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引:
那里传来了奇异的钢琴声。
卡农,是卡农。
五月的阳光,五月的卡农。
这是某个无所事事的高考复习的中午,行政楼的四楼一片狼藉,胶带与木板尽散落于地。从附近传出钢琴声的教室中跑出的几名高二同学,也嬉笑地走开了。随后,卡农的乐声便如预料般戛然而止,四周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远方,沉寂的白色阳光伸出无数的枝头,将学校覆盖成一片翠绿。
黑白色的无名鸟站立在那枝头沉默不语,金黄色的鱼儿沉入源清河中不见了踪影。
人们都在沉睡。
太阳昏昏欲睡,湛蓝的天际摇摇欲坠。
饱含水分的空气令人窒息。
罢了,至少眼前的景象一片光明。生命的轨迹都按着程序律动,如同机器运作般精确无疑。但是那景象是真实的吗?不,不是,天似乎要下雨了。这本是不该发生的事情——在记忆中未尝发生过——但它在这里的的确确发生了。
仿佛嗅到了潮湿的水汽,我犹豫地伸出一只手:一滴雨,冰冷而刺痛的雨。忽地,「啪哒啪哒」响声骤起,如乐队鼓手击鼓般躁动不已,每一下都使耳膜震地生疼。它们跳入水里,落到地上,融进草坪,顺着旗杆缓缓流下,毫不犹豫地打湿了教学楼的一面墙壁。黑白鸟被声音惊醒,金鱼浮现了身影,一群模糊的人影跑进了楼里。
扶手上尽是饱满的水珠。它们正不断淌下。
我闭上眼,我睁开眼,天都在下雨,而我却不知其所以。
未曾在记忆中存在的雨滴?
有一群黑鸦飞过金色的田野,有一片呐喊的鲜红天空。生命的无奈是一种雨:有些雨终将会落下。那正如村上春树所说,要把玩孤独与无奈呐。
那些雨,现在好好地落了下来,是时候进行新一轮地讲述了。
一引:
你是谁?
山上的鹿想。
来者不善。
山上的鹿转身过去,背对着大海。
七月的阳光,七月的大海;七月无所事事的山间小鹿,七月一览无遗的净蓝碧空。
这是我第一天登陆这莫名奇妙的岛屿,与一群不知在何处发生关系的人展开奇怪的旅程。
然而,第一天的暮色已然沉沉落下,璀璨的地灯将整个沙滩映照成琉璃般的金黄色。深藏在黑暗中的大海涛声,逐渐抓住那璀璨的色彩,使其渐渐地、渐渐地转变为黄色、土黄色、深黄色、黑色……直至我目力所及的地方,金黄色的色彩被不断的吞噬,形成了难以言表的渐变色——与那行云天籁般的涛声一起——构成了属于我的新一段时光。
一始:
二零一三年的夏末,北边的杭城,湖州街。
空旷的,杂乱的,各式工程车呼啸而过的,各种建筑物拔地而起的。这便是起初我对湖州街最为深刻的印象。当然,还有那笨头笨脑的橘黄色工程起重机:它们是这里最常见的装饰物。
于是,就在那个莫名的时间里,我第一次一路小跑着经过高中学校的走廊,正如我曾千万次跑经小学与初中的教学楼——我明白——这或许又是一轮崭新的、无奈的沼泽之旅。
那些仍能记着的宿舍清晨,恼人的阳光贴紧在墨绿色的窗帘上,精巧地映出了阳光模糊不清的脸庞。身旁凳子上的红色小闹钟早已「滴滴滴」响个不停,上铺的「教练」涨功便随之「扑通」一声跳下床,光着上身扎起了马步。而梦想着在云南开家大妓院的江宁和前一天还在玩崩坏学园的中铭则在床上一动不动。
这就是高一之后的、不变的清晨。
只是我想知道,最初来到这里的我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九月份天空总算变得真实了些,大堆大堆的白云堆砌在了一起,狂躁的飞机在空中落下灰影。目力所及,无非是穿着白色校服的同学来来往往,却不知要走向何地。九月份的惊喜、九月份的激动、九月份的振奋,都统统化作流水了吗?所有对过去的欠债皆已还清,现在所见的天空依旧是老样子,卷层云过后是积雨云,积雨云后是卷层云,如此反复。
渐渐习惯起了集体生活,那真是一个狭小的空间。每天清晨,等到上铺同学的手表铃声打破了沉寂,我总是要在在荒诞中挣扎三秒之后才能清醒;而这时微弱的阳光映照在窗上,微弱的仿佛凉透的水,透彻人心。看到它和灰黄的上铺床板,大脑也就清醒了。铃声大约响了几秒钟,一号床的寝室长一动未动,二号床的翻了个身接着睡,四号床有气无力的喊了声「五点……四十」,马上没了声响,像是被人堵了嘴。整幢寝室楼此时仿佛错误的落下帷幕——安静的不象样——那可怖的寂静侵袭着每一个角落。台下的观众们窸窸窣窣,像是一旁阳台上的衣服不断摇摆着发出的声音。如此这般,时间在浆糊中走过了几分钟,不知是别的寝室的谁突然唱了句「走四方!那水泱泱——」,整个僵死的环境构成的结构瞬间崩塌了——寝室里的一切都活跃了起来——下床的声音响成一片。
这已是金桂飘香的季节,每天能闻到奇异芬芳;另外,柳树、绣球等植物在校园内生长旺盛,欣欣向荣;微风轻拂,便有机会看到柳枝或柳叶们荡起微微波浪,真的如同蓬松的头发般散开来。宽阔的四百米操场、静静的校内小河、半透明的窗户,还有那半夜大伯关走廊灯的声音。真的!那一声声的声响从远到近,从近到远;这是孤寂的声音,在温柔的夜中显得格外清脆而响亮,却渐行渐远地消失在门外的另一个世界里,永远的沉睡到我们的梦中。我想说,这儿的生活其实也有其本身的魅力,就像我活在过去的校园里一样。每天都能看到黑白相间的喜鹊落在操场的草坪上,前不久还能在操场周围遇到低空飞行的蜻蜓哩!各种秋虫会进行全天演出,不断地从草丛中传出「咕咕咕」的叫声。好了,这里暂且合我意。」
那个时候我是这么想的吗?浑然不知了。
二始:
董老师是我们高一(一)班的班主任,担任物理老师,大家称之为「小泳哥」。「小泳哥」上课时常挺着啤酒肚,一边摸着肚子一边乐呵呵的笑。
与众不同的是,在「小泳哥」的班上,班委基本不是选出来的,而是所谓的毛遂自荐。于是,我在军训结束的那一天——不知为什么——向董老师申请了班长的职务,那我也就是班长了。可笑的是,在之后,在陶老师的语文课上,我——同样是不知为什么——与千里猜硬币获胜后,又取得语文课代表的职务。这真是一个有趣的开头。
大概是在某次把每周一需上交的十四个班级的班长手册收齐之后,我加入了体育课的健美操班。盖是在体育选课表上仅剩的篮球课和健美操课中的选择吧,反正最后我选择了健美操课。这个选择的结果是,我将在体育馆二楼的教室里度过那三年的体育课时光,不知是好是坏。这就是另一个有趣的开头。
高一一班换座位的时候永远是无序的,仅仅由我在黑板上画下班级里的座位表,之后——预备——全班的同学一拥而上开始抢座位。正是如此,高一的多数时候,我几乎坐在第一排或是最后一排,而我的同桌也就是那个上课时用口水吐泡泡、几周刷完大半个学期化学作业的化学课代表「小胖」毅俊。后来,我又不知不觉的认识了瘦瘦高高的「委员长」逸天和瘦瘦矮矮的地理课代表千里。盖是第三个有趣的开头了吧。
三始:
清晨,学校厨房的嗡嗡声微微震动了窗框。
深夜,闹钟指针的嗒嗒声轻轻催促了时间。
慢慢地,我适应了高中的生活。此后便是要有选修课,要有运动会,要有春秋出游,要有选修出行,要有各式校内比赛,要有各种校内节日,以及那不断出现的每周小考和每月大考。还有的、我的此后,要布置班级教室、要每几周换一次座位、要每周收班长手册、要每天管理自修午休以及要每天收语文作业。如是种种,不胜枚举。
不过怎样呢,我依旧那么奔跑着、路过了高中最初的时光,与那些穿着白色校服的同学们一同从学校地道奔向食堂。而在此时,早已跑在前面的逸天一路「啊啊啊啊」的大声叫着,毅俊在一旁全身一颤一颤地爬着楼梯,千里则在后面慢慢地跟着。
可是,当我们一路奔跑到食堂的门前,发现那扇大门却是紧闭。食堂大妈大伯们站在门口、满脸笑意,对我们说道:「啊,对不起,同学,你们来早了,请稍等片刻。」
我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才十五点。
于是,我飞快的转动了手表的指针,使它们转向十八点。
食堂的门开了。
身旁的同学都已经进去了。
于是,我又将手表的指针飞快地转向二十三点。
食堂的门关了。
偌大的空间竟已空无一人。
学校的栅栏外传来野狗的阵阵吼声,宿舍楼里面则传来大伯查房的声响。
我依旧站在那儿,未尝走进食堂,未尝感到饥渴。我所做的,仅仅是,一边跟着那群同学一起无谓的奔跑,一边认真地看着白天的暮色逐渐降临。
二引:
那个女孩伊正在荡着秋千,唱着歌;我的挚友裘在一旁不断附和着、唱着。他们唱着什么?我全然忘却,只记得当晚能清晰的看见北斗七星悬挂在天际,以及海岛上过分干净的空气、以及海岛上不断重复的乐曲。在这里,我的小学同学、初中同学、高中同学相遇了。
夜色深了,歌声也停止了。我拎着一大瓶酷儿摇摇晃晃地回到旅馆。逸天和我分着这瓶酷儿喝,睿也来分走了半瓶。站在一旁的立言说,他那里没这种饮料,便不喝了吧。
窗外的海岸边,一抹橘红的篝火正在熊熊燃烧。一群不知来自何处的观光客正在篝火旁烧烤、跳舞。他们似乎正在互相逗趣,时而沉默如海,时而又欢笑不止。烧烤的烟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使得整个夜晚显得分外朦朦胧胧。
此后便是有梦。一个梦:大海在舞蹈,中间是巨大的篝火,篝火中是烤鸡与烤虫子。睿与裘在海与岸之间匍匐,与海水共舞。一个共同叙说的梦。
实际上,这却是一个我现在想象出来的梦。
一试:
高一那年的的阳光晨跑,大概是最后一年需要喊 「一二三四」的口号的。而且这口号要喊得响亮——喊得有节奏最好。喊就喊吧。我或者体育委员先带着喊,之后全班一起喊;主席台前喊一次,主席台对面的旗杆那儿再喊一次。但喊着喊着——校外某处的建筑物突然冒出了滚滚黑烟——哎呦,这口号喊到出现火灾了。所幸的是,高一之后就不用再喊那个口号,盖是晨跑的背景音乐改成了自带「一二三四」的「军乐」——跑步也就是跑步了。
午休的时光,大家默然无语。前后门紧闭着,窗帘随风四下轻轻晃动。几个仍在悄悄写作业的同学,不一会儿也趴下休息了。这将是高中第一次运动会到来的前奏,我们要写一班入场词、排练举旗班的小小挥旗表演。其实,这与初中与小学的运动会别无二致,只不过在比赛项目上多了几项,运动员的技术则更加精进。那些通讯稿照写不误,只不过换我来监督通讯稿缴交情况;禁止的纸牌照打不误,一群人在中午空闲时间窝在宿舍里打三国杀,而宿舍门上的小窗则用本英语书遮了起来;同样禁止的手机也照玩不误。「小胖」似乎拿着一本中国通史读了很长时间,又有很长时间在做数学和化学作业。其他便无重要的事情了。
落日余晖。
运动会最后一天傍晚自然是闭幕式。大家都席地而坐。主席台便有各式人物进行讲话致辞,又有颁奖领奖之仪式。
落日余晖,漫天碧蓝。
那天若是抬头看看天空,干净啊,辽阔啊,眩晕的感觉扑面而来。而周围的同学互相叽叽喳喳,身后的老师们走来走去。
落日余晖,漫天碧蓝,暮叶枯蝉。
蝉叫声已经稀疏了,地上已经有几片落叶了。主席台上传来源清运动会闭幕的声音,我们高一要搬饮水机,要搬走椅子,还要搞卫生;高年级的同学则毫不客气的奔向了食堂。
落日余晖,漫天碧蓝,暮叶枯蝉,金秋欲至。
在运动会之后,我们便知道高中的第一次秋游临近了。
近了。近了。
不过是一辆巴士快速驶过的瞬间。
我们便到了秋游的目的地——杭州乐园。
又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地方。
毅俊说什么也不肯进那鬼屋,嚷着要在出口处等我们出来。无法,我和逸天和千里和一群人便走了进去,然后在鬼屋里一起唱国际歌,唤醒了一群「鬼」。出来后又是一阵瞎逛,或是看着千里和逸天坐在旋转木马上傻笑,或是看着毅俊玩坏那把玩具弩,或是坐在缆车上与下面的同学打招呼。游玩的项目无甚重要,重要的事情似乎只是我曾经在那里这样存在过。
二试:
「清晨的每一缕阳光都何其珍贵,宛如那些流逝的时间般无可挽回。可惜啊,我似乎听到了特洛伊城中最后的那场狂欢,而战鼓此时已经擂响。一天天地,我不得不去进行那一场场无望的战争,每一场都会经历特洛伊式的失败——我呐,是无从抵挡不经意的梦一样的时间的。
学校的草坪,已从原本的青青绿草转眼间转变为一片青黄:不少的小草已疲惫不堪地倒在地上,被行人的大脚不断摩挲,沉浸到了土地的怀抱中,伴随着对明年同伴们绿茵茵的期盼,渐渐呈现出一种泥土与小草混合的色彩。我看到类似此的许许多多颜色变幻,那象征着什么,我无从找到答案;我只知道,在此空间中,存在几样永恒不变的东西,正是那学校的高墙,是那外界巨大的黄色工程吊机无谓的日益的逼近,将学校压抑的中心变得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毫无余地;是那一排排站在河边的柳树,摇着干枯、棕色的头发,猛然间在水中看到自己的模样,不禁瑟瑟发抖。阳光已无法在人的瞳孔中发出晶亮的闪光、将人的汗毛染成美丽的金黄。天空中只留下灰蒙蒙的一点阴霾。」
高一的考试是最忙碌的,因为没有分文理。每次段考或是大考都是八门联考,要考两到三天。在考试之前的全天复习中,我无所事事的一本一本的看书复习,还时不时听着千里「哎呀、哎呀」的叫声、时不时看看逸天在自修课偷跑着去吃晚饭。随后便是按着排名窗体到各个班级考试:首先站在走廊聊天等待,再听电铃、进教室,坐下,看看桌角那张奇怪的学号姓名纸,看看拿进来的笔是否能写,看看啪啪在走的时钟,看看老师那张冷漠的老脸,再看看窗外的两只丑不拉几的小鸟——其实长得挺好看。监考老师刷的一下拿出一迭卷子——后面自然是发卷、做、上交的过程了。一切都准确无误。剩下的操作过程,就是听着卷子讲解,看着若干条细长的成绩单,想想反思如何写而已。
这一切,尚不如看着窗外无数鸟儿的飞鸣。
三试:
源清河里的鱼不说话。它们争先恐后地抢食着那些可怜的面包屑。
面包屑们哭丧着脸四处逃避,不断地在水中上下翻滚。
这时候,源清河神出现了。
他问那些小鱼,你们刚才吃掉的那些是金面包屑,还是银面包屑呢?
