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这条路曾多次出现在梁玉仹的梦里,重修了的这条小路,比原来宽了些,平坦了些。路两边飞来的是一块块不大不小的坪坝,坪坝上是一块块整齐翠绿的稻田,禾苗上吐露出了嫩黄的穗头;远处的山上,是一片片松林、竹林和桔林,偶尔也有一簇簇拥挤在一起的芭蕉树。轿车在山路上飞驶了一个小时后,在开始渐渐地靠近望垄,望垄附近那条熟悉弯曲的小路,又出现在梁玉仹的面前。
望垄附近的这条小路,梁玉仹太熟悉了,长达六华里的小路上,每一个弯与弯之间的距离梁玉仹都记得清清楚楚。为了想看看这条路,梁玉仹经常在梦里来望垄。今天,他终于实现了近二十年来的梦想,踏上了这条路,看到了这条路,他感到十分欣慰,十分振奋,也十分忧伤。轿车快到望垄镇时,梁玉仹迷了路,被山坡上崛起的一片片楼房惊呆了,他没想到今天的望垄变化这么大。轿车驶过望垄镇一条又一条整齐的街道,掠过一座又一座崭新的建筑,看到一个又一个陌生的面孔,梁玉仹再也找不到当年的痕迹了,再也找不到当年和傈海云走过的那条小街,找不到傈海云家开的那个“绿洲小卖部”了。物是人非,时过境迁,一阵悲凉迅速袭上了他的心头,他与傈海云过去在望垄镇的一次次约会,此刻又浮现在他的脑海。
轿车驶出望垄镇,来到了通往西原轧钢厂的那条小路,梁玉仹让司机停下车,来到了这条小路上。小路上好久没有行人了,路上长满了杂草,路边那个蓄水的小湾也干枯了,湾底厚厚的泥土裂开卷了起来,看样子好久都没有蓄水了。沿着铺有石子的山路爬上一个山坡,西原轧钢厂出现在梁玉仹的面前。厂房上面的灰瓦脱落了许多,那几间办公室也变得破落不堪,房间的门锁着,棕色的门漆脱落下来。走出厂区,他们驱车来到绿洲,来到了和傈海云经常约会的三贤山,来到了平远桥,来到了大悲阁,来到了水红树下。还没到水红树前,一股悲凉的气息迎面向他扑来,梁玉仹身子摇晃了几下稳了稳才站住,望着整个绿洲,望着芩洲河中的芩洲岛,梁玉仹留下了一串又一串辛酸凄楚的泪水。
回到北州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钟了,傈海云打电话给梁玉仹,他们电话里约好在梁玉仹住的旅馆门口又见面了。傈海云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对梁玉仹说,哥嫂都在车上。梁玉仹钻进车里,看到了傈海云的哥哥傈立明和嫂子汪俞琳。傈立明比以前胖了,鼻梁上带着金丝眼镜,他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对梁玉仹说,出差到这里看看?梁玉仹知道傈立明是明知故问,也不点破,于是对傈立明说,是的,很想这里噻,就借此机会过来了。梁玉仹发现,傈立明和汪俞琳没有太大的变化,和过去相比,只是脸上的皮肤粗糙了些,深沉了些。梁玉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火车票,拿在傈海云的面前让她看了看,傈海云看清了是晚上十二点半的火车,和梁玉仹打了一声招呼,就坐上车回望垄了。
回到旅馆的房间,梁玉仹想到离晚上开车的时间还早,加上昨晚一直没有休息,于是他上床准备睡觉。这时的房间里,一股悲凉孤寂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气息,使梁玉仹感到整个房间里都充满着傈海云的气息和影子。床上的梁玉仹在即将入睡的刹那间,被傈海云的气息一次又一次惊醒。醒来后的梁玉仹,大脑有种承受不住要疯的感觉,傈海云的这种气息和影子在环绕着他,折磨着他,使他一刻也不能入睡,一刻也不能在房间里待下去。梁玉仹此时感到,必须马上离开旅馆,晚一分钟都不行,晚一分钟都会有疯的可能,只有到人多的地方去,他才能维持大脑正常的思维。于是他提起小小的行李包,来到了楼下办理了退房手续,向北州火车站候车室走去,这种感觉和那年分手时一模一样。
候车室里人声嘈杂,他坐在人群中拥挤的椅子上,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回想这次来北州的经过,梁玉仹十分恨她,恨她把他忘了,更恨她不近人情。他是带着分离近二十年来对她的那种思念情绪,花了很大的代价来找她的,可她却是在不冷不热地应付他。他这么远的来北州,要的是她亲热的态度和融洽的氛围,近二十年的分离和相思,毕竟不是一个很短的日子。这时,二十年前他们在这里分手的那一幕,又闪现在梁玉仹的脑海。上次的分手也是发生在这天,近二十年后的今天,在这里又发生了这一幕,这是不是一种巧合?离开车的时候还早,梁玉仹从遥远的回忆中走出来,望着远处候车室的门口,在全神贯注地渴望着,他认为她是应该有足够的时间从望垄回来送他的,但是她没有来。也许是中午他告诉栾栗萍要离开北州的消息和此次来北州遭遇的冷落后,栾栗萍给傈海云打了电话的原故,在候车室里,梁玉仹接连不断地接到了傈海云的几个电话。