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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龙虎之争》(10-12)

时间:2017/8/23 作者: 何誉 热度: 85389
  十、执着坚守

  刘仕杰从道长那里告辞出来,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太阳的暖意已经洒遍全身,他站在高高的山岗上,远远地眺望着眼前郁郁葱葱的秀美景色,打个懒展,舒展舒展身子,顿时感觉心旷神怡,浑身舒服极了。他不由得手舞足蹈,比划起心仪的太极拳来。由于工作太忙,有半年多时间已经没有上手了,虽然有些生疏,但还是“曲不离口,拳不离手”,一拉开架式,套路招式自然跟着来了。二十四式套路下来,已是额头微汗,浑身发热,好不惬意,昨晚的不快和疲倦早已抛至九霄云外。大自然的魅力真是无穷强大,难怪古往今来有那么多的文人志士、侠客骚人都要远离尘嚣,返璞归真,回归自然。

  过去多穿梭于文山会海,常跻身于迎来送往,到基层调研检查也是蜻蜓点水,浮光掠影。再加上前呼后拥,被牵着鼻子转,对基层真实的情况知道的少之又少,对老百姓的呼声闻所未闻。既来之,则安之,刘仕杰灵机一动,干脆借此机会信步闲游,在放松心情,荡涤心灵的同时,走乡串户,微服私访,和老百姓拉拉家常,体验一下农村基层最真实、接地气的乡土人情。

  顺着一条泥泞的乡间小道继续前行,拔开两边蔓延无序的藤蔓枝条,脚下踏着挂满晶莹露珠的枯枝朽叶,刘仕杰心中不免生出许多喜悦和欢乐,思绪不由地飞回了美好无比的童年时光。

  儿时夏天,哥哥姐姐们常常要到十里外的深山去打蕨菜,如遇雷雨天气,家里的大人们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进进出出,坐立不安,甚至爷爷奶奶也会训斥着父亲们冒雨去迎去找,在他朦朦胧胧的记忆里,觉得这是一件充满神奇色彩而且趣味无穷的事情。

  稍微长大一些,大约在十一二岁时,也跟着哥哥姐姐们出远门赶了一趟山。早上天还没亮,就被叫起来,背上背篓,装上干粮,在漆黑的路上拉着他们的衣角深一脚浅一脚地上路了,越走天越亮,越走山越近,约莫一个多小时,来到山峡豁口,谁知领头的说还远着呢,才走了一半路程,要走到深山沟里头的山坡上才有蕨菜呢。他在心里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但是碍于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他们继续走,越走越远,越走越累,身上带的干粮早已消灭干净。大约晌午时分,总算到了有蕨菜的地方,他原以为打蕨菜就像割麦子一样,有成片成片的蕨菜等着去收获,谁知要到林下草丛中细细地寻找,一根一根地去采摘。有经验的哥哥姐姐们能耐地给他们示范着、手把手地指导着。粗粗的是牛角,细细的是羊角,牛角比羊角好吃,骨朵卷曲的是嫩的,伸开就老了不能吃了。

  他们就像到了战场的战士一样,兴高采烈,一会东,一会西,满山遍野地疯跑,就是找不到几根蕨菜,还没有一个时辰,就已兴致全无,人困马乏,饥肠挂肚地瘫在地上晒太阳了。哥哥姐姐们却在地毯式地一片一片地认真搜寻着,细心采摘着,没有了就往山坡高处找,到树林深处里寻,直到蕨菜满满地塞满背篓。他们采满背篓吆喝着要往回走时,刘仕杰采摘的蕨菜才能盖住背篓底,偌大的背篓里放着几小束蕨菜,着实显得有些滑稽可笑,一位姐姐无私地把她采的蕨菜分给他一些。

  虽然背篓里装的东西不多,但背篓背在肩上还是沉沉的,再往回走两个多时辰,赶十余里的路,是何等恐惧啊!他们边走边停,边走边歇,实在累的不行了,看到路旁水渠里的流水,就自作聪明的把背篓放进去,手拉着背绳,让背篓在水中随波逐流,开始还在心里窃窃地还为自己的杰作得意和自豪呢。然而当水流不再顺路背起背篓时,因为藤条吸足了水分又比原来沉重了许多,才知道聪明反被聪明误!

