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我的家乡，把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人统称为死狗。但我也就只是在教室里将随身听的音量放到最大听了几首歌而已，为什么大家就把我叫做尕死狗呢？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其实在认识小芳前，我是还没有听过李春波的那首《小芳》的。直到小芳离开后，我才听到或者说才注意到有这样一首名叫《小芳》的歌的。

　　第一章 老牛

　　1.

　　开学已经三天了，杨刚还游荡在他们家屋后的那些青山上。他的身边陪伴着他们家的那头老牛，老牛的那对弯角上挂着他那脏兮兮的黄帆布包。他的黄帆布包里，装着两本皱巴巴的初中英语课本和两个摔碎的包谷面馒头。

　　牛角上的帆布包里，本来是还装着两本金庸的《射雕英雄传》的。可不巧的是，杨刚牵了牛刚从大门里出来，就从门前的土路上横冲直撞开过了一辆兰驼王牌的三轮车。那三轮车从坡上冲下来并不减速，车后的尘土好像妖王出洞带起的一群小妖，把午后的一片阳光搅了个乱七八糟。那些飞扬的尘土一下子迷了杨刚的眼睛。

　　他半眯着眼睛看着那辆还未完全逃脱的三轮车，骂了一句：“狗日的！”又捡起一块石头向三轮车逃离的方向甩了出去。

　　也许是三轮车带起的尘土使老牛受了惊吓，也许是杨刚抡圆扔石头的胳膊惊了老牛，反正老牛是惊了。

　　老牛惊了，将牛头向右边一摆就挣脱了杨刚手中的缰绳，然后快速地向屋后的牛圈跑去。父亲这时正好打扫完牛圈从屋角转出身来，冷不防老牛一头就扑到了父亲的怀里，将父亲又重新撞飞进了牛圈里。也幸亏父亲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杨刚挂在牛角上的黄布帆包稳住了身子，要不然他定会靠在倒插在牛圈旁草垛上的那柄钢叉上，那样的话，定会又生出一场悲剧。

　　但父亲并没有为躲过了一场悲剧而庆幸，虽然他看到身后的钢叉时心里冒出了冷汗，但当他看到杨刚挂在牛角上的帆布包里滑落出一本《射雕英雄传》时，仍然气的发抖，暴跳如雷。

　　他径直绕过刚才差点害了他性命的老牛，从墙上的木楔上取下经年的老牛鞭，又跳着绕开老牛的屁股，将皮鞭抡圆，狠狠地抽打在了杨刚的身上。一下，两下，三下，四下……皮鞭响着，像过年时小孩子放的大鞭炮。

　　父亲想：杨刚是会跑的，或者至少他会哭的。只要他哭一声或者躲两下，他就会停下鞭子。可这孩子始终却不肯动一下或者哭一声。好像那啪啪响的鞭声是抽打在牛身上发出的。其实父亲的心已经软了，尤其是不小心一鞭子将鞭稍扫上了杨刚的手背，看着孩子手背上滑落的血水时，他的心里就已经湿透了泪水。

　　他想停下鞭子，可头顶好像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在操控着他，使他不得不一鞭子一鞭子地抽下去。他要抽到杨刚给他求饶或者哭出声来。可这孩子，明显是继承了他爷爷的那副硬骨头。

　　父亲的父亲，也就是杨刚的爷爷在解放前是游击队队长，后来被国民党给抓住了。被抓后的老祖父受尽了敌人的种种酷刑，但直到死他都没有透露一句游击队的秘密。

　　父亲对他的父亲是没有多少记忆的，唯一的一点印象是在一个漆黑的夜里，屋里闯进来一个大男人。那男人有着一双黝黑的大眼睛，脸膛好像被火烧过，黑红黑红的，油的发亮。他好像还生着一脸的络腮胡子，因为那个男人用他的胡子扎了父亲的脸蛋。其实这一切可能都是父亲臆想出来的，因为当时屋里太黑，父亲根本不可能看的见那人的脸色。但父亲却总是很肯定地说，他的父亲是四四方方的国字脸。他说的很真实，真实的好像到现在都不能忘记的那种络腮胡子扎他脸时的酥痒的感觉。但杨刚相信，父亲当时是并没有看清祖父的长相的，因为听父亲说，祖父用胡子扎完他的脸蛋就翻墙走了。此后，父亲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的父亲。

　　现在，父亲将皮鞭抽打在杨刚的身上，希望杨刚能哭那么一两声，可杨刚就是不出一点声音。甚至他的手背上被皮鞭抽破皮肉，他也只是微微地皱了皱眉头。

　　看着不动声色的儿子，父亲下手明显是轻了很多，因为皮鞭抽打在杨刚身上的鞭声明显地小了。父亲想扔下皮鞭，但又觉得不能这样草草收场。他想着应该是要骂几声的，但没有插曲他是骂不出来的。所以父亲这时候想着老岳父能从大门里出来就好了。

　　杨刚是有一个舅舅的，但外祖父和杨刚的妗子一直都不和睦，所以外祖父就搬到了杨刚家，至今已经三年。

　　父亲又抽了杨刚一鞭子，这孩子还是一动也不动，一声也不吭。父亲想着，老岳父肯定是睡着了，要不然听到这么响的鞭声，他一定会出来看看的。再说，岳父还是信佛的，平时父亲拿鞭子抽几下牛的身子他都会责怪，更何况今天父亲抽打了他最心疼的外孙子。

