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信包括诚实和守信,其实守信也是一种诚实。不诚实就是说假话,做假事,说得天花乱坠,或者表面上扮成一朵花,而行动和实际情形却是一蹋糊涂。不守信就是说话不算数,信誓旦旦,允诺随便,可是语音未消,纸墨未干,即已忘得干干净净。大约十年前,我市的人大主任,因受贿和包养情妇而受到查处。他在被“双规”前一个月,还在我们办公室说:“现在干部腐败真是太严重啦,你们纪委不抓就是失职。我就不明白,他们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接下来,大大表白了一番,自己是怎样的清廉,怎样的自律,怎样的拒腐,说得你不由不信。他以前是中央党校的教师,后在我市任十年宣传部长,道德文章都很不错,常给我们作报告,生活也异常俭朴,未想竟也是一个“老腐”。当时,这竟使我产生了一种“幻灭”的感觉,看到“张三”书记,就想:此人也许收受过贿赂;看到“李四”市长,又想:此人可能包养情妇。一时竟对一切领导干部都产生了怀疑。其实,这样的干部也确实不在少数,他们在给我们作反腐倡廉报告时,都是那样的义正辞严,可是有一句话是真诚的吗。他们的行迹,与他们的言辞,完全是泾渭之水。群众也看得清清楚楚,曰:“老虎作报告,狮子睡大觉,狐狸吓一跳,弱小的羔羊听说教。”我们开展反腐败斗争,曾不至一次地宣称:“绝不允许腐败分子在党内有藏身之地。”这应该说是庄严的承诺了,可是,多少年来,神圣的党内,何曾成为净土,腐败分子不在党内藏身,又能到哪里去藏身?只要他离开党,即刻就会被抓。近几年,反腐败斗争开始实行层层签订责任状的形式,各级领导都郑重保证,在管辖范围内不发生腐败问题,如果发生,追究签状人的责任。据说这还是反腐倡廉新举措,是近几年的重大科研成果,有人还为之欢欣鼓舞,谓从此天下可以清廉了,他们却没有想一想,在我们这个诚实缺失的国度,这样的“签约”又能有多大的约束力?。那签状的仪式,却是非常郑重其事的:“签状人在庄严的音乐声中,缓步走上会场主席台,从衣袋里掏出笔,当着众人的面,庄重严肃地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当场宣读。”至于以后要不要践行,能不能践行,怎么践行,不能践行失信于民又怎么办,就没有人想那么多了。还有每年都要搞一次的重温入党誓词活动,那种宣誓,也与赌咒一样,信则灵,不信则不灵,说者无心,听者无意,宣誓一过,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谁也不把那些誓言放在心上。
人之初,性本善,到了后来染上种种恶行,包括不诚信,都是环境使然。环境好,能使鬼变成人;环境不好,能使人变成鬼。人总得适应环境,物竟天择,适者生存,是一条客观规律。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大跃进时期,高指标,浮夸风,各级干部就虚报产量,相互攀比,以至于弄到小麦亩产过万斤,能在麦穗上跳舞、滚碾子。所以,善于总结经验的林彪,就总结出了一句至理名言:“不说假话,办不成大事。”林彪事件以后,林彪成了中国最大的政治骗子,他“语录不离手,万岁不离口,当面说好话,背后下毒手。”连毛主席都被骗过了,其实林彪又何尝想做假,他也是为当时恶劣的政治环境所迫。文革时期,人人说假话,个个办假事,诚信缺失达到登峰造极。一切罪恶的勾当,都挂着神圣的“革命”的大旗,谁不捏造事实,揭发他人,就自身难保。明明林彪身体很差,却偏说他身体健康,永远健康;明明他因身体原因不能看书,却说他毛主席著作学得最好,用得最活,还在光天化日之下,除去帽子,露出秃头,手捧一本《毛选》,由江青照 了一张相,登在《解放军画报》上。