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范柳原已经去世十年,白流苏却一个人拄着拐杖在公园里闲逛。看到前面长长的条凳,她奋力地向前走,可脚就是不听使唤。好不容易坐下来了,不料却被小孩子扔石头,硬生生地砸在她的后脑勺上。但是,流苏她没有哽咽、哭泣,她只是静静地回忆她与柳原走过的路。“柳原,你是幸福的,你儿女成群,我却是孤单一人在这异国他乡生---老---病---死。柳原,如果有来生,你是否还会......”,想到这里流苏的泪在她那长满皱纹的脸上纵横而下。
白流苏说:“我和柳原的姻缘是因为整个城市的倾覆而获得的,我们在苦难中相知、相携,更相爱。我希望战争永远消亡,我希望我和柳原的爱情就像这个城市一样,永不摧毁!”。
就这样,白流苏嫁给了范柳原,义无反顾。范柳原暂时忘记了洪莲,忘记了白流苏的过去,因为没钱,只是任时间消磨着。
三个月后,白流苏和范柳原一起踏上了去英国的船,把上海那个给她伤痕累累的白家抛弃了,唐家自然也被她抛弃了。俗话说“一个女人,别嫁太远,不然受欺负也不知道。”,可白流苏却不信,她一直相信范柳原会像自己爱他一样爱她。所以,她装扮得体体面面,身着华丽的黑色长裙,戴着一顶宝蓝色的帽子,涂着赫本妆,挽着范柳原的手臂,跟着范柳原远赴伦敦。
“柳原,能与你相遇,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白流苏迎着海风依偎在范柳原的怀里,睫毛上下闪动。
“流苏,我没想到自己会爱上你,可能是命运使然吧。”范柳原抚摸着白流苏的头发,眼神呆滞无光,似是已经麻木。
“柳原,我这一生历经了太多了的悲欢离合,我想和你永远都不分离。”说话的时候,白流苏紧紧地握着范柳原的手,她害怕有一天连范柳原也抛下她。时间再过去十年、二十年,对于她来讲早就不会有结局了,所以她害怕这场婚姻的赌注会输掉。
“流苏,别想太多,想太多太累了,随性一点更好。”范柳原轻轻地把脸转过来看着白流苏,白流苏也抬头看着范柳原,她从范柳原的眼睛里面看出当初炽烈的生死相许早就已经消失。其实,白流苏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和直觉,自从嫁给范柳原,她就只相信范柳原。
“你想进去了吗?我想进去休息一下,感觉有点累。”范柳原见白流苏没有反应,他就接着补充了这句话。
白流苏像是没听见范柳原讲话一般,她轻轻地从范柳原的怀里挣脱出来,眺望着远方,异常平静。
“你先进去吧,我想这里吹吹风,我怕到了英国没有这蓝天碧海,我不习惯。”她双手扶着栏杆,大大的钻戒在这阴郁的天气里依然闪闪发光,说话吐气如兰,让每个人男人听了都会乖乖听话。范柳原很快进去了,白流苏却一个人在甲板上,任由海风吹在脸上,她在享受着这份久违的宁静。
“小姐,我可以站在你的旁边和你说说话吗?”
“当然可以。”
白流苏没有转过头去看是谁,她也不想知道是谁,范柳原早就一把她的心占满了。
“你不好奇我是谁吗,不好奇我长什么样吗?”戴着眼镜,身着黑西装高高瘦瘦的美男子。
“不感兴趣。”白流苏依平静地用双手环住双臂,耸了耸肩。
“我是范柳原的同学,今天我在船上看见他了。”
白流苏一听,心里一愣“是柳原的同学,我这样做太没礼貌了。”。于是,白流苏转过头,看了看这个书生意气的美男子,上下打量一番,低头笑了笑了。
“怎么?我的样子很好笑吗?”男子见白流苏低头一笑,便问这是怎么回事,其实他早就被白流苏这一低头的温柔迷住了。
“不不不,我不是笑你,我是笑柳原怎么有这么俊朗的同学,我却从来不知道。”白流苏急忙解释着,生怕对方误会了自己,作为范柳原的妻子,她觉得自己一定要为范柳原赚足面子。
“你低头的样子真美!”
