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傈海云回来后,迎面便碰到梁玉仹的一顿训斥。梁玉仹用训斥的口气大声说,你还回来干什么?你不要骗我了,我现在承全你们俩。傈海云从梁玉仹那暴跳如雷的态度中,感到了他那不可侵犯的威严,浑身立时感到一阵阵颤栗和不安。但她也是个不甘示弱的女人,她那本来就很愧疚不安的心境,遇到这场面反而也不甘示弱地生起气来,她反驳梁玉仹说,你就那么纯洁吗?你不是也有个田爱瑜吗?天遥地远,谁晓得(知道)你们之间会发生浪个(什么)事情。我告诉你,我确实喜欢过尧炜国,他是我的初恋。当初如果没有人阻拦,我们就结婚了。
听到这些话,梁玉仹一下把抽屉拽开,取出那个小册子,把那些相片撕得粉碎,扔在了她的面前说,我叫你初恋,叫你爱他,你爱他为什么还来找我?说完后气愤地飞下了楼梯,回到了厂里。一连几天,他都没有再回这座小楼。这种阴影加上傈海云和梁玉仹真正生活起来所产生的隔阂,使梁玉仹感到了他们婚姻面临的危机和维持下去的艰难,感到他们的婚姻已经走到了尽头。
一个星期后,傈海云和梁玉仹在家人的劝说下协议离婚了。离婚前,傈海云爸爸和妈妈对他们两个现实婚姻状况进行冷静深度地分析,认为他们迟早会走向离婚的,晚离不如早离,早分开对双方都有好处。于是傈海云的爸爸督促她妈妈托上一个能说会道的熟人,在一天上午找到了梁玉仹。
这位熟人是个四十五岁的女人,长得很秀气,像多数的望垄人一样,可以看到她年轻时漂亮的容颜。她找到梁玉仹说,玉仹,从我个人的经历和所见所闻,我感到目前你和海云还是分开好。我晓得(知道)你们感情也不错,彼此也离不开对方,但由于你是个农民,你的经济条件不行,两地的思想观念和生活习俗差别又太大,使你们在一起生活很不融洽,很不愉快,很艰难,更不幸福。这样长期下去,你们二人都会受到拖累和伤害的,对谁也没有好处噻。你们俩分开后双方都冷静冷静,认真考虑考虑,如果考虑好了,以后条件成熟了,也可以再结合在一起噻。梁玉仹听了这话,没有说出话来,难过地掉下了眼泪。女人用安慰的口气说,你心里难过就哭噻,我是过来的人,我理解你的苦处。但你们要面对现实,晚分不如早分,不能再互相折磨了噻。梁玉仹问,娘娘(阿姨),海云同意分手吗?女人肯定地点了点头对梁玉仹说,她也同意噻。梁玉仹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地点了点头。他明白,他们的分手都是被迫无奈,他们都不是那种在感情上轻易放弃的人,他们被现实生活中两地不能融合的多种因素冲击着,他已经清楚地看到了他们继续结合下去可能出现的后果,所以不得已忍痛同意分手。女人拿出了纸和笔,让梁玉仹按她的意思写了个离婚协议书,并在上面签了字,摁了红手印,两人到望垄民政所立即办理了离婚手续。办完手续后回来,回到“绿洲小卖部”,傈仕章一家脸上都不高兴,看梁玉仹的目光立时变了。傈仕章突然哭了起来,指着梁玉仹骂道,你这个狗日的(骂人的话),当初我不同意你们结合错了吗?对于傈仕章的痛骂,梁玉仹没有理睬,因为此时他也在痛苦中崩溃了。梁玉仹流着泪说了几句道歉的话,他认为再在傈海云家作任何解释都没有必要了,于是,提着自己的行李包走出了“绿洲小卖部”。
天黑下来的时候,傈海云找到了梁玉仹,还是在以前他们常去的三贤山附近那片竹林边,开始先是冷冷地坐了会,彼此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傈海云说,玉仹,你还耍朋友(找对象)吗?梁玉仹流着泪说,不找了。海云,你还找吗?傈海云用手背擦了把泪,摇摇头说,找浪个(什么)对象?你该找就找,别不好意思,只要你忘不了在望垄有位曾经爱过你的姑娘,我就知足了。傈海云说完后流下了眼泪,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心里还是忘不下梁玉仹。梁玉仹一边给她擦泪,一边把她拥入怀里,抚摸着她的脸庞,端详着她的面孔,梁玉仹难过地对傈海云说,你也不要忘了在三齐镇古泉村有一位曾经爱过你的小伙子。傈海云说,我会记住你的。