  太阳落山前,总算赶回了家,哪管胜利果实的多寡,赶紧跑到厨房掀开锅盖先填饱肚子再说。不管怎么说,让人委以自豪的是从十里外采摘的胜利果实也让家里人足足吃了两顿,当妈妈把它炸熟拌好端上桌子的时候,甭提心里有多自豪和喜悦了。

  这里的风光和儿时打蕨菜的情景是多么的相似,虽然是严寒的冬天,但勃勃生机还是蕴含着无比顽强的生命力。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出茂密的丛林,眼前视野猛然开阔,蜿蜒的小道尽头,一条延绵的水泥路一直通向前面不远处的村庄。

  这里的地理结构和家乡十分地相似,山连着山,沟连着沟,不过这里因为有原始森林的润泽和庇护,气候湿润,生态植被却要比家乡好多了。但这里地处二阴地区,日照时间短,昼夜温差大,庄稼生长不好,粮食作物不仅产量低、含粉少,而且面不饱、没筋骨。正如先前一位挂职副县长调侃说的:“山清水秀人不秀,鸟语花香饭不香”。山坡地现在已经退耕还林,退牧还草基本上不耕种了,只留一些比较平缓的河滩地和梯田用来种植高原夏菜。

  前面小溪边不远处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正在溪边挑水,后面还跟着两个不大的孩子,刘仕杰看到后急忙上前帮忙,女子赶紧摇手说“不用,不用。”这时他已抓过扁担搁在自己肩上,踏着台阶拾级而上,到了路边平坦之处,才气吁喘喘地放下担子稍作休息。这时女子走到跟前,二话不说抢过扁担挑着担子急匆匆地径直走开,他奇怪地望着女人离去的背影和两个被妈妈拽着边走边回头张望的孩子,感到莫名其妙。女人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家走,进了门只听“咣当”一声将铁门重重地关上,他的心也随着为之一震。

  他真是既可气又可笑,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正站在那儿发愣时,“呜哇呜哇”一辆救护车从身边疾驶而过,看来有病人需要去医院。救护车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槐树下停了下来,那里已经有许多人在等待,他们急不可待地拥上车后,救护车又掉头开走,从身边开过时,他看到车里实压压地挤满了老人,还不断传出嘻嘻哈哈地说笑声。看来医院搞多种经营,救护车也开始跑客运了。一个穿白大袄模样的人,看着远去的救护车,摇头叹气,嘴里嘟嘟囔囔地转身进了旁边的村卫生所,刘仕杰好奇地跟了进去问:“刚才的救护车干啥着呢?”

  “医院拉人的,只要拿着医保本本,住院就不收任何费用还免费提供吃住。”

  “有这么好的事?医院搞公益活动嘛?”

  “公益个屁,还不是那些骗人的私人医院想着法儿骗医保,去了吊几瓶水,给你烤烤电、按按摩、拔个火罐,完了就按住院扣新农合里面的钱。”

  “老百姓愿意吗?”

  “哪个老人没个慢性病、腰腿疼,他们忽悠老人不收车费,住宿伙食全免,现在的人,特别是老人们都爱贪个小便宜,都积极地很。再说都是熟悉的人在拉捞着呢,以前一个跑保险的,被一家民营医院招成了业务员,一天走街串巷地在鼓动动员,说什么病都能治,而且不收费,全报销,那人满嘴说瞎话跑火车,他们去的医院是个民营的专科医院,治不了什么病,明显就是骗医保,套国家的救命钱。”村医无奈地摇摇头。

  “这事就没人管吗?”

  “山高皇帝远,谁知道呢。”

  “过去提倡‘小病不出村、中病不出乡、大病不出县’,现在还这样吗?”

  “信息这么发达,人人都是医生,头疼感冒都知道吃啥药,乡镇卫生院一天到头都没几个病人,谁还找村医看病呢。现在人们有病都往大医院跑呢,条件好了,有个头疼感冒都想找个大专家看呢。”

  “那要你们村医还干什么?”