男子根本就没听清楚白流苏都说了些什么,却被白流苏这种神秘的气质迷住了,他很疑惑地想“她看着完全就没有二十八岁,怎么柳原说她有二十八呢?是不是柳原记错了。”。他回过神来时,白流苏已经走到了走廊的中间,看着白流苏的倩影他觉得像极了卉因,他一想起卉因总有种说不清楚的痛楚,即使卉因已经走了那么多年。
他疾步追上前去挡在白流苏的前面,不住地唤着卉因的名字,无论白流苏想从那个角落逃开,都逃不掉,只得伫立在走廊中央。
“你认错人了吧?我叫白流苏,不叫卉因。”
白流苏用双手环住双臂,生怕眼前的这个俊丽男子侵犯自己,不料男子却一个箭步上前将白流苏拥在怀中。无论白流苏怎样用力都无法挣开,只好放弃反抗。
“卉因,你还活着,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是若青啊,你忘了吗?我发誓要保护你一生一世的,为什么你要逃开。”徐若青依旧紧紧地将白流苏拥在怀中。
此时,外面风大,范柳原刚好要出来请白流苏回到舱内。刚一出门就见白流苏和徐若青就两个人抱在一起,但范柳原没有发怒没有生气,脸色依旧平常。他看着流苏用痛苦的眼神看着自己,他便不慢不紧地上前。
“若青,若青,你怎么了?”
范柳原走上前关心的不是妻子,而是徐若青,他看着徐若青也有点不正常。
“卉因,卉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范柳原听了徐若青的这番话才知道是他把流苏看成张卉因了,难怪会做出出格的行为。于是他用力地把徐若青拖开,把他扶到舱内休息,确实把白流苏晾在一边。流苏见徐若青有些不正常,流苏也十分担心。她也恍然明白:人世间所有的人,一生一世都陷在爱与恨的纠葛当中。
白流苏临走的时候就带《红楼梦》这部书,闲得无聊的时候,流苏便拿出这本书来细细品尝。即使这本书已经被白流苏读了很多遍,当她再次读到“苦绛珠魂归离恨天病神瑛泪洒相思地”这一节时,不禁泪如雨下。
一想到爱情能令生者死、死者生,她就开始怀疑自己和范柳原的到底是不是爱情,还是因为HongKong的摧毁让他们才以夫妻之名相结合。想到这里,她便觉得浑身发冷,所有的爱和恨都爬上心头。这一刻,她想起了在上海的宝络,要是宝络在身边肯定给自己一个拥抱。
可是再一想,宝络已经有了心上人,哪里还能顾得上自己。想着想着,两行泪早已挂在流苏的脸上,就像两条川流不息的小溪。
已经晚上12点了,范柳原还没回来,白流苏有些担心。白流苏从床上爬起来给范柳原写信,她觉得自己该和范柳原好好沟通一下了。
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柳原,我最亲密的爱人!
时光仿佛就像流水一样,流去不流回。转眼间,我们已经结婚三个月了,而关系却越来越若即若离。写完之后,白流苏偷偷把信放在自己的行李箱里,而不是给范柳原。把信放好后,她裹了件厚厚的风衣,想要去甲板上吹吹风。她关好门,往甲板的方向望去,便看出甲板上的那个人一定是徐若青。想起两天前的尴尬,流苏不觉脸上一阵热气腾上,她刚要转身回屋内的时候,徐若青叫住了她。
“流苏”
徐若青清脆地唤了一声,白流苏一听不得不转过头来,她慢慢地朝着徐若青的方向走来。流苏心想:还好,现在是晚上,他看不到我脸上的红晕。
“徐先生,你穿得这么少,不冷吗?”
