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人反复唱了很长时间,我被迫打断了他们,因为这个胡笳十八拍可以一直唱到地老天荒。
“唱的太好听了,但我更想听听你们在汉朝的那首歌谣。”我说。
那个少妇,她这时告诉我她叫小呼韩邪,她让那两个少女来唱,小冒和小顿。
于是,我听见了美妙的天籁之音:“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这是一首匈奴的谶哥,一首匈奴的总结,一首女人和畜群的交响乐。但是,听到舞姿摇曳的少女吟唱,我竟然如醉如痴了。
“先生啊,你可要来结束这场使匈奴分裂的争吵啊!你正是我们祖先所描述的那位肩负这使命的人。我们一定要从汉人、鲜卑人、乌桓人、突厥人、蒙古人那里获得和平,我们一定要得到可呼吸的空气以及未受玷污的环顾一切的视野,我们不要听到羊遭到屠杀时的悲哀鸣叫。所有动物的死都应该是平平静静的。我们要毫无干扰地喝尽它们的血,吃尽它们的肉。我们只要纯洁无瑕,除此而外,别无所求。”
这时,所有的匈奴都抽噎地哭起来。两个少女,扑进了我的怀中,甚至将手向下抚摸起来。
我迷迷糊糊地跟着她们来到一棵胡杨树下,进到胡杨的内部。
那里有一间温暖的房间,小冒和小顿,瞬间就脱光了全身的皮毛衣服,缠绕到我的身上。她们像饥渴的小鹿,而我像不绝的源泉。
后来,我听到了蒙古人那长调般的招呼。他在呼唤我的名字。
我从胡杨树中走出来,那位匈奴少妇,小呼韩邪在林外迎接了我。她拥抱了我,说了她的要求:
“我们的族人,你已经融入和我们的血液。你灵魂高贵,内心甜美。他们的白衣肮脏不堪,他们的黑衣污秽至极,他们的胡须狰狞可怖。因此,先生啊,因此,尊贵的先生啊,请用你万能的双手,请用你万能的双手拿这把弯刀剪断他们的喉咙吧!”
随着她的头猛地一转,走过来一个匈奴男孩,用没有指甲的尖手拿着一把满是老锈的弯刀。
“这把匈奴弯刀终于出现了,那么事情可以结束了!”我们旅队的蒙古族向导喊道。他迎风悄悄地摸到了我们跟前,现在正挥舞着他那巨大的火把。
匈奴们顿时作鸟兽散,但在不远处又停住了。这么一大群鬼魂紧挨着呆呆地蹲在一起,看起来像一条窄窄的栅栏,被鬼火包围着。
“先生,你现在也耳闻目睹了这出表演,”那蒙古人说,把玩着这把匈奴弯刀,他愉快地笑着,不失其民族的豪爽。
“你现在知道了这些匈奴想要什么吗?”我问。
“当然,先生,”他说,“这个妇孺皆知。只要有蒙古人存在,这把弯刀就会在沙漠上游曳,跟踪我们直到天边。它们会把这把弯刀交给每一个人去完成这一重大的使命,而每个人都可能是它们的合适人选。一种荒谬的企图附着于这些鬼魂身上,它们是恶魔,十足的恶魔。它们是中国的匈奴,看着吧,一头骆驼在夜里死了,我叫人把它弄来。”
四个人把一具沉重的尸体抬到我们面前,扔到地上。不等它落地,胡杨林就喧闹了起来。每个匈奴都好像被绳索牵着一样顺从地、时断时续地爬过来。它们完全忘记了蒙古人的存在,忘记了仇恨,那具散发着浓浓的气味的尸体使它们着了魔,忘记了一切。一个老匈奴男人已经抱住了死骆驼的脖子,一口就咬住了动脉血管。像一台疯狂的小水泵不顾一切而又无望地想扑灭一场大火一样,它浑身每一块肌肉都被扯动、都在抽搐。转眼间,所有的匈奴男人都扑过去,像座小山一样压在那具尸体上,干起了同样的事情。
这时,那蒙古人挥起坚利的鞭子,左右开弓,用力向它们抽打过去。它们抬起头,似醉似昏,看见蒙古人站在面前,这才感觉到嘴被鞭子抽打的疼痛。于是后跳一步,又向后跑了一段距离。但是那骆驼的血已经流得满地都是,还蒸发着热气,躯体已被撕开了好几个大口子。它们抵挡不住这诱惑,又扑上去。那蒙古人又举起了鞭子,这次,我抓住了他的胳臂。
“匈奴人总是深信这些胡杨树里藏着生命之源,每个独自在胡杨树下冥思的人都会长生。所以匈奴人在出征前会给一颗最古老的胡杨树供奉奶酒、牛羊肉等礼物,并在死后埋在此地。虽然后来人也许并不迷信这些传言,但是匈奴人让我们看到这些怪异的胡杨树,还是宽容他们吧。”
我看到那些匈奴男女,又唱起了胡笳十八拍。
胡笳本出我胡中,缘古翻出音律同。
十八拍兮曲虽终,响有余兮思无穷。
是知丝竹微妙兮均造化之功,哀乐各随人心兮有变则通。
天与地兮异域殊风,阴与阳隔兮子西母东。
苦我气兮浩于长空,六合虽广兮君受之容!
她们反复吟唱着。我看到了小呼韩邪的泪水,我听到了整个胡杨匈奴的哭声。
我对向导说,“让他们继续唱吧,而且,我们也该向北出发了。你已经看到他们了,可爱的匈奴,不是吗?它们是多么渴望大草原啊!”
看得出来,得到这把匈奴弯刀,他十分满足。
我看见,两个少女,在远处胡杨林中向我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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