  “哎,活多得很,一天乱七八糟的报表都填不完。”

  “填那么多表干什么呢?”

  “过去村医主要看病抓药搞防疫,现在叫公共卫生服务,主要任务是入户随访填表格,考核严格地很,要求定期挨家挨户随访,跟踪调查服务。现在年轻人们不是外出打工,就是到外面陪娃娃念书,家里铁将军把门,村里就剩一堆老汉老太婆,为了应付检查考核,我们只能闭门造车,胡编乱诌地应付差事。”

  “公共卫生服务就是吃个糖丸,打个防疫针嘛。”

  “现在复杂得很,还要按人头建立健康档案,进行慢性病筛查,对特殊人群跟踪服务,这些都要求挨家挨户地上门访问,还要报这报那的,你说连人都不见,还报啥呢,这不明摆着让人胡编乱凑,弄虚作假吗,这活简直让人没法干。”

  “那收入就怎么样?”

  “怎么说呢,每个月有六百块钱的补助,公共卫生服务考核再发上些,也一千多呢,地里刨上些,虽然发不了大财,但日子还算过得去。共产党在基层就亏了大夫这一块,同样的民办教师全部都转正了,就剩乡村医生没人管,干了一辈子最后也没有一个下场。”

  “没想着出去跑一跑吗?”

  “哎,有时候也想着呢,可回想这里还得有个人守着,这些七老八十的棺材瓤子们眼紧耳忙地还需要有个人照应呢。”

  刘仕杰无言以对,若有所思,只是默默地点点头,他忽然又想起那个跳水的女人,话锋一转问道:“村里有年轻人嘛,我刚才还在村口就看到一个带着两个孩子挑水的年轻女人。”

  “嗷,那是男人在城里打工时拐来的媳妇,有了孩子就把她扔在家里拉娃娃。这个男人毒地很,平时很少来,来了就打女人,还不准她和村里的人来往,连说话都不行。”

  “也没人管?”

  “没人管的事多了。”村医摇着头给他娓娓道来。过去山里条件差,小伙子说不上媳妇就拿家里的姐姐或妹妹去换,你家姑娘到我家当媳妇,我家姑娘到你家当媳妇,不管年龄有没悬殊,姑娘是否愿意,为了延续香火,难违父母之命,姑娘们只能放弃自己的幸福,委屈成全父母的心愿,这就叫“换头亲”。如今社会进步了,信息发达了,姑娘们的心也野了,一个个地都住外跑,跑出去就再也不回来了。跑到南方的,只要能找上个对象扎住根儿就结婚成家不来了。跑到省城、县城的也眼光高的很,还要找个有房有车有工作的,找个城里人,川里人,或者南方打工的小老板,就是死也不找我们山里的娃。小伙子们不一样,社会上跑上几年混上几年,钱没挣着光阴没挖下,要房没房,要车没车,混不下去了还得回头回来,在这生他养他的地方娶妻生子延续后代。所以这种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的局面,就导致了农村特别是山区彩礼居高不下的现状,现在就是你拿着彩礼,打着灯笼,要寻一个合适的媳妇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拐来的媳妇就没人管了?“

  “拐来的媳妇,又不是卖来的媳妇,当初人家也是心甘情愿跟来的,再说这也是人家的本事。”

  “现在这里说一个媳妇彩礼能要多少?”

  “少者十七八万,多者三四十万,起码要在县城买一套房子。”

  “说不上媳妇的多吗?“

  “我们这里还行,靠省城近,哪些山大沟深、边远地方的姑娘们觉得比她们哪里好,还愿意来,除了瓜的傻的和个别困难的人家,大多数小伙子三十出头都能成上个家。”

  “哪边远山区的小伙子们想成家可就难了?”