小鱼回答说,只是最普通的那种面包屑!
河神高兴地点点头,送了鱼儿一大筐面包屑,可以吃一整年。
他又转身问那些面包屑,刚才吃你们的是金鱼呢,还是银鱼呢?
面包屑回答说,只是那种最不起眼的小鱼!
河神高兴地点点头,送了面包屑一大筐那种最不起眼的小鱼,可以被吃一整年。
最后,河神总结道,诚实是最大的美德,每条鱼和每粒面包屑都得到诚实应得到的奖赏,甚好,甚好!随后,河神便消失了。
于是,就有三三两两的同学们向着河里投着面包屑。
看来面包屑是撒谎了呢。
但这样面包屑也没能逃脱被吃掉的结局。
反之也是同样的结局。
我默然无言。这样的一个结局,既符合了自然法则,又有相应的选择,结果依然是可怜的面包屑在水里不断上下翻滚。我顿时也感觉到周围一阵翻江倒海的眩晕——是我在翻滚,还是周围的一切在翻滚?
河神、鱼和面包屑都没有回应。
三引:
烈日的阳光。
狂草书写的「索桥风月」。
我慢慢走过那条长长的索桥。那桥晃荡晃荡的微微摇摆,桥的对面便是对应大鹿岛的「小鹿岛」。「小鹿岛」是一座新月状的小岛,与大鹿岛就隔了一条窄窄的海湾。岛上只有一条环岛小路,两边皆是苍翠的大树。
岛上的那条路,起初是一条较宽的沥青路,路一旁的山坡上有一个鸡舍,鸡在上面跑来跑去。往前走,路就逐渐变窄了,并且盘旋而上。再往前有一个孤零零的坟墓,斑驳枯古。再加一把劲往前走,左侧隐隐约约浮现了三排堆栈的白瓷马桶,深藏在高大的树丛中。
这时,前方的山坡上走下来一位老伯伯。他黝黑黑的、皱巴巴的,扛着一把锄头。
他对我说,这座岛上没有什么好看的了,前面也没路了,你要么原路返回吧。
我问他道,前面真的没路了吗?
他说,你要走也是可以走的。
我就从带着满脸疲惫笑容的老伯伯的身旁走过,再往上走、再往上走。
往上是几间小农舍,还有两三条厚实的田间小路。
以及,前面隐没在淹没膝盖的杂草中的、一条泥泞的下坡小径。
一视:
赵老师的创新课上,依然放着《万万没想到》,依然要求我们填写创新表。
罗老师在课上,依然讲着如何赚钱与理研社的投资回报。
樊老师依然在课上自夸道,这是王羲之的笔法!然后狠狠的将粉笔在黑板上顿了顿。
吕老师依然要求我们做课前时事评论。
孔老师在班外演示铝热反应实验。
孙老师在班里让我们演《百万英镑》课本剧。
第二位赵老师,课代表千里去找老师上课,却总是找不到人影。
别的,上交给历史老师的数字故事依然没有回复。
一点点看到的琐事。
二视:
又有涨功和昊天几乎每天晚上在寝室赤身对做俯卧撑。
逸天「哇哇哇」的被一群人追着。据说是要被阿鲁巴。全班男生都要被阿鲁巴。
毅俊在最开始的化学课上发作业,叫道「陈水深!」,化学老师说上面明明写着「陈淼坤」。
琪楠依然在每节课上问些——有——趣——的问题。
向迪歌买的那本村上春树的奖品书,并没有买到手。
叫新一任同桌镇泽「小浣熊」,他总是不那么高兴。
在班上放着Happy Tree Friend,似乎没有人介意。管理员文卓当然也不介意。
寒假和凯源等同学在图书馆「职业体验」。
国刚那个奇异的笑声。
副班婷的奇怪的洁癖
一点点看到的琐事。
三视:
高一下的春游是去宋城。上午在宋城四处逛逛。千里步入宋城里面的小庙,忽的又转身从庙里出来,晃着脑袋说,拜佛有个毛用,考试还考这么点!我则买了个金属笔筒,日后便放在寝室书架上,使用至今。下午,我们按照学校规划去看宋城千古情,之后就返程了。
还有创意文化节。一是,我和镇泽用一个雪碧瓶和一个可乐瓶做的水火箭,飞了不知道多少米,反正近在眼前。二是,我们组的关于闯红灯的研究性学习报告,拿了优秀奖。三是,令人印象深刻的风筝比赛——黄昏下漂浮的无数色彩。
又曾有去中策实习。我和恩贝,还有一些同学,选到唱歌和跳舞那个糟糕的课程。唱歌是唱《大海啊 故乡》。音乐老师一个一个问:「你喜欢什么音乐。」跳舞是跳植物大战僵尸舞。舞蹈老师指着我们九个男生问:「你们为什么会选到舞蹈班?」其余的时间,便是看看中策的博物馆,逛逛中策的操场,和同学聊聊一些乐器。
阳光。
是放学的阳光。
周五的放学也是值得最后写在这里的。虽然那也是千篇一律的过程。拉着拉杆箱沿着湖州街一直向西走,我所能见到的依然是叶子过滤过的下午三四点的阳光,它总显得格外柔和;听到的依然是放学后篮球场传来的阵阵响声和同行者的交谈声。往前走,马路对面的车站几乎都是白色校服,掺杂着一两个蓝色校服。当然还有忠实的151忠实地停在那里。剩下的便是要想上车坐在哪里的问题,这时逸天便一脸假严肃的说道:「当然要往后坐啦……往前坐?我才不让坐呢。让个屁——坐。」……
四点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公交车窗玻璃上。窗户蒙上了一层橘黄色的光晕,像极了橘子味的糖果浆。此后的几十分钟,我便可以靠在窗户上小憩片刻,随着151的车身一起上下震动——那是退役之前的151。
宛若流水一般。
高一的统测也就自然的结束。成绩出来了。我拎着两个大号黑色垃圾袋——里面装满了各种教科书——摇摇晃晃的回到宿舍。我选了文科,进了实验班。也就这样了:高一结束了。
一个转折。
早在统测的几个月前,睿就来问我支教的事项。我自然要一同前去。罗老师在课上让我们说什么未来高中大学计划,我答的正是支教了。
网上有种说法是,14岁和16岁发生的事对一个人来说会影响深远。我不清楚这种理论的依据从何而来,但对我来说,14岁和16岁的的确确是重要的两年。尤其是16岁暑假的彩云之行,我总是不知从何谈起、提笔忘字。现在也还是如此,那就若同大脑在放映幻灯片,但我总是来不及记录幻灯片上的内容。
四引:
光,一丝光 : 我要看日出,我五点醒了,但又睡了,一直到早饭。这当然不是我。
确实不是我,因为我准时醒了。
同房间的逸天和立言估计还在床上呼呼大睡吧。我从地铺中轻手轻脚的爬了出来,拿上背包,穿上鞋子,手轻轻搭在门把手上,慢慢推开了门,走出了这栋旅馆。
清晨!清晨!
