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梁玉仹在北栗省龙原市期间,傈海云收到了一封来自三齐镇署名梁玉仹的电报,内容是:和你认识是一场噩梦,从此我们一刀两断,我已订亲,马上准备结婚。傈海云看到电报内容,气得当即跑到望垄邮电支局,给梁玉仹拍了类似断绝关系内容的电报。梁玉仹从北栗龙原回来后看到傈海云的电报,泪立即流了出来,他不明白傈海云为什么这么绝情,他无法再去望垄追问她发电报的动机,他感到和傈海云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梁玉仹的婚事,成了爹娘心里一桩不小的心事。梁玉仹从龙原一回来,梁玉仹的娘就找媒人常玉蓝赶紧给他张罗着说媳妇。梁玉仹从心里不愿再找了,他还抱着一线希望,还在等待着傈海云能回来,所以表现得一点也不积极和主动,而他的爹娘却急得要命。尽管傈海云的电报内容绝情,但梁玉仹从心里还是忘不下她。梁玉仹前拖后拖的,一直拖到年底,后来实在拖不过去,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在爹娘以死相逼的情况下,就勉强答应了爹娘给他再订婚的事。
梁玉仹答应再婚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古泉村人的舆论和压力。在古泉村,小伙子到了该成家的年龄找不上媳妇,别人就会说三道四的笑话。有一次梁玉仹到三齐镇赶冬季物资交流会,路上遇到了好几对骑自行车赶会的青年男女,在路上打招呼时,梁玉仹看出那几对青年男女看他的目光,那目光里分明是在嘲笑梁玉仹这个打光棍的大龄青年,梁玉仹感到从未有过的难看和尴尬。梁玉仹想,当初傈海云来古泉村被人们说三道四地笑话,现在她走了还是笑话,古泉村人为啥好笑话人?从三齐镇赶会回来,梁玉仹浑身没有一个高兴的细胞,心里一阵阵恐慌和不安,他走进自己的屋子,很快睡下了。
自从傈海云走后,梁玉仹每觉必梦,梦中都是穿梭于舜州至东都再到北州的火车站和铁路线,每次醒来,他都难受得要疯了似的。梁玉仹发现,自从望垄回来后,他一直生活在沉闷的气氛中,这种沉闷的气氛,禁锢着他的思维,摧残着他的肉体和灵魂。他开始怨恨傈海云,如果傈海云坚强些,适应能力强些,自己不会落这样一个惨局。尽管这样,梁玉仹还是希望傈海云能回到他的身边来,他一直在等待着,渴望着。可是,傈海云迟迟没有再来古泉村,并且来了封绝情的电报。眼看已近腊月,梁玉仹的爹娘催着媒人常玉蓝赶快给梁玉仹张罗着找媳妇,这时的巍宝珍还没有嫁人,她没嫌梁玉仹三间土坯屋一间草饭屋和简易茅房简陋。媒人常玉蓝按照梁玉仹爹娘的意思,强行让梁玉仹和巍宝珍订了婚。订婚后,梁玉仹的娘催媒人赶紧串通在年底结婚,巍宝珍那边也很痛快,梁玉仹的娘找人看了日子,定在腊月十二结婚。订了结婚日子后,巍宝珍家便按古泉村风俗备好了“三转一响”的嫁妆(即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录音机)。结婚前,梁玉仹的娘按古泉村结婚风俗交上了千元彩礼,盘好炉炸了菜接了奁房置办了酒席迎娶了新娘入了洞房祭了祖坟,一切都在紧锣密鼓中完成。
