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上的她竟是一个死去了一周年的人
中秋节终于在我的千思万盼中到来了。我买了两瓶好酒,两条好烟,又特别去理了发,骑着自行车欢欢喜喜地到牌坊村二社相亲去了。
车子过了鬼打屋基便骑不动了,这是一个很陡的坡,我只好下来推车走,走了一阵,见山上有几排房子,可二社在什么地位置呢?我犯难了。正在这时,从斜边下来一个放牛的老人,我赶紧向他打听:“哎,大爷,二社在什么地方?”
老人停住了脚步,热情为我指点,又反问我道:“你到二社找谁呀?”
“找高秀莲!”
“什么?!什么!?哦!就在那儿,看见了吧,哪儿,美丽山庄。”老人睁大了双眼,惊奇地打量了我一下,急忙牵着牛走了。
对老人的表情变化,我一点没有在意,道了谢,便径直去了高秀莲家——美丽山庄。
到了秀莲家门口,我正要张口喊人,突然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大声笑着,说道:“哈哈!哎呀,是你来了呀,钟警官,什么仙风把你给吹来啰!”
我一看是牌坊村村长高大全,愣了一下,问道:“你也在这儿?”
高大全也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这是我的家呀!”
“你的家,你是?”
“哦,苗所长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苗所长来干什么?”我奇怪地问道。
“哦!一定是他工作忙,哎,屋里坐!美丽,派出所的客人来啰!”高大全伸手来接我手中的包。
我迟疑了一下,递了过去。刚要迈进大门,从灶房里走出一个中年妇女来,热情地对我说:“哦,你就是新来的钟警官吧,都是自己人,还客气什么,以后不许再买东西来了,你们的工资低,除了生活费,还要孝敬父母,那点钱哪里够花哟!”
我猜想这位美丽的中年妇女可能就是秀莲的母亲,尊敬地说:“伯母,小辈只是表示一下心意。如果忙,我来帮你行吗?”
“你第一次来,哪里要你帮忙哟,你坐着耍,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区煤管局的梅局长,这是我们平安镇的罗乡长,这是我们煤海集团的李经理,你陪他们一起耍。”高大全又把我介绍给大家:“这是钟局长的公子钟警官,刚从警校毕业。”
因为紧张,我这时才看见堂屋的沙发上还半躺着几个人。我忙友好地向他们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了。
几个客人听说我是钟副局长的儿子,便一起开口夸赞起我父亲来,见抢了对方的话,又都一起停了下来,屋子里顿时又冷清起来。
我无心去理睬这些官员们,只想早一点见到心中的恋人高秀莲。我东张西望,希望能从屋子里的某个角落见到她。人未见上,却发现这房子格外的豪华,从墙体,屋顶,门窗到灯饰、家具、地板,全是第一流的装饰与布置,不愧是一座别具一格的乡间别墅。等了许久,不见高秀莲出入,我实在忍不住了,站起来要走,高大全说:“钟警官,你坐不住吧,你们正好四个人,打一打麻将消磨一下时间,饭很快就做好了。”
他说罢,掏出钱包从里面抓出了一大迭百元大钞,递给我说:“你刚参加工作,手头紧,拿去玩吧,输了就说一声,我再给!”
我的脸好像被人狠狠搧了一耳光,顿时又红又痛,痛虽说不上,却热辣辣的,遭人侮辱那种燥热。如果不是来相亲,我早拔腿走人了。
好不容易挨到吃饭了,这时又来了两辆小轿车,从里面出来了七八个官员模样的人。经介绍,我知道了他们是区委马副书记,蒋副区长,区纪委陈副书记,区政法委彭书记,区法院张副院长,区检察院金副检察长,只缺我们公安局的头面人物了。
区政法委彭书记对高大全说,他叫了张正局长的,张因有紧急案子缠身不能来,几个副局长又到市里开会去了,说我来得正好,代表了公安局,并要我向张村长和村长夫人多敬几杯酒,原因是他向公检法系统都捐了巨款,应该感谢他。说话间还不断地埋怨苗所长,说他不晓事理,为什么不来答谢一下大恩人。我脑子乱乱的,只是不断地点头,不断说是。在与官员们周旋的空间,脑子里不断地闪着秀莲的影子,盼望她赶快出现。可这个盼望落空了,直到吃完了饭,我也没有见上高秀莲的影子。
我实在忍不住了,当着众人的面问高大全:“伯父,我今天不是来过中秋节的,我是受你女儿的邀请来相亲的。你应该把高秀莲叫出来见我,如果不同意,我也不勉强,但话要说清呀!为什么要躲着我,欺骗我?”
