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俩虽然没再拌嘴 可两口子的关系明显疏远了，付义的那番话给苦女的心里留下了阴影，她不像以前那么快乐了，每天就是沉默地干活，付义跟她的话也少了，两个人各忙各的。苦女的心里有些压抑，由于从小没妈，很自卑，使她养成敏感又自尊的性格，很在意别人对自己的态度，过去从不照镜子的她现在常常在镜中打量自己，越看自己越丑，越端详自己越老，长期风吹日晒造成的粗糙黑红的皮肤，过早出现的抬头纹，以及干干巴巴缺少水分的嘴唇使她想起自己常常忙得连口水都喝不上，从小到大她为自己的家贫和没有母亲自卑过，但有两个优点是被经常夸耀的，那就是她的相貌和懂事，现在美貌已不复存在，丈夫又忽略自己的贤惠，勤劳和懂事，他经常在外跑，或许是看上了哪位名叫小娇的出色女子，开始嫌弃自己了，有时她会想，丈夫说的‘小娇’会是谁呢？难道是白娇，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们俩可是冤家呀，自从第一天见面他们就互没好感，而且白娇已经离开了这个家，她又是自己的好姐妹，所以他们之间是没有可能的，怎么会想到是白娇，她为自己的这个念头感到惭愧，觉得亵渎了她们之间的友谊，对不起白娇了，但那又会是谁呢？唉，也许他只是随口说一嘴，别小题大作了，苦女自己劝自己，可付义对自己的冷淡又作何解释，过去他跑车回来总是跟她讲一些外面的所见所闻，可是现在却明显地没有嗑唠，晚上躺下也很快睡着，所以苦女的心情始终不好，整天闷头干活，在婆婆面前也强颜欢笑

　　秋收完后，一晃到了冬底又进了腊月，仿佛转了运气，喜事接连来了，先是苦女发现自己怀孕了，然后是欠尚青深的车钱已还清，而且尚青深还说，等他们再有钱就作为股份投到山楂糕厂里，他们也可以做老板了。

　　日子越过越好，尤其是有了孩子，让苦女心花怒放，而且自从她怀孕后付义对她的态度明显好转了，毕竟两个人都奔三十岁了，对孩子都很渴望。笑容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她断定前段时间付义对她的冷淡是因为没有孩子心情低落所致，这下可好了。

　　进了冬腊月，气温过低，大棚不好管理，她暂停了生产。忙碌惯了一时闲暇下来她竟有些不适应，就找来一些新布旧布在缝纫机上学做衣服，给婆婆做，给丈夫做，给未出生的孩子做。这一天，她正哒哒哒地做着婴儿的衣服，白娇拎着包进来了，白娇这回的出现真是晃瞎了苦女的双眼，只见她窈窕的身材裹着白色呢子大衣，衬托那张本就白净的小脸更加白皙水灵，皮肤嫩得像是要一碰就会破皮，就会渗出水来，长波浪的头发油光发亮，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水汪汪，透着风情，她本就长得小巧精致，经过这一精心打扮整个人看起来真是犹如她的名字一样，白嫩嫩娇滴滴，像个洋娃娃，尤其是她说话的声音也是嗲嗲的，这声音以前让苦女没少打趣儿，她一说话她就挠胳膊，说是起鸡皮疙瘩，现在看来这声音和长相气质真是绝配，苦女开玩笑地问：“你是从上海回来的娇小姐吧？”白娇答非所问地说： “我是回家过年来了。”苦女客气地说：“先在这住两天再回去吧。”白娇轻描淡写地说：“我才不回娘家呢。”苦女的心紧了一下，心想：“感情她是把这当成家了，该怎么跟婆婆和付义说呢，大过年的再生出些事非怎么办？”但她表面什么也没好意思说，只是和白娇谈了谈别后的情况。白娇看到苦女做的小衣服 ，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苦女用手指指自己的肚子，喜不自禁地说：“你要有小外甥了。”白娇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变得很难看，半天没说话。苦女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嗔怪道：“你还没祝贺我呢。”白娇的脸上还是很阴郁，过了一会儿才勉强说：“恭喜你啦。”接着又说：“苦女呀，你要是生个女孩就叫丑丫，生个男孩就叫丑哥。”“去你的，才不叫那么难听的名字，我都嫌我的名字难听，我命苦，生下来就没妈，大伙看我可怜叫我苦女，我的孩子有爹有妈，会幸福的，一定要起好听的名字，要是儿子就叫俊生，他爸那么英俊，我儿子肯定也英俊。要是姑娘就叫美丽，怎么样？”苦女笑道。

　　“啧啧啧，臭美，你现在别想的那么好，世事难料，以后的事谁也不知咋样。再说了，你做这小衣服指不定哪个孩子先穿上呢"

　　“哎，你今天是怎么了，竟挑些我不爱听的说，我都不高兴了。”苦女板着脸说。

　　“因为，因为起难听的名字好养活呗。不像我的孩子都那么大了还？?”

