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她唤荣兰道:“我要起来了,一会你去叫人备轿,我要和长华姐姐去妙华寺上香。”
荣兰睡眼惺忪的进来说道:“小姐,你是做梦了吧,人家庙里师傅还睡着觉哪,谁给你开门。”
丽君看看天,说道:“既然醒了,你去弄点水来,我要梳洗了。”
丽君匆匆洗过,坐在房里等时辰,一下又想起昨天去皇甫家前的计划,叫荣兰道:“我叫备的纸张颜料呢?”荣兰笑道:“昨天就给你备好了,你回来像丢了魂,我还以为你忘了哪。”
丽君来到书房,案上已铺就二尺长的素纸,镇石压就,笔墨颜料也齐备,便命取铜镜来摆放桌上,对镜描摹。
镜中的娇娥云鬢乌髻,素面清丽,天然浑成如美玉,不加雕琢自风流,房中的她也是羊毫沉沉走,素墨轻轻描,不一会儿,另一个惟妙惟肖的丽君跃然于纸上。
一旁荣兰说道:“小姐也不妆扮一下,画出来更好看些。”
丽君道:“我画的是真容,谁要那么多的掩饰。”
说着,用笔沾水匀些颜色,细描静眸出风韵, 淡扫眉峰添黛青。轻晕腮红显羞涩,一点朱唇带笑吟。
荣兰不禁失声叫好,丽君也很得意,她刚想叫映雪来观,映雪已匆匆进来,说道:“是小姐刚才叫备的轿子吧,都等半天了。”
转眼看到画像,拍手叫了一声道:“妙呀,像极了。还是小姐的手巧。”
丽君说道:“这还不算好,你不知道,皇甫府的长华小姐那双手才叫巧,都说你绣工好,等你见到她绣的那幅江山图,就把你比下去了。”
说完,她重整衣服发髻,准备出门,还没动身,门房却传进话来,皇甫府的一个家人说有要事面见小姐。
丽君不敢耽搁,赶到前面。当她见到那个家人牵着一匹四蹄雪白的马时,不禁笑了,这个长华可真够性急的,便叫人把马牵到后院栓好。
那个家人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小姐还有一封书信要您亲自开启,能找个僻静的地方吗?”
丽君领他进了偏厅的套间,说道:“出什么事吗?”
那人递过一个布包,丽君打开,却是那幅尚未绣字的山水绣品,里面夹着一封信。
丽君有了不祥的预感,她忙拆开,果然长华写道:“丽君妹妹亲启,今有京城故人速报消息,家父已落入敌手,被人诬陷投敌,定为叛国罪,不日全家会解押进京候审。遭此横祸,长华不惧,只担心母亲嫂嫂,大哥已战死,少华生死不明,唯嫂嫂腹中胎儿乃皇甫血脉,不能一同受刑。拜求妹妹出手相助,大恩大德如今生难报,来生必结草衔环。嫂嫂现已送往妙华寺处,住持是可信之人,待生产后,再远走他乡,隐性埋名,为我家留一后代。妹妹见信后不要来府,不要回信,恐钦差即刻就到,连累你家。长华再次拜上。”
丽君读罢,五内俱焚,不想仅隔一日,便天壤之别。
事情紧急,不容她再想,送那家人走后,自己呆在书房想了一会儿。此事机密,万一走漏消息,必连累全家,所以要瞒过父母。必须要尽快见到皇甫少夫人,自己所信赖的人,只有荣兰映雪,她俩与我一起长大,心心相印,不像那些老人胆小怕事,反而不妥。
映雪和荣兰见丽君回来后,一人在屋里许久,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映雪刚才见皇甫家人送信,就觉不好,难道府上出事了?一时心里砰砰乱跳,腿也发软,一屁股坐在廊前发楞。
半晌,丽君才叫她俩进去,说了缘由,荣兰道:“这是谁的黑心,平白的诬陷好人。”
丽君道:“我与你们说,因你们是信得过的姐妹,这件事除了我们,谁也不能知道,包括老爷夫人。一会我和映雪去进香,见到少妇人再说。荣兰,你把我的那些首饰玉佩,还有皇甫家送的聘礼,挑几件值钱的拿去当了,记着,一定不能让夫人察觉。”
“知道了。”荣兰应着。
丽君和映雪进了早已准备好的轿子,两人手手相扣,毕竟年轻,第一次经历这种大事。
丽君觉得映雪的手凉的发抖,便问:“你怕吗?”
映雪把头靠在丽君肩上,说道:“哪里怕了,我们母女都是受老爷恩惠,又和小姐像姐妹一样长大,我的一切都是小姐给的,当然和小姐要共患难了。就是觉得,这事怎么突然会落在我们两家身上。皇甫家世代忠良,竟遭此横祸,帮扶他们,理应如此,只是不知道姑爷他们现在怎样了。”说到这儿,映雪眼睛发红,竟滴下泪来。
妙华寺里,静怡住持带丽君她们依次上完香,便以待茶为名,将她们引入后殿。里面有一隐蔽的后门,出得门去,后面是一间屋子,四面深墙遮蔽,静怡说是原住持经常打坐的地方,甚是安全。
丽君报歉说:“寺庙是静心礼佛之处,不得已才来相扰,玷了佛门净地,罪过。”
静怡笑道:“皇甫一家与祖上是莫逆之交,虽已断了尘缘,但我佛慈悲,对蒙冤众生施以解救,也是善事。”
在这间简陋的屋里,丽君见到了皇甫少夫人,凄凄惨惨,愁容满面,身边只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服侍。夫人生的眉清目秀,也算是江浙总兵府的第一少妇人,可怜她怀胎十月,竟落得如此地步。
丽君向前扶住说道:“夫人别动,我给您把把脉。”她毕竟是通医理,少时经常随师出诊。诊完不禁担心起来,夫人脉象极弱,有可能是长期思虑抑郁积成,又经此变故,过度悲伤,如能安全产子还可,如若母子俱伤,我怎么给长华姐交代?
