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怀想,儿时川西坝子的冬天。那时冰川还没有融化,地球还没有变暖,四季轮廓分明,天道主宰自然。时令的嬗变,总是准点应验于千年的农谚。
隆冬的清晨,定然伴随凛冽的严寒。寒气信手洇一抹迷离霏雾,田园美如牧歌,村庄飘飘欲仙。雾的游丝入鼻即化为沁脾的清凉,多贪几口会有些醉氧的晕眩。早起行路的人,都缩着颈脖袖着手,仼由流霜漂白头发,结上眉眼。这样以谦卑的姿势,温驯地敬畏时天。偶尔三两声狗吠,声音飘忽而遥远。
严寒的日子,总会有一场瑞雪如期而至。落雪的时候,万籁宁和,天地寂然。唯见漫天鹅梨花瓣,轻曳曼舞,温柔缠绵。剔透的冰凌,牵挂在各家的房檐。雪霁风偃时,几分愁绪,滴滴点点。
飞雪撩拨得孩儿们全都疯了,满野地尽兴地嬉戏撒欢。点兵点将布阵一场恢弘雪仗,直撹得天昏地暗;溪塘中用草绳钓一扇薄冰,脆生生咂几口野趣甘甜。哪管它西北风嗖嗖地刮,刮得一个个小脸蛋,全染成红苹果的斑斓。
那时候没有空调和壁炉,没有四季如春的人造温暖。没有电视互联网和手机,没有低头族网虫和微信朋友圈。寒夜里便生一笼火盆,一大家子团团围坐旁边。红红的火炭心肠很热,家人的絮语软里透甜。炭火边烤着些花生番薯,缭绕着缕缕馨香的轻烟。
即便是这样的寒夜,家屋的门户也不会早早紧掩。四方邻里亲如一家,墙贴着墙,院连着院。没有铁青着脸皮的防盗门,没有疑心重重的猫眼。张家大婶也许会送来一碗热腾腾的汤面,王家大伯也许会来续一个生炉子的煤团。隔壁早年没了娘的一双兄弟,也许刚巧断了炊,要来借一点救急的柴米油盐。那一刻,门外边的风很猛很冷,人与人的心很近很暖。
忽然间怀想,儿时那一个个冬天,怀想那渐渐淡褪的老画面,怀想不小心丢失的童年,怀想那些简单的快乐,怀想那寒冷中的清新与温暖。在怀想中依依不舍地与旧时光挥手道别,目送从前,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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