　　“ 原来是这样。”苦女对刚才白娇的一系列反应恍然大悟，原来是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她握住白娇的手，安慰道：“过去的就过去吧，别再想了，你也早点成个家，再有个孩子以前的事就慢慢淡忘了 。”白娇沉着脸不再言语。

　　还剩十几天就过年了，苦女整天拆被洗褥，扫房除尘的忙个不停，她希望白娇能帮她干点啥 ，好让婆婆对她有个好印象，留她在这过年，所以只要婆婆在场，她就指使白娇干这干那的，白娇也配合她，麻溜地干，可是婆婆一走她立刻停下来栽崴到炕上 露出懒惰的本相，苦女看在眼里，又好气又好笑。家里的活儿干个差不多了，一天婆婆对苦女说：“你怀孕了，爬低上高的我真担心，可过年得有个过年的样儿，这些活儿又不能不干，我这老齁吧病一到冬天喘气儿都费劲，帮不上你，白娇这次回来得正好，表现不错，帮你干了不少活儿，这件毛衫是去年过年时你给我买的，我没舍得穿，你拿去给她，让她给她妈带回去，就算咱谢她没在儿白忙活一回。”婆婆边说边把手里的一件灰地儿红花的毛衫递给苦女，苦女迟疑着没去接，吞吞吐吐地说：“她要是不走想在这儿过年呢？”。婆婆瞪大了眼睛，说：“过年都不回去吗？哪有这样的？还是回去吧，劝劝她回去看看父母，亲戚还不恼一百日呢，何况是一家人。”苦女为难地说：“我劝过她，可她不听，非要在咱家过年，妈，她实在想在这过就在这儿过吧，年好过，多个人多双筷子，没啥，而且还热闹。”“我可不要这热闹，家里多个外人咯生。”婆婆有些激动，喘着气又说：“你说的简单，过完初一过破五，正月十五赏灯笼，不出正月都是年，二月二还有个龙抬头，她要一直呆到过完这些个节再走，那可小半年都过去了。”“不会吧?”“怎么不会？她这人没眼啦哧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兴许人家过完年就去打工呢。”“ 你探探她吧，要能过完年就走就在这儿过吧。”婆婆无奈地说，又嘟囔一句‘真累’就躺下了。

　　苦女低头想了半天，终于想好了怎么说，于是回到西屋，对正躺在炕上的白娇假装无意地说：“好好休息休息吧，过完年就得去打工，该挨累了。”没想到白娇的一句话让苦女的心凉了半截，她说：“过年不想去打工了，白天总是一个人呆着没意思。”更让她诧异的是后一句话，她问：“还有那么好的活儿，总呆着？”白娇一愣，马上纠正道：“是总坐着，不是总呆着。”苦女笑了，说：“我说嘛，要是有总呆着的活儿我也去干。”“想得美。”两个人说完都咯咯笑起来 。

　　可是苦女马上就收起了笑容，她想，糟了，过年要是白娇真的不去打工岂不又是还像上次那样住起没完 ？婆婆和丈夫这一关怎么过? 她没有把白娇说的话学给婆婆听，只是一个人犯起愁来。

　　过年的前两天，苦女回家看父亲，快到村头的时候， 想到白娇的是事，她突然有了好主意，何不让白娇的家人劝她回去，她不相信白娇的妈妈这么久不想自己的女儿，这样的话白娇就可以有尊严地回去，她也就省心了，想到这儿她绕过家门去卖店 买了些礼物拿着，然后直奔白娇的家而去。白娇的父母原来跟苦女家是邻居，后来跟他们的小儿子一起搬到南山脚下的一处房子里

