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这熊府的门子张勤本是管家的外甥,专门领人看管大门和巡夜,家境不是太好,又无别的本领,只能在这里委屈着混口饭吃。对上还不敢怎样,对下却端着架子,盛气凌人,幸亏管家舅舅常常敲打,才有所收敛。
这日,天将傍晚,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像往常一样,主人不在家,张勤吩咐大门紧闭,早上门栓,任他求助还是讨饭,一概拒了。自己在屋里,沏了壶好茶,悠闲的很。
一会儿,看门的小厮进来,说有求宿的路人,他眼一瞪:“不是说了,大爷不在,一概人等不许留住吗,出了事你担着?”
小厮只好出来回了话,欲关大门。门外的一老一少还不死心,继续哀求。那小厮也是心地良善的人,见两人衣服俱已淋湿,外面风雨交加,心下不忍,便说道:“要是留宿,小的不敢,眼下你们就在这门廊里避避雨吧。”
说完让他们进了门,一阵凉风,吹过他们湿漉漉的身子,两人不禁打了几个喷嚏,那年轻人还不住的咳嗽。小厮便拿了布巾让他们擦拭雨水,并说:“秋雨很凉,我去端点热水,你们喝了也去去寒气。”那老的连声说谢了。
坐在门房冷冷的板凳上,望着门外没有停意的雨丝,加上绝路被拒的凄凉,少华看着吕忠,不安道:“都是我任性,不该让吕叔跟着受这份罪。”
吕忠道:“我倒没事,就是淋了这场雨,怕你病又犯了,可怎么好。”
少华笑笑道:“我也没事,死里走过几遭,命硬着哪。”
原来君玉走后,少华又一次见到刘燕玉来寺里上香,怕她会知道自己行踪。又牵挂张良等人是否安全进了大都,诉状有没有递上。此时朝廷追捕他已很久,似乎也松懈了,便想冒险闯闯大都。他不听吕忠的劝告,硬是上了路,不敢住店,偏又遇上下雨,反被困在这儿了。
这时张勤走过来,见了他两人,刚想骂那个小厮,又不知为何换了口气说:“两位客人,怎么被冷落在此,看这雨是一时半会的停不了,不妨住一天,明日再走。”
见他挽留,少华叔侄很是感激,真诚的谢过。张勤叫来那个小厮说:“把客人领到耳房去,烧些热水,好生伺候,不得怠慢。”
今晚终于有了踏实的住处,吕忠松了口气,讨来门房用来烧水的小炉,从怀里摸出少华的两包药,刚才在路上,他把药用油纸包好,揣在怀里,尽管衣服湿了,可药还好好的,他得意的笑笑,把药泡在熬药的瓷罐里。
那小厮端着一盆热水进来,见门外无人,悄悄对少华说道:“这位公子,我有句话不知说出来对不对,就是我们这位张爷,刚才是他不让留你们的,不知为何又改了主意,他平时不像大爷那样乐善好施,你们还是小心点好。”
少华道:“谢谢小哥提醒,刚才好心相助,已经感激不尽了,王华日后不会忘了报答的。”
果然不出小厮所料,天还没完全黑的时候,门口传来很重的捶门声,小厮慌忙开了,大顺用刀压着一个熊府家丁走进来,问小厮道:“我家将军在哪儿?”
小厮茫然无措,大顺改口说:“就是在你们家住的那位公子。”
这下明白了,小厮指指少华的屋子,大顺让小厮跟着一齐来到少华屋里,让小厮把门掩了。
三人相见,又惊又喜,大顺压着心里激动,把那个家丁往地上一掷,说道:“就是这个人,和另一个人在酒馆里商量着要告发将军,被我听到,才找到这儿来,不过让他跑了一个,这里万不能待了。”
少华道:“定是那个姓张的,幸亏碰上你,差点被他暗算了。”
大顺生气道:“他在哪儿,我先宰了他。”
一旁小厮吓得脸色煞白,少华道:“你不用怕,我这哥哥看着粗鲁,不会伤你。”
又对大顺说:“这位小哥对我有恩,别吓着他,先不管那个姓张的,今天还亏他告发我,要不我们怎会碰上,现在快走就是了。”
转身叫吕忠收拾包裹上路,吕忠还惦着那罐药,少华道:“快走吧,来不及了,你不是还有方子吗。”
大顺问:“是谁病了?”少华边扯着吕忠出门,边说道:“是我,让吕叔操了一路的心,这没事了。”
出的门来,幸亏雨停了,大顺把自己的马让少华骑,少华又交给吕忠,吕忠还要推辞,少华生气道:“吕叔,你莫推了,我们得快些走,你能跟上吗。”
大顺也道:“是啊,我们行军打仗惯了,又年轻,你快骑上吧。”扶吕忠上了马,拍拍马的屁股,跑了起来。
大顺边和少华小跑着跟上,边兴奋的说着:“终于见到少将军了,一路可把我急坏了。”
少华也一肚子话要问,但他已很长时间没这样行路了,身体又未康复,话多了体力便跟不上,只简单嘱咐大顺道:“现在不是军中,别再叫我将军,我喊你哥,兄弟称呼才能掩人耳目。”
大顺高兴道:“行,你说什么都行,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心里踏实,千万别再丢下我。”
夜已经完全黑了,刚才走时,有点慌不择路,三人误打误撞的进了一片树林。出来这么久,应该很远了?却又不知现在哪里,不敢再乱走,加上已疲累不堪,少华想道,今天就在这树林里过夜吧。
吕忠从马上下来,捶着僵直的脊背,作为总兵府的家奴,骑马是常事,可他年龄大了,骑了这一路,骨头都颠散了。他背靠着少华坐下,问道:“你饿不饿?”
一天了,肚里水米未下,又跑了半天的路,前心都要贴后背了,能不饿吗?
吕忠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是几个白白大大的馒头,还热着哪,他举到少华面前道;“是那个小哥给的。”
少华心里一热道:“真是雪里送炭,不,是饿中投食。”他咬了一口,又仍了两个给大顺,三人狼吞虎咽的一气吃了,大顺心满意足的大口咽着,直喊香,少华知他饭量大,把手里最后一个也给了他。
看吕忠吃完,少华以商量的语气说道:“吕叔,我想和你商量件事,不过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不许生气,你要不高兴,权当我没说。”
吕忠道:“少爷尽管说,只是别提让我回去的话,别看我老了,多一个人,总比少一个人好,起码我能做做饭,送个信的,莫嫌我累赘,小姐夫人可是对我千叮万嘱的---”
少华心想,又来了,他张开的嘴巴只‘哦’了一声,改口道:“我还是别说了,睡吧。”
不管身下多潮,少华也躺了下去,转念一想,又拽着吕忠的手,把他拉近道:“吕叔是从小看我长大的,这一路,给我请医熬药,整夜整夜的守着我,我心又不是铁打的,怎会嫌你累赘,只是觉的是我连累你,好了吕叔,你先别说,听我把话说完,我不再劝你回去了,但你得答应我,不管遇到什么事你得听我安排,如果遇到凶险,你不用管我,我有大顺帮着,只要你没事我就没事,你一定要记住。”他又用力握了握吕忠的手。
尽管是在夜里,少华眼里亮晶晶的泪光仍然触动了吕忠,他答应了,然后拉起少华,又把大顺叫过来,三人背靠背的依着,他放心的说道:“这样才不会睡出病来。”
大顺一手拉着吕忠,一手搂着少华,像是怕他们跑了一样,就这样沉沉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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