白流苏以范柳原的名义关心着徐若青,而徐若青却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更像卉因了,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和心。
他不慢不紧地说:“流苏,我是为两天前的事情来向你道歉的。”,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并示意白流苏再靠近自己一些,同时也表现出他不会再侵犯她。
白流苏慢慢地靠近,口中呢喃着:“我和你的卉因真的很像吗?”,带着疑问的眼神向徐若青要答案。
“流苏,我那天不是故意的,我看到你就想起了她。”徐若青扶着栏杆,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他在想:要是当年我能保护好卉因就好了。
“徐先生,对不起,或许我不该问的。”
白流苏欠了欠身子,以表示歉意,她想:若青,这样的男子,如此重情重义,真是世间少有。这时,她突然想起来范柳原,她想:如果柳原也这样爱我,我也必定这样爱着柳原,就算付出所有,我也要和柳原在一起。
“嗨,没事儿,柳原有你这样的妻子真是好福气。”
徐若青故作轻松的样子,笑了笑。
“希望柳原的想法和你的想法一样吧。”白流苏说着这话的时候像是在叹气,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柳原是不是这样想的。
“柳原肯定也是这样想的,上次我们和英国的同学聚会,你和柳原还没结婚。那时候的他,提起你,脸上洋溢着幸福,他说‘我的女人倾国倾城’,现在看来确实不假。”
他一边说着,一边想要帮白流苏捋起脸上的头发,手刚伸到白流苏的脸庞,就听得一声“若青,原来你们在这里啊。”。顿时,吓得徐若青把手伸回去,并带着一脸的尴尬。
白流苏一听声音就是范柳原,她转过头去,对着范柳原笑并说:“柳原,这么晚了,你去哪里了?”。
徐若青看着白流苏看范柳原的眼神就知道:白流苏是用尽所有在爱着范柳原,为了范柳原她会放弃所有的一切。可是,当徐若青看着范柳原的眼神时,他看出了:柳原对白流苏是有爱的,可是这种爱在范柳原的眼睛里面看不出有多深。
“我以前经常坐这条船,所以我去看看船长,让他下次帮我从英国给你的家人带点东西回来。”范柳原说着这一切的时候,白流苏突然觉得范柳原其实是把自己装在心里的,她觉得幸福开始靠近自己,身上有一股暖流在涌动。她想起刚才给范柳原写的那封信时,便懊恼自己不够信任柳原,想想自己的想法真是幼稚。
“柳原,我和流苏正在聊你呢,我......我是过来跟流苏道歉的。”
徐若青结结巴巴地说完这句话,他想:无论我怎么去掩盖,都无法逃过柳原的眼睛,自从第一天遇到白流苏,自己便已深深着迷。即使眼前的这个女人已经二十八岁,却依旧风姿卓越,搅得人神魂分离。
“若青要不要去我们的房间坐坐,外面风太大,流苏的身体最近不是很舒服。所以......”范柳原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扶着白流苏的肩,流苏害羞得低下头,她想:柳原,你是爱我的,对不对?我们的爱情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消磨而变得淡漠,我白流苏愿意用生命去爱你,这一生一世就让香港的摧毁永远成就我们的爱情。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了,徐若青也感觉到了,单薄的衣服再也抵御不了海风的侵袭。若青打了个喷嚏,也赶快说:“不去了,改天吧。柳原,赶紧和流苏回去吧,外面太冷了。我也回去了,明天见。”。说完徐若青便急速离开了,范柳原把白流苏的衣服拉紧一下,扶着白流苏快快地进了舱内。
回到房间,流苏撑着桌子坐下去,确实太累,甚至有些疲惫不堪。
“流苏,累了就睡吧。”
范柳原铺完床,坐在床上,右手搭在床沿上,左手撑在腰间。他的坐姿,说话的样子,极显富家公子的味道。
“柳原,此去伦敦,不知何年何月重返故土,我似是有些伤感。”白流苏一边叹气,一边理了理身上的风衣,右手则撑在桌面上,神情凝重,心事重重。
范柳原搓了搓头发:“流苏,别这么悲观,说不定很快我们就可以重归故土。”,他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白流苏的身边,伸出双手环抱着白流苏:“流苏,我知道,你怕离开,我也知道即使在上海,白家待你不好,可你还是念着。这些,我都懂。
”白流苏伸出右手,往后紧紧拉着范柳原:“柳原,你会永远爱我吗?”
“会!”范柳原虽是这样回答,却不知自己是否会爱白流苏到永远,他想:我也对洪莲说过这样的话,可我又爱她到什么时候呢?洪莲,也许我早就把你忘了吧,但当我对自己的妻子要许下重复的诺言时,我却有些害怕。
流苏得到这一答案,还是想当初范柳原向自己表白一样心动,而且满含感动,幸福就像鲜花一样开在她的脸上。
“流苏,睡吧,时候不早了。”
“好,睡吧。”
两人同床而眠,却在想着不同的心事,会不会发展到同床异梦呢?
“洪莲,如果没有你哥嫂的阻隔,如果我没有破坏你家庭的宁静,如果……那么,我们肯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唐一元,你走了,就让我好好活吧。让我和柳原相爱一生一世,求你保佑我们,不管是在中国,还是在异国他乡,我相信你一定是愿意看到我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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