　　苦女的出现引出一条汪汪叫的大狗，紧随其后跟出来一位清瘦的老太太，看见站在大门口的苦女，立刻张着豁着门牙的嘴笑了，显得非常慈祥，她走路腿脚有些不好，一瘸一拐地拉着苦女的手往屋里去，又拉苦女坐到炕上，苦女问：“大爷呢？”“你大爷上山放羊去了。这不离山近吗，你三哥买了一大群牛，爷俩一个放羊，一个放牛，整天忙活。”苦女笑笑：“能忙活说明身体好，是好事呀。”“那倒是，你爸身体还好吧？”“不太好，总爱闹小毛病，我刚才直接到这儿来的，还没到家呢。”“哎呀，那你急急忙忙到这儿来是不是有啥事呀？有事就说吧，孩子。”苦女吞吞吐吐地问：“大娘，你想知道白娇在哪吗？是不是很久没回来了，您不想她吗？”大娘的眼圈儿红了，连连叹好几口气，说：“苦女，你也知道，我生了三个儿子，就这么一个姑娘，能不稀罕她吗，可她太让我们伤心了。都说姑娘是爹妈的小棉袄，可她回到家油瓶子倒了都不扶一把，一毛钱的活都不干，从来不心疼我们，父母能惯着他，哥哥能惯着她，嫂子行吗，所以这几个嫂子都掐半个眼珠儿看不上她，也不能怪人家，是我这姑娘不懂事，唉。”

　　大娘又叹口气，接着说：“，怎么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那些年我是真想她，她嫁到南方那么多年没个音信，都把我惦记坏了，每次过年都要哭几鼻子，可她心里一点儿也没有我们，就连苦女你每次来看我们还拿东西，你问问她这些年给我买点啥，最可气的是她离婚回来带了一笔钱，是男方分给她的，回来后正赶上你三哥家的这个小子生病，想借她点儿钱去住院，她都不肯借，你看看，有这样当姑的嘛，想当年她嫁到南方，为了不让婆家小瞧，她这三个哥可都出钱给她凑嫁妆了，她现在对哥哥这么无情，人家嫂子撵她我也无话可说，我们年纪大了，以后还得仰仗儿子儿媳养老，指她是指望不上，所以我们也不管她，大半年没露影儿了，也不知她死哪去了，爱哪哪去，就当没生她。”

　　老人家的话说的挺狠，可眼里却流出了眼泪。苦女握了握大娘的手以示安慰。这时，老人的三儿媳走进了屋，大概是刚才在外屋听到了些谈话的内容，所以现在接过话茬说：“最可气的是她不借钱给我儿子治病也倒罢了，却把钱拿到城里去放高利贷，也算是老天惩罚她，让她沒遇着好人，结果血本无归，后来零花钱还得跟我们要，你说有这样的吗，不怕你笑话，是我给她撵出去的，以后她最好永远別登这个门。”大娘这时又接过话，大概是为了讨好儿媳，业或是对白娇真的伤透了心，所以恨恨地说：“有人说夏天时在你们村的集上见过她，你要是看到她就给她捎个话儿，让她过年都别回来，在外打工养活自己，养不活就找个主儿嫁人，反正别回来烦我们。”听了她们婆媳的话，苦女来时准备了一肚子的词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从白娇妈家出来，天已经不早了，冬天本来天黑的就早，一会儿就已经眼前黑了，苦女只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凉，十年没见白娇，是什么让她变成了六亲不认的人，这难道就是她的本性？为什么小时候没有显露出来，还是她眼拙没有发现。一路想着不知不觉就回到父亲的家。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进了门屋子里也是黑的，难道父亲没在家，可门没上锁，进屋后打开灯，发现父亲躺在炕上，苦女问：“爸，你咋不开灯？”苦女爸没精打采，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感冒了，不爱动弹。”他坐起来，问：“你怎么这么晚回来了？付义没跟你一起回来？”

　　苦女心里很不好受，父亲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清锅冷灶的，怎么看起来都有些凄凉，几次劝他找个老伴都被父亲拒绝了，说是年轻时都没找现在更不想找。苦女想还是把她家东院的房子买下来，尽早把父亲接过去吧。