那夫人就在床上施礼道:“谢谢小姐照看,我已是获罪之身,为皇甫血脉偷生在此,不能与婆婆一同赴刑,是我不孝,但愿生下孩儿,能留下皇甫子嗣,就是死了,也了了心愿。”
听她如此说,丽君也黯然泪下,说道:“夫人莫多礼,我也是皇甫家订了婚的媳妇,虽未过门,夫家遭难,理应同舟共济,就弟妹兄嫂相称吧。”丽君如此说,也是想夫人身边多一个亲人,对她也是安慰。
映雪一旁听了,想道,在这危难之际,丽君竟能做到重义轻礼,让人着实感动。
临走,丽君对静怡说道:“夫人身体如此,令人担忧,生后也不易行远路,还是在近处寻一安全的地方,等养好了,再走他乡,但愿官兵不会追查到此。”
静怡也点头同意,丽君又嘱咐,如有紧急,派人去孟府只找荣兰映雪,不要惊动他人。
回得府来,母亲正在着急,埋怨道:“这半日你去哪儿啦,你父亲回来找你不到,箫先生来了,也在等你,上香也不能用这么长时辰吧。”丽君也不分辨,径直往书房来见父亲。
果然,自己的老师箫林之亦在此,她见过父亲,又与老师行礼。这老师原是南宋御医, 和父亲交好,一直跟随身边协助,丽君又蒙其教诲,待师如父。箫御医也喜欢这个聪明好学的女孩,见丽君回来,他取出几本精心写录的医书送给她,说道:“这是我从医以来的诸多案例,也有治疗疑难杂症的心得和方子,我一生无儿无女,我的徒弟中,唯有你天份高,今天我把它送给你,是希望它在你的手里更完善下去,让孟府的医德多多造福百姓。”
丽君再拜道:“谢师傅的信任,丽君定不负师傅教诲。”
孟士元也说道:“箫兄对小女如此偏爱,自当拜与膝下奉养天年。”箫御医摆摆手道:“自从出宫,本欲隐居避世,后蒙贤弟不弃,在孟府又略尽了点微薄之力,现在老了,有生之年想云游一下,过几年逍遥的日子,今天就是向您辞行来了。”
孟士元知他下了决心,不好强留,说道:“箫兄这一去,不知哪年才得见面,今天就留府为你践行。”箫御医道:“不用了,我们的关系没有这么多虚礼,说走就走,咱们后会有期了。”
丽君趁送师傅出门时,路上偷偷问道:“师傅,孕妇临产前身体虚弱,服参汤又怕产时出血,应当怎样处理?”
箫御医回头看她一眼,似乎想问,又见丽君摇头,便回答说道:“没有阵痛,可以喝点桂圆红枣生姜汤,有了阵痛,就要小心了,如果身体虚弱,产时要避免产妇昏厥,必要时可针合谷,三阴交,至阴催产,如气血虚弱,再加胃合足三里。但对产妇有一定的风险。”丽君道:“徒弟记下了。”
与师傅依依不舍,洒泪而别后,便叫来荣兰道:“总共凑了多少银两?”荣兰回道:“三百五十两。”丽君想了一下,吩咐说:“不多,你收好,我有用处。另外,你去找厨房的林嫂要些红枣桂圆,和生姜红糖来,明天我们去妙华寺。”荣兰答应着。
丽君又到苏乳母房中来寻映雪,刚到门口,便听到乳娘低声说着女儿道:“你也忒痴心了,一天到晚眼泪不断的,叫人看见怎么说,老爷夫人待咱不薄,咱不能不懂分寸。”
这句话在丽君听来,实在不明就里。不过,映雪最近的表现,她却看在眼里,皇甫府遭横祸,她显得比自己还伤心,难道?
丽君心里一惊,想到映雪也是同龄的闺中少女,虽出身贫寒,却与自己一起长大,也是锦衣秀质。孟府柳园射袍为女儿择婿,她却忽略了映雪的感受,少时映雪也常跟随自己与少华姐弟玩耍嬉闹,不无好感。她又不同于自己的丫鬟,小姐出嫁,或陪嫁,或配人。她必要嫁一个好人家,自己心里才过的去。又想,自己与少华从小相识相知,又定了亲,映雪若有此心,也只能对她不住了。如今遭此劫难,少华生死未卜,婚姻之事无从说起,不如等有机会,禀明父母,为映雪择一家配得上的亲事,以免因自己而误了她的青春。想到这儿,悄悄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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