此时,他又回想起接到电报来望垄的第一天晚上,在他们共同生活的那间小屋里,他们两个在畅想着未来的幸福生活。那个夜晚,没有炎热,没有嘈杂,一切都那么宁静和安祥,只有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稻香和各种花草的清新气息。梁玉仹抱着傈海云,回想一下往日的相处和遭受的磨难,回想一下在古泉村自己的婚姻处境,感到格外痛心和惋惜。他忍不住流下了热泪,他的灵魂深处感到一阵又一阵剧烈的阵痛。整整两个小时过去,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有泪在哗哗地流淌,他们在绝望中痛哭起来。
夜很晚了,望垄镇街上家家户户都关了门熄了灯,梁玉仹在痛哭中昏迷了过去,傈海云站起来,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脸庞,含泪悄悄地离开了梁玉仹。
这是一个闷热、令人烦躁不安的夜晚。
傈海云家里的灯仍亮着,傈仕章和傈仕升坐在灯光下,栾栗萍和傈海云的嫂子汪俞琳在一边守着傈海云,傈海云的脸上面无血色。梁玉仹醒来后,赶到了傈海云家的窗外,他呆呆地在窗外站了一夜,像一个木人,丢了魂一样,没了思维,没了灵魂。此时,梁玉仹心里更空了,更绝望了,他决定马上离开望垄,他无法在望垄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会让他更加伤心和绝望。离开望垄的那天晚上,他和傈海云做了个告别,傈海云的身子很是虚弱,走路轻飘飘的像风中的草一样。
次日早晨,梁玉仹到了望垄汽车站,他在汽车站四下环顾了一眼,没有看到傈海云和望垄镇其它的熟人。他上了汽车,坐在了最后面的那一排座位上,还不到开车的时间,售票员站在车门口不住地招揽坐车的人。这时,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梁玉仹回头看了看,傈海云仍没有过来,梁玉仹想,傈海云可能不会来了。就在离开车时间还有五分钟的时候,傈海云突然来到了车上,表情极为严肃,脸上布满了疲倦和苍老,像是经过一次大的打击或彻夜痛哭过似的。见面后冷冷地说,玉仹,你真的要走吗?梁玉仹被她这一问,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哽咽着说,海云,我愿意走吗?我们一次又一次的相聚又分离,到底是为了什么?傈海云生气地说,你走噻,我不会拦你,你走了会后悔一辈子噻。说完她飞快地下了车,站在车的后面,面朝其它方向,漫无目的地瞭望着,泪水顺着她那苍白的脸庞滑落到白皙的脖颈上。
汽车慢慢地驶出了望垄镇,渐渐与傈海云拉开距离,梁玉仹透过后车窗玻璃,清楚地看到傈海云那痛苦的表情。雨中的傈海云,显得更加消瘦和憔悴,黑色的长发一缕一缕地贴在白而瘦的脸庞上,花色短衣裙被雨水淋湿后紧贴在她那瘦小的腰身上,泪水夹杂着雨水,顺着脸庞一起滑落下来。她的脸上,带着一副空前绝望的神情。
汽车继续在北州大地上绕弯路爬行,每前进一步,梁玉仹都感到内心撕裂的疼痛,同时,希望傈海云追来的念头不断地在他脑海中闪现。人的感情特别复杂,越是在这分离的时刻,就越觉得过去相处的可贵。到了北州火车站,他下车后还带着一线希望回头看了看,后面没有紧跟上来的客车和其它车辆,也没有傈海云的身影,他多么希望傈海云出现在这里,跟他说和他在一起啊。他伤心地叹了口气,走进火车站售票大厅买上了通往东都的车票。他看了看车票上的时间,离开车的时候还早,就走出售票厅,在火车站广场附近徘徊和张望。他走进火车站南侧一家大型的百货商场,漫无目的地转悠着。商场里装饰得十分富丽堂皇,在商场底层的中央,一个喷水池旁顾客休息座位上坐下了。一对对年轻漂亮的情侣,依偎着在五光十色金碧辉煌的商场里游动,从他面前游过。音乐不停地放着,梁玉仹又听到《大约在冬季》这首他们过去经常在望垄唱的歌曲,紧接着《跟着感觉走》又播放了出来:
跟着感觉走 紧抓住梦的手
脚步越来越轻 越来越快活
尽情挥洒自己的笑容
爱情会在任何地方留我
跟着感觉走 紧抓住梦的手
蓝天越来越近 越来越温柔
