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岩认真地问:“你真的想在这有个家吗?英雄所想略同。”“难道你想真的在这儿造所房子吗?”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那有何难?这可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难事,立刻动手,看哥哥的。”
他随后回去在木头垛上选材料,然后在纸上写写画画,找来尺子和锯,把长短粗细不同的木头锯了一大堆,我也跟着打下手,他一开始拒绝我帮忙,后来看我干得不亦乐乎也就听之任之了,我一边干着一边想人世间的夫妻有哪一对会像我们这么幸福呢?
我们把材料都运到了水池边后,他说这房子一定要与周围的环境相融和。他把稍粗一些的木头用铁丝捆绑成一个个人字架,然后按人字架的宽度在池塘边靠山林的那面挖两道沟,把人字架的底部埋在沟里,用脚把泥土反复踩实,每个人字架间隔半米,共五个人字架,然后后面的山墙和两边的人字架空着的地方用较细的木头密密地绑在那要顶端的粗木上,人字架顶端部用一根粗长的木头贯穿起来,都用铁丝绑得牢牢的,我用手晃动一下还真的挺结实,然后岩从较远处挖坑取土,和好泥后抹在木头上,厚厚的一层。我问:“为什么泥里有一段一段的干草?”
他说:“没有这草泥没有拉劲儿,糊不住。”
他又用土栏子把土一筐筐地挑来,用手挖起一块一块的泥巴摔在木头围墙上,然后用抹子抹平。最奇的是等这层厚厚的土半湿不干的时候,他为了不破坏湖边的景致,不辞劳苦地到较远的地方用平锹铲起一片一片带青草和野花的草皮,然后运回来小心翼翼地把这些草皮紧贴在土墙上,每隔一段时间从池子里取水用手撩着轻轻挥洒在草皮上,因为当初取草皮时带了很厚的土,并没有伤害到根系,再加上野草野花的生命力很强,虽然换了地方,换了生长方向,但并没缺少阳光雨露,所以它们依然茂盛青翠鲜艳地生长着,开放着,和这泥墙浑然一体,所以整个小房子被绿草如茵覆盖着,间或点缀着一些小花,美丽极了。面向池水的南面敞开着,冬岩把一棵树上的废弃鸟窝和一个废弃的蜂巢挂在房檐上,又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个旧铜铃挂在上面,风一吹叮当作响,他又用草茎编了几个蛐蛐笼,随意地挂在墙上,我们的绿色小屋就这样诞生了,它看起来要多自然有多自然,要多诗意又多诗意,要多青翠有多青翠,与周围的环境浑然一体,自然和谐。
屋里搭起了近两米长的草铺,因为近水边潮湿,所以地下横竖铺了好多层木头,然后又铺上厚厚的干茅草,最后我们趁家里人不注意又偷偷抱来了闲置的被褥,就这样我们的湖边小筑诞生了。
不过完成了这项工程,可给我的岩累坏了,那天晚上我烫了一壶好酒,炒了几个菜为他解乏,睡觉前我又使出十八班武艺给他按摩,按着按着思绪又飘回了从前,曾几何时我要每天晚上给母亲按摩,这些遥远的镜头竟然一下子回来了,我的心又颤着往下落,往下落,已经似睡非睡的岩可能觉察出了异样,闭着眼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我回过神儿来看他时,他已发出轻微的鼾声,我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吹灭灯,躺在岩的臂弯里紧紧地搂住他,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今生今世他已是我最亲的亲人了,我感慨着。
第二天早晨醒来,岩让我发挥想象力给我们昨天建的小家起名。我脱口而出,叫“绿屋”。
他笑了,捏了捏我的鼻子,说:“你这叫展开想象力了吗?你这是写实,它本就是一个绿色的小屋,不行,接着想。”
我又想了想,想出几个浪漫的名字:“若水居、湖边小筑。”岩说起的好。以后岩又给这个小屋起了两个名字:“听雨楼。”取自古诗“小楼一夜听春雨,”又起个更诗意的名字:“望月轩”,这两个名字真的没有白起,我们相拥着坐在那里听雨沙沙地打在树叶上,池水里那股清新的味道,那种迷人的意境都使我们陶醉其中。在每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我们都静静坐着沐浴在柔柔的月光之中,有身在仙境般的感觉。有时这圣洁的氛围竟使我们忘了自己。更有时白天我们什么都不做,就在那懒洋洋地