　　她没有回答父亲刚才的问话只是关切地摸摸炕，看热不热，又问父亲是否吃饭，吃的是啥，父亲一一作答。

　　她也吃了口剩饭，吃完后想喝口水，发现暖瓶是空的，她的心里又一阵难过，看来父亲急需人照顾，她一边想着一边从外面抱柴烧水，烧完后，先给父亲倒了杯，屋子里有热气氤氲着，一下子有了家的气息，父亲喝了两口，笑着说：“哎呀，女儿回来了，屋子里一下就变暖了。”苦女打趣道：“我不是小棉袄，我是小火炉。”父女俩都笑了起来，父亲感叹道：“当初我要再坚持一下就好了，总能找到一个愿意倒插门的女婿。”“爸，你到我们那里生活一样，您就我这么一个孩子，老了不跟我跟谁，现在的社会没那么多讲究，我婆婆和付义都欢迎你去，您就别有什么顾虑了。”

　　父亲叹口气说：“总归不是自己的家，而且你还有个寡妇婆婆，多不方便 。”

　　“您说哪去了，女儿在哪，哪就是你的家，就像小时候我跟随你一样。”

　　“倒是这么回事，可我到你家怎么呆着都不实在，金窝银窝不如我自己这小破窝，到啥时候还得有个自己的家。”

　　“那好吧，你搬过去我也让你有个自己的家。”苦女打定主意正月里一定解决这事，因为东院平时没人，但每年正月里房主都会找时间回去看看，父女俩又说笑了一会儿就休息了。

　　那天晚上，苦女躺在被窝里想，要是谁家只生白娇这么一个孩子，老人的晚景该是多么凄凉。

　　苦女第二天给父亲收拾了屋子，又准备些好吃的，到了下午才往回返，走的时候父亲还感冒着，所以苦女很不放心，她极力劝父亲跟她一起去过年，可父亲很执拗，说什么也不同意，她只好一个人走了。其实父亲还不到六十岁，身体就这么虚弱，全是因为她小时候没妈，父亲又当爹又当娘，还要谋生，操劳过度种下的病根儿，所以现在才常常生病。苦女很是心疼父亲，她已经说服父亲过完年天暖后就搬到她东院，起初她以为父亲会反对，需要她费一番口舌来说服，可没想到父亲竟痛快地答应了，并说买房子的钱他自己想办法，末了还笑着说：“这回又能天天看到女儿了，真好。”苦女心里很高兴，心想父亲的问题基本解决了，可是让她愁的还有个白娇，怎么才能说服婆婆和丈夫允许她在那过年呢，她一路想着就到了家，到家后让她没想到的是，白娇上午就被她哥哥接回家过年去了。

　　5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俩虽然没再拌嘴 可两口子的关系明显疏远了，付义的那番话给苦女的心里留下了阴影，她不像以前那么快乐了，每天就是沉默地干活，付义跟她的话也少了，两个人各忙各的。苦女的心里有些压抑，由于从小没妈，很自卑，使她养成敏感又自尊的性格，很在意别人对自己的态度，过去从不照镜子的她现在常常在镜中打量自己，越看自己越丑，越端详自己越老，长期风吹日晒造成的粗糙黑红的皮肤，过早出现的抬头纹，以及干干巴巴缺少水分的嘴唇使她想起自己常常忙得连口水都喝不上，从小到大她为自己的家贫和没有母亲自卑过，但有两个优点是被经常夸耀的，那就是她的相貌和懂事，现在美貌已不复存在，丈夫又忽略自己的贤惠，勤劳和懂事，他经常在外跑，或许是看上了哪位名叫小娇的出色女子，开始嫌弃自己了，有时她会想，丈夫说的‘小娇’会是谁呢？难道是白娇，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们俩可是冤家呀，自从第一天见面他们就互没好感，而且白娇已经离开了这个家，她又是自己的好姐妹，所以他们之间是没有可能的，怎么会想到是白娇，她为自己的这个念头感到惭愧，觉得亵渎了她们之间的友谊，对不起白娇了，但那又会是谁呢？唉，也许他只是随口说一嘴，别小题大作了，苦女自己劝自己，可付义对自己的冷淡又作何解释，过去他跑车回来总是跟她讲一些外面的所见所闻，可是现在却明显地没有嗑唠，晚上躺下也很快睡着，所以苦女的心情始终不好，整天闷头干活，在婆婆面前也强颜欢笑

　　秋收完后，一晃到了冬底又进了腊月，仿佛转了运气，喜事接连来了，先是苦女发现自己怀孕了，然后是欠尚青深的车钱已还清，而且尚青深还说，等他们再有钱就作为股份投到山楂糕厂里，他们也可以做老板了。