结婚的那天上午,古泉村的喇叭里播放着欢快喜庆的乐曲,二十对新郎新娘聚集在古泉村办公大楼的四楼上,古泉村的领导在主持着集体婚礼。参加集体婚礼的有三齐镇民政所干部和东垣县民政局的部分领导,另外还有二十对陪新娘来的伴娘,古泉村的干部主持了这场集体婚礼。先是由三齐镇和东垣县民政部门的干部讲了话,古泉村干部知道梁玉仹能写会说,便临时决定让梁玉仹代表集体结婚的青年做个简单的表态发言。梁玉仹赶忙拒绝,古泉村的干部走过来硬把他拽到麦克风跟前,梁玉仹在为难之中只好走到了麦克风跟前。梁玉仹拍了一下麦克风说,首先,我代表古泉村结婚的二十对青年,向前来参加我们集体婚礼的各位领导和同志们,表示衷心的感谢。古泉村领导听了这个开场白,心里感到很振奋,满脸自豪的神情,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示意梁玉仹继续往下表态。这时梁玉仹面对喜庆的气氛和一对对面带喜悦的新娘新郎,他想起了傈海云,心里产生了一阵辛酸和悲凉。傈海云活蹦乱跳的影子又频繁地闪现在他的脑海,控制着他的大脑,梁玉仹抑制不住这悲伤的情绪,忍不住掉起泪来。大楼上立时静了下来,古泉村主持集体婚礼的村干部立时变了脸色,为了圆场,村干部又找了一位新娘做表态发言。巍宝珍看到这种场面,脸上立即烧了起来,抹了把泪,悄悄地离开了集体婚礼现场。
中午时分,梁玉仹家那破旧的院落里成了人的海洋,中午的上拜如期进行。临近十二点钟,庭院里就挤满了看热闹的大人小孩。主持上拜的司仪,是个四十多岁长得胖大穿着兰色中山装的男人,他站在庭院中央铺有红色床单和摆着蜡烛的方桌前,清了清嗓子,掀开粉红色的喜仪本子大声说,现在上拜了。新郎新娘听着,先给天爷爷磕个头。梁玉仹和巍宝珍在后面围观人群的按摁下,双双给天爷爷磕了个头。接着司仪让新郎新娘给梁玉仹的爹娘正正规规地磕了个头后,开始掀开喜仪本子念了起来,上钱多的和知己的亲戚单独让新郎新娘给磕头,其他的是念上一些人名后就磕一次。只见新郎新娘在众人的围拢和按摁下接连不断地弯腰磕头,两个伴娘在新娘一边围护着。司仪的声音高高地说,这几天街坊邻居老少爷们忙活了好几天了,吃不好睡不好操心不少,给街坊邻居和老少爷们磕个头,梁玉仹和巍宝珍又双双磕了个头。最后,轮到夫妻对拜时,司仪高喊着,夫妻对拜,白头偕老。司仪念完后却认真了起来,梁玉仹和巍宝珍对拜了三次仍没有被司仪通过,这时梁玉仹和巍宝珍从人群里挣脱了出来,围观的青年小伙子不约而同地又把他们拽了回去,并给他们的脸上抹上了黑色的锅灰。人群里发出了“再拜、再拜”的叫喊声,接着就有几个小伙子把新娘新郎又拥在一起。按古泉村的结婚风俗,这一天闹新娘新郎是不按辈分的,过了这天,以后就得规规矩矩地按辈分行事。所以这天看热闹的小伙子,是轻易不放过这种机会的。人群中继续吆喝着拜拜拜的声音,小伙子们又一次把梁玉仹和巍宝珍强行拥抱在一起。面对这喜庆的场面和司仪喊出的白头偕老的话语,梁玉仹又想起了傈海云,按说应该是和傈海云拜的,梁玉仹的眼窝一下子湿了,司仪看到梁玉仹的表情,用高高的嗓门喊了声,开席了,助忙的各就各位!围观的人群立时解散了。
晚上,梁玉仹站在院子里,面朝西栗北州望垄方向陷入了沉思,沉默了好久。此时,梁玉仹的内心深处感到一阵阵内疚、恐慌和不安,好像违背了什么诺言似的,有种背叛的感觉。他觉得这样先行一步结婚,有些不妥,有些对不起傈海云似的。既然自己已经结婚,他认为当务之急应尽快把这一切告诉傈海云,再隐瞒下去是对她最大的欺骗。于是他走进屋子,准备给傈海云写信。梁玉仹碰到了巍宝珍的目光,有些胆怯,有些内疚,更有些恐慌和不安。巍宝珍惊讶地看着他,一时不知所措。一会儿,梁玉仹说,宝珍,你先睡吧,我还要写点东西。
巍宝珍冷冷地应了一声,怔怔地看了他一眼,便钻入了被窝。新婚之夜的她,没有喜悦和欢欣,只有悲苦和凄凉,想着想着,眼窝就湿了。寒风从外面钻进了洞房,屋内很快透满了刺骨的寒气,巍宝珍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寒冷。梁玉仹皮鞋里的脚早已冻得支撑不住了,他插上那盏红色玻璃灯罩的台灯,开始给傈海云写信。
海云:
你好!