“茅檐相对坐终日……两看两不厌。”
我们有着这么浓烈的爱,在我这方面并不是因为环境或是处境,而完全是因为他的个人魅力征服了我,遇到他以后我才发觉我过去的那段即使是青梅竹马的感情也竟是那样苍白,苍白得没有生命力,我几乎将他遗忘了,他的五官现在都已经模糊了,我甚至感谢老天,让我和他有这么曲折坎坷的经历,否则我们不会走到一起的,跟这样的男人过一天对我来说也是死而无憾了。我不知道他爱我是否像我爱他那样深厚,现在这样的幸福时刻一切能引起我烦恼的事情我都不愿去想,我愿意相信他是爱我的,我们每天交流着内心的感受,在身体上也很依恋对方,我们从不压抑自己的欲望,彼此索取、彼此奉献,我过去从不知道在这方面我是个热情奔放的女人,我年轻的身体常常被他雄性勃发的触摸,深情厚谊的亲吻唤起最原始的本能,每当我激情难抑时我就轻轻地揪揪他胳膊上的汗毛,他汗毛很长异于常人,他就心领神会,于是我们很快融为一体。
有一次我打趣他说:“记得曾有人说过体毛重的男人性能力强,果真如此,哥哥好厉害呀,我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刮刮我的鼻子,含笑不语。
自从有了第一次的按摩,我就从没间断过,我想这样会对他的身体有帮助,好延长他的寿命,也把我们的幸福延长。
这日子真的是太幸福了,幸福得我有些心慌,而且最近这几天我的右眼皮直跳,难道是什么不祥的预兆吗?我不敢说,怕一语成戮。
尽管十分不愿意,可是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那天早晨我是被岩给推醒的。他急切又认真地查看了我的全身,神情十分紧张,看我身上光滑如初,他放心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把他腿上、身上起的一片片的疙瘩指给我看,我一惊坐了起来。他握住我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亲,庄严而平静地对我说:“亲爱的,该说再见了。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
我一下子抱住他,紧紧地,好像生怕我一松手他就立刻会消失似的,大滴的眼泪流出来,我痛不欲生。
“不要哭,答应我,我走后你好好地生活,”
他说这句话时我突然就止住哭了,因为我想起了我们的“不能同年同月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约定”。
“岩,不怕,你不会孤单,我们俩个一起死,我陪你,这是我们事先的约定,只要跟你在一起,无论到哪个世界我都是幸福的。”我说的十分坚定。
他凝视着我痛苦地说:“是我连累了你,不要随着一起走,生命诚可贵,你在世上还会有一段时间的,在你面前我是个罪人,我先走一步,正好到了那一切都安置好了你也该到了,到时候我到奈何桥上等你。”
“不要,不要”我的心抽紧了,“我一天也不要和你分离,我多活那一段没有你的日子会比死还要痛苦。”
他把我抱到怀里,用脸贴到我的脸上蹭了蹭,说:“青儿,傻丫头,当初我就说你是飞娥扑火,这次你真的是要随我一起化为灰烬了。不过这样也好,把你自己扔下我还真是不放心。”
他吻了吻我的脸,继续说:“真的感谢你,你是上天派来的使者吗?在我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又让我过了这么一段快乐的时光。”
“岩,要说谢,我该谢你才是。如果没有你我这条命早都没有了,即使活着也是一个行尸走肉,没有任何快乐可言。人的生命不分长短,感谢你让我尝到了爱和被爱的滋味,跟你这样的人一起生活一天,我都知足了,有些女人活一辈子也许都体验不到这种幸福,所以我是幸运的。我也感谢上仓,我真的死而无憾,尤其跟你一起死,到时候我们手拉手从绝命崖跳下去,一定要手拉手,否则我怕和你走散了。”
他又亲了亲我说:“好,我们不要等到最后发作到丑陋不堪,像丽雅那样全身溃烂时再死,我们提前结束生命,死也要死得有尊严一些。我们穿衣起来吧,饭后我们去情人谷先把我们的坟墓挖好,等到那时我们提前给爹娘留下个条,让他把我们合葬到我们事先挖好的墓穴里,一埋了事,也不用棺材,浪费那森林资源没有意义,这样我们会更快地化为泥土,化为肥料,滋养一下周围的花草,你说好吗,青儿?”