　　日子越过越好，尤其是有了孩子，让苦女心花怒放，而且自从她怀孕后付义对她的态度明显好转了，毕竟两个人都奔三十岁了，对孩子都很渴望。笑容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她断定前段时间付义对她的冷淡是因为没有孩子心情低落所致，这下可好了。

　　进了冬腊月，气温过低，大棚不好管理，她暂停了生产。忙碌惯了一时闲暇下来她竟有些不适应，就找来一些新布旧布在缝纫机上学做衣服，给婆婆做，给丈夫做，给未出生的孩子做。这一天，她正哒哒哒地做着婴儿的衣服，白娇拎着包进来了，白娇这回的出现真是晃瞎了苦女的双眼，只见她窈窕的身材裹着白色呢子大衣，衬托那张本就白净的小脸更加白皙水灵，皮肤嫩得像是要一碰就会破皮，就会渗出水来，长波浪的头发油光发亮，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水汪汪，透着风情，她本就长得小巧精致，经过这一精心打扮整个人看起来真是犹如她的名字一样，白嫩嫩娇滴滴，像个洋娃娃，尤其是她说话的声音也是嗲嗲的，这声音以前让苦女没少打趣儿，她一说话她就挠胳膊，说是起鸡皮疙瘩，现在看来这声音和长相气质真是绝配，苦女开玩笑地问：“你是从上海回来的娇小姐吧？”白娇答非所问地说： “我是回家过年来了。”苦女客气地说：“先在这住两天再回去吧。”白娇轻描淡写地说：“我才不回娘家呢。”苦女的心紧了一下，心想：“感情她是把这当成家了，该怎么跟婆婆和付义说呢，大过年的再生出些事非怎么办？”但她表面什么也没好意思说，只是和白娇谈了谈别后的情况。白娇看到苦女做的小衣服 ，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苦女用手指指自己的肚子，喜不自禁地说：“你要有小外甥了。”白娇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变得很难看，半天没说话。苦女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嗔怪道：“你还没祝贺我呢。”白娇的脸上还是很阴郁，过了一会儿才勉强说：“恭喜你啦。”接着又说：“苦女呀，你要是生个女孩就叫丑丫，生个男孩就叫丑哥。”“去你的，才不叫那么难听的名字，我都嫌我的名字难听，我命苦，生下来就没妈，大伙看我可怜叫我苦女，我的孩子有爹有妈，会幸福的，一定要起好听的名字，要是儿子就叫俊生，他爸那么英俊，我儿子肯定也英俊。要是姑娘就叫美丽，怎么样？”苦女笑道。

　　“啧啧啧，臭美，你现在别想的那么好，世事难料，以后的事谁也不知咋样。”

　　“哎，你今天是怎么了，竟挑些我不爱听的说，我都不高兴了。”苦女板着脸说。

　　“因为，因为起难听的名字好养活呗。不像我的孩子都那么大了还?”

　　“ 原来是这样。”苦女对刚才白娇的一系列反应恍然大悟，原来是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她握住白娇的手，安慰道：“过去的就过去吧，别再想了，你也早点成个家，再有个孩子以前的事就慢慢淡忘了 。”白娇沉着脸不再言语。

　　还剩十几天就过年了，苦女整天拆被洗褥，扫房除尘的忙个不停，她希望白娇能帮她干点啥 ，好让婆婆对她有个好印象，留她在这过年，所以只要婆婆在场，她就指使白娇干这干那的，白娇也配合她，麻溜地干，可是婆婆一走她立刻停下来栽崴到炕上 露出懒惰的本相，苦女看在眼里，又好气又好笑。家里的活儿干个差不多了，一天婆婆对苦女说：“你怀孕了，爬低上高的我真担心，可过年得有个过年的样儿，这些活儿又不能不干，我这老齁吧病一到冬天喘气儿都费劲，帮不上你，白娇这次回来得正好，表现不错，帮你干了不少活儿，这件毛衫是去年过年时你给我买的，我没舍得穿，你拿去给她，让她给她妈带回去，就算咱谢她没在儿白忙活一回。”婆婆边说边把手里的一件灰地儿红花的毛衫递给苦女，苦女迟疑着没去接，吞吞吐吐地说：“她要是不走想在这儿过年呢?”。婆婆瞪大了眼睛，说：“过年都不回去吗？哪有这样的？还是回去吧，劝劝她回去看看父母，亲戚还不恼一百日呢，何况是一家人。”苦女为难地说：“我劝过她，可她不听，非要在咱家过年，妈，她实在想在这过就在这儿过吧，年好过，多个人多双筷子，没啥，而且还热闹。”“我可不要这热闹，家里多个外人咯生。”婆婆有些激动，喘着气又说：“你说的简单，过完初一过破五，正月十五赏灯笼，不出正月都是年，二月二还有个龙抬头，她要一直呆到过完这些个节再走，那可小半年都过去了。”“不会吧?”“怎么不会？她这人没眼啦哧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兴许人家过完年就去打工呢。”“ 你探探她吧，要能过完年就走就在这儿过吧。”婆婆无奈地说，又嘟囔一句‘真累’就躺下了。

