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红尘间樟树把寂寞围成一圈,幼蝉在里面随意爬动,它还不知道香气如何被剪裁,被铺展。不知道所处此地是千山还是流水,是风雪还是青草。它在混沌的状态下,用嗅觉和听觉将生命开始用刹那,用漂泊,用魂魄里的欲望雕刻得精致,或者属于大地的一盏光明。它的身体逐渐扩展,它的命运逐渐清晰,逐渐被其他生灵替代和交接甚至联系,它老了,它四肢无力,翅膀无法展开,它的嗅觉和听觉慢慢退化,记忆溃散。不同于其他的同伴,它不喜欢归于土壤,于是用尽一生残余的力气爬到樟树上,在那个没有风的夜中,成全了自己。樟树正好是开花的日子,一朵小花掉落在樟树下的盛满清水的白碗中,成为了一条鱼,蝉的魂魄被樟树滋养,成为树下的一个僧人。僧人一袭红衣和周边青木相衬,一串佛珠在净白的指中转动,无妄念,无阴暗,无沉浮。风声和梵音拥抱花朵,带着它到僧人的肩膀上栖息,有灰尘,也有自然的通透。鱼儿游动,清水还是清水。僧人沉默不语,自在生存。百年樟树看着僧人和鱼的距离,他忽然觉得光明与黑暗如同天地,溢满完美秩序和漫长,是一面捋顺的珠帘,是洒在白纸上有轮廓的墨水。他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花朵之间接触,在规律的年岁中,他忍不住怜惜鱼儿和僧人双方共存的又那么疏远的孤独。鱼儿拨动清水,乐此不彼。它开始有了记忆。碗中浮花枯萎,却为鱼儿的激情贡献最后的鲜艳和汁水。僧人开始眼望红尘,细微至尘埃,土地,星月,最后停留在鱼儿。樟树或许是进入中年,不再刻意理解孤独的肆意涂鸦和距离长远。他只是看着鱼儿的年轻能够颠覆实际,能够冲动和爆发,这种时间阶段的描摹甚至拥有创造和毁灭的神话造诣。他不知道鱼儿是否把此时此身记忆作为沦陷的天涯界限,他不能去改变鱼儿在这个年纪的缺失和弱性,他所能做的,只是讲叶子和花瓣在四季里落进白碗,作为年长者和观赏者的美丽献礼。僧侣将木鱼变为生鱼,从土地里,自然里汲取生灵应该具备的性情。生鱼和白碗中鱼儿相恋,繁衍生子,清水混沌稍微。“你看着世界,我看着你,你变成了红尘,我是红尘的内心”僧侣说。鱼儿有了无数子代,它的面容开始老态,行为开始沉默。经历了欲望,纪念,厮杀,模糊,缺乏。爱始终赋予自己归属和温柔。它曾经喜欢离别,破碎,漂泊,也厌恶过拥有,成全,被爱。走过长远道路,没有困倦,多了思考和保留。它现在有了六秒记忆。樟树老得口齿不清,内心重复年轻时候的混沌表象。在内心池塘,鱼儿是无邪,是最美。他不喜欢的僧人,如今也成为了他保持自我宁静的眷恋者,他看着自己和僧人的距离愈来愈近,再没有当初的恐惧和排斥,他甚至认为僧人是他一生最为璀璨的恒久。僧人在鱼儿疲乏之时,数次走近白碗,为鱼儿讲念皈依和得到的面目,讲念红尘繁华的寂静所在,鱼儿常常陷入深思,又常常被子代和念想惊醒。“自在和魂魄清醒是一切的超脱,并且在荒芜中发展,在时辰里消亡”?鱼儿不记得这是僧人什么时候说下的,那六秒记忆挥之不去,也无法想起。樟树消匿了呼吸,被僧人保护,成为琥珀。僧人笑颜如花,充满祥和。樟树的记忆里复杂相缠,却有最滚烫的一段,是圆满对呼吸时候生活的编制和意义上的成全。那段记忆里繁花似锦,温柔如水。鱼儿很老很老了,它嗅着浮花的香气,带着沉淀一生的爱看着僧人,它突然发现,其实在它刚开始苏醒的刹那,它就和僧人成为了挚友,只是这段感情需要用太多经历和时光去认识和接纳,需要克服障碍和欲望凸显。鱼儿在闭上眼睛的一刻,它的六秒记忆在浮花中绽放,摊开,凝固。它把最后一秒的回忆送给了僧人。僧人仍然一袭红衣,不改当初任何的痕迹,面容祥和依旧,起身离席,于红尘中,天地中采集一束花朵,献给鱼儿的记忆。进而回到年轻梧桐树下,梵音又开始传出,风声又把花朵吹到僧人的肩膀之上栖息,一个白碗,一份清水。一只鱼开始苏醒,梧桐树处世一旁,默望红尘。僧人在等一个人生,一个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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