“我听你的。”我一直信赖他,对他的话言听计从。那天饭后,我们偷偷地扛着锹和镐去了情人谷。
到了情人谷我才惊呆,原来这儿的夏天是一处绝佳的美景地,草木繁茂葱茏,大小植物错落有致,各种鲜花争奇斗艳,更奇的是大量蝴蝶翩翩起舞,一时我竟有了错觉,耳边响起母亲在世时常听的那出戏:
一见梁兄魂魄消,
不由我英台哭嚎啕,
楼台一别成永决,
人世无缘同到老。
我一时悲从中来,哽咽难言,我拉住岩的手说:“岩,你确定人死后真的会有灵魂吗?我不怕死,就怕死后万事空,连你也没有了。”
他想了想,郑重地说:“根据物质不灭定律,世上万物的消失,都是它们转化成另外一种形式继续存在。我坚信人死后会有一颗不灭的灵魂的,你看这缕缕升起的炊烟,”他用手指了指家的方向说:“木材被焚烧后,转化成灰烬而那缕缕的白烟就是它们的灵魂,一飞冲天,在太空中永远地飘荡着。将来我们的灵魂也是一样,也许会达到永恒,也就是说我们以后会永远也不分开。”
我破涕为笑,我信他,我什么都信他。
挖好了一个足够能装下我们两个人的坑穴以后,冬岩说他要回去找点东西,一会儿就来,他问我是在这等他还是跟他一块回去。我当然是要跟他一块回去,现在我更珍惜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片刻都不愿分离。
回到家以后他从柴棚子里找出一块石碑来,用红油漆写上:“林冬岩,李青青夫妻之墓”。
他的字写得苍劲有力,写完后,又扛着这块墓碑,牵着我的手朝情人谷走去,把墓碑埋在刚挖好的坑穴南侧边上,这时,突然地我想到了我的妈妈,我想我也会马上见到她的,我耳边响起了她常听的《梁祝》:
“彩虹万里百花开,
花间蝴蝶成双对,
千年万代不分开……”
想到以后和岩能永远在一起,我的脸竟浮出了笑意。
我们的墓离他父亲的墓只有几米之遥。做完这一切后,他牵着我的手在他父亲的坟头三鞠躬,低声说:“爸,儿子,儿媳很快就来陪你了,你不会再寂寞了。”
刚才那三鞠躬我也是诚心诚意恭恭敬敬的,因为这里面躺的不是别人,是我最亲爱的人的父亲,所以他也是我的父亲。
做完这一切后,我和他牵手又往回走,今天云淡风轻,往日鸟儿叽叽喳喳热闹的山林今天也像是沉寂多了,我们一句话没有,只是两只手握得更紧更紧。我们的内心是平静的,平静地等待最后一刻的来临。可是这份平静很快被一个不速之客的造访打破了。
那天早饭后,我正和冬岩相拥相抱地躺着,大哥大呼小叫地到窗前,连喊带比划,说是来人找。会是谁呢?我们俩下地穿上鞋快速走出来,只见院子里站着一个和冬岩年纪相仿的男人,偏黑的脸上戴着一副眼镜,衣冠楚楚,看起来精明干练,冬岩和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两个人都显得有些激动,冬岩有几分尴尬,来人走上前来拥抱冬岩,冬岩后退两步,可是来人不容分说紧紧地拥抱住他,冬岩的脸都涨红了,用力推开了他。“林总,老大,可把你给找到了。”
两个人都泪光闪闪眼睛竟有些湿润。在他说话的时候我仔细地打量着来人,竟像是有几分眼熟,但又不知在哪见过。
冬岩把来人让进大屋,可他却把行李放下后说要出去走走,转转。从他们谈话中我已经知道了这个人的身份,就是冬岩以前提到过的那个玉成,他的副手兼助手也是他最好的朋友。
冬岩领着他向湖边不筑走去,临走时他搂了一下我的肩示意我也跟着去,我走在他们的后面。
到了那儿,玉成看了看我们的绿屋,由衷地赞叹了一番。随后他定定地看着冬岩的眼睛问:“林总在这呆得怎么样啊?休养也该到期了吧。我这次来可是要请您出山的。”
“不,不我哪都不去了,就在这儿终老。”他双手摆了摆,急忙说。
“为什么?”玉成问。
“我已尝到了归隐山林的好处。游山玩水,吟风弄月,其乐无涯。”
