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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龙虎之争》(19-21)

时间:2017/8/23 作者: 何誉 热度: 83775
  十九、产业叠加

  出校门,刘仕杰看到旁边正好有一小卖部,便随口说:“我去卖包烟。”他借机溜了进去,铺面虽然不大,但里面的货物却很杂,农村里日常需用的东西一应俱全:“老板,给我取两瓶泸州特曲,再拿一条黑兰州烟。”

  “你这是干什么?”校长知道刘仕杰要去买礼物,赶忙上前阻止。

  “第一次上你家的门,总不至于空手拃拳的,这也是随乡入俗吗。”

  “校长家来亲戚了?”老板娘热情地打招呼。

  “没有,一个朋友,叫到家里吃顿饭还这么客气。”

  “对着呢,人情世故、礼尚往来嘛。”老板娘笑笑随口说。

  “就是就是。”说着二人走出小卖部,三拐两拐来到校长家。

  “老婆子,来客人了,多做上些饭。” 校长一进门就大声吆喝。

  一位年近半百但穿着不俗的妇女应声迎出来:“赶紧来,都便宜着呢。”

  一院当今农村新式的虎包头房屋,坐北向南共五间,中间三间檐下有廊,两边各套一间,西边一间门开在堂屋,东边一间门开在外廊。为了保温御寒,主人又在廊前加了一道铝合金玻璃的幕墙。整个堂屋的陈设很有书香气息,一幅山水中堂和“删繁就简三秋树,立异标新二月花”对联看似都出自大家之手。西墙一幅“沁园春?雪”仿毛体的书法作品装裱在木框之中,东墙上挂着的是几幅相框,他凑上前细看,里面装的全是家里人的照片,而且这家人看起来还不简单:“校长,你几个孩子?”

  “一儿一女,这是儿子,这是儿媳,这是孙子,这是姑娘,这是女婿,这是外孙。”校长走过来,不无自豪地指点着墙上的照片一一介绍。

  “孩子们都很争气啊。”

  “儿子上完大学考了个公务员,在省环保厅当个处长,媳妇子是个中学老师。女儿读了个对外贸易的研究生,在广州一个外资企业工作,女婿是个搞技术研究的,最近听说折腾着要出国呢。儿女自有儿女福,由他们折腾去吧!”

  “你这一对儿女真是太优秀了!”

  正说着,一股香气扑鼻而来,继而弥漫开来:“这辈子唯一值得自豪的就算养下的这两个娃娃争气。”

  “再不了喧了,赶紧招呼亲亲吃饭。”老伴已将两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端上桌子,旁边还放着腌制的麻菜、咸菜、死面饼子和一碟切好的蒜片子。

  “来来来,羊肉泡膜要趁热吃,快来。”校长说着拉开柜子,拿出一瓶九粮液来。

  “酒就不喝了。”刘仕杰看见校长要打酒,赶忙劝道。

  “酒肉酒肉,酒肉不分家,吃肉就要喝酒,没酒等于糟践肉。”校长不由分说已经打开斟上。

  刘仕杰坐下来,一股香气扑鼻而来,鼻子往碗边一凑,丝毫没有羊肉的膻味。用嘴一吹,翠绿的香菜和蒜苗四散开来,轻轻地呷了一口,味道正宗鲜美。校长在旁边解释:“我们北山的黄土碱草,羊肉鲜美不膻。”

  刘仕杰拿筷子一搅,浓烈的羊肉汤里面埋伏着地羊肉、萝卜、粉条一起出来了:“来,饼子泡上。”他接过校长递过的死面干饼子泡上。校长又给他调了些辣椒油到碗里:“再放上些辣椒油。”

  “好吃吗?我们北山的甘草羊!”开朗爽快的校长老伴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端了一碗也在桌边坐下来。

  “甘草羊?还没听说过。”刘仕杰抬起头望着校长老伴似乎有所不解。

  “甘草羊就是吃甘草长大的羊,吃的东西不一样长下的肉就不一样。不是广告上说甘南临夏的羊吃的是冬虫夏草,喝的是冰山雪水吗。”

  “老嫂子看来知道的不少。”刘仕杰饶有兴趣的接过话茬。

  “你小看了,那是省城里见过大世面的,你还把那当乡里棒着呢。来,敬你一杯。”老头子边开玩笑挖苦老婆子,边端起酒杯给他敬酒。

  “你再不了寒碜人了,我就在城里领了两年娃娃,伺候了几天人,你有啥不服气呢。”嘴上虽这样说,但却难以掩饰脸上的喜悦和自豪。

  刘仕杰喝了校长的敬酒,也分别给校长和他老伴回敬了一杯,这才接着话茬问:“种甘草这事我知道,甘草那么金贵,哪还有给羊吃的呢?”

