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他都是九点左右笑容满面准时到达信用社，进大门放下空背篼，躲右边角落便单刀直入解裤带，快速摸出一个手帕包裹，却并不着急系上裤带，回转身，包裹放上柜台，边嘟嘟哝哝若有所思状，边手帕、额头来回摩挲。
旁边原本帮忙帮得来不可开交的女同事，总会停下手中的活计，不为外人觉察冲另一位哂然一笑，再忍不住噗嗤，急背转身掩上笑嘴，否则她真会背过气去！
沾上口水，一层又一层解开手帕，一张又一张从卷筒里边往外拖，伴随嘻嘻嘻嘻微笑、嘟嘟囔囔絮语。只是他飘忽的眼神，让人并不确定他到底是冲你，还是自说自话。从角币到十元卷曲的票子，摊开上柜台逐张反复拉抻捋直，再次沾上口水，大食指尖一张张笨拙地牵开、归类，翻去复来整理，翻去复来合计，翻去复来诧异，翻去复来疑惑，翻去复来唏嘘，翻去复来回忆，翻去复来微笑，翻去复来不解，蓦然间，冁然而笑，哈哈，对的，对的，对上了！一百元存上一笔定单所花去的，就是期限五年相等的时间。
就正如是一种默契，十一年来某也总是默默无语微着笑面对他的解开、摊上、合计、纳闷、呵呵、嘻嘻、及至完美结局，最终开出去张张存单。
再不疾不徐当众扎好内衣，系上裤带，背上背篼，
“拿问你了，哈！嘻嘻嘻嘻。”
左摇右晃着白布脑袋称心如意走出去大门，给出柜台内几双快跳出眼眶的眼眸几张侧脸笑盈盈的特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忍不住的她们快喘得济不上气！
九八年调离那个单位后，同事常常会给电话念叨客户的牵挂。
“你还是调回来嘛！老火逑得很！大不了下个软梯，看不惯不看就是……”
可能吗？即使老李不端这碗饭，也绝不至于清浊同流玉石不分。直到十年后，同事偶尔还是会提及那些我脑海里常常闪现的样子，
“那个胖子调哪儿去了？好麻利哦！很想他回来！”
那一刹那情不自已，那一瞬间暖流如注，那一顷刻间鼻头一酸眼眶发湿。其实，如果可以随了谁都可以随了的现实，我想我是可以在那里为你们继续效力，直到退休我真心乐意！你们平凡人家金子般的品质我由衷崇尚！你们的样子我记得可清晰！其实，跻身你们我无尚荣光！无论离开了你们多久，无论你们去了哪里，也无论你们是否如同我一般的遐思，我心里最最牵挂的永远只是曾经水乳交融情同家人的你们。
每每，灯火阑珊，夜深人静的时候；茫然自失，迷离惝恍的时候；失魂落魄，心乱如麻的时候，脑海里总会闪现出你们张张笑盈盈，清泠泠，笨嘴拙舌，面红耳赤的样子。时常我会因为失去你们，而百感交织夜不成寐。你们真诚的眼神里边，从来不曾闪烁丝毫疑惑，你们豁达的举止当中，我次次信心满满。每一次错账、错款你们总是只需要一句捎话，丢下手里的活计便飞奔过来入数奉上，路经你们的家门总是老远就能听得见你们亲切的邀请，过来喝茶，过来聊天，过来吃饭！
我真不知这一次次小得来何足挂齿，所累积起来无以为报的感动，我该怎么样子样去面对，才不至于辜负了你们的善良！我真不知我该怎么样子去加倍努力，才能让为你们的每一次无足轻重的服务，尽可能尽善尽美！我不知离开了你们，我甚至该如何才能迈出去最为坚实的每一步。我不知我怎么就会被上天如此眷顾，能与空谷幽兰矢志不渝的你们一道举步风雨！
你们总是让我在平淡无奇的工作岗位上，幸会上交口称赞言过其实的一番番感动，茫然失措间一次次茅塞顿开幡然醒悟！
正是因为你们，自己的绵薄之力才会显得多姿多彩；正是因为你们，自己的内心世界才会如此宽广坚强；正是因为你们，自己的水木年华才会那般五彩斑斓溢彩流光；也正是因为拥有毅然决然永矢弗谖的你们作为坚不可摧的壁垒，也才会赢来那一次次令全辖几百号人不得不羡慕，不得不佩服，响当当的业务技能第一！
谢谢了你们，坡那边的乡亲！
也不知海娃儿、恩其、白头布、周师娘、汪孃孃、汤孃、平安、小米、汪静、腿脚不太方便的陈伯仲师傅一家子，现在会是怎么样子一种境况？或许沧桑让彼此眼陌了吧？难道寒天乡场信用社门前那道坡上，即使擦肩也会是一脸茫然？
想起，好可怕！
2015年9月5日稿，于成都，李建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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