给你写这封信,我不知从何说起。自我们分开以后,我从头到尾认真地回想了一遍我们的所有经历,不可否认,我们曾经真心相爱过,并且爱得很深,爱得轰轰烈烈,到现在我仍然想念你,仍渴望你能再回到我的身边。但是,由于我是农民,你是吃国库粮的城里人,我们的家庭背景不一样,使我们一次又一次的相聚又分离,最终还是分手了。面对这样的结局,我从内心无法接受。你拍的那封电报的内容,我更无法接受,人生还有什么比得上年轻时的失恋对人的打击呢?
我对你说过,我今生是你的。自从与你相识后,我不可能再接受别的女人感情,更没有再与其它女人结婚的想法。但是,不孝为天,无后为大的传统观念,还在左右着古泉村人的思想。收到你绝情的电报后,我按照父母的意愿,在今天勉强结婚了。我告诉你,对于再婚,我是极不情愿的,也很害怕。我知道你听到这个消息后,会很震惊和悲痛,会不高兴的,会生我的气,会认为我把你彻底地忘了,但是,你知道我现在是一种什么心情吗?你知道我是迈着怎样沉重的步子走进洞房的吗?在这新婚之夜,我没有欢乐,没有希望,只有眼泪、痛苦和悲伤。海云,你能理解我吗?你会原谅我吗?
海云,我是属于你的,我把我的一切全都给了你,你已经扎根于我的灵魂深处。尽管我们不能成为夫妻,但我们却可以成为朋友。请放心,我会常想着你记住你的。欢迎你过些年后,来三齐镇看看,我会随时热情欢迎你。同时,也希望你能常记着我,想到在遥远的三齐镇古泉村,有一位曾经爱过你的人。你接到这封信后,不要难过,不要悲伤,要面对现实,振作起来。我求求你,请你尽快找一个合适的人成家吧,只有你成了家,有人照顾你,我心里才能好受些。收到信后,请给我回信,顺便给我寄张你现在的照片来。好了,今天就谈到这里。
祝你心情愉快!