  “甘草种的面积大,收的多了,那些甘草的秧秧子、根根子没处使,扔掉了可惜还污染环境,人们就喂羊给羊吃。没想到这羊吃了甘草,不但肉不颤了,后味子还发甜呢,你吃出来了没?”

  “就是有些甜味,好着呢。”

  “那们还找专家检验过,说羊肉里有甘草,吃上了不但治病还能保健呢。”老嫂子说的眉飞色舞,喜形于色。

  “羊肉本来就大补,加了甘草就更补,这是个好东西。”老校长补充说。

  “噢,原来如此,这种甘草不就成了‘一举多得’吗。”刘仕杰点头称赞。

  “就是,你看,还是文化人眼光独到,一说就说到点子上了。”校长在旁打哈哈:“也有人在盘算这事呢,只是没实力,资本小,还没形成大的气候和规模。”

  “不过这事有文章可做,还是很有发展前景的。”

  中间校长又让老伴加了个蒜泥黄瓜和胡萝卜豆芽拌粉丝,老伴象征性地喝了几杯,其它一瓶酒他们两人基本平分了。饭间,最多的话题自然集中在北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时而为北山过去的苦难而哀伤,时而为北山现在的荒寂而感叹,时而为北山未来的发展而憧憬。

  吃完饭,他们又聊了半宿才睡。第二天早上起来,刘仕杰吃了大嫂的做的荷包蛋才和校长互留电话握手告别。

  二十、用人之道

  一上班,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吴怀仁就接到县委书记强永来的电话,让他到办公室来一趟。进门后相互客套一番,秘书也很快给吴怀仁倒上茶水后出去,这时强永来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怀仁,你们组织部报过来的方案我看了,不行呀。”

  坐在沙发上的吴怀仁猛地坐直了身子,赶忙解释说:“书记,我们是从干部队伍结构状况和岗位空缺情况两方面综合考虑的,既考虑了空缺岗位任职条件的需要,又考虑了干部队伍梯层结构的稳定。”

  “你们还是论资排辈、按部就班的老一套,就没有一点开拓创新的勇气,打破一些旧条条,突破一些老框框,有些探索创新吗?”

  “书记,干部工作还是要讲究原则和程序的,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我们考核推荐干部严格按照德才兼备的用人原则,从德能勤绩廉几个方面进行整体分析,这个意见基本上同时兼顾了岗位任职条件需要和干部个人的工作经历、资历等因素,应该是比较客观公正和符合干部队伍实际的。”

  “现在是改革攻坚阶段,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要不拘一格选人才,大胆启用那些有胆识、有魄力的年轻干部,你们还像小脚女人一样,老是为那些城芝麻烂谷子的老套套、老规矩裹足不前。总是害怕得罪人,愿意当老好人,你好我好大家好。”吴怀仁看强永来从抽屉里拉出一个本子打开,知道他要安排事情,也翻开自己的本子记起来。强永来继续说:“商务局的刘谦程老是病病秧秧的,这样的人还能放在一个大局的一把手位子上吗?残联的刘树生就要退了,把他安排到残联养老去。过去商务工作太疲软,现在要加强,人员要配强一些,让教育局的赵福林的商务局去。教育局的空缺由文化局的马丽娜来接任,文化局的局长就把城西镇的那个副书记魏春华提过来。建设局、财政局已经提拔到人大、政协的领导都别再兼了,建设局的局长让执法局的鲁达把兼上,最近拆迁任务大,工作难度大一些,这样工作起来会顺一些。财政局的就把他们那个副局长刘明刚提上来。还有机关事务科杂杂嘛嘛的事情也多,再配上一个副局长,就让政府办的那个苏孝青过去……”

  强永来的这些人事安排大大出乎吴怀仁的预料,他在矛盾中不断地纠结与抗争,但对于强永来的强势他再清楚不过了,自己这些不同的想法和意见如果说了也是枉然,只会得罪人,惹他不高兴。但是藏在心里不说,他觉得对不起党性和自己的职责,也于心不忍,于是便说:“书记,马丽娜到文化局还不到一年时间,如果再调整到教育局是不是有些太仓促?还有那么多的乡镇长和书记都眼巴巴地瞅着这几个位子等着进城呢,把魏春华从一个乡镇副职直接提拔到部门一把手会不会有大的反响?苏孝青本身是个驾驶员,工人身份,提干当领导恐怕不符合规定?”