　　苦女低头想了半天，终于想好了怎么说，于是回到西屋，对正躺在炕上的白娇假装无意地说：“好好休息休息吧，过完年就得去打工，该挨累了。”没想到白娇的一句话让苦女的心凉了半截，她说：“过年不想去打工了，白天总是一个人呆着没意思。”更让她诧异的是后一句话，她问：“还有那么好的活儿，总呆着？”白娇一愣，马上纠正道：“是总坐着，不是总呆着。”苦女笑了，说：“我说嘛，要是有总呆着的活儿我也去干。”“想得美。”两个人说完都咯咯笑起来 。

　　可是苦女马上就收起了笑容，她想，糟了，过年要是白娇真的不去打工岂不又是还像上次那样住起没完 ？婆婆和丈夫这一关怎么过? 她没有把白娇说的话学给婆婆听，只是一个人犯起愁来。

　　过年的前两天，苦女回家看父亲，快到村头的时候， 想到白娇的是事，她突然有了好主意，何不让白娇的家人劝她回去，她不相信白娇的妈妈这么久不想自己的女儿，这样的话白娇就可以有尊严地回去，她也就省心了，想到这儿她绕过家门去卖店 买了些礼物拿着，然后直奔白娇的家而去。白娇的父母原来跟苦女家是邻居，后来跟他们的小儿子一起搬到南山脚下的一处房子里

　　苦女的出现引出一条汪汪叫的大狗，紧随其后跟出来一位清瘦的老太太，看见站在大门口的苦女，立刻张着豁着门牙的嘴笑了，显得非常慈祥，她走路腿脚有些不好，一瘸一拐地拉着苦女的手往屋里去，又拉苦女坐到炕上，苦女问：“大爷呢？”“你大爷上山放羊去了。这不离山近吗，你三哥买了一大群牛，爷俩一个放羊，一个放牛，整天忙活。”苦女笑笑：“能忙活说明身体好，是好事呀。”“那倒是，你爸身体还好吧？”“不太好，总爱闹小毛病，我刚才直接到这儿来的，还没到家呢。”“哎呀，那你急急忙忙到这儿来是不是有啥事呀？有事就说吧，孩子。”苦女吞吞吐吐地问：“大娘，你想知道白娇在哪吗？是不是很久没回来了，您不想她吗？”大娘的眼圈儿红了，连连叹好几口气，说：“苦女，你也知道，我生了三个儿子，就这么一个姑娘，能不稀罕她吗，可她太让我们伤心了。都说姑娘是爹妈的小棉袄，可她回到家油瓶子倒了都不扶一把，一毛钱的活都不干，从来不心疼我们，父母能惯着他，哥哥能惯着她，嫂子行吗，所以这几个嫂子都掐半个眼珠儿看不上她，也不能怪人家，是我这姑娘不懂事，唉。”

　　大娘又叹口气，接着说：“，怎么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那些年我是真想她，她嫁到南方那么多年没个音信，都把我惦记坏了，每次过年都要哭几鼻子，可她心里一点儿也没有我们，就连苦女你每次来看我们还拿东西，你问问她这些年给我买点啥，最可气的是她离婚回来带了一笔钱，是男方分给她的，回来后正赶上你三哥家的这个小子生病，想借她点儿钱去住院，她都不肯借，你看看，有这样当姑的嘛，想当年她嫁到南方，为了不让婆家小瞧，她这三个哥可都出钱给她凑嫁妆了，她现在对哥哥这么无情，人家嫂子撵她我也无话可说，我们年纪大了，以后还得仰仗儿子儿媳养老，指她是指望不上，所以我们也不管她，大半年没露影儿了，也不知她死哪去了，爱哪哪去，就当没生她。”