看玉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又吟道:
“往常时为功名惹是非,
如今对山水忘名利,
往常时趁鸡声赴早朝,
如今近晌午犹然睡。”
“我已经过惯了这种轻松懒散的生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玉成不言语,以一种研判的眼神看着冬岩。
冬岩又开始急于表白: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
便是人间好时节。”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了,以前的一切都成了过眼烟云,现在我心里只有我妻子。”
这时,玉成看了我一眼,他来了这么一段功夫,目光才落到我的身上,可见我是多么平凡不起眼。
他上下打量了我好久,才揶揄地说:“没想到林总这么快就在这儿找到了爱情。”
十八
冬岩的脸有些不自然,说:“玉成,感谢你来看我,我不知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我明明告诉你我是去了香港,不过我已退出江湖,决心已下,你在这转转,然后我就送你下山吧。”
“不,不用撵我,我是要下山,不过我可是要带着您和我一起下山的。这是我此行的目的。”
“玉成,怎么我刚才说的还不明白吗?”
“我听明白了,就是要在这过田园生活,可是这儿既然那么好为什么林总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呢?过去那个生龙活虎,精力充沛,双目烔烔的林总不见了呢?”
“我最近身染小疾,确实不大舒服。”
“我看你不像是身染小疾,而像是得了不治之症。”
冬岩的脸色大变,不过玉成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说:“林总不必隐瞒,S市商界人人都知道林总得了艾—滋—病。”
冬岩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他面如死灰,一副不堪打击的样子,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我,眼光里带着些许无助,我的心疼极了,我一下子扶住他,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给他力量和支持,我用敌意的眼光看着眼前这个给我亲爱的岩带来痛苦的人。
空气仿佛一下子都凝固了。随即玉成爆发出一阵“哈哈哈”大笑,并且一拳打在冬岩肩上说:“大哥,你被骗了,其实你什么病都没有。什么艾滋病见他的鬼去吧。这都是我们的老对手宇宙广告公司为了打击我们特意想出来的诡计,他们花重金收买了那个丽雅,制造一出浪漫的苦肉计,你上当了,我的大哥。”
情况越来越复杂,简直超乎想象,连我也蒙了,只见冬岩摇摇晃晃地走到绿屋,人坐在草铺上,呆呆地看着玉成,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玉成也不分辩,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个美丽非凡的女子,巧笑嫣然。
玉成说:“你不会不认识了吧,这就是七天前的丽雅,是我委托私家侦探偷偷拍摄的。”
“这不是做梦吧?青儿。”冬岩瞅了瞅我说。
随即他又说:“不对,我亲眼看到丽雅全身溃烂躺在医院里奄奄一息。”
“全身溃烂?那只是化妆师的杰作罢了。”
“那么那张化验单也有问题?那可是家正规的大医院呀!”
