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女儿在一天下午放学后，伸手向巍宝珍要二百多块钱的学费。巍宝珍气冲冲地张开手来到了梁玉仹的跟前，梁玉仹当然拿不出钱来。这下巍宝珍急了，生气地说，你这作家不是出书了吗，你卖的钱呢？梁玉仹说，本钱还没回来呢？巍宝珍说，你说瞎话，你手里连二百多块钱也没有吗？梁玉仹说，吴家舜现在手头有些紧，我给他送了部分去。巍宝珍说，那闺女念书咋办？梁玉仹说，你想办法给她借一点吧。巍宝珍说，你放屁，这钱是坷垃块吗，俺说不让你出书，你就是不听，你说咱这日子还咋过？说完这话，巍宝珍突然骂了起来。梁玉仹见她这样，没有再和她争吵，连饭也没吃就到里屋睡下了。
天黑下来的时候，吴家舜、路匀强、俞万利、黄金阜和韩金莱五人带着酒菜烧饼来到了梁玉仹家，他们轮番安慰着梁玉仹。梁玉仹说，这几年巍宝珍和我过的也不容易，我这个家多亏了她，要是傈海云，她根本就撑不住。吴家舜说，玉仹，海云那边还比咱这里强吗？梁玉仹说，强倒是不强，咱古泉村人总是省吃俭用攒钱盖房子供孩子上学，过日子精打细算打长谱；人家望垄人主要是消费图享受，和咱这里不大一样。几个人又开始喝酒，但都没敢多劝梁玉仹，梁玉仹今天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特别地能喝，一会儿的功夫，三杯白酒下肚了，他们发现梁玉仹有些醉了。他们怕他喝多了伤心，急忙打住不喝了，一起吃了点饭，说了一会儿话，就各自回去了。
俞万利回到家里，老婆秦传菊正在屋里看电视，他走到秦传菊跟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笑了起来。秦传菊说，你又在哪里喝的驴马尿，是不是看见别人离婚红眼了？俞万利说，你还真说对了，知夫莫如妻。好女人能给男人带来好运，好男人能改变女人的命运，你这种女人也没给我带来啥好运。秦传菊没含糊，照着俞万利脸上就使劲来了两巴掌，并且生气地骂道，你手里有了两个臭钱就烧包，今天买衣服明天买领带嘴里还含口香糖，你不就是找相好的浪货找小姐吗？俞万利被这两巴掌打得心中的怒火一下子燃烧起来，借着酒劲，他抓住秦传菊使劲往沙发上一推说，是呀，我是好找相好的好找小姐，这都是你逼的。秦传菊生气地骂道，放你娘的屁，俺咋逼你了？俞万利说，结婚这么多年了，你哪一天对俺好过？秦传菊说，这些年来，俺省吃俭用和你起早贪黑过日子，和你盖完了新屋还完了帐买上了大汽车，俺和你有二心二意吗？俞万利说，你说的这是过日子，过日子只是一方面，俺说的是其它方面。秦传菊问，其它方面俺有啥不对的？俞万利说，你说话呛人，动不动就发火，一点也不温柔和会体贴男人，说起来你一点也不像个女人。秦传菊说，庄户人家哪有那么多讲究，你说的这些俺做不到。俞万利说，你做不到不行，人就活这么一辈子，俺说的这些你必须做到，你做不到就是对俺生命和人权的侵犯。秦传菊说，俺没有文化，俺听不懂你放的这些狗臭屁！你滚出去，别来家。说完就气冲冲地把俞万利撵出了家，插上大门睡觉了。俞万利站在门外，望着关得严严的大门，眼里立时涌出凄楚的泪水。
俞万利漫无目的的在古泉村附近来回转悠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掀开翻盖看了看，是秦传菊打来的，他没有接电话，他知道秦传菊会像往日一样在电话里说，你吓唬谁呀，不过了就痛快地说一声拉倒。夜色渐渐地浓了起来，夜幕笼罩着整个古泉村，村子里静了下来，只有偶尔路过的摩托车射来一道道明亮的光束，带来一阵阵嘈杂。俞万利的眼里噙满了清凉的泪水，想想玉仹、金富他们和自己的婚姻，俞万利感到了维持现实婚姻的艰难。
婚姻上最动荡不安的要属吴家舜了，他频繁地离婚又找对象，让人总感到有些像南方人的试婚和闪婚。吴家舜与宋庶秀解除婚姻是在几年前秋天里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那天吴家舜骑着红色“一二五”摩托车带着宋庶秀，因为将要离婚了，也许是心理上的原因，宋庶秀上车前犹豫了一下，不能再像往日那样骑在车上依偎在他的后背，而是双腿靠一边坐着与吴家舜的脊梁隔着点距离，用左手抓住了摩托车的后架。吴家舜看着有些别扭，就劝宋庶秀说，我们还没解除婚姻，你完全可以像以前那样坐吗！宋庶秀回答说，我们马上就要离婚了，要不让人家看到会笑话的。吴家舜说，不就是再坐一回车吗，没有必要这样认真。宋庶秀笑了笑说，还是认真一点好，别让人家笑话咱是藕断丝连。