　　老人家的话说的挺狠，可眼里却流出了眼泪。苦女握了握大娘的手以示安慰。这时，老人的三儿媳走进了屋，大概是刚才在外屋听到了些谈话的内容，所以现在接过话茬说：“最可气的是她不借钱给我儿子治病也倒罢了，却把钱拿到城里去放高利贷，也算是老天惩罚她，让她沒遇着好人，结果血本无归，后来零花钱还得跟我们要，你说有这样的吗，不怕你笑话，是我给她撵出去的，以后她最好永远別登这个门。”大娘这时又接过话，大概是为了讨好儿媳，业或是对白娇真的伤透了心，所以恨恨地说：“有人说夏天时在你们村的集上见过她，你要是看到她就给她捎个话儿，让她过年都别回来，在外打工养活自己，养不活就找个主儿嫁人，反正别回来烦我们。”听了她们婆媳的话，苦女来时准备了一肚子的词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从白娇妈家出来，天已经不早了，冬天本来天黑的就早，一会儿就已经眼前黑了，苦女只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凉，十年没见白娇，是什么让她变成了六亲不认的人，这难道就是她的本性？为什么小时候没有显露出来，还是她眼拙没有发现。一路想着不知不觉就回到父亲的家。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进了门屋子里也是黑的，难道父亲没在家，可门没上锁，进屋后打开灯，发现父亲躺在炕上，苦女问：“爸，你咋不开灯？”苦女爸没精打采，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感冒了，不爱动弹。”他坐起来，问：“你怎么这么晚回来了？付义没跟你一起回来？”

　　苦女心里很不好受，父亲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清锅冷灶的，怎么看起来都有些凄凉，几次劝他找个老伴都被父亲拒绝了，说是年轻时都没找现在更不想找。苦女想还是把她家东院的房子买下来，尽早把父亲接过去吧。

　　她没有回答父亲刚才的问话只是关切地摸摸炕，看热不热，又问父亲是否吃饭，吃的是啥，父亲一一作答。

　　她也吃了口剩饭，吃完后想喝口水，发现暖瓶是空的，她的心里又一阵难过，看来父亲急需人照顾，她一边想着一边从外面抱柴烧水，烧完后，先给父亲倒了杯，屋子里有热气氤氲着，一下子有了家的气息，父亲喝了两口，笑着说：“哎呀，女儿回来了，屋子里一下就变暖了。”苦女打趣道：“我不是小棉袄，我是小火炉。”父女俩都笑了起来，父亲感叹道：“当初我要再坚持一下就好了，总能找到一个愿意倒插门的女婿。”“爸，你到我们那里生活一样，您就我这么一个孩子，老了不跟我跟谁，现在的社会没那么多讲究，我婆婆和付义都欢迎你去，您就别有什么顾虑了。”

　　父亲叹口气说：“总归不是自己的家，而且你还有个寡妇婆婆，多不方便 。”

　　“您说哪去了，女儿在哪，哪就是你的家，就像小时候我跟随你一样。”

　　“倒是这么回事，可我到你家怎么呆着都不实在，金窝银窝不如我自己这小破窝，到啥时候还得有个自己的家。”

　　“那好吧，你搬过去我也让你有个自己的家。”苦女打定主意正月里一定解决这事，因为东院平时没人，但每年正月里房主都会找时间回去看看，父女俩又说笑了一会儿就休息了。

　　那天晚上，苦女躺在被窝里想，要是谁家只生白娇这么一个孩子，老人的晚景该是多么凄凉。

　　苦女第二天给父亲收拾了屋子，又准备些好吃的，到了下午才往回返，走的时候父亲还感冒着，所以苦女很不放心，她极力劝父亲跟她一起去过年，可父亲很执拗，说什么也不同意，她只好一个人走了。其实父亲还不到六十岁，身体就这么虚弱，全是因为她小时候没妈，父亲又当爹又当娘，还要谋生，操劳过度种下的病根儿，所以现在才常常生病。苦女很是心疼父亲，她已经说服父亲过完年天暖后就搬到她东院，起初她以为父亲会反对，需要她费一番口舌来说服，可没想到父亲竟痛快地答应了，并说买房子的钱他自己想办法，末了还笑着说：“这回又能天天看到女儿了，真好。”苦女心里很高兴，心想父亲的问题基本解决了，可是让她愁的还有个白娇，怎么才能说服婆婆和丈夫允许她在那过年呢，她一路想着就到了家，到家后让她没想到的是，白娇上午就被她哥哥接回家过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