高大全听了我说的话,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许久才重复地问我:“你说什么?你说的什么?你来与高秀莲相亲?”
“是呀!是高秀莲亲自要求要我来的。”我毫无顾虑地回答道。
高大全似乎更加吃惊了,问道:“是秀莲叫你来,来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事情?”
我也不管高大全如何惊讶,回答说:“大前天,是秀莲亲口对我说的。”
高大全惊讶过后,突然惨笑起来,说:“大前天,钟警官,你今天是不是喝醉了?”
我说:“我今天没有喝酒呀!工作期间警察是不让喝酒的,大家都是看见的。我一口酒也没有喝。敬酒时,我是喝的茶水,以茶代酒,你们都是同意了的。”
梅局长白了我一眼,对我说:“小钟,你今天是没有喝酒,可你却是在说酒话。大全的女儿高秀莲已经死了一年了,你来相什么亲?鬼打青呀!”
我一听也懵了,但不相信这是事实。我忙拿出秀莲的照片来,对高大全说:“这照片是秀莲大前天亲自送给我的。你们看,这是不是她?”
屈美丽首先抢过照片去,只看了一下,眼泪便滚了出来,说:“钟警官,这照片是我女儿秀秀的,可她的的确确是在一年前就死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能对我说详细一点吗?”
我只好将发生在这近两个月间的事情大约地讲了一遍,最后强调说:“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你们是不是不想同意这门亲事,故意找的借口?”
屈美丽伤心地哭了起来,说:“钟警官,秀莲的确是死了,我们不会骗你的。不信,我可以带你去看秀秀的坟。”她说着,便踉跄地冲出门去了。
我只好跟着去了,后面还跟着一大群人,我知道他们是来看稀奇的。来到一片坟地,果然见到一座长满青草的坟墓,坟头立有一块石碑,上面书写着一行大字:爱女高秀莲之墓。
这时我才相信高秀莲的确是死了,但又绝不否认自己见着的高秀莲是一个死人。我绕着坟墓走了一圈,发现了坟头上有一块手帕。我急忙拿起来一看,正是我给秀莲包扎了伤口的那块手帕,上面血迹斑斑。那支钢笔也包在了手帕里,还有一张纸条,我搛开纸条,一看是一封短信,是高秀莲写给我的。
尊敬的钟永祥警察哥哥:
认识你是我一生的幸福,我不会看错人的,记住!我并没有死,我活的好好的,不信,你挖开坟墓看一看,我还是那个美丽活泼的高秀莲。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我要出来!永祥哥,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最信赖你的朋友高秀莲留言祈盼
屈美丽拿过纸条看了一阵,既惊奇、又兴奋、十分难过地说:“这是咱秀秀的字体!大全,你看,是秀秀写的字,咱秀莲没有死呀!”
高大全也处于万般惊疑之中,拿着纸条看了半天才说:“这字体确是秀莲的,可是秀莲已经死了一年了,是我俩亲自装进棺材的呀!”
屈美丽怀着极大的希望对丈夫说:“万一她活转来了呢?”
丈夫马上反驳说:“不可能,一年时间了,尸体早就腐烂了。”
妻子坚持说:“可这纸条是怎么回事呀?钟警官见到的人又该怎么解释?你看这手帕上还有新鲜的血迹哩。”
“这……”高大全此时无法解释,连在场的那些官员们也无法解释。
一件令人困惑,痛苦的稀奇怪事就这样在我身上发生了。
坚信自己——我碰上的她绝不是一个鬼
我想着想着,头一阵昏眩,无力地倒在了高秀莲的坟头上,众人慌了,忙用车把我送回了家里,并说我是撞了鬼,中了邪。
政法委彭书记临走时对我父母说:“你们都是老同志,这种事情千万别往外扩散,造成负面影响我们都是有责任的。人家老高可是区里的大企业家,大名人,市劳模,是咱区经济建设的中流砥柱,可不许朝他头上扣屎盆子哟。”
“嗯!”父亲送走了彭书记等人又回到了屋,见我已经醒来了,非常生气地说:“刚刚参加工作,你怎么就碰上了这种怪事呢?再无聊也不要编这种故事嘛,我看你脑神经出毛病了,明天赶快到医院去检查一下。”
母亲却说:“哎,你先不要发火,咱祥子从来不撒谎,他的神经不会有问题。祥子,你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再说给你爸爸一遍,看是不是真的碰上鬼了!”