“有钱能使鬼推磨,不知道他们收买了谁。”
冬岩还是不相信,怔怔地呆了会儿他露出了自己身上的疙瘩,说:“那么这又作何解释呢?我已经开始发作了。”
玉成耸耸肩,摊开双手说:“这我就弄不明白了,丽雅没得,你却得上了。”
突然冬岩蹭地站起往回走,我和玉成跟在后面,玉成一边走一边说:“你刚离开公司时,大家真以为你去了香港,可是很快就风传你得了艾滋病去国外治病去了,并且还有甚者说你已死在国外,整个商界人士都对你扼腕痛惜。当然也有拍手称快的,那就是我们的竞争对手,基于你走时那么匆忙那么蹊跷连我也对此深信不疑。可是有一次我到上海出差,在外滩上看到了悠闲散步的丽雅,我象见了鬼一样,她见到我也惊住了,很快又缓过神儿来溜之大吉,我追上去,让她解释。她什么都不说,后来我威逼利诱,用了非常手段才使她透露了真相。我想追究宇宙公司的责任,起诉他们,可律师说他们在法律上没有罪名,顶多一个不当竞争,而且真要追究也是丽雅有罪。”
说到这我们已经回到了家,冬岩径直走到爹的面前,掀起他的衣服问:“爹,你看我这是怎么了?”
“哦,像是湿疹或荨麻疹,我就说你们不能老呆在那水边,不怕,回头我给你配点药。”
冬岩长出一口气,他“咚”地一声一拳砸在桌子上,桌上的茶杯蹦起老高,水溅了出来。随即他又不顾众人在场抱起我在屋地抡了几圈,最后又实实在在地和玉成来了个拥抱。
我也欣喜若狂,心想一直箍在我亲爱的岩头上的紧箍咒终于卸掉了,我和岩喜极而泣。
那天晚上岩回屋睡觉时跟我说,宇宙公司一直是他们的竞争对手,但不管他们怎么努力,想尽各种手段仍然在冬岩他们面前甘拜下风,那个公司的张总也是个争强好胜的人,竟发出“既生林何生张”的感叹,他们想尽了办法来打击冬岩都没有成功,因为冬岩生活检点,洁身自好,没有任何不良嗜好,而且思维缜密,头脑清晰,简直无懈可击,他们抓不住任何要害下手,最后想出了这么个美人计,事先他们还怕他不中招,没想到他却一头陷了进去。
他拍拍自己的脑袋说:“我也是个凡人哪,英雄难过美人关,而且那时我对丽雅是最纯洁的感情,如果当初不是太忙,我都张罗和他结婚了。”
他说听玉成讲丽雅渐渐地爱上了他,本来要求一个月完成任务她一直拖了三个月,犹豫不绝,后来对方不但以重金诱惑,还以黑社会毁容相威胁,才使丽雅最终实施了计划。
冬岩走后,他们公司业绩果然下滑,现在被宇宙公司遥遥领先,玉成这次来就是请他回去重整河山的。
岩摩拳擦掌,兴奋莫名。既急于回去报一箭之仇,又要重振江湖。可是我的心却不像他那样兴奋,而且一丝无名的惆怅渐渐爬上心头。自从玉成来了以后,我们夫妻在一起呆的时间越来越少,话也越来越少,岩跟玉成在一起才有说不完的话,一会儿低声密谋,一会儿慷慨激昂。
刚才想到“夫妻”这个字眼,我的心一颤,我和岩还算是夫妻吗?那只不过是非常时期的一个无奈之举,现在一切都变了,我还算是他的妻子吗?按世俗评判的标准,无疑他将会是一位成功男士,而我不图男人的荣华富贵,只求两情相悦,况且我没有美貌,没有高贵的气质,没有丰富的学识来衬托匹配这样一位精英,像我这样一个卑微的女人只适合男人在落难时出现。现在他已摆脱囹圄,像展翅的大鹏一样准备一飞冲天,而我无论怎么努力都达不到这样的高度,他会越飞越远的。我现在就已经觉得跟他有了一定的距离。
我们生疏多了。我的心有些惶恐不安,眼泪不知不觉滑落下来。但是我离不开他,我爱他,怎么办?我把头伏在被上哭了起来,但无论怎样为了我自己的幸福我也要争取一番。
那一天,我把冬岩书架上的海伦?凯勒写的那本《假如给我三天光明》上的那段话,用笔圈上那一页折上,把书扣在他的枕头上,那段话的内容是这样的:“人们整日忙忙碌碌生活在恬噪的环境里,丝毫不知道享受生活,俗世的灯红酒绿转瞬即逝,我们不必过分在意,但山川草木、花鸟虫鱼都是永恒存在的,值得我们用心去体会。”