模糊不清的大海在远方叫嚷着。
空气似乎是暗淡的浅蓝色。我的四肢、衣服似乎都是暗淡的浅蓝色。
所幸太阳还没出来。
我小跑着下了台阶,快步走到海岸走廊上。海岸走廊上已经站了一排观光客——他们的「长枪短炮」正对着浑浊的天际。颇为专业的一位大伯对着其他观光客说道,单反显示的日出方向在那边!随后又讲了一些日出拍摄技巧。
我边听着大伯的解说,边在海岸走廊上来回走动,驱赶着一种奇特的海虫。
从遥远的天际呼出的风,过分的干净了,一点也无法品出海水的味道。而那天空中仍旧有一大团蓝白相间的云,吞没了地平线。
几艘早行的渔船漂浮在远远的海湾口,成了几个黑点。
时间过了半个多小时。
我身上的色彩褪去了原本的暗淡,变成了鲜亮的淡蓝色。
海岸走廊上的观光客走了大半,他们正互相招呼着去吃早饭,而大伯在一旁悻悻地收起三脚架。
「今天没有拍到日出,可惜了。」他说。
我想到旅馆的两位朋友可能还没有醒来,不方便回去,所以就走下了走廊,踏入沙滩,将背包随意扔在沙地上,自己则坐在白色塑料椅上。左面一位不认识的早起大叔坐在椅子上,斜着头慵懒地看了我一眼,而后继续仰头闭目养神。
可我无法像大叔那样闭目养神,只得摸出手机打发时间。
天空中,红彤彤的太阳肥皂从肥硕的云朵泡沫中滑了出来,溜出了一条月牙状的金边。
金边越来越大,使得半边的天空尽是金光。
然后,蓝色的云朵泡沫消散了,天空中仅剩下金灿灿的太阳香皂。
正前方的小海浪正兴致勃勃地冲上沙滩,又兴致勃勃地退了回去。
喧闹与寂静啊。
一切的一切,不如归去、曳尾涂中。
一诗:
二零一四年七月十七日,是我们出发前往云南丽江的日子。在之后的差不多两周时间中,我们便是在丽江市宁蒗乡的大山中支教了。但在这里,我依旧是非正式的叙述那一番过程。
我、睿、裘、兆晟和天伟是一个团队,加入杭州外国语学校(后面统称「杭外」)的支教队伍,配合来自慈溪的志愿者团队——一起组成这次的支教队伍。
十七日上午我们支教学生团队从萧山机场飞往丽江机场,下午入住了被我们称为「落水狗」的小旅馆(应当是青年旅社)。一个房间共有好几张床,上下铺,睿和裘当天晚上窝在一起打帝国时代,天伟在我上铺无所事事。杭外的同学深夜似乎还在丽江古镇的酒吧狂欢。
十八日,最后一次整备课程大纲。我在中文化课程组,并担任一个副班主任的闲职。睿则是班主任和世界文化、科学、劳技和体育课程组教员,裘则在音乐和英语课程组,天伟在科学课程组,兆晟则在数学和科学课程组。我的中文化的教案早已在几周前写毕,虽是按照教案的正规格式,但内容只是粗略地讲了整个儒学发展史,尚可忽悠小学生。当天,剩下的时间便是在偌大的丽江里闲逛,去了丽江古镇以及当地的超市。睿买了个大西瓜,我则拎了一箱牛奶;天伟走进古镇的丝巾店选着什么,裘走进古镇的牦牛肉店看了看。返回旅社的路上,大家原本是在玩着谐音版的成语接龙,玩着玩着就变成了词语接龙。问:「扬长而去」兆晟答「去你妈逼。」
十九日,启程日。早上九点,大家分次坐了三四两小面包车。那车一开就是十几个小时。唱歌。无限的唱歌。裘和大伙一路在唱歌。从平凡之路唱到山路十八弯,从乡村路唱到狮子王主题曲,从国际歌唱到悲惨世界主题曲,从小薇唱到董小姐,唱了数十首歌。唱歌期间,又玩起了词语接龙和知识竞答。最后是几个小时的沉默。
那面包车忽上忽下,在海拔落差近千米的横断山区末端螺旋式上升,又螺旋式下降。四周皆是白茫茫的云雾,可以看见山腰上的云雾腰带浮在空中。文科中可能还真是地理最有质感。那些被砍伐的大山上光秃秃的岩石,带有明显的一层层的层理构造;那些背斜与向斜在这儿体现的非常有实际感,前方的那个隧道的岩石层理就是一个背斜;植物的垂直变化更为显著,到了两三千米海拔上,除了松树外,还看见许多奇奇怪怪的植物,比如「巨大怪物」仙人掌;气温随着海拔变化而变化着,就有前半个小时冷的要命,便多穿件外套,车子突然下降到一个谷底,外套马上又穿不住了;气压的变化也常常使得我耳膜胀痛。
面包车在十多个小时中只长时间停过七次。一次是午餐,两次是下车休整,两次是汽车加油,还有两次是因为前方发生了雨天塌方而在抢修的路段。能开的沥青路和水泥路不过是最初山脚下的一段;大约行驶了两三个小时,后面的路大多数是狭窄的石子路和烂泥路,宽度仅容一辆车通过。那天,天上还时不时飘来几点雨,随着山地高度而忽大忽小(丽江每天总是有雨的),但庆幸的是雨总不是特别大。途经几个危险的山地路,巨大而大小不一的落石便怪七怪八地躺在山体的一侧,而那一侧的山路则塌陷了半边,几队抢修工人在巨石之间窜来窜去。「如果下雨就麻烦了,要小心山体滑坡。这些石头是前不久的一场大雨冲下来的。」这似乎是司机师傅讲的。我们在那些损坏的道路上被困住过一次——道路上到处是坑坑洼洼的水坑——我们的面包车陷在一个烂泥大坑中而无法冲上一个烂泥小陡坡。所以,车上的男生全部下车,推着面包车前进。
途中,有一些不能说是悲伤的事情。在那些山区中,我们看到了几座采石场和伐木场。从窗玻璃往外望,半座大山被砍伐的干干净净,山的肌肤露出了白森森的岩石;剩下的几棵树也七倒八歪悬挂着,它们似乎还沾有泥石流的痕迹;另一个大坑正中心有一个坚实的碎石机,四周堆满了碎石。
还有一些不能说是快乐的事情。面包车一路经过一些小村小镇,头顶上的政治标语仍保留了上个世纪的样子,有「XXX万岁」云云;外加一些莫名其妙的小广告,多数是充手机话费之类。我们的中饭是在半山腰的一个迷你饭庄吃的,以蔬菜豆类为主,混入少量肉类,煮了一大锅。这对于饿了大半天的我们,真是纯天然的美味。另外,途中的动植物也值得一提。面包车驱散着云南特有的黑山羊,黑山羊温顺地让开一条路;山两侧的牛和骡子好奇地看着我们;几株营养良好的向日葵耷拉着脑袋。
无信号。高山上手机没有信号,实属失联状态。累了,唯有默默注视着前方不断拐弯的深山路或是左右两侧不见山顶的天峰,亦或是默默地沉睡。左侧裘和一女生依偎在一起,在晃动的面包车里睡了。
天色终于暗淡了下来,一天疲惫的路途也走向了结束。面包车在一个山谷中转了一百八十度,驶进了一个小镇,算是到了目的地。
一群学生在校门口欢迎我们。车队便停在了教学楼前的空地上。
下车后,我随便打了几个招呼,就拖着行李迷迷糊糊地挪向宿舍。
二诗:
十九日的晚餐是白烧黑山羊。几块粗略切过的羊大腿和羊的其他部位,配上一些葱,直接炖熟。上来的时候是几大盆羊肉,加上一些类似窝窝头的熟面团。我们直接用手抓着吃。那肉真的毫无骚味,非常新鲜。领队说是学校专门为了我们而准备的,尽管吃;无以言表,只能表现的感激不尽(虽然黑山羊非常难啃,我们吃的非常辛苦)。一旁的天伟由于白天在山上转的晕车了,吃不下几口羊肉,就自顾自吃起随身带的几包零食。
随后的事情懵懵懂懂,大致是学生宿舍入住。晚上便与蝴蝶和长腿蚊子同睡在一间寝室。寝室好歹也是上下铺,十二张床。我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躺在草席上与睿、天伟、裘和兆晟聊着天。
二十日是熟悉环境的日子,没有正式上课。上午先和校长见面,讨论授课内容。在校方要求下,授课内容又加了三字经进去。之后要和学生见面,自我介绍,看看学生做广播体操。领队说,你们最好称自己是大学来的。我可不想称自己是「源清大学」来的,但记得是有「老师」称自己是「杭州外国语大学」来的。那时,我的眼睛正在犯病,在台上随口说了一个,你们以后可以称我为阿毛!而后在看学生做广播操的时候,睿和我在学生之中巡视了一圈。
下午出校门,走走半山腰的小镇。小镇中有四五家小卖部,两三家迷你超市,两三家迷你餐馆,一个小菜市场,一个旧计划生育所(上面还写着类似「少生孩子,多养猪」之类的话)和一间装修尚可的小旅馆,其余都是破旧的砖瓦民房。学校里没有洗澡的地方,我们不想象校长一样凌晨跑出来,露天用脸盆洗澡,只得花钱在校外的旅馆或是镇里居民的家里解决个人清洁问题。四五点从小镇返校之后,我和睿去教学楼询问我们班学生的学习情况。
晚上是火把节。东方的狂欢节。我们在学校食堂门口集合,拿火把。裘说男生要拿的火把重量肯定有五十多斤。我只知道那把火把非常非常的重,它是用整张竹篾和大根木棒捆绑而成;火把差不多有一个人身高的长度。我们要把这些火把——一个人一把——一路举到山上,而且不能叫别人帮忙。起初,是乖乖双手垂直举着火把(当地人单手举着火把玩),而后改成扛得、抱得,最后又有人开始拖了。相比之下,女生拿的小臂长短的火把方便许多。当我们一路跟着学生和学校老师「嗷嗷嗷」地晃到了山上,天色也完全黑了,可以开始点火把了。不一会,空气中四散开了油气味,火把一个接着一个点着。但我们各自还没将火把甩玩几下,领队便在前面命令后队改前队,下山了。
雨,又下雨了,夜里七八点的雨。我们举着烧着正旺的火把在细雨中一步一步的下山(火把没有灭),竹篾搁的我的肩膀酸痛。放眼四望,各个山头皆是星星点点的火光在流动,遥相呼应。在不经意间,我们的队伍走回了学校。终于可以放下火把了。而在同时,另一边的篝火晚会拉开了帷幕。在木笛悠长的伴奏下,「老师」和学生一起围着篝火在细雨中跳舞。
火光一直到深夜。
二十一日到三十日是长达十天的正式上课,发生了很多事情。但于此我仅仅只想随意介绍一下,毕竟支教的内涵不适合长篇写在这里。我们要上的每节主课均是八九十分钟的大课,准备的教案往往提前讲完,便有不少「老师」开始和学生谈大半节课的人生、讲大半节课的故事,或者干脆让学生自修写暑假作业。我属于后者,一节课多出的十来分钟就成了自修时间。除此之外,管理学生早晚自修、午休和夜晚十点的熄灯就寝,亦是我们的工作。每到夜晚,几个「班主任」拿着手电筒在教学楼走来走去(多数学生睡在教室)。
三十日是支教的最后一天。上午是文艺汇演。总共四个班,四场主要的表演。我们班演的是剧本《关羽温酒斩华雄》。我演袁绍,睿演关羽,兆晟演了某位大臣,学生们也各有角色。文艺汇演后,就是草草的收拾行李。下午与学校的师生告别。经过五个小时的车程,我们回到了丽江城区,随后又与杭外的朋友们告别。
之后的三四天里,我、睿和裘在丽江和昆明游玩,并在最后一天乘坐火车返回杭州。
三诗:
云南。正所谓彩云之南。
「一个漩涡,两个旋涡,三四个旋涡连成一片……
我们的船迎着金沙江逆流而上,而两侧尽是沉默的高山——我们正缓缓地流经这个峡谷。
清风的寒凉,漫山的青绿。放眼望去,所见的无非是那山上无数、无数的怪异的树木坚然站立,张开双臂扑向低矮的苍穹;无非是那泥石流过后留下的巨大的森白山坡;无非是那开山队的工程车毫不犹豫地落入金沙江,而那群小小的队员正在岸上费力拉着绳。
左手是丽江,右手是宁蒗。
船上,身旁的那位前辈喋喋不休,不断叙说着他曾经担任海军士兵的经历。我静静地站立在船的一侧,遥望那低沉的天空,深吸一口毫无皱褶的空气,然后颓然地靠在护栏上。身后浑黄的河流湍急而无序,从远方漂来的几片叶子在一个大型漩涡中转了几圈,便消失不见了。
忽地,毫无预兆地,雨——天空飘来散乱的、无边无际的小雨。
这时,彝族老船长便在船员的鼓励下,站在船头,面对高山,歌唱一曲。他那略显苍老的面孔上,两只生动的眼睛不再躲藏,放出奇异的光。而他的歌声越来越来越高,越来越往上、往上,逐渐穿过群山的环抱,冲上高空,最终消失在山与水之境。
但是现在,那所见的林林总总,他们想要叙述些什么?为何会如此触动、如此欲哭又止?