  “除非在外面跑着混的,如果一辈子不出门呆在家里,恐怕只有等着打光棍了。”

  “计划生育以后孩子少了自然没了‘换头亲’,但‘要彩礼’这种变相的‘卖买婚姻’却应运而生了。”刘仕杰犹豫地说。

  村医苦笑着感叹道:“这也许就是社会的进步吧。”

  十一、坐镇指挥

  全县统一行动,机关事业单位干部职工全员出动,一场浩浩荡荡的强制拆除和征占活动拉开序幕。强永来书记亲自挂帅、坐镇指挥,其他县级领导也按照各自分工亲赴一线,现场指挥。

  强永来登上城西一座在建的高楼,县委办主任高文洋、公安局副局长刘武也紧随其后。这栋二十六层的商住楼是南山县的标志性建筑,也是南山县目前最高的建筑物,强永来登高望远,在这里可以居高临下,把整个县城一览无余,是坐阵指挥的最佳位置,开发商已经按照事先的安排搬来啤酒桌和椅子,在这里搭建了一个象模象样的临时指挥部。

  一大早,城关镇镇村两级干部和县执法局、保安防暴队以及相关部门单位抽调的三百多人已经沿环城路一字排开,与此同时八辆推土机、两辆挖掘机也“轰隆隆”地开进了长着冬麦苗的耕地开始碾压、推翻。不一会儿,城西两村的村民闻讯陆续赶来,人越聚越多,吆喝声、责骂声、质问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他们多次试图冲破警戒线进入现场,阻止强行征占自己赖以生存土地的行为,但干部们手拉手围成的铜墙铁壁般的严密防线,是轻易无法突破的,他们个个雄赳赳、气昂昂,昂首挺胸,英勇无比,就是任凭你把他八辈子先人骂死,把口水吐到脸上也是岿然不动。

  突然南边现场有些混乱,原来是几个胆大冒失的小伙子和工作人员干上了,强永来立即指挥旁边的刘武局长:“把寻衅滋事的一律抓起来强制带离现场。”刘局长一个电话,两辆警车鸣着警笛呼啸而至,把那几个带头闹事的全部塞进警车带走,老百姓看到警察真的抓人了,吓得不敢出声,也老实规矩了,现场顿时安静了许多,只剩下挖掘机、推土机肆无忌惮的“隆隆”声。

  强永来在本次攻坚行动中亲自挑大头,亲自负责城关镇城西两个村八百多亩耕地的强制征收。这片耕地在前不久才被县委县政府新的城市规划调整为城市建设用地,也还没来得及履行相关土地性质变更手续,但是已经通过招商引资出让给了房地产开发公司,预付征地款也早早打到了县财政的账上,所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强永来为了名正言顺,就授意相关部门采用偷梁换柱、瞒天过海的办法,按照“国家棚户区改造”项目,先把农民赶上楼,再把农民的宅基地、集体拥有的荒废地等按照“土地整理项目”置换成“耕地占用指标”,然后开始光明正大地征地卖地。但是,农民害怕征地补偿标准太低,土地被征用后生活失去保障,而且征地手续和补偿协议也不规范,大家害怕上当受骗,迟迟不愿签协议。强永来指示:“软的不吃来硬的,先从宅基地超标、房屋建筑违规的开始,不签协议就强行拆除。”但是这个办法只对少数人见效,只有几户占用耕地违章建房的人家害怕签了,其他人还是不予理睬。所以,强永来今天亲临现场、坐镇指挥,采取事先不发通知、不打招呼的突袭行动,想攻坚克难一举拿下两村八百亩土地。

  这时看到远处聚集了一大堆人,而且越聚越多,强永来也看到了这群聚集的人,命令刘武:“刘局长,哪里围了好多人,让人过去看看都是干啥的?”

  刘武赶忙安排人去看,这里原来是一帮在街边抹牌的退休老干部,看到今天这么大的阵势也来凑热闹的,不时有人手舞足蹈、指手画脚地议论着。

  “现在的社会怎么成这个样子了?真是不可思议,警察说抓人就随便抓了?”

  “电视上说要保护农民耕地,国家耕地红线不能突破,可为什么还要赶农民上楼,农民上楼了吃什么喝什么?以后还靠什么过日子?”

  “整地拆迁也是个大事情,起码总得有个规矩吧?该走的程序还得走,怎么就一声不吭地把农民的地给推了占了?”