  “事在人为,条件不够可以创造条件嘛,如果尽抱着那些条条框框不放,还谈什么‘不拘一格降人才’呢?”

  “书记,有些人在群众中基础不好,社会上有一些反响。”

  “捕风捉影没根据的事都不要理,工作哪有不得罪人的事情。”

  “书记,过去约定俗成的规矩和程序是一级部门的副职到二级单位必须提拔,不然没人愿意去。”

  “这有啥,都是科级干部,二级单位的副职到乡镇、部门任个正职也是副科到正科的逐级提拔,算不得越级提拔。乡镇、部门的副职到二级单位任个副职也是正常地平级调动和交流,没有什么不对的。”

  “还是书记说的对,我们确实思想有些保守、落伍,就按书记的意思办。”吴怀仁早就知道说与不说的结局都是一样的,但是这也算他尽了该尽的义务,也就不再费过多的口舌去做无为的争辩了,只能屈服于权利的威严。

  “尽快安排考察,争取在下月的常委会上上会研究。”

  “书记,先推荐再考察,推荐环节还是不能少。”

  “按葫芦画瓢的这个事你们看着办,我要看结果。”

  “好,我们抓紧。”吴怀仁部长不再说什么,收拾东西郁闷地走出来。

  回到办公室,吴怀仁打开名单详细研究一番,强永来书记的用人思路和风格已经十分地明晰了。

  “用干事之人”。大凡当官做事,最看重的莫过于仕途前程,而仕途前程虽也要钱财铺路,但能够硬邦邦说话的还是政绩,不管贪官清官,都需要一些关键时候能冲锋陷阵,能替自己干事、抬轿子的人,所以那些有魄力、有能力、有干劲的干部,特别是那些能够言听计从、愿意赴汤蹈火、甚至誓死相随的铁杆干部,永远是强势领导眼中的“千里马”。

  “用关系之人”。社会不是孤立的,当今各种关系千丝万缕、错综复杂,当官为政的人也需要维系一个有利于自己生存的关系网,特别是一个对于自己有用的关系网,所以方方面面打招呼的事情在所难免。有些人不论是上级下级、旧识新交、亲疏远近,各方面关系都愿意兼顾照应,而有些人却唯官唯上,只认得对自己有利的人、对自己有用的人。

  “用利益之人”。如今为官也不易,不论是混仕途还是奔前程,都需要一路打点,钱财铺路。一般职员为了谋取个一官半职,需要请客吃饭,逢迎巴结上级。有些下级官员为了更进一步、更上一层,或谋取一个更加实惠、更大权力的职位不惜巨额行贿。当这些人达到目的后就会变本加厉地大搞权钱交易,以手中的权利换取利益和钱财,不仅要捞回资本,还要赚得盆满钵满,而且贪得无厌。小官小吏们只能以权谋私,吃拿卡要,得些小恩小惠。而位居要职,位高权重者,就可以把手中的资源视为己有,大肆买卖,从中获利。掌握干部职工调动晋升和官员生杀大权的就靠卖官进爵发财敛财,掌握项目审批资源分配实权的就靠项目资源发财。

  “用心爱之人”。自古官场多分流,分流就少不了酒色财气。女人既是官场的润滑剂,又是商场的调色板。其实女人本身就是一种资源,特别是风骚漂亮的女人,既是你不去招惹他人,也会有人对你垂涎三尺。那些职场中稍有姿色的女性,自然而然地就成了有权有势的官员们猎奇的对象,他们会用变幻莫测的手段请君入瓮或者主动送货上门,用自己的肉体和姿色换取向往的职位和权利。