我不知道、不知道。
这是在二零一四年的夏天,我们一支高中生小团队赴云南支教,期间与另一支志愿者团队共赴中国最贫困的山区村庄进行家访。
之后,我们的船驶过一处大河弯之后,目的地便到了。
那座村庄名为中河村,位于陡峭的山坡上。
由于那些大山,村庄未曾通电,手机也没有信号。大概这算是现代版的失联状态了。
远远的,我们便瞧见那座村庄。于是我们快步爬过了一座土坡,土坡上面的小石子四散而走,纷纷坠入奔腾的金沙江。彝族老村长站在村口热情地迎接我们,在类似小四合院的庭院中间摆上了桌椅。
领队正与村长聊着天。同行的一名同学跑开了,而剩下的一名同学正坐在那里一个劲发愣。我拍了拍湿漉漉的头发,看着村内仅有的两种农作物——玉米、马铃薯、土豆和洋芋,默然无言。马铃薯、土豆和洋芋也默然无言。
一片荒芜。
过了一会儿,雨突然下大了。冰冷而洁净的雨直直砸下,而我们不得不搬到屋檐底下。
村长和领队这时不说话了。
那名同学也从林中跑了回来。
另一名同学开始记起莫名其妙的日记,时不时抬头仰望。
我默默翻看起《苏菲的世界》。我在这里,所见到的这番景象,那震撼人心的力量究竟是什么?那山与水的秀丽又在代表着什么?
村里猪的鼾声骤起。
但也许那不是鼾声。村长将领队带到对面的屋子里,似乎在交谈着什么。
那仅仅是美吗?
领队走过来说,根据彝族习俗,招待客人需要杀猪。
不不不,那诚然是美,但绝不仅限于美啊。
村里的人抬出村里唯一的小猪,此时它已被捆的结结实实、哼哼唧唧。
那么说,那是上帝,我们所感受到的无非是万物之灵?
村长拿着杀猪刀在火上烤了烤。
那些对我来说太过于虚幻。那山的翠绿,风的清新,雨的温顺所带来的震撼,是莫名其妙地、源于自身地突然惊起。
一声刺耳的嚎叫,震得空气嗡嗡直响。此后如同曲终剧落般戛然而止,仅剩下雨声清晰入耳。
那,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呢?
庭院上,血和雨慢慢混合在一起,渐渐地将地面染成哀伤的淡红。
情景已然模糊了,但这次的所见所闻全然是探寻的开始。
但在此之前,我必须吃下那头血淋淋的小猪。」
我那时可能是这么想的吧。
其实一点也不可能那样想。
当时我的脑中应当是一片空白,并且正不断用肥皂清洗着扎满仙人掌刺的双手,还顺便带了一个满是刺的仙人掌果实回去。
天伟看见那个仙人掌果实,连皮也没剥,便不暇思索地一口吞了下去。
五引:
立言、伊、颖、谦文和小船在沙滩戏水区玩耍。
千里在睿那儿上着模型飞机课。「坚果机」在海上盘旋而上。
裘在旅馆中不出门,整天像个失恋的人那样忧郁地躺在床上。帆在一旁照顾他。
逸天在房间里玩了会星际大战,突然也不见了踪影。
人。还是人。
在到达那座岛屿的第一个晚上,我们所有人都汇集到旅馆的一个房间——自然不是在玩杀手游戏——而是自我介绍。然而,真真切切地发现在场的人,我几乎都认识:那位是幼儿园的同学,那几位是初中的挚友,那几位是高中的朋友与同学。原本毫不相识的他们为何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突然汇聚于这座岛上,互相交谈,互相欢笑,是出于什么理由呢?这可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缘?
我不想说这个字,玄而又玄。人与人之间命中注定的遇合机会,是一种可能性的宿命,只是我哪怕到现在还是不完全相信这种观点。
但是,就是这个字,反复地被我后来的高中班主任提到。
一识:
穿着红白校服的老高三毕业了,穿着蓝白校服的新高一来了。
这样那般,我们的高二到来了,而我也步入十四班。
十四班的教室位于高二教学楼的顶端,金字塔的顶端,同学称其为「楼顶高冷的十四班」。我和逸天一同在十四班,而千里和毅俊则留在了一班理科实验班。从地理方位上看,十四班和一班,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我们再相见颇为困难。
那么就让我说说新的班级吧。
对我来说,新的班级教师基本更换了一批。除了以前说过「如果你选了文科,我们还会再见面的!」的地理赵老师、每次都要求我们跑运动场外道的健美操老师和担任十四班班主任的政治吕老师,其他老师我一概不知。
新的班级结构非常有趣,其不同于往日的「班主任-班长-班委」的垂直管理模式,而是采用「班主任-组长(委员)」的类区域代议制模式。将全班分为五个或六个小组,各个小组中各指派一名常任组长:班级内的小事,班主任就找各个组长商量;班级内的大事,班主任吕老师则和全班一起商量。有趣的是,各个小组内的成员皆是各种职位的委员,正所谓全班上下无「平民」,均各司其职。不过似乎也有不足的地方,组长不是过去小学、初中投票产生,亦不是高一时的毛遂自荐产生,而是老师直接指派。所以,最开始吕老师直接把我们几个任命为组长时,我颇为惊讶。后来,睿听到这样安排人事的方式也颇为不满。
总之,我来到了这个新的集体,担任「Ami」(法语:朋友)组——自己随意取的名字——组长,主要负责管理班级的午休纪律。朋友?实际是够不上的。钟灵、如姗、(陈)颖、恩慧、佳楠、媛捷和泓垚,一组八人。日后每两周的调换位子,也都是在和其他组抽签抽出次序后,依序在班长的班级座位表上圈一块地方,然后一整组集体移动。
我们的宿舍楼也换了。从直接连接着食堂的那幢楼换到了正对学校地道的宿舍楼,虽然去教学区便利了,但是离食堂远了。楼层也从原来的四五楼,换到了蚊虫云集的一楼——在寝室厕所里喷满杀虫剂,地上便出现了厚厚一层昆虫死尸。装有铁护栏的寝室阳台外便是宿舍区的绿化带,之后上面会建起几座空气能热水器,旧时代的锅炉加热便不再用了。
寝室的三名室友自然也更换了,变成了瘦瘦高高、戴眼镜的逸天,瘦瘦高高、偶尔带眼镜的泓垚和瘦瘦不那么高、不戴眼镜的秉元。高二的此后,我周围的宿舍环境也不像高一那么俏皮,不会有人冲上寝室阳台对着女寝吹口哨而被宿舍管理大伯警告,亦不会有男生熄灯后锻炼身体而被大伯逮个正着。现在的日常只是秉元经常欺负逸天,而逸天在上铺一脸假正经,泓垚在下铺偷笑。偶尔地,毅俊会一脸傻笑地晃进我们寝室,又自顾自地晃了出去;千里也会来我们寝室向逸天拿点夜宵,然后被一旁的秉元拖到阳台上、关起门谈人生;而泓垚和逸天就在门背后边吃夜宵、边仔细偷听。
一切都在成长着。学校周围的工地上,大楼也成形了。
唯一没有变化的,是那塑料跑道上下雨过后的几个大「水泡」。往往一脚踩上去,汁液四溅。最后学校就会给跑道打上「补丁」。
二识:
早自修令人烦闷的朝阳,总是能斜着身体穿透脆弱的玻璃,刮得我的脸生疼,使得我的视线前面白茫茫。英语周老师或语文黄老师照例要在早自修上讲点什么,也就是讲点什么罢了。早自修之后便是按照课表、一周又一周的上课了。文科班嘛,自然主课只有语、数、英、政、史、地六门;除了音乐、体育和美术,高二时候还多了生物、信息技术和通用技术几门必修课。当然还有若干无聊的选修课,其中不少是班上老师自己开的补习课,比如史料研读。
美术课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教摄影——那位胖胖的、胡子拉碴的老师本来就是学校摄影师——每次学校重要活动都能看见他拿着佳能5D2的单反相机跑来跑去。他从基础摄影(照相机发展史、照相机结构、摄影构图技巧之类的)到风景、静物和人像摄影都教。而后美术课又会有实拍课,大概是拿着学校的古董傻瓜机四处拍学校风光(等于是自由活动课),最后还要上交作业与听老师点评。那却比高一的美术课有趣多了。高一只是看看西方油画、版画、水彩画,中国水墨画,日本浮世绘,雕刻和雕塑等等各种画家及其代表作,听听老师解说世界绘画从古典至后现代的发展历程。高一的美术老师曾有问:蒙克的《呐喊》让你想到了什么?江宁答:让我想到他的假发被吹飞了。
音乐课又是一节有趣的课,有很多节课都是在看各种影片。曾看过迪斯尼动漫音乐剧《胡桃夹子》,看过《歌剧魅影》音乐剧,也欣赏过阉伶歌手的唱歌。别的时间便是看着音乐书练歌了。男声女声——男生只有九个人——所以差不多只有女声,按着老师的节奏练习唱歌。麻烦的还是音乐考试,不仅要唱自己的歌,还要唱课本的歌。叫到之后,我便在台上装模作样唱起《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不知音准到了没有,反正随意地唱了。又有期末考试。逸天一脸假严肃地说,不如把那首曲调优美的《夏日最后一朵玫瑰》的歌词改为「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割完静脉割动脉,一动不动真可爱。」……
体育课照样子留在健美操班——本想换到羽毛球班——只是羽毛球班早就人满为患了。健美操班的同学随着高二换班而换了一批,但无论怎么换,男生还是只有我一人。健美操老师依旧看上去非常年轻,一点也没有上了年纪的感觉,因为平常总能看见老师在操场跑圈吧。我则不行了,那些原本初中每天经常性的锻炼,到了高中和大学变得荒废一空。罢了,我算是认真应付着此后每一节健美操课了。
信息技术和通用技术只为了会考拿A而存在。通用技术课上做做黄色木质文具盒、黄色铜制小锤子。信息技术课上着以前就学过的PS、Flash、VB等。其余的是记背各种会考概念题,准备会考而已矣。
选修课除了本校老师开的,还有外校老师和来杭州玩的老外开的,加起来总共有上百门。但是,学校的选课网页三天两头的崩溃,热门的课早已被先到者掠夺一空。后到者只能在剩下的冷门课中挖「宝藏」。
三识:
行走在一条相识的路上。
「「愿这些孩子永远葆有一份真情,走好未来的路。」
曾经的语文老师把这句话特别赠予我,也赠予曾经的那个班级。
这真是一份沉甸甸而又非常宝贵的礼物呢,我却迟迟无法将它拆开……
真是失望啊,这么好的一份礼物就将要被吸进某个秘密的黑洞里了,悄无声息……
「这明明是‘直八’,哪里是‘真’字!」孔子说。
「正是。」店主答道。
「正是。」这边响起了回声,「一个可悲的「直八」时代啊 !」
健美操教室,一个明亮的、三面环镜的地方,一个我在观察着的空间。寒来暑往,绿树成荫,我站在那里;天高云淡,梧桐叶落,我站在那里。确实地,如今我遥望窗外景色,望见的是一片金黄;生命的叶片不断微微颤抖着,恍若无数、无数即将振翅而飞的蝴蝶,它们相拥着,挣扎着,想象着,想象他坐在石阶上,举目凝望着远处大树上的叶子:每片叶子都在无规则抖动。叶子被他的瞳孔无限缩小,泛着银光。然而蝴蝶终将枯萎,干瘪的尸体静静地躺下了,一位路过的清洁工人静静地把它们扫到畚箕里。
真的情真的凋落了吗?「直八」的时代降临了吗?曾经的老师究竟想要告诉我什么呢,概念实在太模糊了,就像镜中的自己一样,变得无法触及了。于是,我把目光从一片金黄色中调转开来,是什么呢?舞动着的东西吧。「要跳要舞,还要跳得精彩!」村上春树如是说。「是的。」我想。如此这般,在这节课上,一只只可爱的小鹿从一望无际的原野上蹦蹦跳跳的跑来,跑向山坡,跑向洼地,伴随着的是精准的舞步与活跃的身姿,禁不住发出了一阵笑声……
神情恍惚。
真好啊——我的朋友,我在这里所见到的一切运转自如,只是自己似乎迷失了些什么东西,是自己变得不太真实了。
秋叶纷纷,无论如何都是老一代留给新一代的馈赠。它从未凋谢。
「那么你在这里,这个氛围你觉得如何?」
「你是把所有的灯关了,但在黑夜中存在着许许多多未知的闪光。你只不过坐在对面沙发上罢了 ,一边的眼镜片还颤颤的发着光。」
「是的,可我喜欢这样的氛围。那如何,过着怎样?」
「生活在一个奇异的空间里。有一群可爱的小动物。」
「什么?」
「Ut amem et foveam。」」
六引:
这里并不是你相不相信,而是你更愿意听到哪一个版本的故事。
可能是在大鹿岛周围海域发生了海难,漂流到岛上的十一名幸存者为了生存,历经万般艰苦,建造了自己的家园,最终获救。那就像笛福的《鲁宾孙漂流记》和凡尔纳的《神秘岛》
也可能是大鹿岛上,作为海盗的十人抛弃了那名不停说着岛上有宝藏的睿,让他一个人继续在岛上挖宝。结果若干年后,睿真的挖出了大海盗的宝藏,而后又与新的探险者和过去的海盗们展开一系列宝藏争夺。这挺像罗伯特的《金银岛》。
或是大鹿岛上未知的主人为了个人兴趣,抓了勾心斗角的十一人而来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死亡游戏,四处泼洒惊恐与悬疑之酒。那就类似电影《大逃杀》。
还有可能是某个世界末日的降临,世界上仅存的十一人一路漂流到大鹿岛,构建起人类最后的抵抗阵线。这是某些科幻电影的套路。
别的可能是,十一人在度假或是发生海难漂流至此。经过一些列事情后,他们互相产生了情谊,觉得大鹿岛真是世外桃源,不愿再回到现实社会中去。这仍旧是一些电影的套路。
如此看来,历史上千千万万个「创世」的「上帝」,创造了千千万万个隐匿的对位法世界。这些世界是独立的,且与我的这个现实世界截然不同。
那么,对我来说,唯一的这个现实世界应该有怎样的模样呢?