  “为了政绩不讲客观实际,只搞这种大而上的形象工程恐怕难得人心吧!”

  “新书记魄力大,本事好,招商引资争取来的项目多,跑关系协调来的资金多,听说一下就从中央要来了几十个亿。”

  “嘴上说的好听,实际干的差劲,把当地老板一个个地打压,找着来的都是自己的关系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说破了还是为自己想着呢,不是为了捞钱,就是为了捞名,为老百姓一点都没想着。”

  “你们看微信里老百姓怎么说”,一个老人打开手机给大家念起来:“朋友圈里转一转,一条信息可点赞,句句说的大实话,不信你也来看看。日照香炉生紫烟,南山上任永来官,棚户改造瞎扯谈,城乡人民哭声连。威逼利诱逼签单,抢我家乡占地盘,占地金额不起眼,到他手中翻几翻。中华大国无王法,他们口中就是法,任意说句定你罪,随他处罚并执行。城乡人民住上楼,大家吃喝怎不愁,住楼费用要上万,大家拿啥养楼房。城乡人民定思虑,所有字据不能签,保家卫国护家乡,万众一心抗恶势。”

  “唉,你再不了念了,转下这条短信的人都被派出所叫去谈话了。” 旁边一个人赶紧善意地提醒。

  “就是,公安局现在都监控着呢,只要你发下与强永来有关的或者涉及征地拆迁内容的负面信息,派出所就要把你叫着去谈话呢,态度不好了还拘留审查呢。”

  “他做都做的,就不许老百姓说道说道?”

  不一会儿电话打过来,刘武就向强永来汇报:“书记,没事看热闹的人,里面好些是退休干部,还有几个离休干部呢。他们在那胡议论,跟前还围了一帮群众起哄呢。”

  “把他们赶走,这些人唯恐天下不乱。”

  “书记,这些老头不好惹,还有几个县级老领导呢。”

  “有啥不好惹的?不走就登记,完了给他们办学习班。”

  “好,书记,我这就安排。”

  按下葫芦浮起瓢,这边还没整清楚,那边安静了没多一会儿现场又躁动起来,老百姓还是不甘心,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为了子孙万代的生存问题,一些人不惜以身试法,又开始冲击人墙防线。一阵骚乱,防线又被冲开,一群人冲进地里挡在推土机、挖掘机前面,在嚎叫、在叫骂,有的干脆躺在推土机前面,以死相挟,推土机被迫停下后,有人乘势蹬上推土机将司机赶下来,自己占据驾驶室阻挡继续施工,站在高处的强永来在望远镜里看得一清二楚,气急败坏地命令刘武:“立即增派警力,把车上的人全部给我拷走,看他们还猖狂不。对这些人必须依妨碍公务、抢夺车辆追究他们的刑事责任。”

  又来一批警察,把站在车上仍在僵持的十来个人全部吆喝下来,拷上手铐带走。冲进地里的其他人也被执法人员和机关干部连哄带拖地赶出来。老百姓一看这架势全被震住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场又恢复了平静,推土机又开始作业。

  强永来书记看到局面已经基本控制,大功告成,就刘武局长指示:“抓去的人今晚一个都不能放,轻者拘留,重者判刑,抢夺车辆的几个要把材料做扎实,必须追究他们的刑事责任,要狠狠地杀杀他们的威风,看谁还敢跟我作对,跟我作对就是跟县委县政府作对,跟党和政府作对就一定没有好下场!”

  “好,书记,就按你的指示办,上车的按抢夺执法车辆、妨碍公务追究刑事责任,其他寻衅滋事的全部按照治安管理进行行政拘留。”

  高主任说:“书记,今晚就一鼓作气,连夜作战,一不做,二不休,彻底拿下这八百亩地?”