我十分委屈,无奈只好把事情的经过又讲了一遍,最后坚定地说:“我碰上的高秀莲绝不是鬼,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大活人,你们看,这些东西总不是假的嘛。”
这时,一直呆在我家里的退休老法医唐子明说话了。今天他到我家里来,是找我父亲下象棋的。听了我的叙述后,把照片、手帕、纸条拿去仔细看了一阵,对我父亲说:“老钟,祥子碰上的事情不那么简单,应该立即报告张局,作为一桩案子来处理,不然谣言四起,祥子今后的工作不好做。”
父亲为难地说:“这种事怎么立案?别人肯定会批评我在宣传封建迷信思想。高大全的女儿高秀莲我们都见过的,人家的确是死了,昨天刚刚一周年了。那天我有事到平安镇去,在鬼打屋基碰上了高大全夫妻,夫妻俩在收尸,为那件事,当时就闹了一场不小的风波,说是鬼打屋基的吊颈鬼在找替代,害死了秀莲,闹得满城风雨。风波刚平才一年,又出现了这种事,而且出在我儿子头上,你看!你看!唉!这叫我怎么区说呀!”
唐子明说:“正因为事情出得蹊跷,我才要你去报案,不报案,以后的怪事会更多。你不去,我替你去。”
父亲妥协了,说:“好了,好了,还是我自己去吧。哎,好好的,怎么碰上了这种事嘛!”
父亲与唐子明叔叔一起找张局长去了。母亲却守候在我身边,寸步不离,怕我出事。
由于惊惧,悲痛,担忧,我过度疲劳,不久便睡着了。待我醒来,天已黑了,屋里电灯亮亮的,再四周一看,见张局长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正在看什么文件,同来的还有刑警大队长王剑。见我醒了,张局长首先安慰了我一番。然后又要我把事情的经过再陈述一遍。我知道自己碰上麻烦了,只好耐下性子又向他们讲述了一遍。王剑作了笔录,还让我签了字,盖了手印。
人们走了,尽管没有说什么,但从他们的眼神来看,他们无不怀有无尽的疑虑,只有唐子明对我百分之百的相信,他一直陪着我再度入睡后才回家去了。
第二天一早,张局和王队又来了,他们要拉我去看现场。父亲为此事昨天一通宵未睡,两眼熬得红红的,也一同去了。
来到鬼打屋基时,我们一行八人下了车,先让我指认了爆胎的地方,他们在地上找了许久,并没有找着任何一点能让自行车内胎爆裂的东西,如铁钉,钢针,尖硬的刺藜等,这件事我一直没有搞懂,不知道她用的什么办法让我屡爆车胎。众人只好又来到庄园门口,试图找到那神秘的补胎女子留下的一点点蛛丝马迹。我是第一次进入这座神秘而恐怖的旧庄园,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因为人多,大家也没有说一个怕字,便推开大门进去了。这庄园规模真大,进去是一块高大的石屏风,屏风上的行楷大字依稀可见:万世家风。屏风后面是一个宽大的天井,天井杂草丛生,沿着屋檐走了三十米,来到了堂屋,堂屋的大门已经没有了,屋顶塌了两处,光亮直射在陈旧的墙上,墙上依稀还可以见到几句旧时的标语口号:三面红旗万岁!公共食堂万岁!想起梁燕讲的故事,我不禁暗自悲哀:这么气派的庄园,却出了那么多的怪事。人们沿着侧门,又进了后院。父亲指着一间房子对众人说:“这就是高秀莲吊死的地方,据说也是那个儿媳吊死的地方。”
王队拦住了大家,对众人说:“大家先别进去,我先检查一遍。”他进屋后不久又出来了,对张局长说:“张局,没有任何新鲜的痕迹。”
我不服气,亲自在门口对里面望了一阵,见屋梁上还吊着一根黄麻绳,这可能就是吊死秀莲的那根绳子吧,我心头一阵绞痛,背上不禁出现了一股冷风,急忙离开了。
数十间房屋都检查完了,并没有找到任何一点有价值的东西。人们又一次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我,我急得赶忙申辩说:“不信,你们可以看我的轮胎嘛!”
父亲说:“对,看车胎!”他显然是在偏袒我,害怕我背上一个谎报案情的罪名,特别本身自己是警察,谎报案情问题就更严重了。
张局长苦笑了一声,说:“老钟呀,也许内胎是补了几次,但能肯定是在这儿爆的这儿补的吗?要是在其他地方爆的,却说是在这儿爆的,我们能不信吗?要是自己补的,却说是高秀莲补的,我们能怀疑吗?因为永祥是警察呀!”