夜晚的大鹿岛风平浪静。
从大海深处飘来的若干仿佛莲花的果实,被我们一一找到、被我们层层剥开,露出了人类的牙齿;一把厨师刀扑腾扑腾地被推上了沙滩,被推到那些果实的一旁;身后大山里的孟加拉虎发出愤怒的吼声,化作一团黑影窜到沙滩上。
「所以你决定相信哪个故事呐?」颖盘腿坐在沙滩上,歪着头问道。
「你究竟相信哪一个故事?」立言戴着拳击手套在与孟加拉虎搏斗着、反复问道。
不,不不,我仍旧不想去相信这三个故事中的任何一个故事。
也许明天,我会试图将牙齿和厨师刀扔回大海,让睿和裘拿着骑士剑满山追着孟加拉虎砍。尝试让这一切归零,重新构建。
这才是属于这里的世界。
一似:
拿着学生卡刷开班级的电子门锁,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望着空无一字的黑板。装在墙上的多功能电脑未经刷卡,自己亮了起来;投影屏幕也自己缓缓降下,投影仪给它洒上一层飘薄的彩色粒子。
最先出来的是逸天。逸天在荧屏中间双手插着腰、仰着头,满脸喜气地叫了声「O re wa the god of tank」(我是坦克之神),又喜气地嚷了句「这是命运石之门的选择!」秉元一脸鄙夷的脸也浮现了。「噫,就你还坦克之神,游戏玩多了吧,我呸——」他对着逸天说。泓垚则躲在一旁「嘿嘿嘿」地偷笑。
人物齐了。寝室中的对象才开始一件一件补齐。首先是他们站的地方。地面由白色的地砖组成,摸上去糙糙的。白色之上是黄色木质桌子,有左右两个抽屉;上面还有两层的黄色木质储物格,和桌子连在一起;再往上则是两台摇头电风扇和一台空调。桌子前面杂乱摆放着四张板凳,泓垚就坐在靠近窗台的那张板凳上。逸天和秉元站在靠近门的这一端,手舞足蹈地彼此斗嘴。泓垚边吃着夜宵,边像看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们,时而拍着桌子偷笑。
主要的人和物都齐了。时间是晚上九点半晚自修结束之后,晚上十点十分熄灯就寝之前。具体的日期呢。不知道,反正是在高二的某一天。嘛,算了,大致的时间段也算是有了。
人物、地点、时间和发生的事都具备了,可以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了。
仅仅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是一个完整且真实的故事。
既然这个故事是真实的,那么作为观察者的我在哪,我在这个故事中又置身何处?
我曾在那间宿舍里,看着他们的故事。
我在那间教室里,看着投影屏幕上我曾在那间宿舍里,看着他们的故事。
我看着我——我在那间教室里,看着投影屏幕上我曾在那间宿舍里,看着他们的故事。
只不过,在最原先的故事中,我无法感知到我——所有的故事均关于逸天、泓垚和秉元,我至始至终没有出现过、我至始至终没有感受到自己的存在。看着这个故事,我仿佛已经忘了这里其实有三个我的存在——最原先的我不曾存在,在教室里的我是不必要的存在(故事依旧能自己展开)、被我忽略。从头到尾的故事中主体明确、生动形象地存在着的只有他们三人而已。主体明确、生动形象地我在哪里呢?
我藏在这里。
我所叙述的故事无非是空洞的真实,但迷茫的空洞未尝吐出所有的故事。
我忘记描述一些细节,那四张桌子中的其中一张上面摆着写有我名字的作业本,储物格上有我的那只独一无二的红色小闹钟和独一无二的那个金属笔筒。
我甚至漏掉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我的桌子上的那面小圆镜。
当我看着我——我在那间教室里,看着投影屏幕上我曾在那间宿舍里,看着那面镜子。
最终我看到了,「镜子里的少女眨了眨眼睛。」
二似:
穿着黑色打底、印有金色文字的班服,高二的运动会开始了。
我们班的入场式是举着可以手动变色的「大菊花」——有很多片纸质花瓣可以旋转,从而不断转换颜色。我们班的计划是走到主席台下转换不同颜色,变出几个字,并喊出我们班的口号。别班的同学很有礼貌的称呼我们班为「菊花班」。我仔细想了想,「菊花班」看起来至少比一些「伪娘班」正经点。不过想到我们高三班入场式的「婚纱」组合(女生穿婚纱,男生穿某种红色的服务生服),高二的「菊花班」也就真的没什么了。
论入场式的创意,高三普遍是最经典的、最华丽的,高二次之,高一再次之。高三的入场式主题大多数是冲刺高考之流,也有走搞笑路线或是告别路线的。高一高二则多走歌舞路线和搞笑路线。那一年的入场式便有一整个班的高三冲向「高考之门」的表演;也有装扮成蓝翔技工的入场表演;有表演植物大战僵尸的班级(类似前文提到的植物大战僵尸舞);甚至有放飞一群鸽子的班级。
剩下的就是麻烦的事情。高二不像高一那样,男女比例均衡。所以,班级里屈指可数的男生必然全数登场,参加运动会项目。那时的我刚刚大病初愈,自然而然选了不那么累的铅球和三级跳远。和我一起选了这两项的有逸天。他同是抱着「去玩玩」的心态参加了这两个项目。
运动会的第一天,是推铅球。
坚硬而沉重的铅球被我推了出去,掉下来的时候「砰」地一声砸到了什么东西上,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尖锐响声。
「哎呦!」
一声惨叫。
套在他头上的铜盆被砸的凹下去一块,冲击力使得他只能撑着锈掉的长矛颤颤巍巍的站立。厚重的盔甲压得他瘦如枯木的身体直不起来。他身后一个又胖又矮、农夫模样的人赶紧跳下毛驴,上前搀扶。
「杜尔西内亚·德尔·托博索是世上最漂亮的女人,我是人间最不幸的骑士。我不能因为现在无力反抗就背叛这条真理。(白月)骑士,用你的长矛使劲戳吧。既然你已经夺去了我的尊严,那就干脆连我的命也要了吧!」
「老爷啊,看看你眼前吧。在我看来,前面的那位先生不像是白月骑士啊。」
桑丘说完,递给堂吉诃德那本《堂吉诃德》,翻到那一页。
堂吉诃德边喘着粗气,边看了一眼《堂吉诃德》。
「我真倒霉!」堂吉诃德说道,「我宁愿少一条胳膊,也不愿意成为那些有损骑士精神的恶人中的一员。桑丘,骑上你的毛驴吧,循着《堂吉诃德》中的指示,在前面带路。我必须去面对白月骑士带给我的屈辱。」
我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俩的对话,也没有听到铅球撞击铜盆时发出的巨响。
那枚铅球按照一个小小的抛物线飞了出去,在空中暂停了半秒钟,便落进了泥坑中。
运动会的第二天,是三级跳。
助跑,跳两下惯性加速,第三跳进沙坑。
就在身体跳到半空中的时候,似乎有位戴着一顶高高绅士帽的男人站在人群中。他沙哑地问道:「乌鸦为什么像写字台?」旁边金发蓝眼的少女疑惑的答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运动会的第三天,照例的闭幕典礼。
一名戴着绿色眼镜的女孩在操场的另一端飘忽游荡。
「太好了,这里一定是翡翠城。一切都是绿色的!我可以回家了!」
「唔,可是我不这么认为。虽然这一切看上去都是绿色的,但是……不像是我所认识的世界啊。还是快离开吧。」
女孩身后的狮子轻声提醒她。狮子身旁的锡人和稻草人点点头,表示认同狮子的想法。
女孩耸了耸肩,便领着狮子、锡人和稻草人走远了。
是了,本次运动会十分正常的结束了。
一如往常,秋游的日子来临。本次秋游前往的不知是萧山还是何处的农庄。
当天的环境,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满树挂满的「吊死鬼」气球不说话,庄园里的植物也静悄悄,不曾发一言。方才下来的几点雨滴恰到好处的湿润了土地,害我踩在上面摔了一跤,幸好毅俊在一旁拉住了我。庄园里有着那么一些田地和一大片可以划船的湖泊,也有不少娱乐设施。只是娱乐设施和田地那天都没有开放。因为如此,多数学生和老师只能在庄园的休闲室里聊聊天、打打牌、玩玩桌游,以此消磨时间。
未被启用的娱乐设施上淋满滚圆的透明雨珠。
在众多雨珠上,模糊不清地反射出一名犹豫不决的男子举着一把华丽的长剑。他踌躇了很长一段时间,几次拿着剑转身,几次又举着剑作扔出状。最后,他似乎狠下心来,退后几步,猛地将剑扔向湖心。沉寂的湖泊中,忽然伸出的纤细的双手接过了剑柄。双手之下浮现出一双奇异女子的眼睛,直直盯着岸上的那名男子。随后那名女子沉入水底。
滚圆的水滴不断滑落。
我决定转身去看实际的场景。
实际的场景:毅俊站在湖边上,嬉皮笑脸。
三似:
以上,其实都在向苏菲致敬。
以下,同是。
「冰淇淋球颤抖了一下,滑落了几抹香甜。
二零一四年的最后一天,我与我的朋友在旋转餐厅里用餐:两块半生不熟的进口牛排,冰冷的鲑鱼片,鱼子酱肉松寿司,硬生生的意大利面配烤鸡肉、浇上新鲜时蔬,还有水果薯条等佐食。
我边无言地吃着,边透过餐厅的玻璃遥望外面的苍茫,所见的也是与预料一致的——西湖文化广场上巨大建筑毫不犹豫地刺破了暗淡的苍穹,运河之水缓缓流过这块地方,也不断流经我的瞳孔之上了。是吗?所见之景别无二致,但二零一四年竟又成了一场梦,这场梦宛若冰糖落入温存的水一样渐渐化开了、澄澈了。
「我的战列舰模型配上喷火装置就完美了。」睿说着,顺手捏起一根薯条戳进番茄酱里。
「好呀,那现在是遇见什么问题了吗?」我问。
「嗯……现在缺少耐火材料,上次那个烧穿了。我们也需要远程操控程序编写。」他挑着有番茄酱的一端咬了一口,说道。
「哦……」
可我的注意力却被我朋友身后、窗子外边飞过的一张白纸吸引了。那张纸」嗖「的飞了过去,像一支奇怪而扁平的箭,片刻未曾停留,甚至连一个跟斗都不留下。一张什么惊喜也没有、就这样远去的白纸吗?这正如我们的心灵是一块Tabula rasa(空白的板子)那样:多年来我为它绘上蓝色绿色灰色紫色,然而从未明白过涂上这些颜色真正的意义,所有的所有依然是那远去的、茫然的空白。 是的,有些东西随着成长终究是消失不见了。曾经的老师看着我们长大,在共同度过的岁月里,我们曾拿起笔写下了那些事、那些人:军训、比赛、歌会;春天的树、耶稣堂弄、秋游;六一、退队、中考誓师…;现在的老师看着我们成长,然而我未曾获得了什么,不仅对自己「板子」上的颜色意义不了解,连颜色本身都在消失了。
于是,我闷闷地去拿些食物,回来的时候带着一碗冰淇淋球;殊不料冰淇淋球轻微抖动了一下,直愣愣盯着我们。值得庆幸的是深夜的鬼魅不会在白天出现,不用再去注意深夜里那考验人心的眼睛了:在我面前的仅是那个创世者的冰淇凌球。
「这是什么?」睿好奇地伸长脖子,凑了过来。
「真主安拉的洗脚盆,玉皇大帝的漱口杯……」我随口答道,「开玩笑,其实是那个创造我们的人在这个世界释放的赫尔墨斯。」
冰淇淋球不断颤抖着,似是十一月的秋风带动满树树叶不断颤抖一般,阵阵叶落。
「我明白了。首先,我会去找到那个创造我们的那个胆小鬼,然后胖揍他一顿。」
「但在那之前,我会遵循存在主义的思维方式,给自己下一个定义,免得再受其迷惘的摆控。我要画自己的板子与Passion。」
「第三。」这次轮到睿了,「你需要赶紧把它吃了,它都快化了。」
此时,冰淇淋球颤抖了一下。我们决定要挣扎着爬出这个思维的泥淖。」
七引:
一把方方正正的切菜刀不紧不慢地扎进西瓜光滑的肌肤,绿色的肌肤不紧不慢地顺着刀锋「咔擦」地崩裂开来。西瓜的结构在一瞬间四分五裂,黄色的汁液像蠕虫般钻出裂缝,从绿色的牢笼中逃离。
睿小心翼翼地将西瓜切成光滑的几片,然后掏出手机通知谦文她们过来吃西瓜。
她们回复说,不想从旅馆中出来。可能是过于炎热的天气阻碍了她们的吧。
没有办法,我和睿拿起砧板上的西瓜片啃,希望能依靠两人的力量解决半个西瓜。
小卖部的大婶坐在不远处的太阳伞下,照顾着自己那些旅游纪念品的生意。是她将黄瓤西瓜卖给我们,一边说着台州的西瓜可甜着呢!