  吴怀仁认真研究一番强永来书记的用人之道,揣度琢磨出这些名堂来后,雅兴不减,又打开手机,在微信里面找到一篇题为《揭露官场六大怪象》的文章再次研究起来。

  清廉的不如腐败的。清廉的被淘汰了,腐败的反而步步高升。很多腐败官员,依靠贪腐获得大量灰色收入,并用于跑官、买官、要官,他们在升迁过程中,以金钱开路,用物质利益打通关系,这种人能得到提拔。而为官清廉的领导干部,由于囊中羞涩,没钱打点关系,往往遭到了冷落。根据中纪委官网站公开的信息,中央巡视组发现山东、广东、河南等省份都存在程度不等的跑官卖官现象。这种现象的普遍存在,对于清廉的领导干部是一种极大的不公平,而且极大地恶化了官场政治生态。庸官昏官贪官平步青云、受到重用,德才兼备的官员却只能坐冷板凳,这种“逆淘汰”必然会导致优秀人才没有施展空间,如果不能遏制这种现象,必然导致官员整体素质的下降。

  亲民的不如霸道的。为民、亲民、爱民是为官者理应树立的政德,然而在基层,这样的官员往往被贴上“没魄力”、“没能力”、“软弱”、“搞不定事情”等标签。一些霸道蛮横、甚至无视百姓利益的官员,却被上级视为能人,得到提拔。基层干部本应耐心倾听群众诉求,然而做不同利益群体的调和者必然耗时费力。在目前各地“大干快上、只争朝夕”的氛围下,耐心做群众工作的领导干部往往显得“不合时宜”,通过各种手段“摆平”、“搞定”,却能赢得有魄力能干事的好名声。许多官员认为,得罪了百姓,百姓无可奈何;得罪了上级,上级随时可以摘掉乌纱帽。因此很多官员想办法摆平群众,迎合上级。民间谚语称“为百姓着想的永远留在了百姓中间,善于摆平百姓的却步步高升”。这样的逆淘汰,使得基层干群不是鱼水关系,而是“油水关系”。

  干事的不如会说的。有责任、有担当、想干事的困难重重;豪言壮语多、实际行动少的投机干部却升迁有道。当下正处于全面深化改革的关键时期,亟需勇于改革、大胆创新的干部能够直面矛盾、正视困难,敢于上阵、靠前指挥,奋发进取、冲破藩篱。但改革攻坚期的工作错综复杂,不仅难度系数较高,而且还有着失败的风险。很多想干事的干部,要说“讨人嫌”的话,干“得罪人”的事,由此会遭受到各种“明枪暗箭”的阻挠,最终“干不成事”。于是,一些干部就选择了“另类”的发展之道。对于急难险重的任务,他们推脱躲闪、绕道走;但他们却擅长坐而论道,说空话、假话、套话、大话等。他们往往是说得多、做得少、以说代干,因为喊起来容易,干起来难。“说”只要动动嗓子、开开大会,就会报纸上有名,电视上有影;而“干”要到工作一线、生产一线,要甩开膀子、放下身段;“说”还能推卸责任,出头露脸的事自己干,出了问题干事的人担;“干”得多的人,容易出现纰漏、出事故,由此出现了很多干事的人被淘汰出局,会说的人平步青云的情况。

  不站队的不如站对队的。每当党委、政府换届、部门轮岗、干部调动时,总会出现“谁是谁的人,哪个是哪个圈子的”传闻,而一旦出现腐败案件,特别是串案、窝案,有关“官场站队”的官场传闻也会得到证实。比如,备受关注的“周永康”腐败案件,仅从其六任秘书、多名下属、多名近远亲属违法犯罪事实来看,就可以看出在其“队伍”里藏着不少的“同道中人”。缘何官员都爱“站队”,其中的奥妙在于,“队伍”中的人往往能从中获得好处。在这样的“圈子”中,是非不分,难办的事变得好办,不能办的事变得能办。只要是“圈中人”,有了问题甚至错误,大事可以化小,小事可以化了;没有成绩可以帮你造出成绩,小成绩可以帮你吹成大成绩;由此“圈中人”一荣俱荣、共同升迁;如此必然挤占了默默无闻、“不站队”干部的发展空间。