我一听局长的话,急得不得了,打断张局长的话说:“张局,请你相信我,我没有说半句假话,我碰见的女子绝不是一个死人。”
张局长说:“事实不在于雄辩,麻雀飞过有个影子,可检查的结果,你也看见了,一无所有。我看你还是先到医院检查一下脑子吧!也许刚上班,工作紧张,脑子出现紊乱,产生一些奇怪的幻觉,这是可能的。”说完,上车回局里去了。
父亲无奈,只好把我送到了县医院作了脑电图检查。我不去,被众人东劝西说,最后还是被迫去了。经过医生仔细地反复地检查,最后被确诊为一切正常,只是让我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呆到家里,父母为我忧心忡忡,为我买了许多安神补脑的药。父亲还把我骑的自行车内胎卸下来反复察看,真有六七处补巴。
唐子明一天三趟地跑来安慰我,下午他又来了,对我说:“祥子,把你那块手巾给我!”
我问他:“你拿去干什么?”
唐子明说:“哎,我是法医呀,刚才我突然想起,那手帕上有血迹,我拿去一化验不就出来了么,祥子是A型血,我知道。”
父亲也兴奋地一跺脚,说:“哎,怪我气糊涂了,你一提我也想起来了,只要把血型一验,只要不是祥子的,就说明真正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咱祥子就没有胡说八道。”
唐子明当即就把血手帕拿走了,我的希望也寄托在了那块手帕上!
第二天中午,唐子明焉妥妥地来了,对我和父母说:“手帕上的血型也是A型。这下该咋办?哎,祥子,你的那张照片是怎么来的?”他用一双不可抵御的目光盯住我问,似乎在洞察我是不是在向他撒谎。
“真是她送给我的,我原来根本就不晓得有高秀莲这个人,唐叔叔,你是看着我长大的,应该相信我!”我觉得好委屈,一时又说服不了众人,急得直掉眼泪。
唐子明安慰我说:“哎,祥子,哭什么?哪有警察哭鼻子的。我相信你,你爸爸妈妈也相信你。记住,警察只流血不流泪。这件事情会搞清楚的。”
“可现在连张神眼都不相信了!才两天时间,外面就躁动了,说我家出了一个神经病,甚至还有人说,为了能和亿万富翁攀亲,把死人都抬出来了。哎,当初我就不该让你继承我的事业,干警察这一行。”父亲气得满屋子乱转,牢骚满腹,彭外行千方百计要抓我的把柄,这下该他收拾我了。退了休还惹这种麻烦,真是!真是!”
母亲不断劝慰父亲:“哎,老钟,你坐下喝杯开水,一人做事一人当,儿子错了连老子也不放过吗?别说了!让儿子冷静几天,事情总有一个终结的嘛。祥子,你也不要着急,好好想一想,还有什么细节可以证明你碰见的是人不是鬼。”
父亲吼叫道:“还有什么细节嘛,手帕是自己的,血型也是自己的,车胎爆了可以自己补,字迹可以仿摸,照片可以伪造,现在科学这么发达,钱都可以造假,一张照片还搞不出来吗?”
母亲反驳道:“你也怀疑咱们的儿子在撒谎造假哟。”
父亲说:“不是我,而是领导,现在连张局都持怀疑态度了。再查不出来,连警籍都保不住了,刚工作就被开除了,咱们这老脸往哪儿搁?”
母亲被吼得无话可说了,停了许久,又说:“万一祥子碰上的是真鬼呢?以前我就听说过,女子在死之前未成亲,死后就不甘心,便变成美女来找小伙子耍对象,这叫女鬼求亲……”
父亲打断母亲的话说:“得得得!你又胡说八道了,你把这话拿出去说给众人听,不笑掉你的大牙才怪咧。人死了绝不会变成什么鬼的。”
“那电视上放的聊斋故事是怎么来的?对,我儿子是不是碰上了狐狸精了?”
“你,你越说越外行了……” 父亲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母亲叹了一阵气,突然说:“再不然,就挖开坟墓看一看,是死是活,一看便知!”
“你凭什么去开人家的坟?高大全会同意吗?屈美丽会同意吗?张局长会同意吗?区里的领导们会同意吗?红口白牙,竟说瞎话。当年高大全主张把女儿火化,被屈美丽拼命挡下了,是花了高价保留下来的,你想去掘坟开棺,她会与你拼命的。”
“那怎么办?高秀莲不是叫挖开坟墓看一看吗?”
“你知道那个人安的什么心?”
父母正争执不下,门口一声喊,打断了他们的争吵,家里又来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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