　　父亲又一次抡起了鞭子，可大门口却还不见外祖父的影子。他有点犹豫了，犹豫的瞬间他就看到了站在墙根边的老牛。

　　父亲心想：“这头畜生，今天怎么站在墙根边一动不动，它哪怕扭一下屁股，我也就有了正当的借口将这一皮鞭落在这畜生的身上，难道这一鞭子我还要抽打在我儿子的身上？”

　　父亲犹豫着，可牛就是一动不动，它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老子在拿皮鞭可劲地抽打他的儿子。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牛这样想。

　　正在这时，外祖父终于从大门里出来了。他一出来就看到他的女婿在拿皮鞭抽打他的外孙子。于是呵斥着冲上前去夺了父亲手上的鞭子扔出了牛圈。

　　其实，父亲看到外祖父从门里出来时，一下子就松了口气，他在心里想：“这下总算是有救啦！”

　　然后他就一直高举着皮鞭，等待着外祖父冲上来抢夺。所以外祖父抢夺皮鞭是成功的，夺下父亲手中的皮鞭，外祖父很气愤地将它扔出了牛圈。

　　父亲看到外祖父成功夺取了皮鞭，心里一阵轻松，想着终于可以进行下一步了。于是他从地上一把抓起了那本《射雕英雄传》，几下子就撕了个粉碎，然后狠狠地摔到了杨刚的脸上，嘴里骂道：“如果以后再叫我发现你看这种破书不好好学习的话，我就打断你的狗腿！”父亲骂完，又飞起一脚，将落在牛圈地上的黄帆布包狠狠地踢到了半空中。

　　两个黄黄的玉米面馒头从包里飞了出来，在未落到地面上时就已经碎了。一个碎成了三瓣，一个碎成了两瓣。

　　外祖父半扯半骂地将父亲驱赶进了院子并关上了大门。只留下杨刚一个人在牛圈里站着。哦！不对的，他的身边，还站着那头一动不动的老牛。不过，谁又知道牛到底动了还是没动？

　　其实在外祖父出现在大门口的时候，牛就想：“这下子，小主人该是有救了！”

　　时间大概过去了10分钟，或者20分钟吧！具体是多少时间杨刚也不清楚，反正他记得他的身边刮过了一阵风，那阵风扫了一遍园子外面的白杨树叶子便又折返了回来，回来在墙角变成了一小股旋风捉弄着几页被父亲撕碎了的书纸。还有一只牛虻绕着他“嗡嗡嗡”地飞了一圈，然后谨小慎微地落在了老牛的背上，可还没有站稳脚跟，它就被老牛一尾巴扫落下地去，直打的它晕头转向，飞不起身来。

　　杨刚想蹲下身捉了那只牛虻揪下它的翅膀玩。他是一直想捉一只牛虻的，那玩意儿总是绕着牛的身子飞，像电影中日本鬼子的轰炸机，一个不注意它就会落在牛身上吸牛的血。只要牛被它咬上一口，便准会离群四处奔逃。比起牛来，骡马的忍耐性就要弱的多，只要听到牛虻那从远到近似喷气式战斗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骡马就会立马炸群不听管教。所以杨刚对于牛虻充满了好奇心。只是那玩意儿飞的又高又快，他从没有捉住过一只，但今天，即使那只牛虻伤了身子躺在了地上，杨刚却一动也不想动。

　　看着那只牛虻在地上振了振翅膀，然后再一振翅膀便翻过了身来。杨刚看到，翻过身来的牛虻像一只狗头蜂，大小也跟狗头蜂差不多相似。怪不得骡子和马会怕这东西。杨刚也是怕狗头蜂的。狗头蜂屁股上的箭很粗，不小心被它蛰一下，那就像打针一样，在用给猪打针的针管在给人打针。

　　在杨刚想狗头蜂的事情时，那只牛虻尝试着振动了几下翅膀，然后“嗡”地一声就飞走了。看到牛虻飞走了，杨刚的心里突然就涌出了一阵悔意，好像他放走的不是一只牛虻，而是一个特务。所以他很不好意思地望着他的老牛，如果老牛能听得懂他说的话的话，他一定会老牛说一声：“对不起！”

　　这时，外祖父从门里出来了，他看了看还站在牛圈里的杨刚，便走过去弯腰捡起被摔碎的馒头，然后拾起黄帆布包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将那几块馒头重新装进帆布包里塞进了杨刚的手中，然后牵过牛的缰绳也塞进了杨刚的手中，并推了推他说：“刚刚，别赌气了，赶紧去放牛。不然你达出来又该要打你了。”

　　杨刚接过外祖父手中的牛缰绳，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牛圈里。他就不信，父亲会忍心打死他？所以，他想要赌一赌自己的想法。

　　可外祖父又推了他一把说：“你这个牛疙瘩，怎么不听爷爷的话呢？赶紧去放牛，你要知道，你达打你也是为你好呢！”外祖父说完这句，杨刚动了，他拉着牛慢慢下了门前的土坡，然后将手中的黄帆布包重新挂回到老牛的角上，牵着牛，向屋后的青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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