吴家舜没有说服宋庶秀，他带着她很别扭地到了东垣市民政上，民政部门还没有上班，吴家舜有些口渴，于是走到路边一个小摊上准备买汽水，宋庶秀提醒他买一瓶就行。吴家舜掏出一块钱买了一瓶，把盖子拧开，递给了宋庶秀说，你喝吧，剩下了我再喝。宋庶秀没让瓶口接触嘴唇，仰着头往嘴里倒了几口，又递给了吴家舜。吴家舜一口气喝完，把空瓶退给了人家。宋庶秀说，家顺，咱们要离婚了，你反而比以前变得客气起来了。吴家舜说，你不也是吗？宋庶秀说，看来婚姻不是个好东西。吴家舜问，你说婚姻是个啥东西？宋庶秀说，婚姻就像一双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脚知道。有的婚姻是双平底的布鞋，虽然俗气,却给人踏实可靠的感觉；有的婚姻是双草鞋,质朴却不结实；有的婚姻是双水晶鞋,永远在神话或传说里存在；有的婚姻是双红舞鞋,看起来很芭蕾,其实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翘起的脚尖,只有在梦中可以翘起跳；有的婚姻是双拖鞋,明知道过不下去了，还一年又一年的拖下去,直到最后双方都憔悴成了一张秋叶,才无奈地从感情的枯枝撒谎功能调零下来；有的婚姻是双皮凉鞋,看似完整,其实四处透风；而有的婚姻是双高跟鞋,看起来优雅迷人,可一不留神就会容易崴了你的脚脖子，这一点有点像婚外恋……一会儿，民政局上班的人到了，这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她看了一眼宋庶秀和吴家舜问道，你们还有在一起的可能吗？宋庶秀急忙摇了摇头，算是回答。民政局这女人又问道，你们离婚的理由是啥？宋庶秀说，你问他，是他背着我在外面有了女人，包起了二奶。女人听了后瞪了吴家舜一眼，很快给他们办理了离婚手续。
吴家舜和宋庶秀离婚后，就和他在外面那个叫田肖蕾的女人结婚了，田肖蕾给人的印像就是那种不会过日子的女人，实际上田肖蕾真不会过日子。这样的女人一旦走进了现实婚姻家庭，很快就会露出了自己的短处。吴家舜发现了田肖蕾的毛病后，时间一长，两个人也开始闹起别扭来，后来这别扭越闹越大，就在这时候，吴家舜又和外面一个叫姚暧丽的女人走到了一起。
姚暧丽的家在东垣市区，认识姚暧丽时，是吴家舜去东垣市办事的一个中午，他们是在一个旅馆认识的。第一次见面，他们之间就感到很投机和默契，很快就上床干了那事。事情完了后，姚暧丽问，俺是老几啊？吴家舜愣了一下说，啥老几？姚暧丽解释说，俺是你的第几个女人？吴家舜说，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姚暧丽说，有啥不好回答的，咱们都睡在一起了，你说实在话，俺和你过去的老婆相比谁好？吴家舜说，还是你好，叫小三吧。姚暧丽也从心里喜欢上了吴家舜，于是当场就提出来要嫁给他。吴家舜说自己已经结婚了，有了老婆。姚暧丽说，离了不就是了，俺也结婚了，你离后，俺也离了。吴家舜说，你别这么想，咱们这样挺好，结了婚在一起反而不好了。姚暧丽说，女人想要的是个家，是归宿，俺也是。吴家舜说，你不知道，婚姻总是让人紧张，结婚久了，生活难免出现平淡，平淡了就想离婚，你就不怕我将来也跟你离婚？姚暧丽听了后觉得也有道理。后来吴家舜实在和田肖蕾过不到一块，就离婚了。吴家舜离婚不久，姚暧丽也离婚了。吴家舜找到姚暧丽家里说，你为啥要离婚？姚暧丽说，离婚是俺个人的权利，没有必要让你同意。吴家舜说，我可没有答应要娶你。姚暧丽说，谁让你娶俺啦。吴家舜说，凭我感觉，你还是想当我老婆。姚暧丽说，你干脆搬过来住算了，咱们不定期地住一段日子，要是觉得比较合适，双方都离不开，咱们就结婚；要是不合适，就各走各走的。吴家舜说，那咱们现在算啥关系？姚暧丽说，你可以理解为情人关系，也可以理解为试婚或闪婚。吴家舜看着姚暧丽笑了笑点了点头。吴家舜明白，背弃了人类良心道德的婚外情，虽然也让当事者感到那种爱的美好，但那是种扭曲的爱，是一种见不得阳光的爱，不光彩的爱和可耻的爱。那种爱不值得赞扬，应得到人们的唾弃。