她一直惊异于为什么我们要在这座没有太多景点的岛上待这么久,毕竟别的观光客团队一般住个一两天,便前往其它景点了。
西瓜其实一直都是睿在吃。
我拿着一片西瓜,在四处乱逛。
小卖部前面就是石崖;石崖陡坡上各类松木密布,郁郁葱葱一片青绿;青绿之下,便是蓝色海浪卷杂着白色泡沫,上下前后地翻滚,正不断「哗啦……哗啦……」一声又一声地拍击岩石。
我从崖上退了回来,不知为什么,重新拿起一片黄瓤西瓜,递给那位黝黑的大婶。
戴着宽边遮阳帽的大婶起先摆了摆手拒绝了,看在我一直坚持下,接过了那片西瓜。
这时的阳光顺着小卖部的遮阳棚投下一层阴影,阴影无时无刻不随着风轻微摆动。
也许就在后天吧,我要先于同伴们一步离开大鹿岛。那是有别的事情要去做的缘故。如果说过去能够一天见一次面的话,那么未来的明年——也就是现在——一年见一次面亦是奢望。无所谓那些社交软件,足够真实的人才是值得留恋的。
原本滚圆而齐整的西瓜,现在已然破碎而汁水四溢了。
一实:
高二要论故事的话,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故事可以讲,但多数与我无关。
比如秉元每次考到年级前几名,就把胸膛拍得咚咚响,得意洋洋地对着逸天说:「看我叼不叼!看我叼不叼!快叫我大哥!」逸天常常一脸无奈的、用着无奈的腔调回答:「行行行,你叼,你叼。你叼还不行嘛。」这主要的故事就与我无关,我和泓垚只在一旁负责笑。
比如高二校内羽毛球赛和足球赛,结果是和高一校内篮球赛时候的一班战绩一样凄惨。羽毛球赛的男子双打,我算是上场的。足球赛,我作为替补球员在场下走来走去,做着送送功能饮料、喊喊加油之类的工作。
比如每年一次的元旦汇演中的「闪亮之星」评选。我用支教的名义参选,自己拍了个自我介绍影片,拿了个入围奖。
比如轮值周班级。每个小组都期望能做检查班级的工作,这样便能逃过课间早操或是晨跑。我们组则是选中站岗校门的职务。每天一大早,披着黄字红底绶带,要记录迟到同学,并对着老师鞠躬说「老师好!」。
又比如高二的创意文化节。经过班内班队课上的若干次辩论比赛,我们班由甜她们代表,参加校内辩论赛,拿了名次。毅俊等同学则在后来通过学校的赵老师,拿到创意发明的国家专利。我在那一次创意文化节中没参加什么大的项目,仅仅参加了英语老师举办的校内英语诗歌比赛,拿了一些小奖品。
又如说高二的外出实习。第一次是学校举办的,是去一所有很大一片湖的科技学院。我选到了3D打印和数控机床的那个班级。领队老师对我们说,以后高中毕业来我们这进修吧!第二次是去浙江省自然博物馆,穿件红马甲,做志愿者。这是寒假志愿者作业,以班级小组的形式进行,有小时数限制。志愿者工作自然也就是做做讲解、发发调查问卷了,期间还碰到别的小组进来凑热闹。
高二的结尾,会考的结束。我的语文、数学和化学尚未拿到A,还有一次重考机会。
宛若流水一般。
从现在开始不得不回归现实。
现实是——过程上简单地从高二楼搬到高三楼,结果上——高二如同早晨起来时的梦一般——梦真正地结束了。
二实:
在连通三个年级教学楼的走道上,每一层都有摆放七八台的公用电脑。四楼尤为多,整整一长排。电脑仅需刷学生卡便能登录云电脑帐户,除非是连接不稳定或是禁止连接的时段,不然使用起来都是非常便利的。不少学生便选择在午休时段偷跑出来玩游戏、看动漫。逸天中午肯定要午休的,所以选择在自由活动课上网逛贴吧。这种一排同学在玩电脑的现象,有人赠其雅号「源清大网吧」。
诚然,用云电脑做选修课报告和PPT的同学有,用云电脑查数据的同学有,周末住校生不得不用云电脑选课之类的,以上都只占少数罢了。这就像是教科书与教辅之于课外书。看课外书和玩电脑一样,在学校规定的时间内不得去做,在学校规定的时间可以去做。(还有学校的平板电脑,被使用的次数屈指可数)
整个高中三年,川端康成的《伊豆的舞女》小说合集和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始终摆在我的宿舍储物格上。其他的几本书,例如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小说合集、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等长时间待在高一寝室的储物格上。乔斯坦的《苏菲的世界》、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等长时间待在高二寝室的储物格上。凯鲁亚特的《达摩流浪者》(经过裘的强烈推荐)、杨的《少年Pi的奇幻漂流》等长时间待在高三寝室的储物格上。至此,高中三年并没有接触太多新的文学流派,仅仅浅浅地窥见美国二战后「垮掉的一代」流派文学。
当然也有些书是自修课被老师收走了的,最后也是取回的。
高一时被收了本托马斯的《魔山》,高二时被收了本卡勒德的《追风筝的人》。
毫无疑问,逸天、毅俊和千里也看课外书。逸天的储物格上常年放着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和其他一些文学著作,他常常会搬张凳子,坐在宿舍阳台上翻看几页;毅俊则有很长时间在看刘慈欣的《三体》,常常是坐在回家的校车上阅读;千里则经常性地在食堂吃饭时,一会儿说着自己看《荀子》学到的内容,一会儿抱怨「我怎么没有妹子啊」云云。
学校发得比赛奖品中有很多课外书,但是经典文学类的书比例在逐年下降。第一年三好和优干等评选的奖品书中,有司汤达的《红与黑》,有村上春树的《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有凡尔纳的几本科幻小说。在第二年和第三年的书中,成功学和财经类的书数量猛增。个人认为,看传记性质的成功学的书,不如去看罗曼罗兰的《名人传》或是茨威格的《人类群星闪耀时》,至少有点精神营养——选择自己的路,而不是完全选择走他们成功的路;看故事性与统计性的成功学的书,泓垚一般与我们只是做做那些书里面的无聊测验,权当一本笑话大全看,可幽默程度不如《幽默大师》漫画书;至于财经类的书,也不是那么正经的书,不如去看一本厚厚的《经济学原理》来的正规与系统。建议学校在不久的将来,还是发各种教辅作为奖品吧,比如金考卷和天利38套。做教辅比看成功学的书更实际一些,学校也不会有学生在自修课的空暇时间会看课外书的苦恼。
学生自己是无所谓的。
学生嘛,自己看,自己学,自己也会写。
就像逸天的日记。
逸天的日记中的笔迹永远工工整整——他在晚自修总是会花一段时间写日记,而且会在一些段落加上一些自己画的小插图。但他的日记并不会每天记,应当是不定时的记录。每次日记一更新,毅俊、秉元、千里一伙人便抢着翻看他的日记,逸天则在人群后面「哎呀哎呀」地傻叫着。之所以一群人会去翻他的日记,并不是他的日记遣词造句有多么精妙,而是有多么无厘头。日后最常被提及的日记内容,便是他对年级主任的称谓「地头土蛇」,以及对班主任的称谓「蛤蟆」(某一次逸天早自修「迟到」,被班主任训了一顿,一气之下起的外号)。高二和高三的学业紧张时间,每当阅读逸天的日记,连空气都是处在最欢乐的状态。
学生嘛,自己看,自己学,自己写,自己去做。
睿从美国联系我,问我要不要参加一五年的暑期支教的活动——这次是由我们团队自己全权负责,会邀请杂志社采访;我回答,不了,要准备高考了,今年算了。但为了表示支持这次支教,我通过学校广播社社长天任的通道,以此契机,联系到高一的几名同学:正是颖、一伊、谦文和家轩了。原本邀请过镇泽、书易、涨功和其他同学,但他们因为种种原因都没有来参加。
至此结束。
三实:
遗憾的是,由于高二下学期的时间比较紧凑,学校宣布取消春游。
逸天报名了五月访问威坪中学的学生名额。我也跟着报了。
「正好可以当春游,算是弥补损失。」我们都这么想。
威坪中学位于淳安县的丘陵之中,「背靠青山,面朝绿水」。学生代表(学生会主席一行人)和老师要去慰问困难学生,一般的学生只负责感受学校上课环境,参与校办交流活动。
一路的车程显然比彩云之行的车程短很多,也轻松很多。虽然丘陵之间偶尔地气压变化使得耳膜胀痛,但并不影响我们欣赏千岛湖的风景。逸天连续一个小时戴着耳机听交响乐(过去他偶尔会拿着筷子装模作样,凭空指挥「乐队」),靠在车椅上闭目养神。
大巴士没几个小时便将我们送到目的地。下车,入住旅馆。住的是单人间,可以一个人随心所欲做自己的事情。我算好集合时间,躺在床上玩起了手机。
自然的学校孕育自然的味道。威坪中学不像彩云之行的午餐——天天土豆配山猪肉,而是盛产各种绿色的植物和动物。其中最为鲜嫩的当属笋,山的味道。还有鱼的新鲜,海的味道。那些味道使我不禁想到黑柳砌子的《窗边的小豆豆》:「黄色的煎鸡蛋、绿色的豌豆、茶色的鱼松。还有炒的松松的粉红色的鳕鱼子,五颜六色的,看上去像花圃一样漂亮。」所谓山的味道,海的味道,未必是山珍海味,简简单单、新新鲜鲜就可以了。
威坪中学的景色也使我产生回到金棉中学的感觉——这里指的不是硬设备,威坪中学的硬设备显然好太多。学校周围不是白白的江,就是绿绿的树林,基本没什么人。而学校的墙外同样有一座高不见顶的山峰,从半山腰开始就埋在绵白的云雾中。真是给人一种恬淡而与世隔绝的感觉。