心情就像风一样自由
突然发现一个完全不同的我
跟着感觉走 让它带着我
希望就在不远处等着我
跟着感觉走 让它带着我
梦想的事那里都会有
…… ……
又听了几曲,有《在水一方》、《月朦胧,鸟朦胧》、《我是一片云》等歌曲,竟是些伤感之类的曲子,梁玉仹承受不了这种悲凉的氛围,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看了一下车票上的时间,离火车开车的时间不多了,便起身往候车室走去。这时,天空中又下起了小雨,小雨淅淅沥沥地落在了梁玉仹的头上。
北州的雨,没有江南的雨绵软和细柔,也没有冬栗的雨豪爽和利落,北州的雨有些冷冽和清悠。无论初春盛夏,还是隆冬深秋,北州的雨来时,那雨丝、那雨雾、那雨风,轻轻扫过,慢慢掠过。雨,使高山深谷、原野森林和整个北州城,变得清清爽爽。冰凉的雨珠落在脸上,空气中的丝丝寒意透过皮肤直刺着梁玉仹的心底,看到那面目陌生匆匆过往的行人和满地的废纸,梁玉仹感到了阵阵悲凉。雨淋湿了他的头发,淋湿了他的面额和衣襟,淋得他满脸都是泪水。此时的雨,像那淡淡长久的思念,一直淋湿了远山、进树和楼台行人,淋湿了梁玉仹的身心,使梁玉仹的心变得潮乎乎湿漉漉的有些寒冷。这寒冷,超过了三九天的严寒,他感到了一阵紧似一阵的孤独和颤栗。此时梁玉仹感到,爱情这东西,没有拥有和已经失去都很痛,但最痛的是你已经拥有了却又失去。
梁玉仹的离开,傈海云的内心也无法承受,这种难过的情绪使她不顾爸妈的反对,带着虚弱的身子坐车去追梁玉仹。就在梁玉仹难过、后悔、渴盼她出现、在列车缓缓驶出北州站台的刹那间,傈海云急急忙忙地追赶到了月台上。远远的,他们双方还能相互看清对方,几乎是互相招了一下手的时间,列车就转弯钻进了一个山洞,把他们两人彻底地分开了。
列车继续向前方行驶,梁玉仹倚在车窗边,瞪大了眼睛,全神贯注,不放过任何一个车辆和路口。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行驶,在一个铁路公路交叉口,傈海云坐的白色面包车又和梁玉仹坐的火车相会了。梁玉仹发现了面包车内的她,他看到了她痛苦的表情和忧郁的眼睛。一秒、二秒、三秒,时间闪电般过去了,这短暂的瞬间,使傈海云也看到了梁玉仹。他们各自招了一下手,叫喊了一声,作为最后的离别。尽管这次见面的时间只有几秒钟,但他们仍感到激动、振奋和欣慰;这之后,便是渴望再次相见,重逢。然而,当时他们双方谁也没想到,这次三秒钟的相逢,竟成了一次最后的诀别。更没有想到,这一别就是近二十年的时间。
列车由北州到达东都火车站后,梁玉仹从东都买上了回舜州的火车票,离开车的时间还早,梁玉仹害怕候车室里那种孤寂恐惧的气息,想到外面消磨时光。好不容易等到了开车的时间,梁玉仹上了车。列车上的梁玉仹,一路悲凉,一路疯狂,一路绝望,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故乡三齐镇古泉村的。他感到自己的大脑已经有了毛病,已经变得走火入魔,睁眼闭眼都会有傈海云的影子出现,时刻都感受到她存在的气息。回到家以后,在他们共同生活过的小院,在他们亲自种下的北州“贵三红”朝天椒地旁,他感到自己的大脑在剧烈地振动,在疯狂地撕裂。他意识到自己很快会疯,疯对于他来说只是个时间问题。他没有别的办法来减轻大脑这痛苦的思维,后来他想到了睡觉,只有睡觉才能暂时忘掉这些痛苦。他倒在了床上,一连几个小时过去,也没有睡着。他的思维特别活跃,思维的内容一刻也离不开傈海云,闭上眼睛也睡不着。他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去古泉村卫生室买来安眠药,吃上后还是睡不着,仍脱离不了傈海云的缠绕。
傈海云的影子和气息,仍在古泉村回旋,在和梁玉仹生活过的地方转悠。她那时隐时现的影子,在笼罩着他的身心,控制着他的思维,麻木着他的神经,摧残着他的生命,使他不能正常的思维,安静地生活。他开始害怕、恐慌和颤栗,他感到了自己生存的艰辛和残酷。他常常一人发出感叹:曾是文化大省的冬栗,为啥不能包容接纳跨省区的婚姻?为啥农民和城里人结合这么难?