玉仹
1991年元月26日于三齐镇古泉村
洞房的外面,屋门两侧贴着的红纸上大大的喜字,散发着浓浓的墨香,被寒风吹得抖落了下来。寒风钻进了梁玉仹的胸膛,使他感到透心的寒冷。在这新婚之夜,他没有欢欣,只有忧伤。他在痛苦中思索着婚姻与爱情这个千百年来的重大课题,任凭寒风吹袭,就这样一人在这漫长的黑夜中站立着,站立着……不知在什么时候,漆黑的院子里,好像有一个人影在黑暗中哭泣、叹息。梁玉仹喊了声,谁?海云?黑影晃了一下不见了。梁玉仹追出家门,什么也没有看到,他只好又回到了屋里,床上的巍宝珍用新的红被子蒙裹着头,身子扭曲得像麻花似的侧向了一边。梁玉仹知道巍宝珍有些委屈和生气,也没有再叫她和向她解释,就迷迷糊糊地睡下了。
他很快进入了梦乡,梦中的他来到了一片树林面前。这是一片干枯粗壮而且密布的黑树林,而树木和枝条上连一点绿叶也没有,像是刚被一场大火烧过似的,地上的杂草也烧成了黑色的灰烬。在密林深处,有一间古老的土坯麦秸房屋,屋里面聚集着许多人,似在联欢,似在开会,门口地上铺着一块块青色的石板,有两个看守站在两侧。他走到门前,看门人很痛快地放了行,走过一条悠黑长长的焚烧过的走廊,又来到了一个大门前。看门人见他如此年轻英俊,关心地说,小伙子,我看你最好不要进去,像你这样文雅气派的年轻人,不应进入这种场合,我这样和你说,已经超过我们的店规了,我只是提醒你别这样做。他折回来,从守门人的表情和语调中,看到了对他的关切,他有些感激。但从那些规劝的话语中,却也证实了那门里面的神奇,他被那种奇怪的神秘感吸引住了,他又走到那门前,进了小院。小院里有一个柜台,上面有一块黑匾,黑匾上写着“极乐世界”四个金黄色的大字,他看到有几个人在那里排着队领钱。他排队过去,店员一下给了他十元一张的九十块钱,这店里是有求必应。领了钱,他便随着别人去极乐世界,这极乐世界原来是一间黑洞洞的房屋,里面并没有什么豪华设施和音响设备,只有几对男女在拥抱着跳舞。女子个个西腰丰胸,走起路来一摇一颠的,皮肤很白,模样很好看。在墙角边的一个姑娘,见梁玉仹来了,便主动上来搭话献媚,依偎在了他的身边,梁玉仹感到了她那柔软的肌肤和迷人的气息,觉得她的气息给他的感觉好熟悉,他急忙用双手捧起她的脸一看,原来是傈海云。梁玉仹吃惊地问傈海云,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傈海云说,我不认识你,你管我干浪个(什么)?说完,转身又向另一个男人走去。
梁玉仹大声呼喊着,海云、海云,你不能这样!傈海云没有答应,她那熟悉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浓浓的黑暗里。屋子里空荡荡的,没了人影,一个沉闷凄凉的声音在回荡着,梁玉仹听到,有一位老人拿着书捋着白色的长胡须在朗诵苏东坡的《江城子。十年生死》: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
梁玉仹听到苏东坡的这首《十年生死》,联想到自己离开傈海云后的处境,更加感到孤独和害怕,吓得他从梦中苏醒了过来,泪水浸湿了花被。梁玉仹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才深夜一点多,他只好又睡下了,接近天亮的这段时间里,梁玉仹又连续三次在睡梦中被傈海云惊醒。梁玉仹在新婚之夜的洞房里流下了眼泪,巍宝珍也暗自流出了眼泪。