  “好,你给城关镇和执法局安排一下。”手一抬,果断地表态同意。

  高主任又在电话里给城关镇徐维书记和秦花镇长以及执法局鲁达局长转达了书记的指示,他们都旗帜鲜明地表态要不折不扣地执行书记的指示,保证保质保量地完成工作任务,强永来一行先行离去,但征占工作继续在轰轰烈烈地机器轰鸣声中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

  这场强行征占耕地的行动在强永来书记的亲自指挥和公安干警的得力配合下得以顺利进行,旗开得胜,首战告捷,其强大的震慑作用起到了很好地示范带动作用,对于整个攻坚活动具有举足轻重的指导意义。

  十二、威迫利诱

  再说胡治国包的项目是城北一栋百年老宅的拆除,这栋老宅原是董秀才董老爷的私宅。解放前董家不但生意搞得好,官也做的大,在这十里八乡是很有名气的。“四清五反”运动时政府将私宅无偿收为公有,一开始分给县供销社当办公室使用,后来又改为仓库放化肥,被糟践的不像样子。“文革”结束后,政府落实政策,甄别平反,为他们抹了“坏分子”的帽子,归还了祖宗留下来的老宅。现在老宅影响了新城道路拓建,非拆不可,但里面还住着八十多岁的老人,怎么说都不同意,他们也不敢贸然行动采取强硬措施,胡治国胡县长只能采取软缠硬磨和威胁恐吓,这样温柔高明的手段和办法来对付。

  人常说“好的一家儿呆的一门儿”,这“地富反坏右”的子女们不知是风水的问题还是基因的问题,脑袋瓜儿还是好,恢复高考后,他们家的子女都一个个地考了学,有了光鲜亮丽的正式工作,好几个都在公家单位上班吃铁饭碗。胡治国先让他们单位的领导一一找来谈话,还直接放假让他们去做家里人的工作,啥时工作做通了再来上班,言外之意就是工作做不通你就不要来上班的意思。

  董秀才董老爷的大儿子虽然现在已经退休,但原来也是县上的领导,是县人大一名副主任。他对这种做法看不过,想不通,不理解,多次找有关部门和领导理论过,还亲自找过县委强永来书记,但强书记的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给他的答复干净利落、果断强势:“没有条件可讲,必须无条件拆除。身为领导干部,必须以身作则,在国家利益、政府利益面前,再不要什么谈个人得失、私人利益。也不要谈什么法律、什么人权,政府就是法律、政府就是权力,你们的一切都是党和政府给予的,所以不要与党和政府讲道理,不要与我们讨价还价。自己主动拆就拆,不拆政府帮你拆。”他这一找,不但于事无补,还招惹来不少麻烦,强永来书记以他“蔑视领导,对抗组织”为由,责成政法委郁剑明书记安排县纪委、县检察院对他过去任职时的情况展开调查,想找些问题和线索拿他、治他,让他屈服,让他服软,在全县杀鸡给猴子看。

  话说他从一个老师转行到行政,先后跑过五个乡镇四个部门,而且在乡镇当过副书记、镇长、书记,在部门当过副局长、局长,单一把手岗位上就十多年,最后资历熬够了,当了一个人大副主任,算是混上了一个县级干部,跨进了县上领导干部的圈子。前两年总算熬到头,革命成功光荣退休。你说人家诚心要整你治你,还怕鸡蛋里挑不出骨头、棉花里挑不出刺来嘛?他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的洗礼,知道人整人的残酷和无情。但他又是一个性格刚烈、脾气倔强的人,不肯轻易认输。所以整天待在家里郁郁寡欢、闷闷不乐地自己在跟自己怄气过不去。

  这天晚上,他的老部下如今的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胡治国提着两瓶五粮液、一条软中华来拜访他,一进门就说:“时间长了,来和老领导喝两杯。”

  他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但是好狗不咬上门客,好人不打笑面人,再说胡治国这人还不错,平时待自己也不薄,就是退下来后还时间长了能过来转一圈,就凭这一点,也不能冷落了人家,所以赶紧招呼老伴做了几个下酒小菜端上来,两个人边喝边聊了起来。

  胡治国首先端起酒杯说“老主任,先敬您一杯,说老实话,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也是身不由己,请您多多海涵,这杯酒就算我赔罪了。”

  “我知道你来干什么,今天喝酒说喝酒,再不提荆州。”

  “老主任,我一方面是为了工作着想,另一方面也是为您老人家着想。耿国庆的事你知道吧?”