烈日,笼罩着整个东垣县,笼罩着三齐镇古泉河边的古泉村。这一年,冬栗省遇到了历史上少有的干旱,旱情最严重的就是东垣县。太阳像一个倒扣着的火盆子无情地烧烤着东垣县,好像划一根火柴就能把空气点燃,火辣辣的太阳晒焦了土地,也晒焦了庄稼人的心。持续两个月的干旱和干热风,使地里的棒子秸秆和各种农作物卷起了叶子,刚吐出穗头还未长出棒子就旱了回去。棒子秸秆又瘦又矮,干枯得用火一点就会燃烧,这些农作物的生命,被这飞来的旱情夺走了。
梁玉仹从父亲那里要了一个叔伯大哥梁玉昌的信封,从东垣县买了点土特产,坐上了去北栗省龙原市的列车。这一年,离第十一届亚运会开幕还有整整一年的时间。
次日下午,到了龙原。梁玉仹走出火车站,放眼望去,这龙原市还挺大的,是个有近百万人口的大城市和著名的煤都。梁玉仹在龙原转悠了两个小时,也没有找到大哥梁玉昌的家。后来,梁玉仹想到,大哥尽管离休了,但当时却是龙原市的主要领导,认识他的人肯定会很多。于是他拿着那个信封到处打听,有位闯关东老乡的后代认识他,说梁玉昌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市长,一听说梁玉仹是他的叔伯弟弟,立即答应领着他去找大哥。
走过一片居民区,在一片居民楼后面,有一排排整洁的四合院,这里住的都是龙原市的高干。梁玉仹按那位老乡的指引,敲了敲那扇红色的大铁门。门开了,一个比梁玉仹略高,胖大,头发斑白约六十岁左右的老人站在了梁玉仹的对面,这人仔细地端详了一下梁玉仹,用流利的普通话对梁玉仹说,你长得怎么这么像我三齐镇的四叔。梁玉仹说,你是不是梁玉昌大哥?梁玉昌说,是。你是三齐镇来的吧?梁玉仹说,我是你的弟弟梁玉仹,从老家过来,说完梁玉仹从皮包里拿出了大哥梁玉昌给老家去信的信封。梁玉昌看了看,急忙招呼老伴说,老家来了人,咱弟弟来了。叔伯大嫂从屋里走出来,操着一口流利的北栗龙原口音,问了问老家的情况之后,大哥安排梁玉仹去洗澡,大嫂便张罗晚上的饭菜。吃晚饭时,大哥梁玉昌的儿子梁金陇,儿媳,孙子都来了。吃过饭后,大哥和梁玉仹啦起了家常,从爷爷梁圣贤那辈啦起,一直啦到他参加革命,再到走上龙原市主要领导岗位,被打成走资派贬往青海,后来平反落实政策恢复原职到离休。最后大哥说,我的机遇不好,要不被人打成走资派,干个省部级干部没啥问题。梁玉仹说,你这官也不小了,是三齐镇走出的比较早的大官了。梁玉昌说,弟弟,我们见面晚了,要是我还干着,就凭今天和你谈话对你的了解,我说啥也要帮你忙提拔你,你看把你给耽误了。梁玉仹说,大哥,你心里别过意不去,以后日子长着呢,还有找你帮忙的时候。梁玉昌说,这道是真话,别看你大哥我离休了,我在北栗省有好多关系还可以利用。你说,你这次来龙原需要我帮啥忙?梁玉仹说,也没啥事,从小咱哥俩就没见过面,我早就想来看看你。梁玉昌说,你找对象了吗?梁玉仹听到这话,一下子陷入了沉思,说啥也高兴不起来,他没有对大哥隐瞒,把他和傈海云的一切都告诉了大哥。
夜深了,梁玉仹从大哥屋里出来,自己一人躺在床上,心里又自然想起了傈海云,想到了发生在望垄镇的一切。此时,梁玉仹感到,傈海云就在眼前,自己不管走到哪里,傈海云的影子和气息就跟到哪里,好像望垄镇和傈海云有一根绳子在牵引着他,这条绳子的一头就由傈海云攥着。这个夜晚,他仍沉浸在与傈海云生活的各种回忆中。