从电话里说话的口气,梁玉仹明显地感觉到她口气的软绵和多了的一点关怀,她一次又一次地问他上车了没有,梁玉仹明白她的目的是想知道他是否真要离开北州。从后来的问话中梁玉仹知道,她有些怀疑梁玉仹是不是真走,是不是在这个时间再去见见北州的女网友。梁玉仹生气地回答,我这么远的来北州就是为了见女网友吗?听了这话,电话那边的傈海云不说话了。其实,梁玉仹没有把见女网友的计划列入此次北州之行。当他来到北州后,确实有几个网上聊的很好的女网友,一遍又一遍地给他打手机约他见面,都被他拒绝了,就在他夜里上车后,网友的电话还不时地打来。当她们知道梁玉仹已经坐车离开了北州后,不断地埋怨着梁玉仹,话里明显地带有责备,有一个女网友为没有见到梁玉仹还伤心地哭了起来,梁玉仹的心里更加难过了。
列车离开北州后由南往北急驶,窗外夜色又黑又浓,深夜,车内一片凄凉和寒冷,梁玉仹孤独地在车厢里坐着。车厢里的音乐响了,播放的是阳一的《回来我的爱》:
思念的滋味
就像这杯苦咖啡
虽然可以加点糖
依然叫人心憔悴
往事不可追
回忆仿佛冷风吹
当初都是我的错
让你伤心头也不回
现在我整夜后悔
多盼望你能归
未来没有你做陪
我该怎样面对
老天 请给我机会
补偿心上人些许安慰
如果 生命可以轮回
我宁愿意时光倒退
明天 我还要受罪
任凭心情被寂寞包围
但愿 或许你能体会
原谅我所做所为
…… ……
回来 回来 回来我的爱
回来 回来 回来我的爱
梁玉仹听了后,感觉好像是为他一人唱的,心里更加难过起来,眼里的泪水流的更欢了。此时,他感到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他,这星球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想把此时的感受告诉给栾栗萍,于是,他拿出纸和笔,给栾栗萍写起信来:
栗萍:
你好!
这次去北州,最让我高兴的是见到了海云和你。离开你们近二十年来,一直想见见你们和看看望垄,看看绿洲,这次终于圆了这个梦,我很欣慰。
离开望垄、离开绿洲近二十年来,我始终对海云保持着那种思念的激情,我的心脏一直在为她跳动,我的生命一直在为她延续。这次来北州望垄,我想好好地看看她,希望她能像过去一样,给我一点温暖和安慰,我觉得这样一点也不过分,因为我们曾经做过夫妻,不是感情不和分手的。可是海云变了,变得让我都不认识她了,变得让我更加伤心和难过。我这么远的来北州,她却这样对待我,这不是摧残我的生命吗?
从北州上了火车后,沿路均是凄凉,我一直担心会出现这种情况,结果还是出现了。六千多里的铁路线和沿路的凄凉告诉我,对于再来北州,我已失去了信心,这将是我生命中最后一次的北州之行。但不管怎样,我都忘不了过去在望垄在绿洲我们结下的友谊,我早已把我的生命和灵魂融入了北州,融入了望垄,融入了绿洲,融入了海云和你。一个人可以忘掉整个世界,但永远不会忘掉自己的初恋情人。失恋是对人一种极大的伤害,能严重伤害人的身心和灵魂。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过失和错误付出代价,离开海云后所造成的痛苦和对我内心的伤害,也许是对我当时那种无奈状况条件下分手的惩罚吧。尽管她适应不了古泉村的生活表现出妥协,使我无奈和绝望,但我也是有责任的。我对她在古泉村生活的适应上估计的还不够充分,有好多时候,我觉得对不住她,因为我是男人。当然,这并不是说她就没有责任,她也是有责任的,她没有充分估计到自己能否适应古泉村的生活。如果我们双方都能科学地分析跨省区跨身份结合存在的真正困难,就不会有现在悲剧的发生。现在回过头来分析一下我们失败的原因,客观上讲,那是一个处于不适合跨省区跨身份结合的年代。一是两地相隔遥远,相隔六千里路,即使婚姻成功了,也对以后的生活和返乡探望带来一些不便。二是两地文化背景、家庭背景、城乡差别、生存观念和生活习俗相差太大。她生在城镇吃着国库粮,并且是西栗省北州的城镇,生活习俗和观念与冬栗舜州的农村有天壤之别。她所在的望垄养成的生活习惯是消费享受型的,我生在舜州农村,而舜州农村人的生活习惯是节俭创业型的。三是我是个农民,古泉村当时的农民还是主要依赖土地生存,没有稳定的收入,农村城镇化还没有开始,农村生活还非常艰苦。后来旧村改造以后,虽然农民住上了砖瓦房和小康楼,但生活质量仍没有大的提高,与城里生活相差太大。
我的故事并没有完结,我希望她能回来,像过去一样再回到我的身边来。只要我的生命还在延续,我就期待着。因为生命短暂,我们不能辜负和摧残自己的生命。
祝你家庭幸福快乐!
你的朋友:梁玉仹
2006年8月16日写于北州回西栗的铁路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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