晚上他是哼着小曲进来的。他并没有注意到那本书,只是下意识地移走了它,然后合衣倒下,呼呼大睡。失望的泪水夺眶而出,我坐起来,凝视着他,这张令我刻骨铭心的脸,我实在舍不得失去他,于是我找来纸和笔把这段话抄了下来,放在他的枕头边,然后熄灭灯火。但是眼睁睁地就是睡不着,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时,冬岩已不见踪影,只见我的枕头边放着一张纸,上面写道:“青儿,你是对的。大自然是忠诚的,等你在外面打完世界,五年、十年再回来,山还是那座山,水还是那池水,它们不会因你的离开而背叛你,抛弃你,可外面的世界却瞬息万变,今日之世界宛如一个大赛场,每个人都应尽早找好自己的跑道,稍有怠慢,就会落伍,就会和财富、机会、成功失之交臂。社会的发展一日千里,如停步不前,就会登不上时代的列车,被社会所抛弃。青儿,为我加油吧!你再多睡会儿。”
我看了之后,除了叹气还是叹气。但不管怎样,他还是看了,我希望能和他面对面说说话,可是到大屋之后才得知他和玉成下山去了。不知道几点回。
那天晚上直到十点钟也不见他踪影,我在路口往南站了会儿夜色很浓,我赌气进了屋,现在的岩已不用我来惦记了。我坐在屋里昏暗的灯光下,默默地想,还没等进城我已经难得见他一面了。我是在一点点失去他吗?不行,我还要规劝,争取他。我写了一张纸条:“岩,忘记是哪位名人说过,‘要有勇气去做一个平凡的人,不要去追求轰轰烈烈。’我希望跟你做一对平凡的夫妻,过着最平凡的日子,朝夕相处,相亲相爱,直到永远。写完后放在枕边就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早晨,我起得并不晚,但还是让岩抢先了一步,他照样给我留了个纸条,上面写道:“如果这位名人真的去做了一个平凡的人,那他就不会成其为名人了。人生一世,不同于草木一秋,大丈夫就是要追求功名利禄,从古代起那些所谓的遁世隐居,清高绝世者都是在政治上郁郁不得志的一种无奈之举,当今社会已不再是学而优则仕了,现在是商业时代,我要全力打拼挣下千万财富,成为人上人,在这个社会上有了一席之地之后,证明了我的人生价值,到那时我或许会回来安心终老。玉成和我一样,他出身资本家,文革中父辈都受到过冲击,所以也怀有很大的抱负。我们惺惺相惜,会合力打拼出一番天地的,也算是为父辈争口气吧。青儿,你要理解我!”
我无言以对,心中那种无力感越来越重。等我过去时,冬岩正在刮胡子,我注意到他昨天下山理了发,他刮完胡子,神清气爽地站在那儿。照了照镜子,然后回到小屋,不一会儿就听他在屋里喊我:“青儿、青儿,过来。”
我进到屋里,他对我说:“青儿,今天下午有几个朋友要来,”他停顿了一下又说:“还有那个丽雅,我先给你打个招呼,你要有风度,别表现出不高兴,还有,一会儿你也换换衣服。现在你先把我那套西服找出来。”
“你换吧,我还要帮娘做饭,就这身儿了。”我的语气里明显带有情绪,可是他并没听出来。他衣服换到半道时,突然抓住我胳膊,急促地说:“来,青儿,我们亲热亲热,这几天我都把这事忘了,快上来,时间还来得及。”
“我不方便,再说大白天的……”我挣脱他,跑了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拒绝他,我站在院里眼泪哗哗地流下来,事情正象我所担心的那样发展,只是我没想到丽雅这么快就粉墨登场了。
冬岩换完衣服出来后,英俊得像一个王子,只是我隐隐感到这个王子即将不属于我,我这灰姑娘永远也变不成公主。
那天一上午的时间,冬岩和我都有些心事不宁,他不时看看腕上的手表,这个举动刺痛了我,我一边帮娘干活一边偷偷落泪。
因为晚上有客人吃饭,所以中午这一顿大家都草草地吃了点儿。下午2点钟的时候,终于外面有了响动,一阵汽车喇叭的声音把屋里所有人都叫了出去,当然冬岩是第一个冲出去的。车上下来了五个人,第一个是玉成,最后下来的是坐在副驾驶上的一位曼妙女郎,不用问那就是丽雅了。