下午和逸天主要听了一节地理课,一节信息技术课,而后由学生会会长迪歌带着去阶梯教室听当地学生唱歌。在这之间,哗啦啦的大雨突然下了下来,威坪的同学主动给我们撑伞。
晚上照常是学生交流晚会。大家在教室里用桌椅围成一圈,进行自我介绍、看表演、玩游戏等活动。两校的学生会长和干部则坐在教室的一侧主持。
第一天就在交流活动中结束。
回旅馆休息一晚。
第二天的上午,学生和老师兵分两路。学生会的同学与老师一起去拜访困难家庭,我和逸天、镇泽、恩贝等一些人被车子拉到乡间田地——采桑葚。我们拿着塑料一次性杯,采摘着那些冒着紫色汁液的小果子,很快就采了不少。这一处很快采完了,当地人便带着我们到下一处。只不过下一处的桑葚过于繁茂,必须钻进一大片桑葚林才能摘到。逸天止步于桑葚林外;我和镇泽一头闯了进去。他负责在前面开路和采摘,我负责在后面跟着,顺便接过他不断递过来的桑葚。周围被挤扁的、被撞坏的桑葚汁水四溅,使得我们白色的校服染上一层明亮的紫色;从桑葚林中冲出来时,衣服上、头发上均沾上了桑葚的汁液和树叶。其它班的语文老师看见了,便指着我们嬉笑不止。
也罢,也罢,远远瞧见恩贝和一女生在溪流处洗手,我们也过去打理下自己好了。上午剩下不多的时间,应当是一边拎着自己采摘了一大袋的桑葚,一边跑到别处去采摘些红色的野草莓、黄色的野山花。最后看了看当地的养蚕房。
劳累的采摘活动过后,我们在学校里吃了中饭,下午便返程了。
临走的时候,我们向威坪中学的师生挥手告别。
挥手告别的其实还有高二的时光。
威坪之行之后的一两个月,高三勉强算是真正的到来。那时候的老师会屡屡强调,你们已经是高三了,别总以为你们还是高二。
行了,行了,高三是到来了。但高三仅仅用一个引来讲述,足够了。
八引:
今天的天气很好,蓝天,白云。像白云一样的海浪,像海浪一样的白云。
驶向岸边的游船从白云中轻轻荡过,卷起些许花与雾。
我抬头看着架设在船仓顶上的小寸电视机,电视机上放着满是花花绿绿的大鹿岛风景宣传片。那些宣传片是过去式景象罢了,记录于过去。
过去式的景象。
身后的过去式的景象。
身后的那座岛自己走远了,片刻也不曾回头。它成为了一个点,一个句号。
若是我想伸手去抓住、妄图再一次把握那座岛此时此刻的命运,不可能了、不可能了。我的的确确、永永远远地离开了此时此刻的那座岛。它成为了一个我想伸手抓也抓不住的符号:一个永永远远诉诸于过去时与未来时的符号、一个永永远远失去了现在时的符号。
「大鹿岛」
「。」
周围嘈杂的观光客小团体并未打扰到我的好心情,我依然可以半躺在游船柔软的椅子靠背上,与船与浪一起上下自由晃动。我此时的好心情是,从水路的游船走到陆地,接下来的旅途将是公交车和火车的双重奏——乐曲多么的曼妙,句号之后又有新的篇章奏响。
隆隆的公车声是鼓的声音。窗外飞速而过的是广阔无垠的田野与杂乱无章的基督小教堂,以及——对面时而开来的卡车鸣响尖锐的电嗓子——嘟!……嘟!……
哦。真是糟糕的伴奏。
头靠在「嗒嗒嗒」不断震动着的窗玻璃上,慢慢回想起一个小时之前离开句号时的场景:句号的售票出口,有低矮的护栏。睿、裘、逸天和立言站在靠山的一面,我站在靠海的另一面。我依次与他们握手,与立言和裘来了一次兄弟式的握手。他们亦对我说了一些话,有「……在台湾好好活着」云云。
最后我给他们四人拍了一张合影。转身离去。
四人那时那刻的影像就被永永远远地定格在一张照片上。
现在有四个逗号了。
再加上末尾的一个句号。
「……」
晚饭是在火车站旁的永和大王吃的,吃的是一些炸鸡条和一些蔬菜。吃完之后看看车站来来往往的无脸人群。不久之后,天色就会变黑,火车也要进站。
火车没有声音。火车有声音。一部很长很长时间的黑白默片持续在展开。车顶上各种符号在显现、在演绎,逗号之后是句号,句号之后是逗号,完全以时间顺序井然有序地在发生。「今天与逗号们告别后,乘船离开了句号」。完全合情合理。
问号。
就在这个时候,逗号、句号与梦的最终乐章在夜晚的火车中开始奏响了:
「低沉的天空浮现了,潺潺的流水也渐渐浮现了。我怎会忘记在那山上发生的一切的一切,那就像是揣摩着镜中虚影的真实。黑夜里的谈话声犹如树叶低语,下雨天湿润的雨滴从触摸我们头顶的树枝上悄然滚落,消失在我们无法见到的境地。山呐,是那般的漆黑,连虫子也禁不住困意,沉沉睡去。忽的,风过山林,树叶、枝条发出空洞的声响,它们被笼罩的只剩下模糊不清的轮廓;大概是有远古恐龙的骨架被丢弃在这里了吧!但山上的行人连瞧也没瞧一眼这个不为人知的骨架,便走过去了。于是,此处空寂,远古的恐龙眼睛在黑夜中闪烁着宝石般耀眼的光芒,却无人问津。真的,山上是应该存在远古恐龙的魂灵。只要夜幕降临,它就会哀默的四处飘荡,也许就在那草丛中睁大惊恐的眼,也许就在那泛着月光的池塘上跟着蛙一起欢唱。我们曾遭遇过它一次,它飘在半暗的路灯下几近透明。「记住我,记住时间,记住这里。」这是它说的。可远远传来的《我心永恒》盖过了魂灵的言语,它的声音越来越轻,仿佛是某个早晨早起的人儿在喃喃自语。山上只留下无数无数的口琴、手风琴在寒风中重复奏响着哀鸣曲。它们在为这黑夜哀悼!为这身骨架与魂灵哀悼!为这山和林哀悼!」
时间不知已经在泥潭中行走多久了,恍神间,车厢顶上的符号已经溜的无影无踪。
它们去了哪里?
左面的车窗重新浮现出一个句号,对应着的右边车窗出现了一座郁郁葱葱的小岛。
左面的车窗重新浮现出四个逗号,对应着的右边车窗出现了四张似曾相识的面容。
我真正地注意到了「它们」。
符号暂时地消失了。
所有的时间重合了。一切在这一刻又重新相遇了。
「大鹿岛」
「睿、裘、逸天和立言」
大鹿岛与他们与我,在这辆驶向不知何方的永恒火车上表演出的无数可能性,是一场默片。
亦是文学的价值所在。
一世:
只需打一个响响亮亮的响指,眼前的那些雨就消失地一乾二净。金黄色的鱼重新潜入水里,黑白色的鸟继续在树头休息。我也跟随着它们的脚步,调整步伐,重新迈步返回学校图书馆——我们班高三复习的「临时教室」——想必那里的午休也接近尾声了。
我们确实到了高三,成为了学校的老大哥,连吃饭的食堂(那时候的学校规定:食堂一楼专门给高三,二楼给高一高二)都是专属的,不用再和高一高二错时就餐,更不用百米冲刺般的跑向食堂了。晨间跑步改成了绕着体育馆跑,再也不用像高一高二那样去操场跑大圈了。
班级上的同学则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有淼坤出国,熠晨和别的一些学艺术的同学也不怎么出现在班上。其他没有变化,小组还是那么几个;可能组长换过了,不过换了谁我忘了。
老师也没太多的变更,只有地理赵老师换成了地理郑老师。原本被称为「男神」的「小明」和同样被称为「男神」的赵老师,现在走了一个;走了的那个赵老师仍在教其他文科班的地理,而没走的「小明」依旧天天在电脑几何画板上演示各种函数题目。不过这样一来,班级里每年都要组织送的教师节贺卡,又要更新内容了。
清晨厨房的「嗡嗡」声也不见了。
我们的寝室搬到离食堂最远的那幢宿舍楼的二楼,学校声称是为了不让早上厨房的声音影响到高三学生的睡眠。新寝室的室友没变,还是逸天、秉元和泓垚。逸天和秉元的日常斗嘴也没变,泓垚的拍桌偷笑也没变。变的只有娱乐项目。娱乐项目变成了每晚的飞行棋。飞行棋一直被下到高考前夜,大伙简直乐此不疲。其他寝室的熠晨、王彪、毅俊、千里经常性地来「参赛」:
「六六六六,六,来个六啊!」秉元大声对着翻滚的色子叫着。「你接着叫,接着叫。我看出不出六。」逸天在旁边一脸假严肃地摇着头。「六!六!看到没,杨——逸——天——,哎!就说我叼不叼!」秉元转过身来,蹦蹦跳跳地猛拍逸天,一边还嚷嚷叫道。「吔屎嘞!赵秉元!」一旁的逸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的音,一脸吔屎似地看着飞行棋。
「看我用原力——」这下轮到逸天了。他一脸假神秘地伸出一只手,半握拳状地遮在翻滚的色子上面——假装有星战里的原力在作用。「一!一!一!一!一!」另一旁的秉元卖力地对着色子叫着——呵!这是一场原力与诅咒之间的对抗。原力与诅咒在这里都是真的话,情况会变得非常有趣。原力的「六」,诅咒的「一」。两者都是必然的。所以色子最终会呈现怎么样的状态?像黄油猫一样永恒的翻滚下去?——啊,现实的结果是,色子最终稳稳地停在四上。当然,那一刻的现实,原力是假装的,诅咒是概率的。
一轮,二轮,三轮的复习。一次,两次,三次的考试。
复习就是不停地炒冷饭。但炒地足够美味就行。
高三上半学期的会考结束了——只有这次会考是在外校考的。我用掉了最后一次机会。结果是十一门里拿了十个A,剩下那门拿手的数学则是个B。高三下半学期,我便拿着十个A的成绩,参加下沙几所大学开设的「三位一体」笔试和面试,无一例外地被刷了下来——均差了录取线零点几分。
现在,我想在这里打住吧。想请诸位聆听音乐。
卡农,还是卡农。
每天的晚餐之后,总有同学坐在教学楼大厅的钢琴旁,断断续续地演奏卡农乐章——
我在听。
我有听到什么吗?