姚暧丽很快就和吴家舜住在了一块，他们这种生活与现在的婚姻比较起来，显然要轻松的多。有轻松就有愉快，后来双方感到彼此都有些离不开对方了，姚暧丽说，咱们之间要常像现在这样就好了。吴家舜说，假如咱们结婚了，过不了多久感情就淡了，所以，我认为我们还是不结婚的好。姚暧丽说，结了婚你就不自由了，你是不是在为你自由寻找方便？吴家舜说，我认为，婚姻也应该是多种形式的，最好实行协议婚姻。姚暧丽说，协议婚姻是啥意思？吴家舜说，政府给的婚姻暗示着一种终身合同，尽管也允许离婚，但多数人因为这样的牵扯和那样的麻烦就不愿意离了，于是就凑合着过了一生。人生七十古来稀，掐头去尾二十年，大部分日子都这样平淡了，也没有啥意思。不如咱们订一份协议，觉得咱们之间的关系能维持，可以再续签协议，条件成熟时也可以结婚。姚暧丽说，你这是在为自己找方便，和这个女人睡一年，再换个女人睡一年，这么一辈子下来，你就大有收获了。吴家舜说，我是认真考虑过的，这样也有这样的好处，总比过不到一起离婚要强吧。姚暧丽说，你说的这种协议婚姻和古泉村的订亲（大见面）是不是一回事？吴家舜说，不一样，订亲需要男方给女方见面礼，现在已到了一万多块，而咱们这种协议婚姻不需给钱。在古泉村，订亲是婚姻的初级形式，是走向结婚的基础，而协议婚姻却不是这样，双方感到合适了才决定结合。姚暧丽说，这和试婚有啥区别？吴家舜说，绝对不一样，试婚本身就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为人提供了挣脱的条件；而协议婚姻一开始就是认真的，协议期三年，协议期间是要双方负责的。协议期满了，感到不好，就可以终止；感到双方都不错，可以续签，也可以结婚。姚暧丽沉思了一会儿说，那我们就订个协议。
协议书
甲方： 东垣市三齐街道 吴家舜
乙方： 东垣市 姚暧丽
经过甲乙双方充分协商，特制定如下婚姻协议：
一、协议婚姻不同于订亲（大见面）和试婚，不需要投入过重的经济负担和思想负担。生活开支可由双方共同负担，收入平均分配，各自财产归各自所有。
二、协议期限一般为三年。协议期间，双方必须互相尊重，不得与外人同居，不得生育。
三、协议期满，可根据情况终止协议，也可以续签协议；条件成熟，也可以结婚。
四、此协议一式两份，甲乙双方各一份。自签订之日起正式生效。有效期三年。
甲方：吴家舜（签字）盖章 乙方：姚暧丽（签字）盖章
2004年11月6 日
协议签完后，吴家舜买来啤酒和小菜，俩人开始喝酒。你一杯我一杯的很快几瓶啤酒下肚，酒喝多了，吴家舜又想起了离婚的事，泪很快就落了下来。姚暧丽说，家顺，你是不是订了协议后悔了，你要是后悔了，咱可以提前终止。吴家舜说，怎么会呢，我是在想，男人到了四十怎么会变得这样？要是现在二十岁遇上你多好！姚暧丽说，这不都是婚姻闹得吗？将来咱们结婚了，做了你的老婆后，咱俩之间的关系还不知咋样呢？肯定不如现在，因为做老婆的人都差不多。吴家舜说，你不要悲观，你的这种担心可能是多余的。我刚才的伤心，不是为以后伤心，我是为自己这个年龄，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二十年就过去了，人生太短暂了。男人四十一道坎，到了这个年龄，男人都有点漂浮不定。姚暧丽听了后心里有些甜蜜，一会儿说，家顺，要是咱们这样生活了三年，俺离不开你咋办？吴家舜说，继续往下续啊，续到你烦的那一天为止。姚暧丽说，要是你不愿意呢？吴家舜说，你这话问得有些多余，如果你感到我的心思不在你身上了，你会跑得比我更快。姚暧丽笑了一声，用拳打了吴家舜一下说，别沾了便宜卖乖。
吴家舜的娘知道儿子和姚暧丽的关系后，对吴家舜说，家顺，你们这算啥关系，你不怕人家笑话吗？当时，姚暧丽也听到了这话，心里压力一下子就大了，也感到有些委屈；和家顺都上床时间不短了，名义上成了他的媳妇了，还得躲着他娘。姚暧丽感到，吴家舜的娘实际上已经是她的婆婆了，但此时却不能叫她一声娘，想到这里，姚暧丽伤心地落起泪来。老人看了姚暧丽一眼，转过身子对吴家舜说，家顺，该结婚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吴家舜明白，娘是在盼孙子，原来的孙子在离婚后被宋庶秀带走了，尽管那也是老人的孙子，但在老人的心里觉得距离已经很远了，已经是人家的人了。吴家舜从生育这件事上，看到了目前这种协议婚姻存在的危机和缺陷。想到这里，他安慰娘说，结婚只是一个形式。吴家舜的娘听了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希望的目光望了他们一眼，吴家舜读懂了娘那种目光里的含义，是催他尽早结婚生个儿子，好好过日子。吴家舜用安慰的目光看了母亲一眼，用目光答应了母亲的要求。
吴家舜的娘走后，吴家舜开始回忆起这几年在婚姻上的经历。想想自己，再想想那几个同学，他感到自己要比他们活得轻松些，尤其是梁玉仹的经历，他认为梁玉仹活得最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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