丽雅看到冬岩,快步走上前来,一头扑进冬岩的怀里“呜呜”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岩,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你吃了那么多苦,你骂我打我吧,怎么处罚都行,让我跪下都行,只要你能原谅我,好吗,岩。”
我的心“咚”地一下疼得缩紧了,原来别的女人也是这么叫我的“岩”的,而且比我叫得还要早,我预感到“我的岩”很快就不是我的了。
冬岩大度地拍了拍她的背,说了句:“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
其实看到丽雅的第一眼,我就倒抽了一口冷气,我承认我是被她的美貌打败了。
只见她上身穿一件紫兰色贴身弹力坎袖衫,露出优美的俏肩,更因衣服贴身而显出腰肢的纤细和胸部的丰满,下身是一条同色小碎花齐踝长裙,突显身材的苗条,五官精致,肤色如雪,长发如瀑布般打着卷儿倾泻而下,说话声音柔媚而不做作,举止妖娆而不风骚,眼波流动而不轻浮,一切拿捏得恰到好处。看到她你不会认为上帝是公平的,你会疑惑她当初是拿什么贿赂了上帝,以致于让上帝如此偏心把这么多的优点都集中到一个人的身上。
在那一刻我理解了冬岩,他是人,不是神,怎能对这样一位绝世女子不动心,怎能对这一倾国倾城的貌忘怀。
和这样一位女子竞争,我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还没等打,我已经就一败涂地了。也是在那一刻起,我决定对岩放手,与其将来被抛弃或成为他生活中被忽略的可有可无的人,还不如现在退出,还能保留一点儿尊严。
冬岩和那几个人拥抱,握手,寒暄,听说这些人都曾是他的手下。
这时玉成走到我跟前,递给我一个牛皮纸袋,并随我一起来到小屋,他说:“打开看看吧。”
我打开,首先从里面拿出的是一张报纸。我不明所以。
他指着报纸右下角的一则启示让我看,上面写道:“我与妻子李青青已分居半年有余,在这半年当中我们夫妻因感情破裂而互不见面,没有任何夫妻生活,故申请婚姻关系自动解除。”署名当然是诗扬。
我抬起眼看他,他说:“你们的婚姻自动解除生效,但是你的前夫又抛弃了你的妹妹,为了仕途与一位高干的女儿结婚了,你的妹妹现在还是一个人单着。”
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小姐,你很冷静。”
他说着又拿出一封信递给我,是芝华的字体,我的心一颤。我展开信,那隽秀整洁的字迹跃然纸上:“想念的青青,原谅我这么久没给你写信,初到美国,一切从头开始,既要学习考硕士,又要打工赚生活费,人像陀螺一样不停地转,累极了。不过我精神尚好,不用惦念。美国强大富有,有许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但再好毕竟不是我们自己的国家。现在我已过了语言关,时间稍微觉得轻松一些,所以开始疯狂想家、想亲人,更想青青你。以后一旦有机会一定早日回去看你。到那时我们姐妹再一起倾诉思念之苦。”
读完的信,我哭着笑了,并且向玉成表示感激,问他是怎么弄到这些的。他得意地说:“别忘了,我曾是林总最得力的助手,办这点儿事情小事一桩。”
十九
我又从纸袋里拿出一封信,看不出笔迹,疑惑地展开:“青青,别来无恙,你可好啊?听我弟弟玉成说你已找到了幸福,你是个好姑娘,幸福应该属于你,告诉你我在河南开的腐竹厂非常成功,销量一直不断攀升,你为我感到高兴吧。他日有机会,我们一定再相聚。你曾经的饭店老板天成大哥。”
我抬起头,惊讶地说:“原来你们是兄弟,怪不得像是在哪见过。”
这个饭店老板在我人生的道路上扮演的是个温情的角色,这让我对眼前的这个人也多了几分好感,不像他刚来时那么讨厌他了。
