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凯是我的一个老朋友。
十几年以前,我们相识于一次业务培训活动。那时,我们都喜欢写些豆腐块,偶尔也能发表在一些报刊杂志上。
因为拥有共同的兴趣爱好,会议结束后,我和李凯就保持了通信联络。
在来往的书信当中,我们畅谈工作生活、理想追求;写作上的切磋,思想上的碰撞,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有段时间,我们之间竟然有恋爱般的感觉——工作上遇到的波折和磨难,生活中的点滴幸福和感悟,对未来的期待和憧憬,我们都急于书写给对方;在等待回信的日子里,一边偷偷儿地想象对方捧读书信时的情景,一边儿又忍不住的庆幸,庆幸自己遇到一个志同道合的知己。
偶尔,我们也会因为接不到对方的来信,而焦虑和担心;也会因为意见相左,而在文字当中争吵和理论。……
那些青葱的岁月了,书信是我和李凯沟通的唯一渠道。现在想来,还真有点鸿雁传书似的浪漫。
记得那次接到李凯的信,是在单位举办元旦联欢会之后,薛大姐乐呵呵地把信递给我,一个劲儿地夸我:“你主持得真好,话说得到位,还喜庆!”
我扫了一眼信封,是熟悉的猛龙体钢笔字,知道是李凯的来信。我一边“呵呵”地笑,一边儿放慢了脚步,迫不及待的拆开了信。
李凯的这封信,没有了以往的寒暄和客套,只写了一句话:“等着,春节放假,我去看你,想你了!”
“来看我?”我一惊,手心都攥出了汗,尤其是那句“想你了!”,更是烧得我脸蛋发烫,难道这是李凯向我求爱么?
我的胸膛里好像揣进了一只小兔子,这活蹦乱跳的小兔子,搅得我坐卧不安,魂不守舍了好多天。
马上过春节了,单位里发放了福利,大家开始忙着过年,喜气洋洋的。我却乐呵不起来:李凯没有来,他的信也没有来。
很多时候,我也想给李凯写信问一句:“你啥时候来看我呀?”
可是,我问不出口,几次提起笔来,写完了我的热切和期待之后,又放下粘贴好了邮票的信封,把那一封封没有发出去的信锁在抽屉里了……
过了春节,市里组织机关科员计算机培训活动。看到培训地点是在李凯生活的S城,我立刻去找主抓常务工作的薛大姐,跟她说,自己想去参加计算机培训。薛大姐马上和有关领导做了沟通,局里同意派我去S城参加培训。
我提前一天到达了S城。报道之后,安派好食宿,换上一件崭新的薄呢子大衣,出了宾馆,叫了一辆出租车,按照李凯信封上的地址,去找他。
当我来到李凯的单位时,已经快下班了,不断有人说笑着从楼里走出来。
我找了一个电话亭,站在里面,装做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瞄着那些人,希望能看到李凯的影子。
等了好久,估计整个办公楼的工作人员都走光了,我还是没有见到李凯出来。
天慢慢地黑了下来,呼啸的西北风像剪刀一样,铰得我手脚生疼,我走进了李凯单位的传达室。
传达室的大爷一边打量着我,一边问道:“姑娘,你找谁啊?”
“大爷,您好!请问李凯在吗?”我搓着冻得发青的手,哆嗦着嘴唇说。
“李凯啊,请假了啊!”大爷给我倒了一杯热水,接着说:“他去度蜜月了……”
什么?我一惊,手里的热水洒了出来,我慌忙地抖落衣襟上的水,一边颤抖着声音问:“大爷,您刚才说,李凯去度蜜月了?”
大爷拿了毛巾递给我,坐在椅子上说:“我们局长相中了李凯,招了他做上门女婿;那女孩子长得倒不赖,可惜的是腿脚不大好啊!”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宾馆的,只记得那个晚上的雪下得好大,一朵一朵的像鹅毛一样飘落……
我收到了李凯的最后一封信,是那年的五一。信里,他潦草地写了一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下面写着他的手机号码。
十几年来,我没有拨打过这个电话号码。在几次业务联合检查活动中,看到过李凯,看着他从给领导拿文件包,到意气风发地坐到主席台上主持会议。
和李凯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见面,真好!彼此都可以像老朋友一样热情的寒暄,真诚的打听一下近况,然后轻轻松松的告别。
前天下午,我在办公室,忽然接到李凯打来的 电话。
“小墨,你好,我是李凯!”听筒里传来了一个充满磁性的男中音。
我一惊,“哦哦”了两声。
“你看你呀,也舍不得把手机号码给我,害得我查找你单位的电话号码,找了老半天哪!”在电话里,李凯抱怨着。
“哦,不好意思呀!”我附和着,一时猜不出来,李凯为何突然打电话给我。
“小墨,我来江城开会,想约你见个面,聚一聚;你看,今天晚上方便不?”说完,李凯不出声了,等着我回话。
“哦,好啊,到我的家门口来了,我请你吃饭吧!”我热情地说着。
在一家私房菜馆,我见到了李凯。他明显的发福了,一副养尊处优的派头儿,只是在眉眼之间还有点儿年轻时的模样。
他一个人慢悠悠地喝着酒,看着我夹菜,吃鱼。一时,我们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安静之中,李凯的手机响起了一连串的微信提示音,他扫了一眼,没有翻看内容,对我笑了笑,继续小口的抿着白酒。
“家里都好吧?”我停下筷子,微笑着问。
“还好,儿子快上中学了”,李凯好像并不愿意多说。
忽然,李凯的手机“呜呜”地震动了起来,他皱了一下眉头,接通了电话,直觉告诉我,来电话的是个女人。
李凯一边“嗯啊,好啊”的应付着,一边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电话末了,他说“哪儿来的小四、小五啊?别瞎说!乖啊,听话,过两天我去看你……”
挂断了电话,李凯耸了耸肩膀,笑着说:“都是逢场作戏,你别当真哈!”
我也笑了笑,不好说什么。
“现在啊,这微信可真方便,也真难缠啊!”李凯喝了一大口酒,感慨着,“不像那些年,认认真真地写信,屁颠屁颠地去寄信,然后心急火燎地等着回信!”
我点头,表示赞同。
“小墨,你知道吗?当年,每次收到你的来信,我都读了一遍又一遍,末了,还要按顺序收在一个抽屉里……”李凯说得很认真,也充满了感情。
灯光下,他的鬓角已经发白,我的心底倏地涌起一股沧桑。
李凯误会了我的眼神儿,隔着桌子,他伸出手来,抓住我的手握着,说着醉话:“小墨,这些年,我一直忘不了你!”
提起那些手写的信扎,我有一些感动。可是,片刻的恍惚之后,我恢复了平静,轻轻地拿开了李凯的手。
李凯缩回了手,直直地看着我,用充满了磁性的男中音继续说着:“那一大堆儿信里,每一封的开头儿,你都写着见字如面,怎么今天见面如字了啊?”
为李凯的煽情,我笑了。
“小墨,你还记得那些见字如面吗?”李凯热切的看着我,眼神里有一撮儿小火苗在跳动。
“嗯,我记得!”顿了顿,我接着说:“我还记得在那些信的末尾都要写上“此致和敬礼呢!”
说完,我起身,拎了包,在李凯的拉扯中结了账单。
李凯有些尴尬,讪讪地站在吧台边儿没动。我微笑着向他挥了挥手,走出了私房菜馆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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