我小的时候,我家居住的机关大院里有一个炊事员,他的老婆是纺织厂工人,叫王如意,不识字,公家的东西,什么都偷。文革开始后,却一下被捧为学习《毛选》积极分子,说她“身在工厂,放眼五洲,胸怀世界三十亿”,到各单位做报告,红极一时。但她瞧不起丈夫,常和丈夫打架,人们就说:“王如意,王如意,胸怀世界三十亿,就是自己丈夫不如意。”文革结束已三十多年,一切都已拨乱反正,但虚伪之风却一直延续不绝。就以现在的“政绩”而论,前几年,政府是要“在数字里面挤水份”,现在却是“在水份里面找数字”,这样的统计数字,又有什么真实可信。某年,我在我市某县督查“学习科学发展观活动”,三月三十日下午四时,该县召开三级干部会议,下死命令,一定要完成“首季开门红”目标,而他们当时的综合指标才完成百分之六十。我想,还有一天时间,就是神仙也无能为力了。以后看报,各县却都实现了首季开门红,那个县还排在前列。接下来就是六月底的“双过半”,即时间过半,任务过半。各县都说形势不容乐观,但此时我倒很乐观起来,我相信他们都能顺利地实现这个目标;而且要多高,就能有多高。这就是“官出数字,数字出官”,一级骗一级,一直骗到×主席,你要提拔,不这样能行吗?哪里还管得诚实不诚实,守信不守信。×主席难道就不知道吗?其实哪一级也没有被骗,哪一级都需要政绩,也都需要这样的数字。
西方国家是很看重诚信的。克林顿的桃色事件,社会关注的并不是事件本身,而是作为总统的克林顿,敢做而敢不敢承认的问题。如果他在这一件事上不诚实,那么他在从政时,对国家,对民众,也就会有不诚实的行为。外国对伪证罪的处罚也是很严厉的,因此证人在法庭上,不敢作伪证。在审判制度上,许多国家实行一种陪审员制度,陪审员是兼职的,有商人,有军人,有医生,由他们决定对犯人的判决,他们之中很少有受人之托、昧着良心办事的行为,不像我们招聘公务员面试时的评委那样,全凭关系打分,因为他们将诚实看作一种荣誉,而他们珍惜这种荣誉,就像珍惜生命一样。诚信是民主政治环境的产物,民主就如充足的阳光、水份,纯净的空气和优良的土壤,促进植物自由、健康的生长;而在专制政治巨石的重压下,植物只能被扭曲地生长。不诚信就是一种被扭曲的人格。我国古代,也是非常看重诚信的。作为统治阶级思想的儒家学说,在立生行事上,就倡导“仁、义、礼、智、信”。《三国志》在写关羽时,说他“重然诺”,关羽千百年来,一直被奉之为神。《警世通言》中有一段“高山流水”的故事,说晋国大臣、音乐家俞伯牙与樵夫、音乐爱好者钟子期,相约于一年后某日在某山边相见,至期,俞伯牙赴约,未见钟子期,却见山边添一新坟。原来钟子期已死,死前还记着践约之事,叫父母将他葬在山边赴约之处。还有一个故事,说有一对恋人,相约于某日于某桥下相会,届期,男至,女未到,男在桥下等候,后桥下水涨,他爬上桥墩,水又涨,他爬上桥柱,水继续上涨,终于将他淹死。他宁可被水淹死,也不肯上岸或上桥,因为他们约定的地点是在桥下。但我想,古代社会也是缺少诚信的,因为那时是封建专制时代,唯其缺少,社会需要,才刻意宣扬。现在,我们的社会,从政府到民众,对诚信似乎并不看重,以为不过是一种道德问题,与偷盗、奸淫、贪贿那些恶行相比,并不能算大恶。其实不然,诚信是一个社会的根本,政党以其立党,政府以其从政,个人以其处事。失去诚信,作为朋友,无人与其交往;作为商人,无人与其贸易;作为将军,无法号令三军;作为教师,讲话学生不再相信;想就业,无人敢用;就是行乞,也无人同情,因为人们不敢相信,他是否真的贫穷。那么,作为政府会怎样呢?就会失去民众的信任,在外国,就会产生信任危机,为什么会产生危机?因为得不到民众信任,失去选票,就要下台。在我国虽尚不至此,但失去民众信任的政府,要想构建和谐社会,实现中国梦,也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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