  眼睛向下的不如眼睛向上的。眼睛能否向下看,是检验干部是否勤政爱民的一杆标尺。我们党的事业,需要的正是思想上尊重群众、感情上贴近群众、工作上造福群众的“眼睛向下”的干部。但一些干部,要么长期不下基层,不接地气,不通下情,与群众越来越疏远隔离;要么对群众呼声听而不闻,对百姓疾苦视而不见;要么把主观意愿强加到百姓身上,“惠民举措”、“民心工程”等名不副实,招致怨声一片……如此干部,实属官场“害群之马”,理应尽快清除出干部队伍。但是,这些干部虽不愿眼睛向下,却深谙眼睛向上之道,他们遇到困难“绕道走”,遇到领导“跪着走”,使出浑身解数,谄媚上级、溜须拍马、曲意逢迎。当下,不乏这样的“眼睛向上”的干部得到赏识与重用,而真正干事、眼睛向下的官员却被淘汰出局之怪象。

  实干的不如做秀的。官员升迁要靠政绩,但“政绩”与“政绩工程”是两个概念,绝对不能混淆。一些官员实实在在干事,为百姓谋福利,但政绩却不容易被看到,缺乏可以炫耀的政治资本。很多官员擅长“花拳绣腿”的功夫,这种所谓的政绩“看的见、摸得着”,颇能装点门面,但却劳民伤财、对百姓无益。事实上,广大百姓是能轻易分辨出哪些政绩是实实在在的,哪些形象工程是水分十足的。但由于官员升迁往往是要靠上级提拔,那些“大气魄、大手笔”的形象工程,往往很具说服力,而事关百姓利益的具体事难以被上级发现,所以往往做秀的升了上去,踏实干事的却原地踏步。这种逆淘汰,不仅恶化了官场风气,更造成了社会财富的极大浪费,使百姓对政府完全失去了信任。

  吴怀仁放下手机,将身子考到后背上,两眼凝视着天花板,细细地品味,慢慢地咀嚼。虽然文章观点有些偏薄,文中说法有些过头,但也不无道理。回想近几年干部选拔使用中的一些问题和现象,特别是像强永来这样盛气凌人、专横跋扈的领导,一点都听不得不同意见,他们完全把自己凌驾于党和组织之上,以个人意志代替党和组织的决定。强永来对这次干部调整的意见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只不过想再做最后一次侥幸的试探和无为的抗争罢了,既然他意图明确,态度坚决,就顺其自然吧。现在就是这个样子,县委书记的权力至高无上,没有人能够对他监督,也没有人敢跟他抗衡,一切都是他说了算,一切都得听他的,但哪一天出了事,相关人员却都脱不了干系,都得担责任。现在的体制就是责权不对等,权力都被上级和领导拿走了,而责任却还给了与之相关的人。唉,现在干啥也不容易,当个官也是左右为难呀!在别人眼里,他堂堂的县委常委、组织部长,掌管着全县各级领导干部的生杀大权和前途命运,但是谁又知道强永来把人权都一把捏死了,他这个组织部长也是徒有虚名,有权无实。

  吴怀仁拨通了电话,叫来县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钟信生说:“钟部长,我们组织部提交的方案被强书记推翻了,就按强书记的意见去推荐考核吧。你们先和单位领导沟通,按葫芦画瓢,把推荐人员条件尽量做细些,最大可能地缩小人员范围。考核的时候对于那些有不同反响的人,先让他们单位领导分头去做中层和群众工作,要落实责任,确保万无一失。哪个单位如果出了问题,以后再不了想提拔干部。”

  “部长,这工作没法干了。”钟信生似乎在替领导抱打不平。

  “不利于团结的话少说,发牢骚耍抱怨的话更不要说。”

  “部长,这样干违反规定出了问题还得我们担着。”

  “我知道,不这么做怎么办?以后强书记怎么说组织部怎么干,去吧,屋子塌下来由我这个大个子顶着哩。”

  “唉,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子受气。” 钟信生不情不愿地摇着头出去,吴怀仁看着他消逝的背影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

  二一、大胆村官

  冬天风干物燥,大路上黄土飞扬,刘仕杰抄了条山间小道带跑带跳地往山下走,约莫两个时辰总算到了沟底,溪水隐藏在冰雪下潺潺地流动。昨天的羊肉泡馍实在是口味太重,这会儿口渴嘴干,噪子发涩,他也顾不了许多,找块石头砸开个冰窟窿,用手捧着溪水咕噜、咕噜地喝起来,喝好了索性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歇歇脚再走。歇息后顺着溪流继续向下,约莫一个时辰来到沟口,总算出山了,前面豁然开朗,河谷两边平坦而又开阔的水浇地一望无际,虽然到了严冬季节,但是一座座的塑料大棚里依然郁郁葱葱,反季蔬菜长势喜人。黄瓜、番瓜、西红柿,茄子、辣子、韭黄子,菜农们都在精心照料,也卯足了劲儿等着过年的好价位。前面不远处一个熟悉的村庄呈现在眼前,刘仕杰知道这个村子叫河湾,之所以熟悉是因为这里有着太多、太多的传奇故事和矛盾焦点,而且一直笼罩在神秘的面纱之中。