  “耿国庆怎么了?”

  “耿国庆在非公企业座谈会上说了一些过头的话,言辞有些犀利,让领导们有些尴尬和难堪,强永来脸上挂不住发怒了,后来就处处和他过不去,故意找茬整他、坑他,还在全县三百多人的干部大会上指桑骂槐,说你敢跟县委、县政府作对,跟我们作对,我们就要让你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这人简直太霸道、太强势了,提个意见有啥,这是很正常的事吗?”老主任生气地点燃一支烟,“再说耿国庆那人我了解,是个很不错、讲义气的人,就是性子直一些。”

  “吃亏就吃在性子直上,唉,你不知道,强永来这个人心狠手辣,整起人来阴得很,损招不断。”

  “怎么了?”

  “耿国庆干了这么多年的事业,在县上底摊子也不小,强永来一一下手,让税务局、国土局、规划局、执法局、环保局、工商局挨上查,把你翻个底朝天,看你服软不服软。最后整的没办法了,才找人下话,服软说和了。”

  “真是土匪流氓的做法!”

  “在人房檐下怎能不低头,我说这事的意思也是想提醒您老领导,再不要硬碰硬,好汉不吃眼前亏吗,毕竟您老领导还领着国家的退休工资,而且您一大家子好几个人都在人家勺子底下盛碗呢,娃娃们的前程重要,您说呢?”

  “唉,现在的事情都让人搞不懂了,一个县委书记就能够完全凌驾于组织之上,为所欲为,毫无顾忌吗?现在还有王法没有?电视上、报纸上天天宣传要依法治国、依法行政、依法管理,口口声声地说要保护公民和法人的合法权益,怎么基层这些当官的胡作非为、欺压百姓就没人管?真是无法无天了!”老人明显有些激动,眼睛发红,额头青筋暴露,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治国,房子的事,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虽然老妈老了,但还有城里的老二呢,完了我们合计一下再说。”

  “老主任,顺便透漏一下,好像强永来安排人找了你家老二的单位,还说不行就做个外围调查,看能不能找些有用的线索把他也臊一下。听说老二在单位干得不错,不要因为这事受到什么牵连和影响。”胡治国也喝了一口水,顿了顿又说:“你也知道,据说强永来和市委辛立峰书记走的很近,关系非同一般,一般人也奈何不了他,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他妈的这都什么世道,恶人当道,无法无天!”老主任重重地将杯子放在桌上,茶水也溅了出来,他起身说:“行,治国,这事也不难为你,完了我们商量。”

  胡治国见老主任起身送客,也心领神会地站起告别。

  胡治国走后,老主任彻夜未眠,第二天和老二通了电话,晚上又召集自己的几个孩子碰了个头,在他们不择手段地威迫利诱下终于屈服。最后再违心地去说服老妈,动员她搬出祖宗五代遗留下来的老宅。但是老太太不管你这了那了的,就认一个死理:“我住的房子是我自己的,是老祖先留下来的,我死也要死在这老宅里。”还大骂儿子们是不孝之子,是败家之子。骂归骂,搬还是要搬,儿孙们一起上阵,连哄带骗,连拉带拽,总算把老太太从老宅子里接了出来。

  老太太不知是换了环境的缘故,还是心里装了事情,经这么一折腾,睡也不好好睡了,吃也不好好吃了,原来一天还能转腾的人,立马就下不了地了。睡在床上还没能熬上几天就撒手人寰,与世长辞。

  母亲去世的那天,也正是他们拆除老宅的日子!

  母亲没了,老宅也没了,老主任心里像吃了一块秤砣一样难受。如果他不是共产党员,如果他不是领导干部,事情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呢?他百思不得其解,像个罪人一样,一言不发,郁郁寡欢,又开始吸上戒了多年的烟,整日以茶和烟为伴,不知在书堆里翻着什么、找着什么。

  直到有一天,老伴突然发现他咯血了,送到医院检查已经是肝癌晚期。当然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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