次日,大哥梁玉昌从离休的单位上要了辆轿车,领着梁玉仹到龙原的各大公园和景点转了转,中午饭是在外面吃的,回到家里时已是傍晚,大嫂早已把做好的饭菜端上了桌,大哥拿出了龙原市的地方名酒,和梁玉仹每人喝了三两多白酒。饭后,大哥梁玉昌对大嫂说,弟弟这人不错,给他从龙原找个对象吧,把他留在龙原算了,这样咱们也有个伴。梁玉仹开始还不肯接受,后来在大哥和大嫂的劝说下勉强应了。
相亲的时间是次日晚上八点,大哥大嫂、侄子、侄媳都去了。女方是龙原市一处风景旅游区超市的老板,比梁玉仹小三岁,相亲的地点是在大哥儿媳的娘家,那姑娘提前先到了,大嫂介绍了一下,和众人退到了别的房间。
姑娘抬头看了一眼梁玉仹,心里挺满意。梁玉仹仔细打量了一下姑娘,中等个,白脸,大眼睛,确实是挺漂亮的那种。梁玉仹早就学会了普通话,并且是挺标准的普通话,他用普通话和这位龙原姑娘交流,一点也不费力。他看到这姑娘就想起了傈海云,好像傈海云就在他们中间,在极力阻止着他新的选择。梁玉仹感到很累,他勉强坐了二十分钟,就走出了屋子。他走出屋子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傈海云引起的,自从和傈海云有了那段经历,梁玉仹感到心里已容不下别的女人,他认为自己这一辈子除了傈海云,谁也不适合他,傈海云已进入了他的灵魂深处。
这次相亲不成,难免遭到对方的埋怨,女方数落了大哥大嫂一顿。梁玉仹的龙原之行就在这相亲中结束了。次日早晨,他决定离开龙原,吃过早饭,大哥大嫂便送他到了龙原火车站,临走前,大哥又掏出三十块钱给他,大嫂还给梁玉仹的父亲装上了几件新衣服,又给梁玉仹把上衣扣子扣上,从大嫂这里,他感到了浓浓的母爱的感觉。火车开出好远,大哥大嫂仍在月台上站着,远远地看到,他们脸上挂满了思乡之情。
梁玉仹在火车上,回忆着这次来北栗龙原的经过,圆了到北栗龙原的梦,遗憾的是没有见到大伯父。大伯父在世时,离休后住在齐原市,与儿子梁玉昌隔着五百公里的路程。大伯父在梁玉仹去望垄时回到了故乡古泉村,不久便去世了。
那是一九八五年的春天,在关外齐原市漂泊了五十五年的大伯父梁兴仁,在八十岁高龄上回到了古泉村的老家。在外漂泊了五十五年,大伯父想念最多的就是古泉村的老家,他那一米八五魁梧的身躯,出现在梁家的祖宅时,身体已经很虚落了。后来旧病复发,最终卧床不起,在回家三个月后离世。离世前,他到梁家林的祖坟给自己的父亲梁圣贤上了最后一次坟,他跪在梁家林父亲那座最大的坟头前,向父亲梁圣贤说明了闯关东后因战事吃紧未回古泉村尽孝的原因,求得梁圣贤老人的原谅。想起父亲梁圣贤一生的善举和自己在关外行善的往事,又联想起古泉村村风的恶化,梁兴仁好像又回到关外北栗省那零下四十多度的三九天,浑身打起了冷颤,紧接着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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