  他早就想探究一下这里的神秘之处,但苦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今天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村里大大小小的干部都认识他,如果贸然造访肯定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正在踌躇之间,突见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赶着几只羊走过来,他赶忙上前打哈哈:“老哥,放羊呢?”顺便递给一只烟和他聊起来。

  “啊,就在这地埂上转转,人散散心,让羊也啃上些干草根子。”那人接住递过来的烟接着说“好几天没出来了,今天邻村过事情,村长的老娘出殡,也出来凑凑热闹。”

  “老哥,你说的村长就是‘丁大胆’吗?”

  “正就是,这个人名声大,一般人都知道。”

  “那你对他算是知根知底了?” ‘瞌睡遇着了枕头了’,河湾村村长 “丁大胆”是一个具有传奇色彩和争议的基层干部,刘仕杰急不可待地想了解这个人的情况。

  “当然了,土改时我们两个村子都在一块吃食堂呢,后来才分成两个大队,现在联姻做亲的也不少,相互熟悉地很。”

  “常听人们说‘丁大胆’胆子大,人厉害地很,究竟有多厉害。”

  “够厉害了,这娃胆子大地很,心眼也狠!”那人不无自豪地娓娓道来。

  说起来这娃也是个苦命娃,几岁上就没了爹,他妈一个女人拉着三个娃娃孤儿寡母地也不容易,那时候生产队凭工分吃饭,她们一年到头分不了多少粮食,常常东家借西家借的,日子过得很紧吧,很困难,大人娃娃也常受人们的欺负。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这个娃娃就学会了人前装好卖乖人后下害损人的毛病,翻墙揭瓦、偷鸡摸狗,害人的活无所不做。也难怪人家肚子吃不饱总的想办法,再加上没人拨教走不了正道。

  等长大些了,在学校也学不进去,初中没毕业就早早地出去闯荡社会了,开始在城里的火车站货场当装卸工,由于讲哥儿们义气,认识了一些不三不四的酒肉朋友,还当了“大哥”,成了有名的“小混混”。这娃脑瓜子灵泛,长相也不赖,三哄四哄地还骗了个城里的漂亮媳妇领回家,后来听说是个大学生,她爸还是大学里的老师呢。她爸找到家里来,怎么劝姑娘也不回去,说来说去姑娘才说,他说如果她敢回去,他就要把她们全家杀光呢。她爸气急败坏地搧了他一个耳光,争执中他还拿刀子捅了她爸一刀,最后公安局出动拘留了他,她们父女俩才得以逃脱回家。

  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后,他看到农村有机遇,就又回到村里,先是和社长干了一仗,把他的账本抢来,自己当了社长。老社长告到村支书、村主任那里,他们知道这人不好惹,也就打哈哈说,既然他想干就让他干吧,你也老了,跑开了费事者不行。这话等于默许,他更是登鼻子上脸,当场把老社长一顿臭吗,咱赶紧领孙子去啥,都快入土的人了还谋着干个撒呢,酿皮子不吃了板凳子让开,棺材瓤子赶紧给年轻人把路让开。你那时候还没把我们欺负死者,我才慢慢地给你还呢!五十多岁的老社长二话没说,回家后就卧床不起,不久离开了人世。

  当上社长后,他就想着法儿地折腾,看到这里地处城郊,交通便利,就和那些早年认识的猪朋狗友们到处托关系、找门道,在倒腾地上打主意,不久就把社里的土地低价出让给了南方做家具的老板建厂房,建设工程自然由他承包。卖地被村委会卡住,他给书记村长每人两瓶酒两条烟,还有事成之后的种种许诺,事情自然也就办妥了。他就这样起了家,当上了老板,开始到处承揽工程搞建筑发家了。

