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料,梦后的今日,所讲的课文是《诗经》《蒹葭》,恰好是“萋萋采采”的芦花。不知道要等三十八年之后,才在这里遭遇,从梦的神异开始,让我身入苍苍芦苇,一方秋水,佳人在水之湄,秋露霜白。因为,起先我是见过她的,王国维《人间词话》之中,我读过一半,惜因僻字生词,究竟搁置,要等再一个明年,在这个冬天,在如秋的这般温馨的冬日,重新把她阅读:“所谓伊人,宛在水中沚。”
“伊人”其意,我愿相信是多意的,是美人,也是特殊的对象,甚至是放在众多意向之中,可以代表一切情义的情愫,是一种与国与族,与亲与爱相关相生的情感,何必定要规为男女,狭之隘之,那种朦胧的意境,如梦如幻的胜地,其何一美人可以概括?凛凤阵阵的秋水,长流而弯曲,含情脉脉的,在风中微漾,是那恍若神人的情怀所幻化的物象,她对世人对诗人对一切情人的怀想。美人是一个人,更是一个梦想;是一个梦想,更是一个幻想;是一个幻想,更如人人胸中皆有的那股思念,那份怀恋,那份心往,从憧憬出发,行至若即若离,不离不弃的坚守、等待、盼望一样的成长。
既然如此的一个信念,一水信物,一份星光一样紫蓝的光华,在秋光中摇曳,那是可望不可即,可遇不可居,那寻找她的道路便如此漫长,不知期限,难知结局。她宛在水中央,关山难度,追索艰险,好像依稀在梦中,却又分明夜夜星月一样相逢;好像在及其遥远迢迢的所在,却又明明白白,就是自己的梦里,自己的心中。白霜洁然,霜重未已,秋水秋风中,我走多远的道路,为何还未见你的形容,未听到你的歌声,这追求的道路其修远兮,道阻且跻,你却又出现在水坻水涘,“宛在水中沚。”
她就是难得而求之的情怀,那初恋的朦胧,她的腰身她的眉眼她的倩影,那奇妙的初中与高中岁月,留洒水波,开花芦苇的笑声。她就是一生寻觅的理想和心愿,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那个“为其”“消得人憔悴”的伊人。每个人的梦想,我对美的哲学追求,苦心经营的语言艺术的宫闱和殿堂。每个人的生命理想,每粒生命的人生佳境。甚至,她就是我们心中所坚守的秘密,心中一股汩汩涌流的清泉,是你坚定的最纯洁最美好的圣地,你心中的麦加,我华族的伊人水央,神奇大同。
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作品,原来国维先生早已推崇,是他诗词盛典之中的太牢牺牲。“风一程,雨一程,万里千帐灯。”纳兰的诗词回环,反映着“溯洄从之;溯游从之”复叹重名,倩倩倒影。蒹葭的苍苍萋萋,正是水中神仙的风雨夜星;蒹葭的萋萋采采,正是万代仁人志士的萦萦情怀,生生不息的理想和向往,童年的美梦,成年的求索,一生的飞天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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