婚后的第二天,梁玉仹和巍宝珍挑着小食盒,由祖中年长的女人们领着去古泉村北的祖坟上喜坟。迎着一路寒风来到了坟上,女人们拿出供品一一摆好,向已故的先人传递着添了新人的消息和话语,梁玉仹的心,又飞到了爷爷梁圣贤那里。他在心里向爷爷诉说着自己经历的磨难,向爷爷承诺着振兴家族光宗耀祖的铮铮誓言。面对古泉村北黄龙岗下爷爷曾经经营过的那片土地,梁玉仹的心里在描绘着未来家庭的建设蓝图。
傈海云的日子更不好过,梁玉仹的离开,傈海云内心也是无法忍受的。从北州回望垄的路上,傈海云陷入痛苦的海洋,好像一个木人,没了思维,没了灵魂。回到家里,她一人艰难地爬上小楼,踉跄着闯进了自己的卧室。她想睡觉,用睡觉来消除这种分离的痛苦,但一闭上眼睛,梁玉仹便出现了,睁开眼睛,什么也没有;再闭上眼睛,梁玉仹又再次出现,这样连续反复了许多次,也没有睡着。这小屋一直有梁玉仹的影子,尤其是在他用过的东西上,仍存在着梁玉仹的气息。梁玉仹的影子一直在他们共同生活过的小屋里频频出现,他的影子开始让傈海云害怕,尽管天还未黑,傈海云害怕得一刻也不能待下去,她从床上爬起来,下了楼,来到楼下的里屋,爸妈在堂屋里坐着,傈海云看到爸爸哭了。她知道爸爸是很少哭的,在她的记忆里,她从没有看到爸爸哭过。这次爸爸哭得很伤心,爸爸边哭边说,海云,爸爸没得(没有)给你把好关噻!傈海云也被感染了进去,放声痛哭起来。
时间在一天天过去,流逝得飞快,然而在傈海云心里却感到特别漫长。她在痛苦中一天天熬过,心中仍期待着梁玉仹的消息,她渴望梁玉仹能再回来。但是,梁玉仹没有回来,而是来了一封断绝关系的绝情电报,当她看到梁玉仹再婚的消息后,傈海云立时惊呆了,她感到他这次是彻底地离开自己了,傈海云的眼泪好像决了堤的洪水,狂奔而出,她彻底地绝望了。从此,她对梁玉仹产生了恨意,这种恨是短时间内不容易消除的。她强忍着痛苦给梁玉仹回了信:
玉仹:
作为朋友,知道你有了安定的生活“非常高兴”,而我还是依旧随波逐流。你要我现在的照片,可以寄给你,但我可和以前判若两人了。我现在已变得十分苍老,能在脸上看到岁月和痛苦磨难留下的痕迹。当然,这是事物发展的必然,但,我很希望,非常希望你把我以前的那些照片给我寄来。
我知道你仍没有忘记我,还喜欢我,但你却是这样不理解我,就连我的这个不是要求的要求都不能实现于我。你离开望垄时曾经答应过我,回到三齐镇后马上把我的照片给我寄来,可你到现在也没有寄来,给我的是难以承受的剧痛和零下四十多度的严寒。当然,我的那些照片你可以随意处理,天遥地远,我没有办法,只有叹息和忧伤。可是,你不了解我一个人能有几多年轻的时间?那照片就是永恒的见证。我一天天在变得苍老,然而见不到以前年轻时永恒的留念,我感到多么悲哀,这些你了解我吗?我怎么还敢再寄照片给你?然而你如果把我过去的那些照片给我寄来了,我会马上给你寄去我现在的照片,尤其是我那张十八岁的黑白巨照,请你一定给我寄来,其它的你可以留下几张。我恳求你不要再叫我失望。当然,如果你已经处理了,我也不再希望。但愿不是这样!