  人心还不足,他又和村支书勾结一起,把村主任逼宫整下台,自己当上了村主任。后来党支部换届,他又私下拿着东西和钱到一些老党员家里去看望做工作拉票,后来又自然而然地当选为村支书,一个村子就由他拿着耍了。大权在握,整个村子的利益也就成了他做生意谈判的法码和条件。这人虽然没文化,但胆子特别大,什么事都敢做敢干,什么人都敢找敢求,什么办法都敢想敢用,所以没几年就混的风声水起,成了远近闻名的大老板。现在他是春风得意说一不二的人,什么党代表、人大代表,民营企业家、致富带头人,光环一大片,名誉一大堆,走路都横着,没人敢说,没人敢惹。而且听说他和新来的县委书记走得很近,许多人都还托他给县委书记说话办事呢。

  说着又走上了一个小山岗,登高望远,整个村子完全呈现在眼前,这时隐隐约约地传来唢呐声,偶尔也有一声半声的锣鼓响。

  “还在念经呢?”刘仕杰有些好奇地问。

  “老母八十而终,他请的是八吹八打的全堂经,一共念七天,而且还大放舍饭三天,人家有钱呢,有钱就是好嘛,想干啥就干啥。”

  “有钱就是任性。”

  “这花销恐怕没有几十万兜不住。”

  再远处看,村庄道路、学校操场、打麦场都已被五颜六色的小汽车占满,而且村外还有源源不断地车流汇集而来,场面十分壮观,酷似节假日的旅游景区。

  这时不远处有人在呼唤放羊老人,他应了一声后转头对刘仕杰说“走,吃好吃的走。”

  “我再不去了。”刘仕杰以为他要带他到事情上去吃舍饭,所以赶紧推辞。

  “不去干啥呢,那边打墓的叫着过去呢。”他向那边努努嘴笑着说。

  他隐隐看到不远处的山湾里,有几个人正在挖土,随老人一起过去这才看到,土眉老鼠的八个人在树林中掏了半个窑洞,然后再在地面上挖了一个长方形的大土坑,刘仕杰在老家见过打墓,这个土坑明显要比一般的墓穴挖的大得多。

  “来老汉,东家好吃好喝的多着呢,赶紧过来看吃撒呢喝撒呢?” 一个胖乎乎的青年男子热情地招呼着。

  “喝上碗头肴汤吃上口馍馍就行了嘛还吃撒呢。”老汉笑嘻嘻地打趣,不紧不慢地往过走。

  “喝撒头肴汤呢,有白面不吃黑面,快来吃肉来,这个糟肉绵绵地你吃上,这个亲亲给把这个肘子吃上。”胖乎乎的青年男子说着将一个盘子端到刘仕杰前面。

  “这吃不了嘛。”刘仕杰边一边推辞一边接过盘子,还不忘好奇地打问:“这个墓穴怎么挖的这么大?”

  一位瘦高个子的男子心直口快地炫耀开来:“我们村长耍阔呢,给他老娘置办的是双墎柏木棺材,里外两层的,大材套小材,所以墓坑就要比普通的大些。打墓一般只要四个人,今天村长家又要挖窑还要打墓,我们也就人多一些,来了八个。”

  那个放羊老汉边吃边又卖拍起来:人死了都兴土葬,首先要请阴阳先生在自家或者他人地里找上一块合适的墓地,按照当日的天时地利和山架走势,确定墓穴的朝向和位置。人们把打墓的人都叫“土工”,一般都是本社或相邻社里社长挨家轮流派的。出葬当天东方动时(天亮之前),先用斧头斩草(把谷草砍断),再用铁犁开山(把土地犁开),然后开挖土方,墓穴要在下葬之前挖好。“土工”是下苦的苦差事,所以待遇也特别优厚,“土工、土工、一天五顿。”出门一顿,回去一顿,中间女婿外甥还要再往坟上送三顿,孝子们送饭时还要跪着等他们吃完了再走。下葬前孝子们要往墓穴中撒钱,土工也可以收回去,回去后东家要抬礼答谢(一般有大馒头、烟酒和工钱)。

  东家的条件好,往坟上送的东西自然就好,今天送来的都是从酒店订的饭菜,整桌酒席的菜基本没动,他们两个就挑着吃了一些,几个土工还热情地招呼他们喝酒呢。东家事情办得排场,东西也准备的盛色,酒是清一色的五粮液,烟是整条子的软中华。刘仕杰吃饱了喝足了,想打听的事情也打听到了,再不敢恋战,赶紧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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