我最后从纸袋里掏出的还是一张旧报纸,是一份浙江日报,一种异样的感觉袭来,我拿着那份报纸的手竟微微抖了起来,还是玉成指给我看:“昨日游人在苏州城外寒山寺门口大约半公里远的地方发现一老妇尸体,衣袋里装有安眠药一瓶,老妇骨瘦如柴,面容枯槁,一时不能判明是自杀还是病死,有待警方进一步调查。因死者未留下任何表明身份的物件,如过期无家属来认领,警方将移交民政部门当无名女尸就地处理。”
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读不下去了。玉成感慨地说:“知道你身世如此坎坷,实不该领丽雅到此地来,不过即使今日她不来,日后在S市他们还是会相见的,该发生的迟早会发生,是祸躲不过呀。”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玉成叹了口气说:“不过你还是有机会的,冬岩爱的是丽雅,但以他重情重义的天性会让他一时难以抉择,会痛苦一阵子的。”
听了他的话,我陷入沉思。
玉成看着我的眼睛,又说:“我看的出来你是位好姑娘,我恳求你能不能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哭不闹,不牵扯他的精力,给他时间,让他集中精力大刀阔斧地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好,扭转乾坤之后,再来处理感情上的问题,可以吗?”他看我的眼神中透着几分乞求。
“放心吧,不会出现那种情况的。”
“你确实很好,上帝会赐福给你的。”他愉快地带着放心的笑走了出去。
那天晚上,我和娘在外屋炒菜,冬岩和他的朋友们在大屋的西屋喝酒,他们都很兴奋,这些人都是受过高等教育,他们高谈阔论,即使我在场也插不上嘴。只听那几个人轮番夸奖冬岩,说他懂诗、懂画、文笔好,还懂管理、善公关,是商界和广告界奇才。
冬岩也很兴奋,还意气风发地朗诵了张九龄的诗:
昔日龌龊不足夸,
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长安花。
玉成随声附和,“对,鲜衣怒马,我们明天就出发。”
大家鼓掌叫好。紧接着是丽雅唱歌助兴,她展开娇柔的歌喉唱邓丽君的歌:“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殷勤频致语,牢牢扶君怀,”唱到这句的时候她来到冬岩跟前,有分寸地往他怀里贴了贴,冬岩也有分寸地搂了一下她的腰,大家也随着节奏轻轻击掌以助兴,满屋欢喜,只有我一个人的心裂成了碎片,满眼的泪强吞到肚子里。
娘拍拍我的肩,体贴地说:“回屋休息去吧,别在这儿呆着了,我一个人能行。”
我坐在小屋里默默沉思了良久,走出去再回到大屋,我把娘叫到里屋,跟她小声嘀咕了一阵儿,娘叹口气说:“哎,真是委屈青儿了。”
这时我才觉得浑身无力,心像被掏空了一样,我爬上炕合衣躺下。西屋的欢笑声也停了下来,听冬岩说要早点睡,明天还要起早出发。
娘按我的吩咐把他叫到一边,跟他说着,最后只听冬岩兴奋地说:“好、好、好就拜托爹娘了。”他语气中的兴奋又刺痛了我的心,闭上眼,眼泪滑落满枕。
那天晚上我是在娘那屋睡的,冬岩和玉成在小屋的东屋睡,丽雅一个人在小屋的西屋,那是我曾经睡觉的地方,其余的人在大屋的西屋休息。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我就被冬岩晃醒了,他急急地说:“青儿,快起来,送送我们。”他随手放在我枕边一个信封,里面是一沓钱,我想这就是他承诺过我的嫁妆,我把它随手扔到了一边,心痛苦地缩成一团。
娘在一旁一个劲地劝他们吃完早饭走,他们说为了赶路早出发,到镇上去吃早饭。
一行人匆匆上了车,冬岩是最后一个上去的,打开车窗他不停地向我们挥着手。
车子先是缓缓地行了一段路后,突然马达轰鸣,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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