海云
1991年2月29日于望垄
梁玉仹看完傈海云的来信,那些难以忘却的记忆,瞬间又涌入了他的脑海。是的,他是十分珍爱她的那些照片。那些照片里,记录着她从小至今的每个岁月,更记录着他和她相处的每个幸福瞬间。那些照片,是他感到她走后存在的唯一依据,看到照片,就仿佛看到她那活生生的人,就会联想起与她经历的每一个时刻。他非常珍爱她的那些照片,他根本没有打算给她毁掉,在他和巍宝珍订婚前的一天,他用纸包了又包,像保存一件宝贵的东西一样,准备把它珍藏起来,但就在这个过程中,梁玉仹的娘发现了。看到这些照片,梁玉仹的娘气就上来了,对梁玉仹说,都是她害了你,害得你现在人钱两丢,你还留这些东西干啥,你想让她害你一辈子?听娘话,赶快把它烧了。梁玉仹说啥也不愿意,梁玉仹的娘急了,猛地从梁玉仹手中夺了过来,扔进了火炉中,火炉中的相片立时黑了一下开始燃烧。那厚厚的一摞,足有一百多张,火好像在烧梁玉仹的心,梁玉仹感到撕裂的疼痛。像片没有了,留给梁玉仹的是一个遥远而痛苦的回忆,这回忆成了他日夜思念的主题。他无法忘掉她,然而又永远见不到她,他只能靠痛苦的回忆来回想她的模样,这种虚无飘渺的幻影,在模糊着他的思维,蹂躏着他的躯体,摧残着他的生命,动摇着他的意志,使他变得精神恍惚肉体麻木。
命运,使梁玉仹必须面对刚过门的巍宝珍。面对巍宝珍,梁玉仹感到很为难。梁玉仹有自己的想法,自己有过喜欢的女人,不想再去凑合着应付别的女人,这使他每次看到巍宝珍,心里都产生一阵阵惭愧和内疚,然而日子一长,巍宝珍感到了冷落。终于有一天,巍宝珍生气地说,你心里没俺和俺结婚干啥?梁玉仹听到这些话,心一下子软了,他也觉得这样对待巍宝珍很不公平,巍宝珍既然已经进了梁家的门,自己就应该履行一个丈夫和男人应该尽的责任。这种想法,促使梁玉仹开始渐渐地面对巍宝珍,试探着融入巍宝珍的生活,但是,傈海云的影子还在梁玉仹面前跳动着。想起和傈海云在一起的情景,梁玉仹忽而感到一阵愧疚和不安,他心里很不踏实和恐慌。巍宝珍看出了梁玉仹的心思,生气地将头扭向了一边,梁玉仹处在思绪纷乱和身体的阵阵颤栗中,这种颤栗,好像在撕裂着梁玉仹的心胸,震颤着他的灵魂,把他推上了生命绝望的顶峰,他的大脑像要疯、像要爆炸似的,梁玉仹在巍宝珍的跟前哭了,巍宝珍怔怔地望着他,眼里也充满了伤心的泪水。后来,梁玉仹又连续多次重复着这样的事情,并经常在深夜哭醒过来,梁玉仹明白,这都是因为傈海云的缘故。和傈海云的那段生活,使梁玉仹感到,人的生命只有一次,真正的爱只有一次,幸福的婚姻也就只能有一次,真正喜欢的女人也只能有一个,自己的感情也只能给一个女人,这辈子他只能属于傈海云。只有傈海云让他笑得最美丽,痛得最伤心。梁玉仹的灵魂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震颤,他感到内疚、难过、后悔、彷徨、恐慌和绝望,更有种犯罪的感觉。他感到既对不起傈海云又对不住巍宝珍,这使他每次见到巍宝珍,他都变得胆怯和畏缩,他觉得自己像一个罪人。在婚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存在这样的心理压力和感觉。
他又开始给傈海云写信,几乎是每月一封,那个时代只有靠书信联系,整整一年过去了,都没有再收到傈海云的回信。此时,他多么希望能有部电话啊,能用电话和傈海云联系,但那时村里几乎没有电话。这时,古泉村在北州望垄镇的西原轧钢厂被上级环保部门关停了,厂里的人都已经撤回来了,没有人再帮助梁玉仹打听傈海云的消息,这使梁玉仹感到更加孤独和寂寞。他开始受不了这种分离后得不到她消息的痛苦,这种痛苦折磨着他,使他神经变得紧张,大脑痛得厉害,有种马上就要疯了的感觉。他意识到这辈子可能见不到傈海云了,连她的声音也听不到了,是自己严重伤害了傈海云,自己再婚是个最大的错误,尤其是不应在傈海云未婚前先婚。应该再等傈海云几年,等待再次与她结合的奇迹出现,就是没有这种结合的机会,起码也得在她结婚后自己再婚。傈海云肯定生了自己的气,并且不是一般的气,而是产生了恨,是种刻骨铭心的恨,这种恨是最不容易消除和缓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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