他的手指轻轻滑过琴键,琴键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但是我确确实实听到了脑海中的声音。
若同一部有详细字幕的默片,一切都真真切切。
二世:
学校把教学区的原停车棚附近改造成一片精细的「源清智慧林」小园区,用以展示学校社团的成果和优秀学生的自介。「源清智慧林」的一整面白墙上还被一名来自德国还是美国的外教喷上巨幅彩绘。另一方面,教学楼的墙壁也被重新绘制。学校墙壁上的色彩突变,从原本的单调的灰黄变得花花绿绿;那与当年初中花花绿绿地改造教学楼一模一样,我们一下子返璞归真、重回幼儿园时代了。最后,教学楼大门上「此地无银三百两」似地挂着「源清,师生共同成长的乐园」的绿色大字,被同学说成「源清,师生共同悲惨的世界」。
磁带盒在放音机中一丝不紊地前进着。但是放音机的退格键卡住了,按不下去。只能将磁带盒从放音机中取出,把手指伸进中间的空洞转动,以一己之力试图让磁带的「时间倒流」。
如今,学校里的大树上,不知名的果实已经青青绿矣;树下的毅俊便向树头的果实抛了几枚五角硬币上去;果实一个也没被击中,几枚硬币却是跑的无影无踪。
那时的班上课程只剩下几门主课,每门都是两堂连在一起的大课。课后则是几轮几轮复习的作业本和卷子。晚自修的时间也提前了大约二十分钟。周日的上午就要求返校上课;不久之后,周六的下午开放返校自修了。随后的寒假也要补课一段时间,剩下的假期休息时间有两周的样子。这让我想到高二暑假末、高三上学期初的一段笑谈:当时因为种种原因,使得学校呈现一种「高一军训,高二上课,高三放假」的奇妙状况。
寒假在考卷之中,匆匆过去了。
高三下学期来了。
我们是最后一届旧高考的应考生,分文理班。高考需要考五个项目:语文、数学、英语、文(理)科综合和自选模块,总共八百一十分,简单明了。大家自嘲是「末代皇帝」,并希望考官们不要太刁难「末代皇帝」。毕竟「末代皇帝」命途多舛,不好当。
天空起初是灰蒙蒙的,有沙砾。太阳像极了融化了的白色奶酪,没有轮廓。
之后是暴雨、大雨、中雨,配合着电视上的暴雨蓝色警报;过了几天转成阴天和小雨了。
雨过天晴。天气凉爽,风微,润爽,空气干净,颇为舒适。
我参加了两次三位一体自主招生,结果前文已经提及。逸天则在高三的寒假动了个视力小手术,从此摘掉眼镜,顺便进了浙江警察学校的三位一体。他算是为高考加了一层保障。
然后学校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主题集会,比如喜迎G20之类的。
高考百日誓师大会。高考倒计时一百天的誓师大会,各班喊各班的口号。
高考体检。医院在南宋御街附近。我们在体检前参观了南宋御街博物馆,在体检后爬上吴山趴趴走,把它当作「春游」(高三下学校是没有组织春游的)。
五月份,我们几个文科班从教学楼搬出,搬进图书馆自习。日常上课从此全部停止,改成全天候的自主复习和教师答疑。每张四四方方的桌子周围都坐四名同学。我对面坐着逸天,左边坐着熠晨,左上角是弘垚。教科书则堆在桌子四周,像是坚固的堡垒一样。
二模考试乃至三模考试正在不断发生。老师说其实一模最显水平,但后面还有提分机会。
学校里有人在搞数学补习联署,四处召集年级中的学霸,要求增加数学复习时间,最后上书给校长。搞联署的那位同志,还热热切切地跑到医务室说道:「我有病!我理综不好!」
秉元的飞行棋连战连胜,其结果完全不符合逸天的理性思考——理性思考在飞行棋上完败——其结果是秉元接近三十场胜利,而逸天的胜利数不足秉元的一半。秉元每次胜利之后便拍着胸脯,大嚷大叫,对着逸天叫完后,跑到阳台上对着不知哪里叫,而逸天、弘垚和王彪在旁边一脸苦笑。两人矛盾亦丛生。高三下曾经波及到班级里像吉祥物一般存在的熠鑫。
逸天呢?每天照常定时去传达室拿报纸、看报纸;每天照常从小卖部买瓶维他命水,喝瓶维他命水,其规律性不亚于中铭之每天喝李子园。复习阶段,他则会经常性进入沉思状态(某次地理老师上课点名逸天,问他是不是在睡觉,逸天答:我在沉思),或是凭空指挥乐队。在寝室里,他则谈谈星战,谈谈星际争霸,谈谈鬼畜,谈谈白发妹子,总是有新话题。
王彪在这段时间伤到了腿。但平时只用一条腿就能活蹦乱跳,非常活跃。似乎并无大碍。
还有我呢?在三位一体没有进之后,我选择了台湾的大学作为保险。
剩下的时间,班级里常以小组为单位,在校园内进行拍照留念。以及,学校级别的纪念照:一个巨大环形阶梯铁架,整个年级的人站上去。摄影师。环绕闪关灯。咔擦、咔擦。
最后的几天,图书馆上头飞着各种纸飞机。
窗台边的植物被花洒浇灌得还像个植物的样子。
逸天照样偷偷跑去教学楼玩电脑。
秉元飞行棋连输了两盘,在逸天背后哇哇大叫。
班里有人开始谈起散伙饭的事情。
老师们说这最后的一次高考模拟考卷,就不讲评了吧,没什么意思了。所以老师们就在教室里和同学聊聊天,而「小明」则给同学们看看小视频。
红色的毕业证书出现了。
最后一天的晚上。秉元在外边的宾馆睡。宿舍里只躺着我、逸天和弘垚。逸天依旧是一副轻描淡写的表情。泓垚依旧是一副轻描淡写的表情。我是什么样的表情。我不知道。
二零一六年六月七日至六月九日,源清中学考场。考场证,座位号,两位监考老师,发卷,考试,收卷,反复五次,真像做科学实验。也真像三年前的中考考试。事实上确实如此。这段其实是复制于三年前我写的那篇文章中的中考,只是改了时间和地点。
最后一天的考试结束后,我和王彪等人一起,帮吕老师整理了复习时候的「战场」。
接着又在离开源清中学的校门之前,和「小明」合影了一次。
若干天后,是散伙饭,在香格里拉吃自助餐。
默默地,默默地。
宛若流水一般。
睿又联系了我,问我暑假要不要一起去大鹿岛。
去啊。当然去。
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呢?
那些像白云一样的白云、像海浪一样的海浪——大鹿岛之旅从这里复始了。
三世:
为什么乌鸦会像写字台?
为什么时间可以像陀螺一样旋转?
为什么沉默可以如同全世界的雨落在全世界的草地上一般在持续?
主体和喻体之间差距巨大。这种比喻明明是不合理性的呀——
我和逸天错过了班级秋游的集体照,大概是在一旁看着中南百草原里的草地而走了神。
在老师宣布各班自由活动后,我、逸天、千里和毅俊一路跨过湿嗒嗒的草地,路过百草原里的小型动物园,经过一处小型游乐园,一路向东北进发。半路上,我与毅俊不小心与千里、逸天走散了,但仍旧坚持走到了最东北的竹林迷宫,而后返程。
在返程的途中,遇到老虎园,又遇到一处小规模的标本馆。
它们在笑。
被做成标本的它们在笑。
小鹿笑得弯起了眼睛。
小猴笑得翘起了嘴巴。
明明只是标本而已,明明只是死去的毛、皮或肉而已——一些死去的肌肉呈现了某种具体样态罢了。
它们为什么会是小鹿,会是小猴?它们又为什么是在笑?
尝试站在水边对着水中的倒影笑,倒影也会对着你笑。倒影连毛、皮或肉都不是,仅仅是光的反射形成的虚像。虚像随着小波纹的起伏,变得没有了轮廓。
那就是我吗?他的一举一动都像我哎。我在学他,他在学我。
一堆死去的毛、皮或肉组成的在笑的小鹿和小猴。
一片虚像组成的在笑的我。
若是说活生生的小鹿和小猴是那个原点,活生生的我是那个原点。
最贴近的比喻似乎是从活生生开始的:死去的标本小猴像活着的小猴那般生动形象,死去的标本小鹿像是活着的小鹿那般生动形象,模糊的我的倒影像是站在岸上的我那般生动形象。
听起来不那么贴近的比喻似乎是可以的:活着的小猴像面前死去的标本小猴那般死气沉沉,活着的小鹿像是面前死去的标本小鹿是那般死气沉沉,站在岸上的我像是我的倒影那般模糊不清。
比喻真的是一个神奇的修辞。
先出现的事物可以像后出现的事物,后出现的事物可以像先出现的事物。抽象的事物可以像具体的事物,具体的事物可以像抽象的事物。具体出现的事物可以像具体的事物,抽象的事物可以像抽象的事物。
当然还有那最荒谬的比喻——乌鸦为什么像写字台?
作者的答案是,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这就像是在问圆形的正方形红色成人节礼帽长什么样子?
但这并不是说那个形状不存在。
而是在说,圆形和正方形的迭加形状将会在脑海中永远争斗下去,而没有一个固定的形状——永远也没有。这是一个包含所有形状的形状,是无限的、不断变动的形状。
那就是高中三年的本身。
高中三年本身就像是一个无限的印象——方圆形在脑海里不断变化着。
至此,那些雨才算是全部落下了。
尾音:
狭小的飞机窗户上尽是滚动的水珠,而外面已是飘然大雨了。四下的景物模糊不清,却能模糊地能看到跑道两侧的光芒:那不断摇曳的橘黄色与蛋白色光芒,正不断地洗刷着僵直的机身。渐渐地,那些梦幻的光芒安静了,空姐商业性质的微笑浮现了,之后我才得以听见那久违的声音——外边哗啦啦的雨在落下——黑夜里的雨水毫不犹豫地、争先恐后地垂直落下。
十八岁的我站在了这里,不清楚为何而来——既无喜,又无忧。这正如冰块缓缓融化于水,什么也没有产生呐。也许我来到这里就像青草长在泥土上那般自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吧。哲学不是原因,它不宜作为一个工具而去读它;大学也不是原因,正如我一个朋友所说「大学是什么,太复杂我不懂」。其余的,唯有依旧需要守护的那片光芒,依旧要守护呐!那是对岸令人着迷的绿色光芒,那是月夜里的窗户透出的一点光亮,以及尊师对我的教诲「永葆一份纯真,走好未来的路」云云。
这里的天空永远漂浮着厚重的云 ,永远在瑟瑟发抖的云,透下无边无际的细雨。嘉义的夜市,巨大的招牌广告闪烁在大街两边,勤勉的小商小贩对着顾客礼貌地小声说「欢迎光临」,矫健的乡村犬屁颠屁颠地隐没在大街的角落里。时而有数辆机车呼啸而过,隆隆地声音留下很长的轨迹。村上君所说地身处在漩涡中心,并不断询问着「这是哪里?」,放眼望去,来来往往地尽是红男绿女。朋友啊,这里的凤梨田真地很沉寂,连深夜的虫子啼鸣也悄无踪迹。或许某个时候就会有株凤梨突然醒了过来,顶着尖尖的长发,走过来与你握手,与你交谈,与你交友。那或许不会发生,但固执的人可以选择搬张椅子坐在凤梨们的旁边,等上漫漫一辈子的时间。
也罢,也罢,这里还是要有人。
校园是吵闹的。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人们都喜爱抱成一团 ,人是群居的动物?
搬到寝室的第一天便认识了一位台北友人。他祖上在四川一带,说话语气带有川味。我们只聊了一个小时的样子,主要谈论中国古典文学与西方音乐,让我了解到他们对国学的高度重视,真是自愧弗如呢。其他又谈到视频剪辑,我说这在我们那边叫「鬼畜」,他说「好难听的名字」。想想也确实如此。
同读的学士班陆生有十来人,都没有好好认识,仅有点大学问题上的往来。
厚重的云好不容易散去,金黄的阳光晃动在阳台上。室友仿佛很高兴,终于可以晒鞋了。凤梨们也很高兴,终于可以醒来了。
全结:
终于醒来了。
那个磁带机的播放键「啪嗒」一声跳了起来,小小的满是小孔的放音口顿时没了声响。事实上,我只是像过往听英语课文那般听完了那段往事,身旁的小桌子上仍旧放着那本《苏菲的世界》。我想,我现在应该再一次去翻开这本书。
它读道:
「「大自然充满了谜题,不过我们现在谈的是天上的星星。」
「水上很快也会有星星了。」
「对。你小时候就把磷光称为水上的星星。从某个角度来看,你说的并没有错。磷光和其他所有的有机体都是由那些曾经融合为一个星球的各种元素所组成的。」
「人也是吗?」
「没错,我们也是星尘。」
「说得很美。」……」
它又读道:
「「然而,我们也不要太过强调这些数字的重要性。只要你在手中握着一块石头就够了。就算宇宙是由这样一块橘子般大小的石头做成的,我们也还是无法理解它。我们还是要问:这块石头是从哪里来的?」」
这块石头是从哪里来的呢?
它一边费劲地想。
一边被人折断、拿起、削皮。
至此,它好端端地被切成一块又一块水灵灵的黄色水晶厚片,入口即化,甘甜异常。
但它就是一个奶油凤梨罢了。
奶油凤梨从小长在奶油凤梨田上。
过去发生了什么,未来会怎么样,无论是在田地上的,还是在肚子里的,奶油凤梨们才不关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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