前进……,就像傻狗撵飞禽。
我们打下第一架美机是在一年以后。也许是老美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再加上了活学活用的缘故吧,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个晴朗的日子,我和战友们正在法国阵地(二战时期法国兵修的阵地)挖砖,警报突然拉响,团长大踏步走上指挥台。敌机在上空盘旋着,后来进入射击圈儿。敌机的高度是1500米。是可以射击的高度,但团长就是不发命令。
1200米,1000米……敌机越来越低,一千多双眼睛注视着天空,除了飞机的马达声,没有一丝动静,战士们拼住呼吸焦急地等待着。敌机再一次穿过阵地。
话筒里传来团长的声音:“我是一号,我是一号,敌机一定还会回来!准备战斗!”
敌机真的鸣叫着回来了。900米,团长还是不发命令,战士们快急死了。因为敌机多半是这个高度开始投弹。
800米……一个庞然大物随着刺耳的呼叫声俯冲下来,还没等它投弹,团长立刻高喊:“命令,开炮!”全团的高炮爆豆似的射向天空,轰!敌机起火了,拖着长长浓烟鸣叫着在我们的头顶上滑过,撞在对面的山腰里,阵地上立刻响起了毛泽东思想万岁的欢呼声。
第二天,我们在收音机里听到了老挝军民击落美机一架的报道。
就这样,在以后的一年里,我们的部队陆续击落击伤了八架美国飞机。
二年以后,我们回国了。在军营里我见到了来探望我的父亲,他已髪须斑白,苍老而衰弱。因为我并不知道,在我出国作战的日子里,我家被定为漏网地主,父亲整天挨斗。我的眼泪止不住顺着眼角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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